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荡漾的女王之心
第五十二章 荡漾的女王之心
与宵之殿藏书库仅有一墙之隔的魔法试验场内，一场将灵魂灌注进肉身的仪式正在进行。犹如巨石阵般的巨大石柱拱卫着场地中心的古朴石棺，两米见长的石棺上方则笼罩着银河般的银色星图，令人心惊胆战的浩瀚魔力如同海浪层层荡漾，让少女的裙裾与发丝都微微摇曳。
石棺中有一位浸泡在透明药液里的黑发少女，而石棺内正在缓缓下降的半透明灵魂，显示其距离灵魂与肉体合一只差最后一步。
这位黑发少女并非菲娅，而是阿弗拉，尽管不是值得夸耀的事情，但菲娅在帮人塑造肉体这方面已经得心应手，闲暇之余还能帮有求于她的贵族赋予一具没有暗病的健康身体，当然菲娅也不是闲的没事才救人，她有一些想了解的东西。
拜此所赐，她先是将这个被命名为『精灵公主的恩赐』的仪式——虽然羞耻，但已经比精灵塔魔法学者们建议的『多菲莉娅的恩宠』好太多。按照世界树大陆的标准命名法，高阶魔法基本是谁发明的魔法，就用谁的名字做前缀，后面再根据魔法的类型想一个好听的名字，比如菲娅此前学过一个叫『薇妮克丝的叹息』的魔法，那是过去某一位薇妮克丝开发出来的魔法，于是外人就按照标准命名法为其赋予名字，纪念这位魔法咏唱者的杰出贡献。
值得一提的是，并非所有高阶魔法都可以用标准命名法命名，只有主动把咒文或使用方法贡献出来的魔法，才能用标准命名法命名。一些人敝帚自珍，不愿意把自己发明的魔法告诉别人，倘若这类魔法被后来者无意间得知，那么这个魔法便会在大众口中用最符合魔法特性的通用名字命名，比如『空间切裂』，已经无人知道它是被谁发现。
菲娅想让更多遭遇不幸的人得救，便把这个魔法分享给精灵塔的诸多学者，可惜的是，由于魔力量不足与无人能像菲娅这样借用『粒子修复』制造完美躯壳，即便是可以预见的将来，也都没人能使用这个宛如复活魔法般的奇迹魔法。
言归正传，在帮人制作健康身体的时候，菲娅发现『精灵公主的恩赐』并不适用所有人，例如寿终正寝之人，他们劳损的不仅仅是肉体，还有灵魂，所以就算菲娅为他们制造一具年轻肉体，他们也无法像露希蒂涅一样重获新生。
虽说阿弗拉已经忘记她是因何而死，但看在她肉体十分年轻的份上，肯定不是寿终正寝的死法。
想到这里，正在对石柱注入魔力的菲娅望向石棺，石棺内的阿弗拉正安静平躺着，光看外表，阿弗拉约莫在二十岁上下，黑色长发在透明药液中披散开，光洁娇躯虽不能说完美，但也是标致的一类，想必生前是哪位贵族家庭里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你在做什么？”
“嗯？”
听见第三个人的声音，菲娅好奇回过头，除开躺在石棺内的阿弗拉，魔法试验场里应该只有自己与诺菈。
映入视野的是与露希蒂涅一样拥有粉发粉眸的露丝，只不过露丝并非半透明的幽灵之躯，从视觉角度说，露丝和真人没有两样，和生者一样拥有健康红润的肌肤，显得精巧可爱，但实际上只要露丝不想，外人便无法触碰到她，手只会从她的身体里穿过去。
菲娅朝好奇看着石棺的露丝耸了耸肩。
“在为惩罚阿弗拉做事前准备。”
“你要杀了她？”
露丝的声音里听不出讨厌和喜欢，菲娅故意回答。
“你觉得呢？”
“如果她只是冒犯你，我还会求情说罪不至此，但她是在母亲叮嘱过你是皇后的情况下还想教训你，死有余辜。”
“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别杀她。”没想到露丝站在自己这边，菲娅又回望向石棺内的阿弗拉，“亡灵都是这么无情么，她好歹是十三侍之一，侍奉你的母亲多年，说杀就杀，而且还是交给一个外人动手，是不是有点太狠心。”
“亡灵天性如此，我们又不像生者有亲情束缚，除了对母亲大人抱有的忠诚，其他方面的感情都很淡薄。另外比什么都要重要的是，阿弗拉冒犯母亲大人的尊严，这在视尊严如命的亡灵里是大忌。”
说到这，露丝又别有深意地瞥了眼菲娅背影，语气中多了许多真诚。
“虽然你很强，乃至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俘获母亲大人芳心，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不要太肆意妄为。即便母亲倾心于你，她始终都是出生在亡者国度里的亡灵，既然是亡灵，就有绝对不能冒犯的地方，那会被视为触及尊严，一个处理不当让母亲大人与你决裂也不是没可能，以前和母亲大人相处的时候我就隐约感受过母亲大人的禁脔，她和我一样不允许有人危害自己赖以生存的亡者国度，要是菲娅你表现出破坏亡者国度和平的意向，不只是我，母亲大人也会对你刀剑相向，这是底线。”
“这不是说了和没说一样么。”
菲娅一脸语塞，露丝的话就像在对自己说，虽然我们两个的关系很好，但如果你要对我的家人不利，我们的关系就要宣告终结，这根本是常识。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你没打算杀了阿弗拉吧？”
露丝可以感受到石棺中的浩瀚魔力，菲娅如果要杀阿弗拉，用不着这么麻烦。
“你马上就知道了。”
伴随最后一丝魔力注入，阿弗拉下沉的灵魂终于与石棺中的赤^裸娇躯重叠，伴随一阵炫目的魔力激荡，如水波一般在魔法试验场内回荡的魔力波动终于停歇，菲娅带露丝后退到诺菈身边，伏在诺菈耳边小声说。
“诺菈可以帮我把安娜塔西雅叫过来吗？”
“好，不过叫安娜塔西雅是做什么？”
“这个嘛……”在这个瞬间，菲娅意识到一件有趣的事实，她往旁站了站，目光饶有兴致地在诺菈与露丝两人间流转，“惩罚，再加上安娜塔西雅，诺菈不觉得这很熟悉么。”
诺菈不解地眨了眨眼，接着与露丝一同，眼睛一下睁得老大，尤其是露丝，已经气鼓鼓地举起拳头。
菲娅右手手心平静挡下这一拳，并歪着头对表情僵硬，下意识夹住尾巴的诺菈请求道。
“好啦好啦，就当作是帮帮你可爱的未婚妻啦。”
“哼。”
嘴上拒绝菲娅，行动上诺菈却在向露丝行礼以后转身离开大殿。
与此同时，右手挡住露丝拳头的菲娅还不忘记调侃，她一脸诧异。
“露丝打算以后就这样对待妈妈？要是让露希蒂涅知道，肯定会生气哦。”
“别以为这样就赢了，我不会同意你和妈妈在一起。”
“这由不得小露丝哦~”
不知为何，菲娅觉得捉弄露丝相当有趣，具体形容起来，就像抢走仇人的老婆当妻子不说，并且还一边搂抱着仇人的老婆，一边欣赏仇人愤怒的反应那样愉快，露丝咬牙切齿的恼怒表情，简直是可以让人就着米饭吃几大碗的美味料理。
而也就在此时，石棺内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熟悉流程的菲娅知道，这是阿弗拉苏醒以后沉入药液的呛水声，她无视睁大眼睛仿佛在看稀奇事情的露丝，连忙走进石阵，将水中扑腾着的阿弗拉拉起身。
“咳咳！呃……咳咳！”
“阿弗拉？亡灵怎么会呛水？”
面对同样来到石棺旁惊疑不定的露丝，菲娅颇为自豪地解释。
“哼哼，现在的阿弗拉已经不是不死者，我把她变成生者了。”
为了展示给露丝看，菲娅还拉着趴在石棺边缘大口喘息的阿弗拉，用力弹了一下她的脑门，结果阿弗拉应声发出吃痛的喊声，额头上也随之浮现一圈红晕。
不可思议之色瞬间浮现在露丝脸上。
“生者？怎么可能？！阿弗拉，站起来。”
“好好……好的……”
由于长时间浸泡在药水里，现在的阿弗拉体温偏离正常值，身体被冻到连说话都在发抖，不过饶是如此，阿弗拉也还是凭着对死之公主的尊敬，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而在这个过程中，阿弗拉终于发现自己身上的变化。
能感受到冷热了。
不仅如此，冰冷药水从脚趾中流淌过的感觉，还有足底因为身体左右摇晃而感受到的水底吸力也极为明显，她头一次感到这个世界是如此丰富多彩。
明明是同样的景物，在自己脑海中却变得截然不同，不仅仅是颜色更加鲜艳，还有仿佛能通过视觉感受到的触感，空气中不再有已经习惯的腐臭味，而是清新的、夹杂海风咸腥味的气味，她甚至能隐约嗅到菲娅身上令人精神安稳的幽兰花香，感受到滚烫血液在冰冷血管中奔涌怒吼的声音，她沉寂已久的心脏正一下又一下地有力搏动着，让她再度体验到活着的实感。
各种饱含信息量的东西从四面八方侵袭她大脑，竟让她无视露丝的命令，一时呆愣在原地，渐渐地，一粒豆大的泪珠在她眼角酝酿，泪腺在她本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运转。
菲娅朝露丝比出噤声手势，接着两人便看见阿弗拉愣愣低下头，看向她因为寒冷冻到生疼的惨白手指，放在人类角度算得上惨白的手指，在阿弗拉眼中却无比红润且健康，过去身为不死者时，她的皮肤呈现完全没有血色的难看蜡白色，如今却能看见皮下呈青色的血管，这已经可以说明许多。
她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忍不住以为自己活在梦里，进而颤抖着手，缓缓摸向古朴石棺边缘，然后，她的指腹反馈给她石棺的粗糙触感，她像被电了一样连忙收回手，先是难以置信地看着石棺表面，接着再度缓缓地、充满希望地朝石棺边缘探出手。
是在试探刚才那一下是不是在做梦吧。
菲娅想到。
这家伙之前一副憎恶生者的模样，现在自己变成生者，却又充满感动。不过以阿弗拉现在的状态，一直泡在冰水里只会让她生病，她一把抓住阿弗拉手腕，强行将阿弗拉从石棺里拽出来横抱着，随后无视阿弗拉的呼声，从储物魔法里拿出毛毯丢在地上，让她光着脚站在毛毯上。
“好了，我把你变成这样是为了惩罚你。变成自己最瞧不起的生者，感觉如何？”
“变……变成生者？我活过来了？不对，我应该已经死了，不不，可这种感觉怎么解释……”
“菲娅，你究竟怎么做到把不死者变成活人……这还算得上惩罚吗？”
见到阿弗拉语无伦次的模样，露丝颇为震惊，以至于说不出话，她远离亡者国度的理由和露希蒂涅当初寻死一样，是觉得不死者的世界太无聊，想更多了解生者的世界，如今菲娅当着她的面把不死者变成生者，简直让她看见自己充满希望的未来，大脑竟一时发昏，觉得让菲娅成为自己的母亲也不错。
露丝又连忙看向石棺旁原属于阿弗拉的躯体，那具不死者的躯壳因为失去魔力维系，此时只剩一副森白骨架，完全无法把现在比她还漂亮的阿弗拉联系在一起。
“算不算惩罚，露丝看了就知道了。”
菲娅轻打了个响指，大团大团的『精灵火』顿时围绕阿弗拉升起，温暖阿弗拉沾着水的赤^裸身躯。自己压根没把阿弗拉的事情放在心上，若非阿弗拉本人主动请求惩罚，也不会有现在的事。
无论如何，先消解阿弗拉心中的罪恶感为好。
想到这里，菲娅从储物魔法中拿出鞭子，她两手握着鞭子两端，用力朝两边拉了拉，鞭子随之发出清脆的啪啪声。
她故作冷漠地说。
“我给你半小时熟悉身体，惩罚就在之后开始，虽然你刚获得感觉，身体受不了疼痛，但我不会手下留情，可别在你的公主面前因为怕疼痛哭求饶。”
“你给我等着。”
菲娅话音刚落，耳边便钻进露丝恶狠狠的诅咒，不仅如此，露丝还从阿弗拉看不见的角度用力戳了戳菲娅后背，菲娅表面是说给阿弗拉听，实际上是在嘲笑之前被自己教训的露丝。
仍旧没有回答，阿弗拉只是愣愣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
半小时后。
露希蒂涅正走在宵之殿的走廊内。
过去在宵之殿漫步时，露希蒂涅总会对周围的一切感到新鲜，但现在，露希蒂涅却没有精力在意，她只是低着头，一边呆呆地前进，一边用手指轻轻抚摸自己的嘴唇走神。
菲娅与安娜塔西雅、诺菈的接吻始终萦绕在她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即便她从未体会过那种感觉，仅仅充当旁观者，也能感受到当时安娜塔西雅与诺菈身上传来的满足与幸福感，这种内心被填满的幸福感甚至让她也变得高兴，可等众人散开后，留在她心中的却只剩空虚，好像心被挖走了一块，空落落的无处安放。
她觉得自己像失恋的女人，只能看着自己喜欢的人与其他人卿卿我我，以至于比和自己待在一起时还要快乐。她想去找菲娅，请求菲娅也让她体验一下那种感觉，可她明白，那是两情相悦时才能体会到的满足感情，现在的她连恋人都算不上，就算菲娅看在她是死之女王的份上答应她，她也体会不到相同的喜悦。
她与菲娅的距离太遥远了。
她意识到这个事实。
当然，露希蒂涅并未放弃，现在她走向魔法试验场，就是为了增进与菲娅的感情，想菲娅更多看看自己，关注自己，她相信只要足够坚持，总有一天能够得到菲娅青睐。现在她一想到刚才接吻的画面，便忍不住脸红心跳，身体出汗，有时甚至在无意识间做出亲吻的前置动作，如同在为未来的那一天做练习。
要是能紧紧抱着菲娅那娇小柔软的身躯，把鼻子埋进菲娅的黑色发丝里嗅闻，欣赏菲娅害羞的、娇魅无比的表情……
光是想象，露希蒂涅都感到自己的情绪剧烈波动起来。
她来到一扇巨大的双开门下，露希蒂涅知道菲娅就在这扇门后面的魔法试验场里，刚才诺菈来通知安娜塔西雅的时候，她就在安娜塔西雅旁边——向安娜塔西雅请教如何讨自己喜欢的人欢心。
先看看阿弗拉的惩罚怎么样了。
露希蒂涅推开门，恰好听见“啪”的清脆响声，紧接着，一幅令她瞳孔颤抖的画面出现在她眼前。
只见阿弗拉被菲娅按在倒下来的石柱上，前者不仅一丝不挂，还在咬紧牙关流泪，然而露希蒂涅可以分辨出，阿弗拉脸上不是单纯的痛苦，还有像是感到幸福与感动的酡红，倘若只是如此尚可作罢，更要命的是，安娜塔西雅正站在阿弗拉后面，手中挥舞的鞭子在空气中与阿弗拉挺翘的屁股上啪啪作响。
这……
我是看错了吗？
露希蒂涅揉了揉眼睛，结果发现所有人，包括阿弗拉与露丝在内，正全都凝视着自己，她们的表情各有不同，但都相当精彩，有辩解、有慌张，但更多的是惊恐。
“女王——”
“你、你们继续，打扰了！”
年轻的女王无法理解此番混乱状况，她像是撞见正在床上交流感情的热恋情侣那样，小心翼翼地带上门，接着飞一般地逃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