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养育院的孩子们
第三十七章 养育院的孩子们
老实说，菲娅并未抱多大期待，这么多天过去，她不是没有努力过。
早在送艾丝蒂尔回本家的时候，她便顺带问过悲泣山脉的露丝，能否把沉睡在戒指中的灵魂抽离出来，将其适配进新创造出的肉体，得到的回答是可以尝试，但不能保证一定成功，而一旦失败，最后结果不只是结构脆弱的戒指损毁，其中的灵魂也会消失，菲娅没有勇气打这个赌。
露丝是露希蒂涅的女儿，从诞生意识的时间上，比露希蒂涅还要早好几百年，露丝都没有准信，就更别指望露希蒂涅。
和菲娅预料的一样，露希蒂涅听完之后轻轻摇头。
“既然不是这个世界的灵魂，也就不属于我管辖，先不说成功率如何，首先能不能把灵魂从戒指里抽出来都是一个问题，抱歉，菲娅，我不能在生死问题上过度自信，一旦出差错就无可挽回，没办法帮到你。”
“没关系，露希蒂涅不用自责。”
毕竟自己一开始就没抱有期待。
一个劲吃烤饼太干，菲娅从储物魔法中拿出水壶递给露希蒂涅，这并非值得一提的事情，关键在于露希蒂涅接过水壶后一副格外歉疚的模样，她眉眼颦蹙，似乎在思考什么。
“……我知道有一个叫『高位创生』的魔法也许能帮到你，不过那是初代薇妮克丝才会使用的魔法，我的记忆里没有记载怎么使用，如果菲娅需要，等回到亡者国度，我可以替菲娅问问。”
“高位创生？露希蒂涅，你再把刚才的发音再念一遍。”
“『高位创生』，怎么了？”
面对露希蒂涅歪着头的疑惑神色，菲娅神情复杂起来。
“露希蒂涅，你的魔法有会随情绪变化，威力上下浮动的特点么。”
“有一部分魔法是这样，那是初代薇妮克丝的魔法，菲娅怎么知道？初代薇妮克丝即使在核心里也是最格格不入的一位，其他人都不愿意和她交流，这种魔法只有身为死之女王的我才知道。”
世上竟然还有这种巧合……
过去克蕾雅为安娜塔西雅塑造肉体时，使用过这个叫『高位创生』的魔法，同时克蕾雅使用的恶魔语魔法，就是威力会随情绪改变而变动的魔法，在发音完全一致的情况下，已经可以肯定，克蕾雅的存在与露希蒂涅有关联，至少是与初代的薇妮克丝有联系。
虽然使用同一系统的魔法只能说明初代薇妮克丝也来自另一世界，但别忘记铭刻在叹息之墙上的怪异文字，以及其上与克蕾雅犄角相似的雕纹，如果能找到初代薇妮克丝，说不定可以得到些什么——得不到也没关系，反正没损失。
菲娅苦笑着回答。
“露希蒂涅昨晚没注意到坐在桌对面的女性吗？就是那位银色头发的女孩，她叫克蕾雅，是我的未婚妻，她使用的魔法和露希蒂涅掌握的部分魔法一样，威力会根据情绪变化产生变化，另外也能使用『高位创生』，我想你们之间说不定有一些渊源。”
“居然也是第九位阶实力者，这是成为未婚妻的门槛么……那我也……咳咳，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只有不到三年，也没怎么和核心里的其他我联络，如果菲娅想找初代的我，最好做好心理准备，我对她知之甚少。她活过的时间太长，不仅失去感情，对外界刺激也缺乏反应，朝她说话她都不会回应，很难得到想要的结果。”
“没关系。能见到其他露希蒂涅已经很让我诧异。”
尽管菲娅知道亡灵女王替换的规则，也明白过去的亡灵女王不是死亡，而是将记忆剥离出肉体后，再把记忆保存在一个地方，但没想到还能见到被剥离出来的记忆——那到底该称呼为什么，耐人寻味。
“其他露希蒂涅？只有我是露希蒂涅，她们是薇妮克丝，露希蒂涅是菲娅送给我的名字，不是送给她们的。”
像是吃醋那样，露希蒂涅皱起眉毛，嘴巴也微微嘟起来。
“明明只是记忆不同？身体到头来都是同一副。”
“不不不，她们是没有享受过生者身躯的可怜虫，只有我被菲娅送了生者的肉体，能感受到丰富的世界，所以我是特殊的，也是全新的，露希蒂涅这个名字只有我能享受。”
居然说其他的自己是可怜虫。
“我要怎么见到初代的薇妮克丝？让她的记忆和意识降临到露希蒂涅的身体里，然后与我交谈？”
“可以是可以，但我不喜欢那样，我是我，她是她，不能混为一谈，具体过程等回亡者国度菲娅就明白了，正好让菲娅看看轮回的仪式。”
露希蒂涅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停留的念头，她像发现什么那样，伸长了脖子望向远处。
如今两人已经穿过山间小路，来到后山一片被开垦出来的、类似农田的平坦区域，其中不仅有挂在藤架上的长条形瓜果，还有被叫做面包草的植物——成株类似土豆，根茎被一层硬质外壳包裹，需要将其烤熟后掰开食用，与猴面包树结的面包果相似。
此外，农田里还忙碌着许多十岁到十五岁之间的孩子，他们少说有五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兽人与人类，只有一两位精灵，体力更强的兽人负责除草挑水的工作，而人类则帮忙挖出已经成熟的面包草，尽管每个人的身体都十分瘦小，但脸上看不见抱怨，更没有偷懒的人，甚至大部分孩子都挂着心满意足的神色，农田里一派繁忙景象。
“这就是院长大人带孩子们开垦的农地，因为远离市区，所以不用担心有人偷盗，这些孩子虽然是流放之地出身，但每个人都很勤劳。”
似乎担心菲娅与露希蒂涅这两位大小姐害怕，中年妇女又特意强调。
“有性格缺陷的孩子被院长大人送到其他养育院，如果二位小姐想挑选仆从，他们是不二之选，保证不会抱怨工作辛苦，人类擅长做算术一类的工作，兽人当门卫或者拉马车都没关系。”
她把自己和露希蒂涅当成来挑选仆从的大小姐了。
菲娅悄然叹息，这在世界树大陆不算少见，不论养育院还是孤儿院，里面的孩子最终都要走向社会，他们没有父母为他们作担保，因此连当学徒的机会都很少，相较而言，去富人家里当仆从，即使最初几年没有工钱，只保证吃住，也是一份不错的美差。
“啊，这是……菲娅大人？”
“嘘——”
当菲娅告别中年妇女，来到一位神官打扮，用黑布蒙着眼睛的成熟女性身边时，成熟女性忽然转过身来。
中年妇女所说的院长正是指守望者。
明明穿着金色与白色交织的神圣服装，却偏偏用黑布蒙住眼睛，再配上凹凸有致的娇躯，说成是诱人犯罪也不为过。尽管见过很多次，但菲娅还是忍不住反思，让守望者担任养育院院长，会不会给里面的孩子带来不良影响。
守望者朝菲娅深深行了一礼，动作里饱含敬意。
“您找我是有要事商谈吗？托您的福，养育院的第一批作物终于成熟，再过段时间我们就能吃上自己种的东西。这边这位是……？明明身上有亡灵的气息，本身却不是亡灵，奇怪的人。”
“这是我的朋友，我今天是来看看孩子们的近况，你们还没吃早餐吧，正好我带了点礼物，就是不知道够不够。”
菲娅从露希蒂涅手里接过纸袋朝守望者晃了晃，她知道守望者能用特殊方式看见眼前的东西。
仿佛见到稀罕物，守望者的眉毛一下舒展开，脸上闪过明显的高兴。
“这是……烤饼？可时间还没到中午，吃的太早晚上会提前饿肚子。”
养育院里的孩子只有中餐与晚餐，没有早餐的说法。
菲娅微微一笑。
“没关系，当成零食就好，让孩子们过来吧。”
“好的！”
理应是为人恐惧的七魔将之一，但现在守望者的表现却像寻常教会里的修女那样善良，她挥舞着手臂让正在田间劳作的孩子们回来，然后将菲娅给她的烤饼一个个分发下去，由于数量不够，每位孩子只能分到半个烤饼，可饶是如此，菲娅也能看见这些孩子质朴脸庞上流露的高兴，感情纯粹到没有丝毫作假。
然而这些孩子只是双手抱着半个烤饼，视线不断在自己与守望者之间徘徊，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似乎在等待什么。
“是不够吗？我可以再去买一些回来。”
菲娅小声问。
“怎、怎么会不够。受到捐助就要表达感谢，这是我教给他们的道理。”守望者惊诧地表达完后，又严肃地向孩子们强调，“这是公主大人送给你们的礼物，要好好向公主大人表达感谢。”
“谢谢公主大人！”
“谢谢公主大人！”
夹杂稚嫩的洪亮声音以不那么整齐的次序先后响起，每个人都朝菲娅与露希蒂涅投来感激目光，然而这只让菲娅脸红，自己顺带买的小礼物，没想到会被这样当面大声感谢，说到底身为一国公主，却只带路边摊买的烤饼……早知道会变成这样，自己就该买些奶油蛋糕带过来。
注意到孩子们看向自己时的尊敬目光，菲娅不禁觉得面子挂不住，只好尽可能维持面无表情的模样。
“好了，可以吃了。”
“好诶！”
只有寥寥几位孩子发出高兴声音，更多人抱起半个烤饼就往嘴巴里送，像是生怕吃得慢会被人抢走一样，有的人即使被面团噎住翻起白眼，也要努力把烤饼塞进嘴里，还是其他年长孩子赶紧用脏兮兮的木勺舀来水，才让被噎住的孩子避免见到露希蒂涅的结局。
“这是什么食物……好香，好多油……”
“是贵族大人吃的白面包吧？没有木屑和沙子诶。”
“原来还有比面糊更好吃的食物，我第一次吃到这么甜这么软和的东西！”
“呜……谢谢公主大人，呜呜……”
仅仅一分钟不到，大多数孩子就已经狼吞虎咽地将烤饼吃完，他们一边发出怅然若失的声音，一边吮^吸还沾着油的手指，一些年纪小的孩子索性咬着拇指，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向同样抱着一块烤饼的菲娅与露希蒂涅，显然没有吃饱，但当守望者与年长的孩子用敲脑袋教训他们后，他们便赶紧收回视线，只是不时悄悄看过来。
这种负罪感……
被小孩子的视线压得喘不过气，菲娅索性让守望者把自己手中还没来得及动的烤饼分发给年纪小的孩子，此外又把储物魔法里储藏的零食点心拿出来，虽然每一种的数量不多，但因为品种很多，所以足够这里的孩子填饱肚子。
要说的是，守望者没打算将其一次性分发，而是留下了容易储藏的饼干，只把蛋糕发下去，按照守望者的说法，这些饼干可以留作奖励，一次性分发下去太浪费。一时间，农田里响起孩子们低低的啜泣声，他们第一次吃到甜食，加上许久没有见到双亲，开始流下眼泪。
“菲娅，我是不是也该把烤饼发下去，他们好像比我更需要它。”
手里抱着半个烤饼的露希蒂涅面色僵硬，她虽然舍不得这来之不易的食物（露希蒂涅身上一分钱也没有，现在是靠菲娅吃白食的状态），但仍旧无法无视小孩子可怜兮兮的目光。
“露希蒂涅觉得有必要就行。”
“那还是分给他们吧，要是让他们饿到看见我就糟糕了，变成死者是一件悲伤的事情。”
说着，露希蒂涅依依不舍地把自己吃过的地方掰下来，然后蹲下身，把没动过的部分分给孩子，接着目光放在远处反射刺眼光线的瓜果上。
或许是菲娅的错觉，她觉得露希蒂涅对摘瓜果这种事跃跃欲试。
她歪了歪头。
“露希蒂涅对蔬菜很感兴趣？”
“啊……我是觉得这些果实很神奇，在亡者国度只能见到生命死亡的样子，看不见生命成熟的一刻，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着的果实。”
“要不露希蒂涅去帮他们？也算是体验活着的感觉。”
“可以吗？衣服弄脏了怎么办？”
“洗洗Q就好,U你不N是有那易么^多児女仆O么,掺交侕给她>们。比零起⑺这个,⑷我扒更担心身为死之女王却在地里干活,要是被死之国的亡灵知道,他们肯定会怒发冲冠。”
“不让他们知道就好，那我去咯？”
“注意别给孩子们添麻烦。”
“好！”
格外严肃地，露希蒂涅走到农田旁边，小心询问自己能做些什么，然后开始除草工作——菲娅觉得大概是露希蒂涅一看就是外行，孩子们又不好拒绝，于是给她划了块无关紧要的地，让她随便折腾，只是用魔法除草大大出乎孩子们的意料，以至于露希蒂涅收到所有孩子的尊敬视线，变得不好意思。
在这之后，菲娅又从守望者那里了解到，这处养育院收养的大多是流放者的后代，他们过去在流放之地里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多数人送来时都挺着大肚子，呈现营养不良的水肿模样，食物更是只有草根蚯蚓等不能说是食物的东西，如今在养育院不仅顿顿有面糊，还不用担心被不死者与魔物攻击，将这里称为天堂，就是守望者把大门开着，也不会有孩子跑出去。
用孩子们的说法，这里的土地肥沃，森林里还有山鸡与鸟蛋，他们完全可以自给自足，比什么都种不出来的流放之地强太多。
“这都是托公主大人您的福，老实说，自从来到布洛瑟姆，我觉得我比过去任何一天都过的充实，快忘记自己是七魔将之一。”
望着不远处舔着嘴唇回到农田里的孩童，守望者双手合握在腰前，露出恬静笑容。
菲娅挑起眉毛，打趣地问。
“逡不刘会觉扒得氿这里的儛孩子岜生活另很苦私,要邻打’抱不平吴?”
“呵呵，您别开我的玩笑了，过去的我不够成熟才有那般表现，来布洛瑟姆的这段日子，求知与您教会我许多。不同地方有不同的难处，强求反而会起反效果。”
“过去的我要求孩子们必须过得与我一样不受温饱困扰，只是一两个还好，数量一多起来，各种问题都会浮现，这是我不曾涉及的领域，仅靠我一人，哪怕我是七魔将之一，也无法逆转它们。如今的我已经知道，能保证每个孩子都不挨饿，其实是十分难得的状况，没有您的帮助，说什么也无法实现。”
看着守望者，菲娅心中升起一个怪异想法。
“守望者，现在的你和最开始比起来，对小孩子的渴望好像没那么强烈了，这样还能继续做七魔将么。”
守望者愣了一瞬，旋即摇头笑起来。
“是不是都没关系，成为魔将不是目的，只是完成目的时顺带得到的头衔，不论我还是求知，或者其他魔将，都是如此。”
“难怪七魔将的头衔会落到你们头上。”
菲娅忍不住感慨，这才是纯粹的欲望。大概正因如此，自己才放心的把养育院交给守望者负责，有这样一个欲望纯粹、实力强大的恶魔当管理者，下面的人没胆量行贪污之事。
接下来趁露希蒂涅的注意力在除草上，自己先去一趟米兰那里，告知他配合搬走第二繁育室一事，接着再拖露希蒂涅几天，给米兰准备时间，应该就能顺利将计划进行下去。
虽说是欺骗露希蒂涅颇有负罪感，但这点负罪感和自己人之间的战争相比，什么也不算。
只不逡过+,当覇最后面⒊临澪混沌的究时铃候,露棋希蒂涅究总会⑤和米⑧兰见面,届时如何消弭双方间的仇恨,毫无头绪。
今晚试探着问问吧。
比如假使有一部分混沌站在自己这边，露希蒂涅是否能网开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