第三十章 第二道深渊
第三十章 第二道深渊
位于亚尔亚男爵领与幽冥之地交界处的流放之地，是一片面积颇为广阔，甚至相当于一半亚尔亚男爵领的荒芜区域，受亡灵身上的死亡气息侵蚀，流放之地难以出现茂密丛林，大部分地区为沼泽与湿地，不适合生物居住。
也因于此，帝国并不担心流放之地的罪犯逃跑，流放之地北边是亚尔亚男爵领，南边则是幽冥之地，东边为悬崖无路可走，唯一靠近冷夜-希利瓦尔要道的西侧也有士兵看守，加之流放之地四处是危机四伏的沼泽，一旦被丢进流放之地，基本就没有逃出来的可能。
爱琳丝蕾特的父亲赫尔大公当初能逃出来，除了运气以外，还花了大量金币打点士兵，而流放之地九成九的人，都拿不出会让士兵甘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钱。
“环境也恶劣过头了。”
身处沼泽内的菲娅一脸嫌弃，此前来到流放之地时有爱琳丝蕾特带路，所以众人走在远离幽冥之地、方便军队前进的大路上，如今她们来到流放之地的目的是消灭亡灵，也就不得不深入南方难以行走的沼泽。
表面看上去是草皮，实际一脚踩下去后全是软烂泥泽，加上无处不在的、飘荡在空气中的浓雾，如果让菲娅评价，她会说只要再加点爬满青苔的废弃汽车，她会把这里当成核战争后的废土世界。
菲娅一行不得不用飞行魔法漂浮前进，才避免被淤泥打湿长袜与裙摆的局面。
“殿下在同情罪犯吗？”
飞行在最前方，用秘银剑斩断拦路芦苇的安娜塔西雅回过头，她的声音里并没有对罪犯的憎恶，而是只有好奇，至于为什么不直接飞到芦苇上方，因为芦苇之上的空中飘荡着大量难闻气体。
“流放和死刑必须经过陛下准许才能执行，很少有冤罪者，而会被流放和判处死刑的人大都犯下抢劫、和杀人这类重罪，没有同情的必要。”
“类似的话这边的安娜塔西雅也对我说过。”
菲娅苦笑。
安娜塔西雅斩断芦苇的动作微微一顿，像是意识到什么那样，跟随菲娅苦笑。
“我猜您当时肯定用属下和爱琳丝蕾特大人做例子反驳。”
“安娜姐已经掌握姐姐的性格了。”
同样飞行着的莉提称赞道。
“虽然来到这边的世界只有一周，但从莉提殿下那里听到那么多殿下的事情，我也多少该了解现在殿下的性格，嗯……要说的话，现在的殿下应该是终于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其他地方都和以前的殿下一模——谁？出来！”
安娜塔西雅的语气瞬间充满杀意，手中秘银剑随之缠绕起青色流光，她盯着左边一处被芦苇遮挡的空地，一旦对方有所异动，她就会立马发动攻击。
在等待大约两秒后，芦苇后方出现窸窸窣窣的响动，两名衣衫褴褛的瘦小女精灵举起双手，从芦苇中怯怯起身，她们身后背着像是背篓的东西，背篓已经发黑，部分地方还有破损痕迹，明显使用了相当久。
“别、别杀我们……”
两名女精灵的眼睛里充满恐惧，菲娅瞥见她们脸上的罪人烙印，这两人也是流放之地的人。
从脸上的稚气判断，可能还没到精灵的成年年龄。
流放之地里应该已经没有未成年人了才对。
安娜塔西雅放下秘银剑，语气严肃地告诫。
“天色不早，你们该回家了。”
“可我们还没找到吃的……”
“饿一晚上不会死，继续待下去，你们是想填饱史莱姆的肚子，还是当野狼的晚餐？”
安娜塔西雅的生硬口吻让两位女孩想起魔物的可怕，两人纷纷露出惊恐神色，安娜塔西雅则适时朝回去的方向摆头。
“回去吧。”
“谢谢您！”
“等等。”
在两位转身离开的时候，菲娅叫住她们。
“你们多大了？”
“八……八十岁了，大概。”
“之前应该有军队带你们离开流放之地，你们怎么还待在这？亚尔亚男爵没有听从长公主命令，又把你们送回来？”
听见菲娅的话，两位削瘦的精灵女孩紧抿嘴唇，一副懊悔神色。
“我们当时在外面，所以错过了……”
在外面？是指像现在这样在沼泽里找食物吗？
菲娅并不清楚流放之地的生态，只能从两位精灵女孩身后的背篓中猜测，她们可能在找能吃的野菜，她稍微思索片刻。
“像你们这样没成年的小孩，流放之地里还有多少？”
“我们的村子里应该还有……应该还有一百多个。您是贵族大人吗？听昨天来村子的贵族大人说，被长公主大人带走的人会待在一个大屋子里，只要每天坐在板凳上就有饭吃，我……我们也想……”
没等女孩把话说完，另一个稍微年长的女孩便连忙拉了拉女孩的衣襟，用眼神制止女孩说下去。
不用说菲娅也知道，年长女孩在担心触怒贵族。
菲娅维持面无表情的模样。
“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年长女孩连忙拉着年孩行了一礼，随后在年孩眼巴巴的目光中，消失在芦苇丛中。
“小菲娅居然没有把她们带在身边，一点也不像小菲娅。”
望着两位精灵离去的地方，克蕾雅食指抵着下巴，一脸意外。
“我看起来像那种会随便把人带在身边的人吗？”
“很像哦，比方我才离开小菲娅一两个月，小菲娅身边就多了两位可爱女孩子，魅力十足又不知道收敛呢。”
克蕾雅的话让米露脸红起来，她侧开脸，缩着肩膀，一副不想被认出来的样子。
披散淡紫色长发的莉提扑上前搂住菲娅手臂，充满活力的动作让菲娅身体都晃了晃。
“就是哦，要不是艾丝蒂尔小姐有领主的职责，肯定也跟着姐姐来了，那家伙一看就是只要姐姐稍微放松一些，立马就会趁虚而入贴过来的女人，比火猫还危险。”
“什么叫趁虚而入啊，我和艾丝蒂尔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莉提这样揣测别人很不礼貌。”
“我才没有揣测，是姐姐太笨了，身为女人的直觉告诉我，艾丝蒂尔小姐对姐姐没那么简单，说不定每晚都把姐姐当成妄想对象，悄悄练习——”
莉提还没说完，克蕾雅便如同邻家大姐姐那样，轻捏了捏莉提脸蛋。
“不能这样妄自揣测淑女哦，莉提要更淑女一些。”
明明是连胸都没长齐的小女孩，还说女人的直觉。
菲娅没有把这个不礼貌的猜测说出口，她只觉得好笑。
“一会儿要和亡灵战斗，把那两个孩子带在身边，会给她们留下心理阴影。等晚上回去以后再让亚尔亚男爵派人把她们带走也不迟，而且我也担心提前说明会引起骚乱，比如一些疯子忌妒凭什么小孩子就能享受特殊待遇，或者一些不愿意把自己家小孩交出来的家庭，提前把孩子藏起来，虽然小孩子留在父母身边最好，但如果连温饱和安全都无法保障，还是交给专门的机构抚养为好。”
“噢噢……”莉提玫瑰色双眸浮现像是钦佩的眼神，“果然，姐姐只要不处理感情问题就会很聪明。”
什么叫“只要不处理感情问题就会很聪明”啊？
比起夸奖，菲娅更有种被调侃的感觉。
不过自己不擅长感情问题也是事实，菲娅明智的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随着众人继续前进，越来越多类似刚才那对精灵姐妹的人出现在菲娅眼中，这些精灵与兽人要么背着背篓，要么手提麻袋，看见菲娅一行后神情中既有畏惧也有贪婪，不过当安娜塔西雅投以凌厉眼神后，他们便连忙收回目光，纷纷往流放之地赶。
按照安娜塔西雅的说法，这些精灵与兽人罪犯在为生计奔波，流放之地面积虽广，但只有零星几片地方适宜生存，这几片区域也就形成村落或小镇。
人们要活下去自然得想方法填饱肚子，在土地难以耕种的前提下，外出寻找可以吃的东西便成为唯一选择，不论是进入沼泽抓捕蛇类或老鼠，还是收集地衣和能吃的蕨类植物，都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手段。
天亮时出门“捡拾垃圾”，一天快结束的时候再带着破麻袋回去，已经成为流放之地的传统，因为缺乏武器，这里的人连狩猎大型动物都做不到。
但这是罪有应得，不值得同情，放在闪耀时代之前，等待他们的只会是拿去发电。
没有和这些人交流，菲娅一行穿过沼泽区域，来到真正的幽冥之地边缘。
——被乌云笼罩的、一片漆黑的大地。
地面看不见植被与泥土，只有一望无际的裸露岩石，就连山峰都被风化成直上直下、朝天耸立的巨大尖刺，倘若天空再来一些电闪雷鸣，菲娅会把这里看成奇幻故事中的魔族大本营，死寂之感扑面而来。
不过比起幽冥之地，众人更在意横亘于眼前、绵延好几公里的巨大裂缝，这是菲娅回到布洛瑟姆前，出现在幽冥之地边缘的深渊之一，耶利多正是在这附近调查深渊，镇压反扑的亡灵。
夹杂腐臭味的干燥空气拂过脸庞，配合风中隐约的嘶吼声，让人不寒而栗，只不过菲娅一行中除了安娜塔西雅，其他人并未露出大敌当前的神情，莉提甚至对深渊十分好奇，要不是米露抱住莉提腰间，后者已经站到深渊旁，好奇地伸出脑袋往下窥探。
“飞过深渊，对面就是亡灵了。”
『探查之风』里浮现密密麻麻的蓝紫色轮廓，这里的亡灵与悲泣山脉的亡灵一样，只要有活物踏上它们的土地，它们便会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地破土而出。
低阶亡灵并不足以给安娜塔西雅带来提升，得再往里面走一些才行——虽然想用『轨道轰炸』开路，但轰炸过后的炽热大地不利于自己与伙伴们行走，还是在彻底入夜，离开幽冥之地时使用为好，经过轰炸的亡灵说不定也能像大沙漠里的魔物那样，形成大量上级魔法水晶。
说来等解决了安娜塔西雅的灵魂问题，差不多也该把寻找艾丝蒂尔的姐姐诺琳的残魂提上日程。不完整的灵魂无法进入死之国，只能在死之国的大门前徘徊，自己虽然没去过死之国，但也能想到死之国的大门肯定不在幽冥之地边缘，在这里用轨道轰炸，不会伤害那些徘徊在死之国门前的灵魂。
“怎么了？一脸心事重重的表情。”
稍微比安娜塔西雅矮一些的克蕾雅歪头望向前者，此时安娜塔西雅站在深渊旁边，心事重重地窥探深渊底部。
安娜塔西雅神情复杂，好像在确认什么，犹豫了许久才喃喃道。
“这里是混沌入口。在混沌没有形成规模，刚刚吞噬亚尔亚男爵领时，死之国的女王来过这里，把这里标记成除悲泣山脉外，第二道涌出混沌的地方。当时死之国的女王用第八位阶大地系魔法封住深渊，但没过多久，混沌就又冲破大地桎梏，此后联盟再想压制这里已经有心无力。虽然这里是殿下还活着的世界，混沌被殿下压制，但没想到这里会一点动静也没有，简直像已经死去……”
顺着安娜塔西雅喃喃，菲娅也往深渊里窥探，下面与布洛瑟姆旁的深渊一样被迷雾笼罩，深不见底的高度足以让大脑一阵晕眩。
然而与布洛瑟姆的深渊不同，菲娅从眼前深渊察觉到一股非同寻常的感觉，要形容起来，就是这里更加锐利，有种随时都会被袭击的错觉。
她用『探查之风』与『魔力视野』先后扫视，结果并没有发现异常。
“安娜塔西雅怎么知道这里是被死之国女王标记的地方？记得安娜说一直躲在战线后方，没有去过前线。”
“联盟和混沌争斗十四年，第二道裂缝的消息早已人尽皆知，我在流放之地住过，所以能猜到面前应该就是第二道裂缝，这里也是殿下压制的吗？按照联盟记载，这个时间点混沌已经从下面涌上来才对。”
“不，没有，我是第一次来这。”菲娅耸了耸肩，“可能是悲泣山脉那边的混沌没有出现，所以这边的混沌也跟着受影响，没出来最好，现在派人驻守还来得及。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死之国的女王愿意为守护大陆和生者结盟，岂不代表死之国女王有很高智慧？”
“是的，死之国女王是联盟里地位最高的人。”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把死之国的女王找出来，就有和她商量今后休战的可能性，终结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呃……”
安娜塔西雅的表情一滞，连莉提也一副微妙神色。
“那个，姐姐，我觉得没有这个可能。我们精灵和幽冥之地原本没有矛盾，是后来国力强大以后为了开拓地盘，占领原本属于亡灵的土地，所以才变成今天这样，如果不把吃下去的土地还回去，亡灵肯定不愿意休战……”
哈啊？
菲娅的眉毛挑起一个微妙弧度。
看见亡灵不仅不绕道走，还主动和亡灵抢夺土地，这种武德充沛的生物真能被称为精灵吗？
短暂吃惊过后，菲娅决定还是不去纠结这些事情，只要死之国的女王有智慧，双方就有商量的余地，亡灵不需要吃喝，没有感觉器官，有没有土地对它们没有影响。战争可能是出于更简单的原因，比如颜面，或者只是单纯的戏耍。
仔细想想，死之国女王是第九位阶实力者，如果动真格，希利瓦尔肯定不是死之国女王的对手，一直不现身，只派低阶亡灵进攻，大概只是把冬季进攻当成警告。
也不知道死之国的女王长什么模样。
露丝是位于第八位阶顶峰的大亡灵，外貌年龄却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甚至还是可爱的粉色头发与粉色眼睛，万一死之国的女王其实是缇露露那样的幼^女，自己可能会因为稚嫩外表，下不了手——当然是指打架方面，而不是犯罪意味的。
真狡猾啊，用可爱外表求饶。
擅自给死之国女王扣上一顶帽子，菲娅张开耀眼的蝴蝶光翼。
“那就飞过去吧，我先检验莉提和米露的训练成果，然后再带安娜塔西雅深入腹地寻找高阶亡灵。”
还有一件事菲娅没说，那就是等伙伴们回去后，自己要再度深入深渊，这既是检查混沌的状况，也是将混沌刻入记录水晶。
等人们看见一望无际的黑色海洋，一定会紧张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