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鸦雀无声
第四十一章 鸦雀无声
时间来到第二天上午。
吵吵嚷嚷的礼堂。
哪怕还没走到礼堂，菲娅也能听见远处大厅里传来的交谈声。
晨会之前，贵族需要先在谒见厅前面的礼堂等待，而这时候便是贵族交际的最佳时间，虽说在场的贵族往往是没有自己封地的贵族——有封地的贵族都待在自己的封地里，但他们仍然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掌管税收、铸币、街道治安乃至与各封地派来的信使对接，这些都是他们的工作。
如果他们发生大的内斗，会把王城搅得一团糟，所以对这些人而言，晨会前的交际十分重要，这可以分清敌我、共享情报、加深联络。
当然，菲娅对此并不感兴趣，她知道在她肃清夏因亲王后，自己麾下的派系因为利益纠葛，又分化出新的派系，不过这些人就算吵翻了天也一样属于自己麾下，所以她的态度是，只要不给希利瓦尔拖后腿，这些派系爱怎么内斗就怎么内斗，但如果哪天干扰到自己，就别怪自己不讲情面。
“今天格外吵闹呢，话是这么说，属下陪您一起参加晨会也不过只有几天。”
落后宭于菲娅盈半步I,怀I里抱磷着一米s长木匣a的安娜n塔西雅鸸弯腰邻苦祁笑死。二&人漫玐步在纤尘不染的走廊上,巨大落地窗照进来的阳光让人睁不开眼。
菲娅微微回头。
“大概是前线传来战报了吧，安娜塔西雅在那边世界的时候，不也和长公主一起来过谒见厅么。”
“是倒是，但那时属下没有像现在这样，有与您一同进入礼堂的资格，之前您说属下可以进礼堂的时候，属下还以为自己听错话。话说回来，属下今后出门前是不是该打扮一下，这样才能与您的身份匹配？毕竟属下有陪您练习的责任，要更进入角色才行。”
“安娜塔西雅觉得有必要就打扮，觉得没有必要就不用那么麻烦，在我眼里，安娜塔西雅打不打扮都一样，我是指一样漂亮。”
其实菲娅还想说，今天的安娜塔西雅好像活跃过头了，但她看见远处立在礼堂门前的雕塑，先前自然的表情变得严肃，连带着走路姿势也标致起来。
“比起这个，要到礼堂了，差不多该收起平时的表情，严肃一些。”
“是。”
二人来到礼堂门前，在礼堂左侧，有一座身披铠甲，双手按在大剑剑柄上的雕塑，这是纪念格雷安而设立的雕像，菲娅微微停顿，对其低头致意后，径直走进礼堂。
刹那间，吵吵嚷嚷的礼堂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菲娅与安娜塔西雅身上，眼神里尽是讨好，谁都知道长公主在与夏因亲王的斗争中获胜，却少有人清楚长公主究竟靠什么取胜，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暗中编排好一切，给贵族们神秘与敬畏之感。
事实上，因为菲娅从没当朝说明自己的战绩，所以贵族们连菲娅有第几位阶实力都不清楚，最多只知道长公主的未婚妻，那个叫克蕾雅的人类与耶利多打成平手，所以也有人猜测，夏因亲王的死是因为长公主找了个准第八位阶的妻子当靠山。
“贵安，殿下。”
“真稀奇，殿下连续两天参加晨会。”
“那个女仆怎么抱着匣子。”
菲娅刚一靠近，年老与年轻贵族们便纷纷涌上前来，这些都是熟面孔，菲娅寒暄一番后，把目光放在不远处一个陌生老人身上，老人身材高大，头发和胡须尽是花白，藏在层层皱纹中的蓝色眼眸目光如炬，倘若配上枯木法杖和白色魔法袍，菲娅一定会以为，这是某个拿着法杖近战的老魔法师。
看出菲娅眼中的不解，安娜塔西雅悄悄解释。
“那是莫尔大师，是您小时候传授您魔法的老师。”
原来如此。
菲娅听说过莫尔这个名字，对方是三主塔之一的管理者，也是帝国里为数不多可以使用禁咒魔法的人。菲娅用『探查之风』扫视了莫尔一眼，结果显示莫尔大师的魔力在第七位阶与第八位阶之间。
而像是感受到魔力痕迹那样，在菲娅收回『探查之风』的那一刻，莫尔大师藏在皱纹后的眼睛一亮，他带着身后学徒缓步上前，话音里既有感慨，又有一种像是失落的感情。
“外人说您在米尔坎迪斯神圣国一役里失去记忆，现在一看，果然如此，连老朽都忘记了啊，多菲，那些该死的神圣国人类。”
一边说着，莫尔大师一边比出请的手势，示意借一步说话，他身后的年轻学徒则配合着莫尔大师组成人墙，将簇拥在菲娅身边的贵族乃至安娜塔西雅都隔开。
都说精灵塔魔法咏唱者地位卓绝，连王都贵族都敢挤开，传言一点没错。
心中想着这样的事，菲娅驻足回身，她不清楚莫尔大师想做什么，但这不妨碍自己叫安娜塔西雅过来，她拍了拍身后拦住安娜塔西雅的年轻学徒，然后把怀中抱着精致木匣的安娜塔西雅拉到身边。
莫尔大师顿时皱起眉头。
“安娜塔西雅虽是您的贴身护卫，但也不能坏了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莫尔大师，安娜塔西雅通过我的考验，不会把我们的谈话说出去。”
“……既然您执意如此，好吧，老朽也不再多管。前段时间老朽一直在塔里研究新魔法，近日才出关，没想到一出来就听见塔里的人说，殿下您在米尔坎迪斯神圣国被不沉之月所伤，虽然失去记忆，但实力却大为长进，而且还把魔女搬到布洛瑟姆，弄出个叫新式魔法的东西，这些都是真的？您的实力如何了？”
莫尔大师虽是老者，但身材却和耶利多一样高大，他低头望向菲娅，蓝色眼眸中充满怀疑。
也不清楚莫尔大师和以前的长公主关系如何。
比起回答莫尔大师的问题，菲娅更在意莫尔大师这个人，莫尔大师的反应对比长公主身边的其他人，让菲娅升起一丝违和感。
自己初次回到布洛瑟姆时，不论耶利多还是自己的王妃母亲，都对自己“受伤”这件事反应很大，第一句话无一例外是担心自己的周全，莫尔大师并非如此，问的问题固然理性，但却给人一种比起长公主这个人，他更在意长公主的魔法之感。
还是暂且不要把他放在“至亲之人”这一栏为好。
自己对待他人的态度，取决于他人对待自己的态度。
“那些传言没错，不沉之月是让我失去记忆，却也令我获得非同寻常的力量，至于新式魔法，如果能找到合适的材料实现量产，未来成为军队里的主力只是时间问题。莫尔大师今天来谒见厅是有事汇报给父亲吗？”
“事情……也算不上大事，只是这次研究过后，老朽感觉自己快触摸到第八位阶门槛，需要外出历练一番，寻求机遇。”
莫尔大师微笑着摸了摸胡须，随后面露好奇。
“您说不沉之月让您获得非同寻常的力量，可否请您透露，如今您的实力究竟抵达哪个层次？您之前便是准第七位阶，莫非现在已经超越老朽，先一步抵达第八位阶？”
菲娅浅浅微笑。
“莫尔大师很快就会明白。”
莫尔大师先是一愣，旋即摸着胡须苦笑。
“呵呵呵，当初那个不爱说话的殿下，如今也变得爱卖关子，老朽很难说失去记忆是坏事，也罢，老朽就静静等您把答案公之于众的时候。不过随便用探查魔法窥探别人，这在我们魔法咏唱者里是不礼貌的禁忌，何况谒见厅在『噤声之城』的范围内，您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使用魔法，老朽好奇得很呐。”
不再用语言回答，菲娅只是抿起嘴微笑，而如同在配合菲娅，伴随一阵沉重的铰链牵拉声，隔离谒见厅与礼堂的青铜大门缓缓升起，空旷而华丽的谒见厅出现在众人眼前。
菲娅率先走进大殿，莫尔大师与身后的贵族则紧跟其后，随后没过多久，耶利多也从谒见厅侧面踏上王座。
值得一提的是，人们的目光并没有看耶利多，而是全都放在安娜塔西雅手中抱着的修长匣子上，这种长度的木匣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武器，倘若安娜塔西雅不是菲娅的护卫，菲娅又深得耶利多宠爱，在场的贵族早就哗然。
另外还要强调的是，菲娅这么做不是任性，而是压根没想到木匣会被当作武器猜忌，毕竟自己的实力可以一瞬碾平王都，真要做什么，犯不着这么麻烦。
见到安娜塔西雅抱着疑似武器的木匣，耶利多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他抬起手，让文书官诵读早已从贵族手中收集好的各种报告，其中既有与亚弗列格王国的战事，也有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接收报告，多数都是与他国的交涉。一系列商量下来，基本只有好事，再加上莫尔大师汇报自己即将突破至第八位阶，整个晨会都洋溢着热络氛围，无数贵族都拱手向莫尔大师送上祝贺。
足足过去一小时，耶利多才终于点到菲娅，菲娅出现在这里是意外，自然没有像其他贵族那样事先呈上汇报，他高高望向后者，表情里遗留着得知各种喜事后的高兴。
“多菲，我还没见过你连续两天参加晨会，你不是去收集混沌了么？”
“嗯，已经收集完了。”
“收集完了？”
耶利多挑起眉，朱红眼眸中流露意外，自从割舍维拉妮卡，耶利多的表情便丰富起来，不再是之前总板着脸的模样，让贵族与大臣的压力降低不少。
“是的，请诸卿后退一些，安娜塔西雅，把混沌拿出来。”
听见菲娅的话，活跃的大厅渐渐安静下来，贵族纷纷远离走到大殿正中的安娜塔西雅，好奇伸长脖子，目睹安娜塔西雅将摆在地上的木匣打开。
伴随一阵象征空间魔法的白光闪过，一块足有两人高的巨大岩石出现在大殿中心，菲娅摆了摆手，以『意念操纵』打开封住岩石的石塞，紧接着，被封在岩石里的混沌瞬间喷涌而出，如果不是菲娅提早用『意念操纵』形成透明箱子，将岩石封在内部，混沌已经喷到后方贵族的脸上。
“咿呃！”
“什么鬼东西！”
见到逡混沌被V看不I见)的零墙壁阻侕隔,e被吓r了一③跳寺的贵族;才紦缓过=神八来,咝他们一点点地挪动步子,小心上前,混沌蠕动的画面以及不断发出的呲呲响动,让他们心中升起惊惧,不是所有贵族都能使用魔法,比起提升自身实力,大多数官员与贵族都更专注如何处理政务、圆滑行事,因而缺乏面对魔物的经验。
奔涌而出的混沌很快填满半个箱子，如水一般在长宽足有三米的箱子内游荡，有时混沌还会组合在一起，重重砸向箱子发出“砰”的闷响，让一干贵族脸色发白，慌忙后退。
“这就是我说的混沌，在世界树大陆下，到处是这样的东西。”
安娜塔西雅手里的匣子是储物道具，储物道具实际上可以花费大量魔力装活物，只是因为里面没有氧气，所以生物进去以后很快就会死亡，而混沌即使不呼吸也一样能生存，所以菲娅便把混沌装进储物道具里。
虽然也想过要是做一个无限容量的混沌，以后对付混沌就只需要把它收进去即可，可惜这只是美好愿景，储物道具同样会被混沌腐蚀，时间一长，道具便会遭到破坏，这是柯丽塔昨晚的实验结果，如果不用大岩石封装，只需两小时，储物道具便会宣告报废。
“就是这个让神明大人和暗裔都束手无策？可它看起来也不强，殿下的魔法不就成功把它关起来了吗？”
“到处都是，这个‘到处’的程度是指森林里的史莱姆那样多？如果是那样，光帝国南线的士兵就能让它们吃不了兜着走。”
“为什么连神明大人都不是它的对手啊。”
就知道会是这种反应。
看着贵族不把混沌放在眼里的轻松神色，菲娅暗自叹息，即使是想象，一个人也无法想象到超出他认知的东西，还好自己准备有后手。
“如果是森林里的史莱姆那种数量，我也不会把它们当成威胁，真正的问题在于它们像大海一样宽广和深厚，安娜塔西雅，把记录水晶拿出来。”
“是。这是殿下昨日深入深渊后，在深渊下方记录的画面，画面里是万年前我们居住的地方。”
无视将『意念操纵』撞得砰砰直响的混沌，安娜塔西雅右手高举记录水晶，当魔力注入其中后，一块犹如荧幕的东西出现在众人眼前。
首先是荧幕侧面的紫发恶魔，然后镜头转至下方漆黑一片的平原，正当贵族们好奇，原生大陆十分和平，甚至看起来像一片沃土的时候，随着菲娅手中太阳般的光辉照亮“大地”，贵族们终于看清平原的正体。
那是一望无垠、不存在尽头的漆黑混沌，当镜头转移到菲娅脚下时，仿佛死水的混沌骤然升腾，各自呈现尖刺与触须的形状，直奔千米高空上的菲娅而来，簌簌的破空声令人毫不怀疑其中威力。
而像是要让记录水晶看得更加清楚，悬立于悬崖边缘的菲娅主动飞向混沌之海深处，如此自杀行为哪怕贵族们只是观众，都感到一阵窒息感扑面而来，直到菲娅的第一个魔法『焰轮』出现。
“这个距离超过两百米了吧！第六位阶？还是第七位阶？！”
“重点不是瞬发吗？”
“无咏唱第七位阶魔法！殿下的实力竟已抵达如此地步，希利瓦尔今后还畏惧哪个国家！”
“恐怕连征服极北之地的冰霜巨龙也不在话下，今后北方将再无威胁。”
“如此声势浩大的魔法，就算这些混沌再厉害，也一定吃不消！”
尽管画面被滔天烈焰覆盖，贵族们看不见混沌，但光是大地被火焰吞噬的模样就让他们充满自信，他们毫不掩饰对菲娅的称赞，神情里只有喜色。
直到火焰由盛转衰，魔力渐渐消散。
可以看见海面被『焰轮』炸出一个浅浅凹陷，然而只是两三秒，这个凹陷便被周围涌来的混沌填平，接着又是数不清的混沌朝菲娅涌来，速度甚至比先前更加迅捷。
画面依旧在继续。
雷击、神圣魔法、烈焰乃至撕裂空间的打击，每一个魔法拿出来都可以称为毁灭性的存在，然而打在混沌身上却如同隔靴搔痒，混沌确实被魔法撕裂没错，但对它们的体量而言，这种损失连毛毛雨都称不上，不论菲娅使用多少次声势浩大的魔法，它们都会在短暂消失后重新朝菲娅狂奔。
随着画面继续，原本气氛活络的大殿渐渐变得死一般的沉寂，精灵贵族的神情从惊惧变成嘴唇紧抿的麻木，连吞咽口水都变得困难，整个大厅只剩混沌砰砰敲打『意念操纵』的诡谲响动，贵族只感到这道声音仿佛敲打在他们心头。
五分钟迅速过去，当一道填满屏幕的白光闪过后，画面戛然而止，安娜塔西雅放下已经酸痛的右手，菲娅则适时沉声道。
“见到这个诸卿应该相信，我说的敌人确实存在，如若我们再不行动，我们的结局将变得和这些魔法一样，被看不见尽头的黑色怪物吞噬，还望诸卿重视。”
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