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还未结束的残局
第六十九章 还未结束的残局
“只是这种小事，不用请求的语气也可以吧？”
说着这样的话，菲娅快速摘掉自己与安娜塔西雅脸上的纸条，一只手托住安娜塔西雅后背，另一只手则穿过安娜塔西雅膝盖后方，将安娜塔西雅抱起来。
还是和昨天一样，安娜塔西雅的身体柔弱无骨，明明是战士之身，却感觉不到多少重量。
体温又变高了，而且比昨天更高。
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但是不请求的话，殿下就不会这么做。”
因为被横抱起来而害羞的安娜塔西雅轻轻扭动身体，将自己调整到一个舒适的角度。
“说到底，如果不是因为我生病，殿下无论如何都不会这样纵容我。”
“嗯……”菲娅思考片刻，“也许是有一部分这个原因，但我觉得按照之前的进度，只要再过一段时间，即使安娜塔西雅没有生病，我们也会像现在这样在一起，唯一的区别只是不会这么大胆和自然。”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去假设没发生过的事情，不是没有意义吗？‘如果是我肯定怎么怎么样’，还有‘当时要是选择另一种做法’，没有切身体会过当时的环境与自己的心情，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假设，只会给自己徒增烦恼。”
“所以殿下是在说我在自寻烦恼？”
“正是如此。”
菲娅老实回答。倘若安娜塔西雅没有像现在这样虚弱，自己当然不会安娜塔西雅提什么要求都去满足她，但这种事情是“正因为发生了各种各样的情况，所以才会做出与之对应的选择”，假设只会让人懊悔，毫无意义。
真正的重点是，无论安娜塔西雅发生什么，自己对安娜塔西雅的心都不会变化，她永远在自己心里占据一席之地，是无可取代的人。
轻轻将安娜塔西雅放在床上。
或许是干躺在床上会让人看见身体全貌，太过被动，安娜塔西雅又害羞地牵来薄被，然而动作进行到一半，安娜塔西雅的手忽然顿住，她望向菲娅，先是朝远离菲娅的方向挪了挪，空出一片地方，然后神情中多了些许小心翼翼。
“那我可以请殿下也一起休息吗？啊，这里的休息不是那种不吉利的意思，只是……只是想请您陪我一会儿……”
“当然没问题，衣服——”
“衣服就不用脱了！”
见到菲娅把手伸向礼裙丝带的动作，床上的安娜塔西雅连忙红着脸惊呼，气势让人忍不住怀疑，安娜塔西雅到底有没有在生病。
菲娅停下动作，歪了歪头。
“是吗？我觉得脱了衣服换成睡衣比较好。”
“要是变成那样，属下不就也要换成睡衣了吗，让您帮我换睡衣，我会不好意思……”
“不也有不换的选择么。”
“哪有您换上睡衣，我却好好穿着衣服的道理。”
难以理解的逻辑。
菲娅忍不住叹了口气，先是坐在床边脱掉鞋子，随后翻身躺到安娜塔西雅先前空出来的位置。
变成躺着面对面的情况了。
这个视角……比想象中难为情的多。同样的距离，明明面对面坐着的时候什么事都没有，一躺下来，便感到一团暧昧的感情在两人之间回转，好像空气都变得粘稠而炽热。
菲娅不禁移开视线，故作镇定地叹了口气。
“我可是连安娜塔西雅全身上下都仔细检查过，现在安娜塔西雅却因为要换上睡衣害羞，真奇怪啊。”
“诶？全身都检查过？什么时候？”
十分明显的，菲娅感到安娜塔西雅全身一顿，连呼吸都停下来。
她勾起嘴角望着天花板，用轻快语调揶揄。
“在安娜塔西雅到来前的那个晚上。当时我发现这边的安娜塔西雅状态不对，以为安娜塔西雅中了诅咒，于是让安娜塔西雅晚上来我房间，脱了衣服检查身上有没有被诅咒的痕迹。”
“呃……难怪……”
安娜塔西雅喉咙里发出惨叫般的呻吟。
“难怪什么？”
“难怪当时属下醒来以后，身上穿着那种情^趣内衣一样的睡衣，当时另一个我肯定误以为您对她有想法，满心欢喜的换上能勾起您兴趣的衣服。该死，居然落后这么多了……”
并未遗漏安娜塔西雅最后近乎咬牙切齿的声音，菲娅扭过头，将视线从天花板转移到安娜塔西雅身上——侧躺的睡姿让安娜塔西雅更多了些成熟女性的温柔气质，并且因为肉眼可见的虚弱，这份气质变得异常柔弱，格外动人。
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安娜塔西雅漂亮过头了，平时应该多打扮打扮。
“殿下，我看我们还是换成睡衣为好。”
不用问也知道，这是安娜塔西雅被另一个自己激起竞争心——凭什么殿下看了她的裸^体没看我的，这种想法未免太小孩子气。
菲娅的眉毛挑起一个怪异角度。
“这陵不是梦可以妻竞争的灵东捌西吧?|再:说无现在s安i娜轳塔?西雅芭不也漆用的是弃另一个自己的身体吗?看来看去都一样。”
“咕噜噜……”
安娜塔西雅喉咙里发出小猫一般的低吼。
菲娅只觉得好笑，没想到安娜塔西雅还有这样娇俏可人的一面，平时总表现的严肃认真，让人以为是不会撒娇的类型。
不过一直被安娜塔西雅用闹别扭般的嫉妒视线盯视也很不自在，菲娅只好重新望向天花板假装看不见，进一步解释。
“说到底，像这样背地里谈论安娜塔西雅，这件事本身就很不礼貌，还是不要说下去为好。”
“明明是殿下自己提出来的。”
声音如同撅起嘴巴说话。
“这个嘛……天知道安娜塔西雅会把话题带到这个方向。”
菲娅莞尔地歪头，安娜塔西雅嘟着嘴的样子实在可爱，她一时忍不住伸出手，触碰安娜塔西雅的侧脸，直到安娜塔西雅皮肤忽然一紧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十分冒犯，主动触摸安娜塔西雅的脸颊，这是情人间才能做的事情，虽然自己和安娜塔西雅也是相爱的人，但这样纯粹的接触，还是第一次。
她想收回手，可安娜塔西雅却缓慢伸出手来，轻轻握住菲娅的手，让菲娅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
力道很轻，而且伴随发烧的滚烫，菲娅甚至可以感受到安娜塔西雅的虚弱。
“就这样……再保持一会儿……”
声音很轻，而且多了许多请求意味。
这次菲娅没有不好意思的移开视线，她红宝石般的眼眸与安娜塔西雅的湛蓝眼眸相对，其中既倒影出自己的影子，也能从倒影的倒影中看见对方的脸孔。
难为情之类的感情不见踪影，只有悄无声息的静谧流动，菲娅觉得自己好像可以通过手心，听到安娜塔西雅缓慢而平稳的心跳，明明什么话语也没有，却比任何话语都要有力且饱含感情，仿佛这一刻里，两人的心彼此连接在一起，仅仅视线相交便能传达心意。
过去不知道多久，安娜塔西雅勾起嘴角，苍白的脸庞浮现满足笑容，她轻声呢喃着，声音如同羽毛一样飘忽不定，仿佛有一点风便会随风飘散。
“像这样和殿下度过的时光，就像在做梦一样……”
“不是做梦，是现实。”
“在这种时候说这么现实的话，会被女孩子讨厌的哦，女孩子就应该浪漫一些。”
安娜塔西雅的笑容更甚，但目光中却更多了些不舍。
“安娜塔西雅的意思是说我不是女孩子？”
“倒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殿下不解风情。”
“反正安娜塔西雅也不会离我而去，不解风情就不解风情吧，只要喜欢我的人能接受就好。”
“喜欢您的人可以从宵之殿顺着国王大道一直排到城外——”
明明还想说什么，但安娜塔西雅的话语却陡然停下，她的脸色更加苍白，额头汇聚出豆大汗珠，连额前的金发都因汗液粘黏在一起。
菲娅的呼吸随之一顿，她尽可能不把紧张表现在脸上，关切地问。
“怎么了？”
“……已经满足了。”
安娜塔西雅握着菲娅的手颤了颤，然后像没有力气了那样缓缓垂到床上，她朝菲娅展露出苍白又努力的笑。
“虽然还想和殿下多说一会儿……但我好像……好像又要……睡觉了……”
越说到后面，安娜塔西雅的声音越没有力气，到最后连支撑眼皮的力量都要消失。
菲娅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急迫，她慌忙握住安娜塔西雅的肩膀，轻轻摇动。
“你、你还会醒过来吧？！”
“会的……”似乎将全身的力气都压在这一瞬，安娜塔西雅缓缓睁开那双已经快闭上的湛蓝眼眸，欣慰地看着脸上挂着急色的菲娅，“我向您保证……一定会……再醒过来……保证……”
“喂，喂！再多说说话啊！安娜塔西雅，安娜塔西雅！”
没有回答，安娜塔西雅已然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就和今天醒来之前一样，如同沉眠的睡美人，安静到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安娜塔西雅……”
声音低沉下去，菲娅嘴唇紧抿，轻轻抚摸安娜塔西雅的脸颊，她的皮肤依旧光滑细腻，但已经不会对自己的动作有反应。
“……”
没有言语，菲娅沉默着从床上起身，为安娜塔西雅换上睡衣，调整好睡姿，盖上薄被。做完这一切后，她静默地看着床上的安娜塔西雅，直到天色从夕阳西下蒙上满天星光。
没有发生交换，这是好事。
她回头看向散落在地上的纸牌，那里是还未结束的对局，被盖住的、仅剩的几张牌好像在呼唤自己继续。
等下次安娜塔西雅醒来就结束这场对局，换成别的游戏吧。
胸口化不开的深邃感情即使深呼吸也无法消失，菲娅咬紧牙关，背靠椅背凝视天花板，直到足足一刻钟过去，她才终于用尽力气起身走到门前，打开门叮嘱了门口的女仆几句，接着又回到安静的房间里，看着月光透过窗户，沿墙壁慢慢爬向地板。
◇
在那之后的好几天，安娜塔西雅都没有再苏醒。
连带着宵之殿都蒙上死气沉沉的氛围。
“魔法，已经准备好了呢……”
看着床上熟睡的安娜塔西雅，站立在菲娅身边的克蕾雅一只手抱胸，轻声说道。
实际上转移灵魂的魔法昨天就已经准备好，只是安娜塔西雅没有苏醒，克蕾雅便不敢轻举妄动，天知道现在安娜塔西雅的灵魂到底在不在这具身体里，又是什么状态，如果转移时灵魂不够完整，将是毁灭性后果。
克蕾雅将目光从安静躺着的安娜塔西雅转移到坐在椅子上的菲娅身上，澄澈的碧绿眼眸中充满担忧。
“一直没有醒来吗？”
“嗯。”
“会不会……”
会不会无法醒过来，回到那边的世界，克蕾雅想这样说，但她害怕打击菲娅，话到嘴边没能说出口。
然而菲娅可以猜到克蕾雅想说什么，她坚定地回答。
“不会。如果安娜塔西雅回到那边，等于交换已经发生，这边的安娜塔西雅会接替身体，现在没醒过来，说明还没交换。而且安娜塔西雅保证过，她一定会醒过来。”
牌局还摆在那里，没有结束。
“那多少吃点东西吧，我就在隔壁房间，如果安娜塔西雅醒过来，小菲娅一定要第一时间叫醒我转移灵魂。”
“嗯。抱歉，这几天一直没有好好和克蕾雅说话。”
“真要道歉可要向宫殿里的所有人道歉。不过大家也不会怪罪就是了，这里的每个人都认识安娜塔西雅，都希望安娜塔西雅能醒过来。”
摸了摸菲娅的头，克蕾雅投以温婉笑容，转身走向房门，只不过就在这一刻，床上的安娜塔西雅突然动了动眉毛，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干哑咳嗽。
“克蕾雅！安娜塔西雅醒了！”
几乎呼喊出声，菲娅一下站起身，红宝石般的眼睛里充满狂喜，她一下冲到床边，把水递到安娜塔西雅嘴旁。
与上次苏醒时一样，安娜塔西雅先是睁开朦胧睡眼，在看见菲娅后，露出虚弱的、苍白的笑容。
“殿下……看来我完成约定了……”
“先别说话，这里有水。”
“我去给魔法阵放上宝石，小菲娅这边好了以后立刻把安娜送到我那边。”
“好！”
迅速决定方案，克蕾雅夺门而出，菲娅则忙碌地给安娜塔西雅找来那身淡紫色连衣裙，等安娜塔西雅捧着水杯把水喝完。
“看这个架势……是克蕾雅小姐已经准备好魔法了吗？”
忙碌的环境让安娜塔西雅歪头疑惑。
“嗯，马上就能开始，安娜塔西雅先穿衣服——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恢复体力？只是饼干或者蛋糕这种程度现在就能拿出来。”
“我知道了……请问过去多少天了？”
“一周。”
“那、那我想先洗漱一下，毕竟要是这边的我回来，发现自己好久没有洗澡，肯定会误以为我是不爱干净的人。”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这些！”
菲娅慌忙给安娜塔西雅套上连衣裙，又把束腰系好，扶着安娜塔西雅下床，做出要抱着安娜塔西雅下楼的姿势。
但安娜塔西雅伸手阻止了她。
“总感觉今天的体力比之前好得多，现在就是一个人也能走动，”安娜塔西雅话音顿了顿，巧笑起来，“总不能让您当着克蕾雅小姐的面抱我，让我自己走吧，殿下。”
“……要是你摔倒，就别怪我强迫你。”
“那就等摔倒再说。”
话音落下，安娜塔西雅连搀扶都不需要，在菲娅紧张的盯视下，踩着绒毯一步步走出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