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告解之庭
第四十五章 告解之庭
飘荡着淡淡腐臭味道的灰色平原，由于缺乏植被，这里一眼望去只有裸露在外的岩石，萧瑟肉眼可见。
“……长公主大人，我们真的要在这里修筑工事吗？恕我直言，这里的死亡气息太重，您是抵达奇迹之人，可以在这里自由使用魔法，但像我们这种平平无奇的魔法咏唱者，估计还没造出小半座塔，魔力就挥霍一空，更别说后续还要在这里派人长期驻扎。长久生活在死亡气息浓郁的地方，精神萎靡是小事，被转化为亡灵生物可怎么办啊。”
站在菲娅身后的一位中年精灵满脸苦涩，他与他身后的上百名魔法咏唱者是精灵塔派出的先遣队成员，任务是在第二道深渊上方修筑『告解之庭』，以监视混沌的动向。
至于『告解之庭』，是精灵塔过去的研究成果，可以看成一个攻防一体，同时附带『看破』、『远望』与『聆听』效果的浮空瞭望塔，起初用于对幽冥之地的战争，后由于维护开销巨大，所以当精灵与幽冥之地的战争形成默契——精灵不再向幽冥之地推进，亡灵的进攻随之放缓——『告解之庭』便宣告废弃。
菲娅看过放在圣树禁书库内的示意图，那种被无数玄奥符文包裹，周身飘荡翠绿气流的方形建筑，实在充满异世界的幻想风格。
听了先遣队领队的话，后方几名魔法咏唱者跟着连连点头，过于靠近亡灵生物，只会被数不清的森白骨骼淹没，这是常理，哪怕他们是精锐，也不愿意白白送死。
手中幻海的云月重重点在地面，菲娅语气低沉下来。
“只要按时换防就没有危险，父亲调集你们过来不是让你们度假，魔力不足就用魔法药补充，谁也不知道混沌什么时候从下面爬上来，必须尽早在地上修筑前哨站。”
“用……用魔法药？”中年男人的表情更加苦涩，身体微微佝偻着，双手合握在一起，“长公主大人，我们这里都是第三到第四位阶魔法咏唱者，用魔法药恢复魔力，得用上中级魔法药，即便我们是精灵塔的魔法咏唱者，也消耗不起啊……”
正常情况下，一位魔法咏唱者的魔力耗尽后，优秀的魔法咏唱者需要至少三小时才能恢复全部魔力，绝大多数魔法咏唱者则需要半天到一天，只有极其优秀的、像莉提这样拥有王族血脉、天赋异禀的人，才可能做到一到两小时恢复全部魔力。
这也是困扰魔法咏唱者提升位阶的难点，倘若一个人只能战斗十分钟，恢复魔力需要半天，放在处处是危险的魔物森林里，实在很难放手提升自己。
莉提和米露能快速提升位阶，除开有菲娅和克蕾雅帮忙筛选合适怪物，最大理由就是有用不完的魔法药，当然，其他人也能使用魔法药回复魔力，但魔法药价格昂贵，大富大贵之家才能有节制的使用。
对先遣队队长的再三推辞不满，安娜塔西雅右手搭上腰间秘银剑。
“你们到底是精灵塔的魔法咏唱者，还是希利瓦尔聘用的外人？为边境修筑工事是你们的职责，再有疑问不用殿下动手，我第一个解决你！”
“呃，可我们说的也是事实，魔力不足就是不足啊……”
“魔力不足用这个。你们是修筑防御工事的人，那高阶精灵塔的战斗人员在哪？”
一边说着，菲娅一边从储物道具里取出两个木桶，与大号酒桶一致的木桶即使轻拿轻放，落地时也发出“砰”的沉闷声响。
不知道菲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中年男人搓手赔笑。
“是的，我们只是修筑告解之庭的人，高阶精灵塔的大人们还在集结。”
“那我一会儿再回布洛瑟姆一趟。”
“咦？您回去了，我们怎么办？”
菲娅一瞬间没能理解男人的意思，直到看见魔法咏唱者们为难的脸后才想起，他们可能是害怕对岸的亡灵在他们修筑防御工事时，攻打过来。
“你们有上百号人，最低也是第三位阶，还怕区区几个第一位阶的不死者么。”
“我们不是擅长攻击魔法的魔法咏唱者，战斗力没有您想象的强。”
中年男人的头更低了些，让菲娅联想到王城里那些做错事被训斥的女仆。
安娜塔西雅悄然解释。
“精灵塔会根据天赋划分魔法咏唱者的用途，擅长大地魔法和自然魔法的人天生不适合战斗，所以除开其中一小部分天才，大部分人都会被划入非战斗人员里，他们平时的工作是催熟作物、制造临时房屋和松土，这部分人是其中的佼佼者，在制造石料和修筑工事上很在行。”
也就是特殊人才往特殊方向发展的意思。
没想到精灵塔还会把魔法咏唱者分为战斗人员和非战斗人员，菲娅不禁有些刮目相看，她之前还以为精灵塔只会一昧地培养战斗系魔法咏唱者。
不过看这群人的简朴穿着和谦卑姿态，他们在精灵塔里的地位应该不高。
还是别有那么高要求为好。
菲娅心中升起无奈。
“对岸的亡灵不会飞行魔法，只要你们不大喊大叫把它们吵醒，它们就不会从地里爬出来。至于万一爬出来，即使绕一大圈也要攻击你们该怎么办……”
话说到一半，菲娅望着满心期盼的中年魔法咏唱者，上下打量起来。
“你们即使不是战斗人员，身为魔法咏唱者，也多少受过战斗训练吧？”
“受是受过，但只有一点，像被攻击就放『石墙』，空闲下来就用『落石』和『檑木』，啊，我、我是第四位阶魔法咏唱者，还会用『地龙冲撞』。”
“这样就够了。”菲娅又从储物道具里取出数个魔力熔炉“你把这些按每十个人一组分发下去，用法是把魔法水晶丢进这个箱子，然后把法杖对准魔物注入魔力——一一解释太麻烦，你下去试一次就知道怎么用。”
“虽然无法应对太强的魔物，但对付骷髅士兵绰绰有余。至于这些木桶和袋子里装的，分别是中级魔法药和上级魔法水晶，你们可以随便取用，但不可偷拿，更不可私藏。”
“……啊？”
似乎没听懂菲娅的话，先遣队队长愣了半天才发出不成语言的声音，他的脖子如同生锈机器那样，艰难转向地上的两个木桶。
“您……您说这里面全部是魔法药？还有上级魔法水晶也随便供我们取用？”
“殿下赐给你们，你们就接着。”
即便安娜塔西雅说了这样的话，先遣队队长也依旧张大了嘴，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菲娅，半天不敢接过菲娅递出的布袋，如果这鼓鼓囊囊的布袋里装的全部是上级魔法水晶，那么把他卖了都不够买下这些——再多一百个他也没这么值钱。
“你们能用完算你们的本事，一会儿我回来后会检查，如果有人胆敢私藏，就别怪我把人移交给军部。”
“保证没人敢私藏！这么多魔法药，别说一个告解之庭，就是十个我们也能造出来！精灵神大人在上，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用酒桶装魔法药，不愧是长公主大人，连魔法药都抱着酒桶喝！”
“无礼！”
“咿！对、对不起，安娜塔西雅大人，我一时太高兴……”
嘴上说着道歉的话，先遣队队长依旧抱着菲娅递出去的布袋眉飞色舞，要不是当着菲娅的面，他都想打开布袋，把里面每个上级魔法水晶都含在嘴里过一遍，而那些站在他后面的魔法咏唱者，则一副恨不得把手从眼睛里伸出来的渴望神色，即使够着脖子垫起脚，也要看队长抱在怀中的上级魔法水晶。
“嘿嘿，要是告诉高阶精灵塔的大人们，他们肯定会眼红到想抢走我们的任务。长公主大人，请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工？”
“选好位置就可以开始，别忘了把这十个魔力熔炉分发下去，按我说的，十个人一组。我还有事要做，一小时后会把高阶精灵塔的人带过来。”
“是！”
喜笑颜开的，先遣队队长对菲娅行了一个不那么标准的军礼，接着转过身立马张罗人手。
当他大喊到魔法药随便取用，谁先用完魔力谁先补充后，每个精灵魔法咏唱者都夸张地瞪圆双眼，随后如同打了兴奋剂般迫不及待，菲娅甚至看见一些魔法咏唱者开始原地制造巨大石料，发癫了般喃喃自语“今天不把魔力用到腿软都对不起自己”，“要抢在高阶精灵塔的人来之前用光魔法药”之类的发言。
他们这么做的理由不言而喻，除了猎杀魔物提升魔力量，不断使用魔法也一样可以增加魔力，如今有数不清的魔法药供应，等于把提升位阶的机会摆在他们眼前，这是好几辈子都没一次的机会。
不再逗留，菲娅与安娜塔西雅转身走向流放之地，安娜塔西雅一边看着身边忙碌起来的魔法咏唱者，一边小声感慨。
“您明明不用把昂贵的魔法药发给他们增加积极性，他们是帝国培养的士兵，只要下达命令，他们就有义务完成任务，那种数量的魔法药，应该用在更需要它们的地方，在属下生活的那个世界，中级魔法药是难得一见的宝物，只有在前线作战的士兵才有机会买到。”
“不，刚才那批魔法药其实没有安娜塔西雅想的那样值钱。”
“不值钱是指品质不足吗？可就算品质再差，那也是中级魔法药。”
安娜塔西雅挑起眉毛，一副十分困扰的模样。
菲娅苦笑起来。
“等晚上安娜塔西雅就知道了。”
魔法药昂贵在制作周期长，而不是原料贵，以自己对魔力的精妙操作，完全可以做到批量制作。
至于安娜塔西雅说的发放魔法药增加积极性，应该是一场误会，自己只是想让魔法咏唱者们快点做完告解之庭。
菲娅抬起头看了眼天空，流放之地的天空依旧灰蒙蒙的一片，即使是上午十点太阳正大的时候，阳光也无法刺破乌云。
“安娜塔西雅可以陪我去一趟深渊么。”
“您要尝试昨天在禁书库学习的魔法吗？”
“正是如此，另外我还有想实验的东西，可能会有一些危险。”
“不论您去哪，属下都会追随在您身边。”
这句话也太肉麻了吧？
菲娅颇为诧异地看了眼安娜塔西雅，这句肉麻的话从安娜塔西雅嘴里说出来，简直像最开始那只傲娇的诺菈说“我喜欢你”一样，让人以为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说起来，自从认可安娜塔西雅当陪练以后，不知道是自己内心总把这当成练习，所以不敢真的跨出一步，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自己一直没和安娜塔西雅做恋人才能做的事。
明明那对艺术品就在眼前，如果能摸一摸，想必信仰魔法会立马大为长进……
“殿下的意思是？”
“咳哼，的确，我是想试验昨天学到的魔法，『母神庇佑』和『焚城之炎龙』都不是可以在地表使用的魔法。另外我还想试探一下混沌对安娜塔西雅的反应，既然混沌不惜使用撕裂空间的魔法也要揪出安娜塔西雅，那如果直接出现在混沌眼前，混沌又会是什么反应。迄今为止都不知道安娜塔西雅为什么会被混沌找上门，实在很奇怪。”
右手抵住下巴，菲娅低头思索着前进，然而她很快就发现身边的安娜塔西雅安静过头，平时的安娜塔西雅即使是附和，也一定会接上话题。
下意识地，菲娅扭头看向安娜塔西雅。
“安娜塔西雅？”
“啊？怎、怎么了？！”
好像刚刚从睡梦中被人叫醒，安娜塔西雅全身一震，慌忙回答。
“又有心事么，是在担心混沌会给我带来麻烦？那种程度的混沌不是我的对手。”
“不……我只是有些发呆……？”
发呆为什么还要用问句啊？
心中觉得好笑，菲娅停下脚步，以幻海的云月指了指眼前。
“好了，就选在这里。”
虽说第二道深渊可以直通原生大陆，但那里直上直下，真正能通过的人只有自己和克蕾雅。如此一来，便有开辟另一条道路的必要，也就是按照自己最初的想法，在世界树大陆以大地系魔法钻出斜斜通往原生大陆的通道，这样军队便能随意往返两片大陆。
剩下的问题便是足够的氧气与元素。
这两个问题在学会『母神庇佑』后很好解决，以『母神庇佑』在原生大陆创造岛屿，再以『宁静之雨』为岛屿附加活跃地脉，充沛的元素足以让那里枝繁叶茂，充满活力。就像当初自己在炎王的大沙漠里复苏地脉一样，只要地脉恢复，沙漠便能瞬间化为草地，干涸河床也变成瀑布。
当然，这么做也不是没有风险，按照赫莉安的说法，混沌会吞噬一切有魔力的东西，如果无法守住复苏了地脉的岛屿，那么就等于在用自己的魔力强化混沌，这种自己的东西被混沌抢走的感觉，让人格外讨厌。
“这里？您不是要去深渊下面吗？这里离深渊少说有一公里。”
“就是要离深渊远一点才安全。”
对安娜塔西雅投以微笑，菲娅望着前方两米的大地，深吸了口气。
虽然只是第二位阶魔法，却也没有其他更合适的选择，但愿不会太差劲。
她低声咏唱出来。
“——『石妖精的指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