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鼓起勇气的心
第五十一章 鼓起勇气的心
“您其实知道这边世界的我喜欢您吗？并非主人和仆人之间的，而是恋……恋人的那种。”
安娜塔西雅的问题让菲娅呼吸停顿片刻，她并非在害羞或者不好意思，而是在思量话说出口后会发生什么。
安娜塔西雅问的是原本的安娜塔西雅，而非现在的她，站在菲娅的视角，这就像在和安娜塔西雅讨论另一个人，是有一些难为情，却也没有那么强烈。
不过要是承认自己知道的话，眼前的安娜塔西雅肯定会有一些额外想法，实际上自己不仅知道这边的安娜塔西雅对自己抱有情愫，还知道眼前的安娜塔西雅也喜欢自己，甚至自己对面前的安娜塔西雅也有好感。必须要说的是，眼前的安娜塔西雅和原本的安娜塔西雅并无区别，严格意义上讲，自己喜欢的不是某一个安娜塔西雅，而是所有能被称为安娜塔西雅的人。
她先是看了眼安娜塔西雅小心翼翼的表情，然后又扭过头，耸了耸肩膀。
“安娜塔西雅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就知道安娜塔西雅会给予如此答案，菲娅长叹了口气。
“哈啊，我的确知道这边的安娜塔西雅对我抱有特殊感情，所以刚才才会说，要是这边的安娜塔西雅知道我们假扮恋人，肯定会生气又失落，一边为另一个自己抢先一步气恼，一边又为自己错失机会怅然。”
安娜塔西雅也知道另一个安娜塔西雅所抱有的情愫，所以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说生气又失落，而不是问为什么会生气又失落吧——菲娅本想这样说，但话到嘴边，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因为这样问会面临另一个问题，安娜塔西雅并未继承另一个自己的记忆，为什么知道另一个自己在想什么？除非她也与另一个她一样，暗恋着自己。
“知道对方的感情却视而不见，殿下真是坏心眼啊……”
安娜塔西雅并未望向菲娅，她低头看向地上杂草，湛蓝眼眸格外深邃，让人一时难以看穿她在想什么。
“我不觉得坏心眼。”
菲娅抿了抿嘴。
“至少我觉得安娜塔西雅不会认为我坏心眼。理由就像我对诺菈说的那样，我觉得安娜塔西雅是温柔体贴，漂亮又有包容力的女性，甚至可以说是我的梦中情人那一类，不过来的太晚，我又一时无法改变自己的观念。”
“倘若我在观念没有改变的情况下，出于察觉到安娜塔西雅的感情，跑去拒绝她，这样除了让安娜塔西雅怅然和伤心，没有别的效果。与其那样，不如装作看不见，这样安娜塔西雅不会伤心，我也没有负罪感，大家都好。”
“我想安娜塔西雅可能也是出于克蕾雅在，才一直没有把感情说出来，当然更可能是担心耶利多和其他贵族反对。她一直妄自菲薄，如果她的行为会给我添麻烦，安娜塔西雅无论如何也不会去实行，即使那会损害她自己的利益。过去不让我清除她脸上的罪人烙印如此，在王城里总是唯唯诺诺的不敢与其他贵族对视也是如此，也许她自己也察觉到，与其说出来以后得到不想要的结果，或者得到结果以后会伤害所有人，那还不如不说出来。啧，这么一看，我还真是混蛋。”
说到最后，菲娅的视线也低垂下来，她维持双手撑在身体两侧，身体后仰的姿势，借晃荡双腿掩饰尴尬。
“明明只要愉快地说‘啊，大家都在一起吧~’，就能解决所有烦恼，安娜塔西雅担心的阻碍，实际上也就只是我一句话的事。”
“但如果您能轻易做到，就不会想到却没有实施吧？说不定对另一个我来说，现在的境遇就已经十分满足，您不仅变得能够把心中的感情表达出来，还总为另一个我从妄自菲薄里走出来努力，倘若我是这边的安娜塔西雅，内心肯定会高兴，觉得只要您有这份心就足够了。”
“不过这么说是不是会显得我在贬低另一个我？显得另一个我贪得无厌，而我容易满足。”
安娜塔西雅莞尔一笑，温柔又俏丽的笑容令菲娅看呆一瞬，她尴尬地收回目光。
“你们是同一个人，对对方在想什么了如指掌，说不定现在的安娜塔西雅比这边的安娜塔西雅更懂她，当然有说这句话的资格。比起你们，我对我才是一点了解都没有，单单继承身体，不仅学会的魔法忘得一干二净，连记忆都一点不剩，只能靠周围人对我的描述，猜测过去的我是什么模样，结果大家对我的印象只有‘不爱说话，性格冷漠，聪明有远见’，除此之外没有更具体的例子。”
“说到底，现在我连我是不是我都无法确认，有时候我会觉得，我只是个被长公主叫来解决麻烦的外人，就像安娜塔西雅知道的，你那个世界的我死了，于是世界被混沌吞噬，这边世界的我死而复生，所以混沌没能吞噬这个世界。”
“我与以前的我，除了记忆和性格，最大的区别在于力量，加上过去的我又留下好像是写给我的遗言，不论从哪个角度看，我都只是个被叫过来解决混沌的第三者。”
一边说着，菲娅一边伸出手来，火焰在她手中发出“噗”的响动，随后一团足有半人高的火球升腾而起，即使只是『精灵火』这种最简单的魔法，自己的火球也比其他人的火球大许多。
她盯着跳动的火焰顶部，视线仿佛能穿越到亘古以前。
直到安娜塔西雅的手轻轻搭在她的洁白手腕上。
前者向后者探出身子，灵动的湛蓝眼眸注视着菲娅的脸。
“我虽然不如玛姬那样，从您小时候就陪在您身边，但一定是最有资格评价您是不是您的人，殿下的确失去记忆，但过去的生活习惯和不愿意见到弱者被欺凌的心并未改变。过去的您看起来没有感情，是因为维拉妮卡那个不负责任的女人，您没有学会如何把心情表达出来，如今您失去记忆从头来过，知道如何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一般人会认为您与过去的您差别很大，但属下可以肯定，您还是您。您现在对流放之地里那些孩子做的事情，就像您当初把我和爱琳丝蕾特大人从流放之地带回去一样。”
不……还是不能这样类比的吧？
菲娅在心中质疑，并未说出口。
宵之花过去做的许多事情都见不得光不说，在菲娅看来，长公主把爱琳丝蕾特带回去，也纯粹是出于爱琳丝蕾特身上有暗裔病，觉得爱琳丝蕾特可以利用。事实上长公主在许多事情上的做法都缺乏人性，是一个比起过程极端注重结果，比起在乎他人感受更偏向极端理性的人。
整件事情里唯一说不过去的只有安娜塔西雅，如果是看中安娜塔西雅的忠诚与实力，宵之花里有太多人可以取而代之，然而长公主没有这么做，甚至还对安娜塔西雅隐瞒了宵之花的存在，给她平添烦恼。
也许长公主真的拥有感情，只是不多，而这不多的感情又恰好分给安娜塔西雅，所以安娜塔西雅才觉得长公主人很好。
不过话又说回来，为什么这份感情没有对对长公主很好，甚至可以说宠溺的父亲耶利多释放，而是对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同母异父的姐姐释放，着实令人费解。正常情况下，长公主应该会出于嫉妒——凭什么母亲只对安娜塔西雅好不对自己好，进而对安娜塔西雅产生敌意才是。
世界真复杂。
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菲娅解除手中『精灵火』，轻声叹息。
“同样的话这边的安娜塔西雅也对我说过，老实说，那时候要不是安娜塔西雅挽留我，现在我说不定已经在世界树大陆上当旅行者，就像来时对安娜塔西雅说的，成为冒险者，或者在魔法学院里当学生。”
“您似乎对那种生活很向往，那另一个我岂不是做了错事？”
这当然只是打趣说法，证据是安娜塔西雅勾起嘴角，脸上有着取笑般的笑意。
很想上去捏一捏安娜塔西雅的脸，但安娜塔西雅不是莉提，做这种行为会让氛围充满暧昧，菲娅只好忍住。
“我的确觉得那些出现在故事里的情节很美好，不过现在这条路比我说的那些更让人艳羡，只要我想，随时都能去当冒险者，但冒险者的身份却无法随时随地成为精灵公主。何况大敌当前，比起优哉游哉地旅行，等到敌人跳出来以后再解决，我还是更喜欢事先做好规划，抢在敌人反应过来前主动出击。”
“您嘴上这么说，实际却没有行动呢。”
“是吗？明明我刚刚还把人带到深渊附近做告解之庭，而且还测试了『母神庇佑』。”
“嗯……我不是指这方面没有行动，而是指另一件事。”
说这句话时，安娜塔西雅脸颊泛红，原本搭在菲娅手腕上的手也收回去，微微收拢的肩膀与并在一起扭捏起来的双腿已经说明，她很难为情。
会让安娜塔西雅难为情的事情，并且自己没有行动，有哪些事符合这两个条件？
菲娅的大脑飞速运转，一下想到问题所在。
自己眼下最该做的事情只有寥寥几件，会让安娜塔西雅害羞的，除了扮演恋人，就只有学习信仰魔法，考虑到扮演恋人实际上是一个没有固定目标的宽泛事件，而学习信仰魔法需要看着大姐姐的胸部，到底是哪一件，也就十分明显。
然而这个对自己难度太高，菲娅选择懂装不懂。
她坐正身体，目视前方旷野，假装一本正经的样子。
“另一件事？安娜塔西雅是指什么？”
“是指学……学习信仰魔法，虽然殿下说只要五天不到就能学会，但学会信仰魔法以后还要尝试制造出容器吧？到时候时间肯定不止五天。属下想让另一个我快些回来，一直占用另一个我的身体，太不好意思，应该加快学习进度才是……”
不，安娜塔西雅，这一定是你的借口。
菲娅心中大喊着，安娜塔西雅的真实想法都已经写在她脸上，她想这么做，不是因为占用另一个安娜塔西雅的身体不好意思，而是单纯想拉近与自己的距离，往坏一点猜，还可能是想看自己不好意思的脸红表情——虽然这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而且说到底，要怎么才能增进信仰魔法的学习进度啊？安娜塔西雅闭上双眼，然后自己盯着安娜塔西雅看吗？这样的事情即使放在平时或者睡觉时也能做，再说就算不看着安娜塔西雅，自己也能凭借过目不忘的能力回想。『圣具解析』已经学习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可能只要一两天，自己说的五天是最慢情况。
菲娅表情僵硬起来，右手握拳挡在嘴边。
“咳哼，学习信仰魔法是我的事情，安娜塔西雅不用担心。”
“但我已经知道我能帮到殿下，您是为了把我留在这边，才做这种会影响您声誉的事，我怎么能把所有麻烦丢给您，自己坐享其成。”
安娜塔西雅，你的借口太拙劣了！
可惜安娜塔西雅并不能听见菲娅心声，不仅如此，安娜塔西雅还渐渐朝菲娅的方向挪动身体，到了菲娅可以嗅到安娜塔西雅金发间紫罗兰芳香的地步，由于再近下去双方的身体就要贴在一起，她连忙抛出一开始就想到的问题。
“那安娜塔西雅打算怎么增进学习进度？”
“这个……那天晚上克蕾雅小姐说过，如果只是看着就能了解信仰……”
一边说着，安娜塔西雅一边捧起菲娅左手，相比于安娜塔西雅的手，菲娅的手显得格外娇小，柔嫩到仿佛轻轻一握就会碎掉，安娜塔西雅双手包裹住菲娅的手，然后渐渐往自己挺起的胸口引导，湛蓝色眼眸中比起害羞，更多是勇敢。
“如果只是看着就能了解信仰魔法，那么直接触摸肯定能了解到更多，至少、至少学习进度一定比光看着强……”
居然来这出。
菲娅本就僵硬的身体更加僵硬，她想把手从安娜塔西雅手中抽出，或者往远离安娜塔西雅的方向挪一挪，但又害怕这样会伤害到安娜塔西雅的心，加之安娜塔西雅身上不时飘来的、温暖又好闻的香味，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她不禁感到思维出现些许错乱。
都怪克蕾雅，怎么能当着安娜塔西雅的面开那种玩笑，安娜塔西雅是会把玩笑当真的性格啊。
不，等等，以克蕾雅有时会坏坏的性格，说不定早就预料到安娜塔西雅会当真，故意说给安娜塔西雅听。
真狡猾！
虽然这也便宜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