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繁育室
第二十八章 第二繁育室
“所以说，你们和米兰间隔很远，只是一直用心念魔法沟通，才没有断开联系？”
面对身前单膝跪地的三位蓝眼混沌，菲娅双手叉腰，一脸无奈。
在用『母神庇佑』将战场强行分隔前，菲娅便以『瞬间转移』来到事先记住的标记点——『瞬间转移』并没有传送那么方便，只能去自己视野里的位置——要让亡灵退出战场很难，但先让眼部落里的人回去则十分简单。
而按照眼前这位金色眼睛中掺杂一半蓝色的混沌所说，事情的过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首先，为了培养作为养分的混沌，眼部落的居住点并不只有菲娅留下传送点的那一处，准确的说，那里是被称为『奉光室』的祭祀场所，用于纪念他们的父神，瞻仰父神的仪容，此外还有随时为父神到来做准备的功能，是整个眼部落里最神圣的场所，这也是菲娅觉得那里的建筑没有生活痕迹，比起城市，更像纪念用的大型建筑群的原因。
而眼部落的人为了得到更多一般混沌做养料，繁衍族群，以奉光室为中心，他们像蚂蚁筑巢一般，朝四周开辟大量蚁道与空腔，他们每开辟一处空腔便投放混沌，测试这些空腔是否可以拿来用来培养混沌，如果产出混沌的效率合格，该处空腔便会被他们利用起来，将其命名为培养混沌的『繁育室』，这些地方往往拥有丰富魔素与元素，能最有效率的繁衍混沌。
在上万年来所有培育混沌的繁育室里，有两处繁育室效果最佳，首先是菲娅去过的、永夜之地的地下，那里接近奉光室，是眼部落来到世界树大陆后发现的第一所繁育室，即使经过上万年来的精耕细作，魔素与元素也只出现些许干涸迹象，而作为那处大地下遍布混沌的代表，便是永夜之地永远没有白天。
至于第二处效果极佳的繁育室，则是居住着亡灵的幽冥之地。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幽冥之地没有多少魔素与元素，起初是一片不被眼看好的废弃之地，不过在一次偶然的钻探中，眼部落的人发现一种元素与魔素都极为丰富的“矿产”，抓住这些矿产不需要废多大力气，而抓住他们并将其投入混沌消化后，则能产生出相当数量的混沌。
此外，他们数量极多，只要己方守在一个固定位置，他们就会自己送上门来，比深入大地寻找魔素与元素丰富的地方节省时间，所以眼部落的人便将这里标记为第二座繁育室，其混沌产量供应了眼部落近一半的需求，让眼部落完成原始积累，从一万多人发展至今天的十万。
——供应一半混沌却让人口数量翻十倍，这个说法听起来不对等，但要说明的是，眼部落拥有更多人口，才能开发更多矿产，接着让种群更加壮大，进而派人去其他方向寻找其他合适的繁育室，这是一个动态的过程。
但令菲娅语塞的，正是这第二处繁育室。
被眼称为矿产的东西，实际上是亡灵。
只要眼守在亡者国度地底，历代死之女王就会一刻不停歇地组织亡灵构建防线，并尝试彻底消灭混沌，在这个过程里，那些被混沌击败并吞噬的亡灵，会化作混沌的养分。
诚然，混沌也会在战争中出现损耗，但投入与消耗一直都不对等，举一个并不准确的例子，假设眼投入一吨混沌，往往可以消灭两只第三位阶的骷髅，而这两只第三位阶骷髅足以产生三吨混沌，怎么算都是一种比慢慢培育混沌更赚的方式。
并且，倘若混沌击败一位第六或者第七位阶的亡灵大法师、梦魇骑士，产出则可以多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更令菲娅感到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是，按照面前这位鹿角贤者的说法，他们为了能持续产出混沌，从来都不一次性将亡灵吞噬干净，在他们的认知中，亡灵是一群会逃跑并定期从地里长出来的矿产，如果将他们吞噬干净，他们便失去再生能力，第二繁育室也将不复存在。
——这是他们某一次大型进攻后得出的结论，自那次大型进攻后，他们发现矿物变得稀少，以至于后来没东西培养混沌，使得种群数量大减。然而在菲娅看来，那只是亡灵吃够了苦头，无力再组织大规模进攻而已。
因为那次进攻总结出的结论，这里的贤者会经常指挥混沌做一些战略性的前进与后退，给矿物生长留一些空间，比如菲娅来时的迷宫，就是他们故意让出来的战场，他们担心如果侵占产出矿物的矿床，这些矿物会不再生长。
假如把亡灵看待生者比喻成看待虫子，那么眼看待亡灵的脑回路，绝对会把亡灵气得七窍生烟，虫子好歹是活物，被当成矿，其中的蔑视与不屑多到快溢出来。
最后，由于第二繁育室距离奉光室很远，所以生活在此地的鹿角混沌并没有见过自己，他们在被称作开采区，也就是那处地下空洞时感应到自己存在，担心自己被这些矿物所害，于是不顾向矿物展示强大实力会令其萎靡不振的风险，也要集合在一起，试图撞开开采区的天花板去迎接自己，这也是菲娅在蚁巢中感受到剧烈撞击，还有亡灵惊叹混沌居然会合体的理由。
原以为见到眼就能让事情变得简单，结果却越来越复杂。
菲娅强忍着不在信徒面前单手扶额，沉默注视跪在自己身前的三位蓝眼混沌。
这该怎么和露希蒂涅解释。
在知道真相以前，菲娅觉得告诉露希蒂涅「自己可以操控鹿角混沌，他们是自己人」的说法可以说是打赌，而此刻知道事情的起因，菲娅便只庆幸，还好自己没说出口，要是被露希蒂涅知道她所坚持的仇恨不仅没有被眼放在心上，还被眼利用起来把他们当成培养皿，完全是在啪啪扇露希蒂涅耳光，非得把她气到双目喷火不可。
一直站着也不是一回事，菲娅故作镇定，扫视了一圈被称为第二繁育室的内部。
这里同样是一处地下空腔，面积比奉光室只大不小，区别在于奉光室有着明亮光线与宏伟建筑群，繁育室里除了混沌还是混沌，形成一片混沌深湖。
偌大的空间里一片漆黑，除了菲娅站的位置受蓝眼混沌操纵普通混沌影响，空出一片犹如摩西分海的空地，其他地方都被深达不知道多少米的混沌填满，菲娅估计少说有上千米深度。按照蓝眼混沌的说法，培育混沌没有复杂过程，只要让他们吃东西即可，既不会吃坏肚子，也不会难产，不需要分隔出单独产房与培育室。
过了一会儿，听到菲娅话语的一位蓝眼混沌传来心念，因为他眼睛里蓝色的部分只有一半，所以传来的意念里比起“文字”，更多的是“情绪”，智慧程度不如米兰。
“是的，前段时间奉光室的人……不对，现在该称呼米兰，前段时间米兰告知我等，父神大人您降临奉光室，差点遇袭。米兰玩忽职守，您却赐予他姓名，还请恕我冒昧，父神大人，我认为他没有得到名字的资格，只可惜我没有米兰那般完整，无法接替他的职务，这是我的无能。”
光听字面意思，菲娅会把这句话理解成面前的蓝眼混沌在与米兰竞争，二者是竞争关系，不过因为心念中包含情绪，所以菲娅可以感觉出，面前的蓝眼混沌并非在追求权利，他是单纯的感到愤怒、嫉妒以及懊悔，嫉妒部分更像小孩子争夺玩具，在对自己赐予米兰名字而艳羡。
取名而已，根本算不上奖励，只是鹿角混沌里的人太多，真要自己取名，就是从米兰一号、米兰二号这样慢慢数，按两秒一个名字粗算，都要数上二十万秒，也太痛苦。
菲娅装作没有察觉，为了更符合父神形象，她拿出别在腰间的月钥，将其当作权杖杵在地上。
“无妨。那是我引发的异动，如今下面那些混沌已经感觉到我的存在，什么时候出现都不奇怪。从繁育室到开采区有几十公里距离，亡灵女王从没踏足过这里么？”
“亡灵女王？那是什么？”
呃。
自己忘记眼和亡灵语言不通。
眼说的是结结巴巴的古代精灵语，而亡灵使用的语言是人类语和精灵语。
菲娅换了个说法。
“就是个体实力最强的矿物，嗯，矿物这个名字不好听，以后统一称呼他们亡灵或者不死者。”
“是，我立刻传达给其他人。如果您说的亡灵是指先前用三角结界阻挡我等的个体，在我的记忆里，她从未深入到第二繁育室，除了我等眼与父神大人您，没有人来过此地。第二繁育室乃延续我等族群的根本，绝不允许外人踏足，再者我等从蚁巢退守至开采区，只是为了留给矿……留给亡灵繁衍生息的空间，而非不敌他们，只要我等想，随时都能攻破那座可笑的石头城。”
明明是要塞。
仔细想想，亡灵无法踏足此地也很正常，要不是有眼带路，即使自己也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摸索到这里，从开采区一路过来是长达几十公里的迷宫，盘根错节的复杂通道，天知道哪一条路才是通往繁育室的道路。
见到菲娅沉默不语，蓝眼混沌开始猜测菲娅的意思。
“莫非您想即刻打进深渊之下，夺回属于您的土地？我等现在的规模恐怕有所不足，待我率人吞并所有亡灵，想必会有一战之力。”
“不必，现在还不是时候。”
就算吞噬了所有亡灵，菲娅也不觉得眼能赢，亲眼见过那片一望无际，勾勒出弧形地平线的混沌大海后，菲娅不认为现在的眼再加亡灵就能与之正面冲撞，那片海面下肯定存在与眼类似的强大个体，并且数量多到令人咋舌。
只是接下来如何行事，让人头大。
自己是可以命令眼离开第二繁育室，但这样会削弱眼的规模，混沌对他们等同于食物，让他们放弃第二繁育室，是在活活饿死他们，然而眼用以培育混沌的食物又偏偏是亡灵，留下第二繁育室，是在伤害未来共同抗击混沌的盟友，横竖都是内斗。
不……
既然眼与亡灵的争斗起源于眼需要亡灵培养混沌，那么只要给眼寻找到新的食物来源，就可以让他们放弃第二繁育室，建立新家园。
只是，混沌需要吞噬大地的魔素与元素才能繁衍，这会导致地脉枯竭，出现永夜之地那般永无白昼的灾难环境，自己的『宁静之雨』是可以复苏地脉，可那是作用于地表的魔法，混沌生活在大地深处，实在不能保证『宁静之雨』可以生效，说到底，地表的地脉和大地深处的地脉很可能是两种东西，不然无法解释克萨男爵领外的大沙漠明明也地脉枯竭，却没有出现永夜的情况。
等一下，也不一定要通过吞噬魔素与元素的方法培养混沌不是吗？
菲娅脑中灵光一闪。
眼需要丰富的魔素与元素，是因为他们要拿这个培养混沌，而如果自己直接把混沌送到他们眼前，他们也就失去培养混沌的必要，第二道深渊里已经有混沌从原生大陆爬上来，把那里的混沌拿来代替第二繁育室，正好合适。
何况米兰也说，他们的族群因为混沌不足，被限制在十万的规模，第二道深渊现在宽达六七公里，长度超过二十公里，如此多的混沌，即使眼下自己身处的第二繁育室极为宽阔，也肯定比不上第二道深渊“底蕴雄厚”，要知道，第二道深渊的背后可是原生大陆多到无法计量的混沌之海。
正好与米兰迁徙族群的请求相符。
不过迁徙这么大动静，很难保证上面的亡灵不会察觉，应该先把这个方法当作首选方案，制定计划与备用计划，以及要对第二道深渊进行前期的勘察工作，确认它是否能替代第二繁育室，等前期准备做足，才能进入执行这一步。
然而菲娅的表情也没有过于明朗，她在担心另一件事。自己知道眼是去了第二道深渊，不会再与亡灵有纠葛，但对亡灵，尤其是露希蒂涅来说并非如此。站在露希蒂涅的立场，混沌突然消失不见，这是一件令人毛骨悚然，夜里辗转难眠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双方的仇恨并未化解，未来双方迟早相见，把眼搬走，仅仅是把矛盾推到今后。
真麻烦。
不过退一万步说，推迟了矛盾总比现在就让矛盾爆发强，如今一边将露希蒂涅的注意力从第二繁育室的混沌上移开，尝试改变她对混沌的态度，一边悄然展开对第二道深渊的勘探、评测，暗中迁移眼更稳妥，做好两手准备。亡灵听从露希蒂涅的命令，只要解决露希蒂涅对眼的认同，一切就方便起来。
菲娅不禁往好的方向思考，从安娜塔西雅提供的另一个世界的情报分析，可以得出亡灵女王是明大义的人，只要在恰当时机，用委婉的方式阐明眼与混沌的敌对关系，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她可能会接受现实，暂时搁置矛盾。
但话说回来，安娜塔西雅说的亡灵女王与露希蒂涅究竟是一个人吗？自己已经明白亡灵女王替换的规则，也发现露希蒂涅并不眷恋这个世界……
不，时间上不太可能，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灾难起源于去年冬季，而自己是在几周前遇见从悬崖跳下来的露希蒂涅，除非两个世界在这方面出现偏差，否则那边世界里领导亡灵的亡灵女王就是露希蒂涅。
所谓时势造英雄，可能是露希蒂涅在战争中积累了许多知识，所以从青涩少女，成长为统领世界树大陆联盟的女王。
“……”
菲娅陷入片刻沉默。
老实说，有点想象不出来。
还是不要幻想有的没的。
菲娅将注意力转到头顶不知多高的混沌湖泊，这些混沌并没有自我意识，如果不是眼控制着它们，它们早已攻击自己。
“这里的混沌够你们消耗多久？还有你们隔多长时间运送一次混沌去奉光室？”
“如果完全不采矿，只能支持我们维系一个月。一般是奉光室那边过来需要补充混沌的人，我们不主动把混沌运过去，那样很麻烦。”
“一个月么”
菲娅喉咙里发出闷哼，迁徙一个种族，一个月怎么想都不够。
还是得靠吞噬亡灵补充。
右手抵着下巴思考片刻，菲娅面无表情地命令。
“这段时间减少对亡灵的吞噬，维持在最低的程度，至于理由，你可以询问米兰，我已经找到自由出入世界树结界的方法，如此一来你们今后不必自己培育养分。”
“——！”
菲娅没听见面前的蓝眼混沌说话，但一股强烈的狂喜情绪从蓝眼混沌身上传来，紧接着，周围空间里回荡起像是报喜一般纷乱的特殊音调，过了足足两秒，蓝眼混沌才传来回答。
“即使下面都是野蛮养分，也比我等自己培育来得简单，谢谢您，父神大人！”
“谢谢您！”
一时间，菲娅看不见的四面八方同时传来感激到颤抖的声音。
和预料的一样，混沌这边不用自己头痛。
那么差不多该回去，在这边逗留太久，可能会让露希蒂涅担心。
说是这么说，菲娅也没有太着急，自己都展现出『母神庇佑』与『绝对静止』那等魔法，露希蒂涅也该看出自己的实力比她强，将方圆十公里的大地抬高到天花板上，这等永久改变地形的魔法，基本没有人可以复现。
回去以后愉快地告诉露希蒂涅自己已经击退混沌，暂时不用管他们，然后把露希蒂涅拐骗到布洛瑟姆体验生者的生活，让她沉迷在多彩的世界里，自己再趁这个机会转移第二繁育室里的眼与混沌，不论如何，先把双方分开，停止内斗准没错。
如此想到，菲娅微微颔首。
“我要回去了，之后我会让米兰他们联系你们，按照我的命令行动，不可冒进。”
“谨遵钧命。”
三位蓝眼混沌一同朝菲娅传来意念，菲娅不再逗留，依靠过目不忘的能力，按原路返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