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混沌之墙
第四十三章 混沌之墙
“女王陛下？”
突然出现在黑暗地下的强光吸引十三侍注意，他们立刻注意到靠近过来的露希蒂涅，然而喜悦只在他们脸上停留不到一秒，众人脸上便堆满焦急。
“不要过来！”
可惜为时已晚。
露希蒂涅被三位金色眼睛的混沌拦住去路，而就像是要强化露希蒂涅的焦急，混沌特地让露希蒂涅可以看见在混沌浪潮中苦苦支撑的十三侍，这令露希蒂涅本就凌厉的表情更加凶狠，没有任何谈判余地，菲娅在不死圣域中见过的死亡剑刃再度出现，扩散开来的、仿佛要将地下世界从中一分为二的灰色剑刃瞬间吸引所有人目光，不仅令充斥地下的光线黯淡几分，连周围混沌发出的哗哗声响都随之变弱。
然而鹿角混沌并不像不死圣域中的记忆体那般好对付，扩散开来的弧形剑刃的确与鹿角混沌相撞，甚至鹿角混沌的身体都被拦腰斩断，可这种伤势对它们无关痛痒，只见它们的幽蓝鹿角迸射强烈辉光，紧接着身体断面涌出大量漆黑黏液，眼看着就要恢复原状。
不死之身？
露希蒂涅眉头紧皱，心则跌入谷底，她脑子里储存着有关鹿角混沌的信息，然而不论是储存的记忆，还是过去三年交手时的经验，鹿角混沌都没有展现过再生能力，事实上鹿角混沌的第九位阶也不是真正的第九位阶，他们的身体脆弱到如同纸片，哪怕十三侍的魔法偷袭得手，都会像普通混沌一样化为灰烬，这也是明明亡灵只有一位第九位阶女王，却能将拥有数位第九位阶个体的混沌压制在蚁巢下的理由。
但现在混沌展现出再生能力……
该死。
趁他们的身体还未恢复之际追击。
思考的同时身体已经展开行动，露希蒂涅眼神一凛，一只由死亡气息凝聚的大手捏向最左侧的鹿角混沌，漂浮在一旁的天秤剑则发出令人心悸的嗡嗡声，白色烈焰自漆黑剑身“扑”地升腾而起。
烈焰带来的不是高温，而是彻骨寒意，剧烈的魔力波动使得露希蒂涅脚下的混沌湖泊都下陷几米，任谁都能感觉出，一场大型魔法正在酝酿。
啪。
最左边的鹿角混沌被露希蒂涅一手捏爆，剩下的两名鹿角混沌虽逃过一劫，但金色眼球却疯狂震颤，他们可以感受到凝聚在天秤剑上的魔力，那是足够毁灭他们的力量。
看见这一幕的露希蒂涅开始胸有成竹，虽然因为菲娅在附近，她无法使用亡灵的探查魔法感知这些金色眼球的实力，不过能使用再生能力的特殊个体，等级肯定不会低，一次击杀三只金色眼球的混沌，哪怕放在过去万年的历史里也极为少见。
她无视天秤剑上燃烧的白色冷焰，一把握住天秤剑剑柄，天秤剑在这一刻仿佛具有连死之女王都吃力的重量，露希蒂涅上抬天秤剑的速度极为缓慢，但抬手之间却能看见空气荡起层层涟漪的恐怖景象，作为对手的两名鹿角混沌试图逃跑，然而他们却感到自己像是被空间排斥，四面八方传来巨大压力令他们动弹不得。
绝望之下，他们的金色眼球周围浮现无数光粒组成的黄金流光，这些流光汇聚在一起形成缓慢旋转的三层魔法阵，而伴随凝聚浩瀚魔力的魔法阵越发收紧，鹿角混沌身周传来的压力也骤然减小，他们加快收缩魔法阵的速度，本该是猎物与猎人的双方，此时俨然成为谁先完成魔法谁便取胜的局面。
鹿角混沌的金色流光露希蒂涅无法正面抵御，而露希蒂涅的魔法鹿角混沌也无法全身而退，庞大压力在双方间不断激荡，鹿角混沌眼球里遍布粗大的黑色血丝，露希蒂涅也同样额头浮现汗珠，除开几天前同时面对十几道金色光束，她还从未遇见如此危急的情况。
好在还是露希蒂涅更胜一筹。
『灾厄叹息』
伴随露希蒂涅猛然挥出天秤剑，足以将地下世界化为火海的死亡烈焰喷薄而出，白色火墙迎风暴涨，顷刻便化为填满大半视野的烈焰海啸，冰冷刺骨的寒意充斥整个地底世界，『灾厄叹息』的火海还没接触到两位鹿角混沌，他们的身体便已经因极寒冻成冰雕，直到化为齑粉的一刻，眼球都还停留在汇聚金色光束的模样。
第八位阶的『灾厄叹息』当然没有就此结束，白色海啸继续呼啸着冲向混沌湖泊，如同将燃烧的火把丢进汽油桶里那样，火焰以混沌湖泊为燃料扑哧一声爆燃，一瞬便将地底世界渲染成白色，好在火焰只会散发极寒，否则要让人怀疑地下世界会不会因此被炸得天翻地覆。
露希蒂涅并未因此得意，她感受着狂跳的心脏与粗重喘息，为自己在死亡线上捡回一条命庆幸。
她和金色眼睛的混沌交手多次，深知混沌的可怕。鹿角混沌的防御能力是很差，但与之对应的，进攻性是实打实的接近第九位阶，金色光束的魔法发动速度异常之快，换在平时，一定是鹿角混沌的魔法先到，今天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她略胜一分。
可能这些金色眼睛的混沌只是第七位阶或第八位阶，所以魔法发动才慢了许多。
没有人保护就使用大型魔法，太冒险了。
露希蒂涅一边在心中反省一边快速调整状态，过去她使用这类魔法时会有十三侍在一旁掩护，如今十三侍全部被围，这是她第一次在毫无保护的情况下使用大型魔法。
话说回来，菲娅去哪里了？
来之前露希蒂涅注意到菲娅直接飞向有着诸多大型岩柱的空腔内部，想来菲娅应该在对付更难缠的敌人。
不妙。
露希蒂涅心中一紧，她知道菲娅的实力比她强很多，可这里是未探索之地，天知道会出现多少敌人，之前菲娅的『太阳之火』照亮整个地下空腔时，她亲眼见到无数金色眼球的混沌混合普通混沌一起顺着岩柱孔洞流出，从规模判断，这里是混沌的老巢，现在的她们与孤军深入没有区别。
发现混沌的大本营已经是极大成功，自己一行连在前线抵御混沌进攻都只能势均力敌，更别说只靠寥寥几人攻下整个大本营，现在不该贪求战果，先撤退。
想到这里，露希蒂涅深吸了口气，『灾厄叹息』是死亡气息凝聚而成，不会对亡灵同类造成伤害，她借助白色烈焰掩护，直扑记忆中十三侍的位置，但当她穿过火海来到十三侍面前时，粉色眼眸中却浮现疑惑。
十三侍确实就在她面前，只是他们的状态十分奇怪，明明每个人都面对露希蒂涅，视线却不在露希蒂涅身上，起初露希蒂涅以为他们中了精神魔法，正在凝视虚空，可仔细看却发现，他们的目光都在看自己身后，他们眼中的幽青火焰极为微弱，如同看见某种恐怖事物以后瞳孔缩小到极致的人类，每个人都呆立在原地，嘴巴微张，露希蒂涅甚至看见其中一部分人艰涩吞咽口水的模样。
“快走！”
露希蒂涅大喊，试图将十三侍唤醒，她的声音确实让十三侍眼眶里的幽青火焰壮大一点，但也只是一点的程度，十三侍清醒过来，他们仿佛下定某种决心那样立刻冲到露希蒂涅身边，以从未有过的音量嘶吼。
“陛下快逃！我们为您争取时间！”
“什么快逃，『灾厄叹息』足够为我们争取时间，你们先从悬崖上的洞口离开，我在这里等菲娅回来。”
“来不及了！您先走！”
怎么会来不及？
露希蒂涅想这样大喊，可因为十三侍跑到身后，她只好回过头，紧接着，她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那样咯噔一声，全身血液连带着呼吸一同停止运转。
在她身后是密密麻麻、一眼数不清的鹿角混沌，这些长着金色与蓝色眼球的混沌一个紧挨着一个漂浮在空中，犹如阻隔生者与死者的叹息之墙，占据露希蒂涅的全部视野，露希蒂涅甚至可以瞥见这些鹿角混沌眼球的转动，他们的目光全部聚集在自己身上，眼球随着自己的移动而缓慢滚动。
露希蒂涅终于明白为什么十三侍会像中了精神攻击那样愣在原地。
与亡灵斗了上万年的混沌根本不是散兵游勇，而是极其庞大的、实力远超他们的强大组织，到了光长有眼球的混沌就成千上万的地步。
所以我才说，那只蓝色眼球肯定在引诱我们踏入陷阱……
露希蒂涅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
至少要拖几个一起下水！
表情狰狞的同时，以地面燃烧的白色火海为背景，露希蒂涅纯净的粉色眼眸中倒映出混沌之墙如蚊虫般铺天盖地飞来的景象。
◇
与露希蒂涅分开后，菲娅直奔诸多岩柱中最大的一支飞去，中途虽然有从岩柱中流出来的寻常混沌扑向菲娅，但每每都会在距离菲娅还有几十米的时候自行失去力量，笔直坠向下方的混沌之湖。
普通混沌拥有攻击菲娅的天性，至于它们突然失去力量，当然是藏在岩柱中的眼刻意控制。
菲娅很快来到最大的岩柱前，她轻车熟路地落在岩柱的一处洞口边缘，接着换上严肃表情，理了理衣襟，确认自己像个父神后，才踏着让洞壁产生嗒嗒回音的步子走进黑暗洞窟。
这里的所有岩柱都是人工制造的成果，菲娅先用魔法粗略挖出一片大空洞，同时在空洞内留下几根岩柱，接着再让米兰操纵混沌侵蚀岩柱，将其变为纺锤般两端细中间粗的、令人联想到繁育室的形状，最后再将岩柱中间挖空，表面留下大量孔洞，一座看起来像那么回事的巢穴便形成。
在地下充当湖泊的普通混沌，被眼操纵着顺岩柱中空通道向上流动，而当混沌逆向流动到岩柱中心时，再从诸多孔洞中流出去，这样便制造一种岩柱在源源不断生产混沌的假象，迷惑露希蒂涅的眼睛。
从露希蒂涅看见大空腔时倒吸一口凉气的表现看，布景相当成功——也许自己应该在岩柱中心塞一些散发粉色或者紫色光晕的宝石，再在表面刻出狰狞的血管图案，这样便更像繁育室。
“欢迎您，父神大人。”
当菲娅来到岩柱内的“作战室”时，数道充满尊敬的心念传到菲娅心中，一共五位蓝眼混沌双膝跪在菲娅身前，只是因为作战室天花板上挂着散发青绿光线的宝石灯，所以景象显得颇为恐怖，让人想到生化实验室和邪教聚会的场所。
混沌不需要光线也能生存，严格来说，眼部落的人并不是通过视觉感知到外界环境，而是通过空气与地面的震动、元素的流向以及对魔力的敏锐感知“看见”外界，这里之所以有宝石灯，是在照顾菲娅这位需要用到视力的父神，而米兰他们头顶上眼球的作用，更多是充当施法媒介，相当于人类的魔法杖。
菲娅来到摆着蚁巢地图的石桌前摆了摆手，故作深沉。
“起来吧，计划进行的如何。”
米兰双手交叉搭在肩膀上，站起身对菲娅行了一礼，其他的四名蓝眼混沌也都是如此。
“一切都如您的预料，矿……亡灵按照您的计划落入圈套，我们的人也已前往堵截，想必再过一会儿。他们就会对这里是我等巢穴深信不疑。”
“辛苦了。”
“听从父神大人的命令乃我等天命，谈不上辛苦。何况您为我等找到的新巢穴比现在的第二繁育室好太多，那里的养分虽然野蛮，但质量极高，待我等将那里开辟为第三繁育室，想必能让族群规模倍增，更利于未来协助您讨伐逆贼。”
“嗯。甚好。”
菲娅点头赞许，然后又很快好奇起来。
计划里菲娅只负责了指导建造虚假的繁育室、告诉米兰一行如何勾引亡灵进圈套，其他部分则表达的十分模糊，自己对米兰说之所以大费周章，是为了让亡灵深信这里是混沌的巢穴，为此混沌在这里的抵抗必须强烈，强到让露希蒂涅这位最强亡灵无法忽视。
而具体如何实现，菲娅并未说明。一是时间关系，菲娅要火急火燎的赶回去，避免露希蒂涅醒来找不到自己，二则是菲娅对眼部落的实力构成缺乏了解，与其当外行瞎指挥，不如把目的告诉米兰，让米兰自行发挥。
所以菲娅十分好奇，米兰到底怎么让露希蒂涅深信这里就是混沌巢穴。
她维持镇定口吻，淡淡问道。
“我应该交代过，不能杀了他们，至少要留一口气，你有听进去么。”
“还请父神大人放心，我等不会忘记您的叮嘱。”
为了让菲娅理解的更深刻，眼睛呈现完全蓝色的米兰朝作战室墙壁招了招手，随后一团橡皮泥般的混沌便飞到他面前，他用意念控制混沌凝聚成人型，让其分别代表亡灵与自己人，随后辅以语言解释。
“为了以防万一，我等准备了四份计划，如今采用的是计划中的第三份。引诱先到的十三位亡灵围而不攻，弱化他们的力量，待您带来的那位强大亡灵到来后，强大的亡灵势必会想救下同伴，届时我等安排三位实力尚可的眼出现在她必经之路上，她便会与我们的战士战斗，我让三位战士在一番激战后故意输给那位强大亡灵，这样既能让强大亡灵感受到危险，又不至于伤了她性命。”
“嗯……”
菲娅沉吟起来，虽然米兰一副轻描淡写的语气，但菲娅还是能听出，米兰故意让三名族人送死。
身为计划的发起者，菲娅感到不舒服。
“既然我们没有复活他们的手段，为何要让他们赴死？没有叮嘱你是我的责任，但下次不允许再让族人做同样的事情。”
“赴……死？”仿佛无法理解这个词汇，米兰的声音充满疑惑，“您是指崩解？父神大人，我等族群里崩解代表新生，我等拥有同样的思想与目的，既是个体又是统一，崩解后会化作养分重生为更强大的战士，新诞生的战士与我们思想共通，我想这应该与您的族群有很大区别，我的意思是，您的心愿即我等大义，为您崩解是我等荣光，您不必为我等的崩解困惑，我们在结构上有根本性不同。”
菲娅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理解米兰的意思，在眼这个族群里，因为有着跨越空间的心念连接，所以个体从诞生之初，便会被其他眼灌输思想，加之和亡灵一样没有欲望，因此他们整个族群都没有明确的你我之分，如同批量制造的机器人。
眼在死亡后，新诞生的眼会拥有与死亡的眼相同的意志与思想，所以他们不认为死亡代表着终结，而是把死亡当作一种强大自我的过程。
如同米兰所说，双方从结构上存在根本性不同，不能把自己的价值观强加在它们身上。
意识到这一点，菲娅悄然叹息。
“好吧，我收回刚才的话，你继续补充。”
“是。”
米兰再度恭敬地行了一礼。
“只是我等经过商讨，不认为这样就能让亡灵深信此处是我等巢穴，只有展示出我们的强大，在他们心中铭刻足够的恐惧与绝望，才能让他们对这里是巢穴一事深信不疑，所以我借用第二繁育室的混沌补给，临时创造一批拥有眼睛的我等，虽然他们不够成熟，大部分很快就会崩解回养分状态，可暂时充当门面并无问题，这样便能铭刻足够的绝望，待他们突出重围，一定会对这里是我等居所深信不疑。”
“等等，我有点没懂。”
“啊……请您原谅，这是我的疏忽。”
说着，米兰又朝作战室墙壁招手，这次飞来的是一团木桶大小的混沌，米兰用心念控制着它们形成大量小人，一个紧挨着一个排列成墙壁般的壮观景象，阻挡在象征露希蒂涅的亡灵面前。
“就像这样，尽管我们的战士数量很多，可我有信心不让您的同伴身受重创，不对，应该说，恐怕我们的战士用上全力，也无法伤害到您那位最强亡灵的同伴吧，能被您称为最强，实力想必不容小觑，这也是我等决定增加筹码的缘由。”
“呃。”菲娅顿时一滞，她的神色渐渐不对劲，面无表情地问，“米兰，在你眼里，我那位朋友有多强。”
“既然是从您口中说出来的最强亡灵，恐怕实力只比您弱一点，这才不负最强之名。”
果然，米兰高估了露希蒂涅的实力。
菲娅一时有种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感觉。
这么多能凝聚成人型的鹿角混沌围攻露希蒂涅，正常情况下就是有十个露希蒂涅来，也得身负重伤回去。
她连连朝米兰摆手，催促道。
“你带人收拾一下，赶紧离开这里，我那位朋友的实力没有你想的强，面对这种实力的你们还不受重伤，说什么她都会怀疑，一会儿我去帮他们，你尽可能藏在暗处控制混沌撤退。”
“我、我估算错了吗？”
米兰传来的心念中有着强烈动摇。
“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大意了，下去吧。”
“是……”
如同做错事的孩子，米兰虽然声音微弱，但还是迅速照办，唯一的问题只有离开前菲娅看见米兰好像融化的冰淇淋一样，连人形都无法维持，只剩眼球堆在小山上，不断喃喃着“大失败”、“死不足惜”这类面如死灰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