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计划之外
第五十三章 计划之外
盘根错节的蚁巢内看不见半点人影。
露希蒂涅与菲娅正顺着蚁巢缓慢步行，这里不止有她们，还有像是犯错的孩子般低着头跟在两人身后的阿弗拉，由于还不太适应新身体，阿弗拉的走路姿势充满破绽，一点也不像十三侍该有的步伐，然而不论菲娅还是露希蒂涅，都没有闲心关注阿弗拉。
两人各有心事。
虽然是事情的始作俑者，但菲娅并不能理解露希蒂涅怎么突然不理会自己，自己按照约定惩罚了阿弗拉，即使当时的阿弗拉没穿衣服，可那也是阿弗拉刚刚获得肉体，没有与体型相称的衣服的缘故。
当然，菲娅有想过会不会是露希蒂涅在吃醋。比如露希蒂涅喜欢自己，而自己对赤^裸的阿弗拉上下其手——指把阿弗拉面朝下按在石台上，让露希蒂涅产生误会。
但仔细回想一下，那副画面不论如何都不可能是自己与阿弗拉有暧昧感情，先不说自己与阿弗拉有过不愉快在前，首先哪有对自己喜欢的人拿鞭子狠狠抽的事情，更别提当时在场的还有安娜塔西雅、诺菈与露丝，究竟得多么变态才会让别的女人拿鞭子抽自己喜欢的人，而且还允许其他人参观。
菲娅不知道的是，她完全想错了方向。
露希蒂涅不理会菲娅不是因为生气，而是那浅薄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首先，她在宵之殿的庭院里目睹菲娅与安娜塔西雅、诺菈的吻，这件事就已经让她想入非非，一心只想和菲娅更近一些，于是她才去魔法试验场找菲娅，接着便看见令她瞳孔地震的一幕，也就是安娜塔西雅配合着菲娅欺辱一丝不挂的阿弗拉，她当然明白这不代表菲娅喜欢阿弗拉，也意识到这是菲娅的惩罚，她所震惊的是菲娅的癖好如此奇怪，到了超出她理解范围的程度。
与之相比，她反而能够理解阿弗拉那种好像在感到舒服的神情，露希蒂涅经历过『精灵公主的恩赐』仪式，在她看见石棺与石柱构成的仪式场所时就明白，菲娅给阿弗拉制作了生者的肉体，进而理解阿弗拉当时的舒适是在对重获新生感到美妙。从没有任何感觉的不死者成为生者，即便被人用鞭子鞭笞，这份上百年未曾品尝的疼痛也令人甘之如饴。
所以对比起来，菲娅用鞭子抽人的惩罚方式便格外诡异，在露希蒂涅接触到的为数不多的生者知识里，她知道鞭子是一种刑罚，但也知道鞭子经常被用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夫妻之间，用以增加情^趣，她没想到菲娅也是这类人——表面看上去可爱又善良，内心却是嗜虐心与掌控欲超强，以欺负别人为快^感的抖S。
也就是说，如果自己想和菲娅更进一步，自己就得认可并接受菲娅的奇怪癖好。
那……那岂不是说，刚才发生在阿弗拉身上的事情，很可能会发生在我身上？而且还是会被认识的人旁观的那种，记得这个叫露……露^出……？
“呃——”
想到这里，露希蒂涅情不自禁地肌肉紧绷，尤其是臀部，僵直的大腿让她走路姿势都怪异起来，她没能控制住自己，下意识与身旁的菲娅拉开一小段距离，那是惊恐的意味。
露希蒂涅继续思考，接着一股看不见的热流自她胸口升起，她在反思自己的接受能力，如果仅仅是菲娅拿鞭子的程度，自己……自己也不是不能做一些牺牲，老实说，只要不是过于刺激的疼痛，自己可以接受，但要是像阿弗拉那样，被自己的女儿与女儿的义女在一旁看着……
露希蒂涅在自己的脑子里想象了一下那副画面，紧接着，难以言喻的害羞情绪让她诅咒自己怎么能这么不知廉耻，那根本是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对，干脆从深渊里跳下去的程度。
不行，只有这个绝对不行，就算对象是菲娅也没可能！
露希蒂涅在无意识间连连摇头，这让一旁的菲娅以及后面的阿弗拉头顶升起问号，事实上整件事情最大的受害者与最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人是阿弗拉，然而受限于地位与人情，她只能强装镇定，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通道里只剩下脚步踩在沙砾上的挤压声。
持续几分钟后，菲娅终于受不了这种沉默，她清了清嗓子，尝试性地再度朝露希蒂涅搭话。
“前面就要到大空腔了，露希蒂涅，准备一下。”
由于露希蒂涅仍然保持右手抵在下巴上的思考模样，菲娅只好壮着胆子戳了戳露希蒂涅腰间，这才让露希蒂涅尖叫一声后赶紧望向菲娅。
“咿！怎怎、怎么了？！”
“前面就是报告里说的大空腔，我们可能会在那里遇见混沌，注意一下，别让混沌发现。”
“啊啊……我知道了。”
这种表现比起生气，更像是在害羞和心虚。将露希蒂涅不敢与自己目光相对的表现收进眼底，菲娅思考着，她无法理解露希蒂涅为什么会害羞。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浪费时间，只要露希蒂涅不是在生自己的气就好。
愉快地将困扰自己的烦恼双手抛之脑后，菲娅在脑海中估算自己与预定位置的距离，随后压低声音认真解释。
“今天的目的是侦察，先弄清楚这处巢穴里有多少混沌，非特殊情况不要攻击他们，要是让他们意识到我们发现他们的巢穴，他们说不定会转移据点，后面再找起来就麻烦了。”
“嗯。”
面对菲娅的强调，回过神来的露希蒂涅与阿弗拉都认真点头。
尽管三人来到这里的起因是露希蒂涅大脑快要烧坏，主动提出想回到亡灵国度——这被菲娅以为是生气了要回家——但三人都没忘记正事，也就是近期展开的消灭混沌巢穴。
按照露丝率领的勘察队汇报，他们顺着最初的大空腔继续向下探索，找到了一处规模极大的地下空间，其体积比被『大虚无』轰击过的大空腔还要庞大，露丝认为这就是混沌的大本营。为了方便制定后续计划，身为参谋和指挥官的菲娅与露希蒂涅得先亲自探查一遍。
这自然是菲娅刻意制造的结果，如今和克蕾雅的婚礼在即，不能把过多时间用在循序渐进的消灭混沌巢穴上，直接“暴露”混沌的大本营，让露希蒂涅认为她已经消灭眼部落的混沌，自己就能早一点和克蕾雅去龙落之地。
露希蒂涅与菲娅各自使用隐藏自身存在的魔法进入大空腔，按照地图指示，三人在仿佛没有尽头的复杂蚁巢内穿行许久后，终于来到一处气味比其他地方都更浓烈的通道，那是烧焦轮胎的臭味。
混沌巢穴就在附近。
露希蒂涅与菲娅相视一眼。
“菲娅，解除照明吧，我在前面探路。”
“好。”
菲娅解除照明魔法，阿弗拉则自觉后退到距离两人五米外的位置，在此等候两人归来。
由于没有光亮，周围伸手不见五指，已经是人类的露希蒂涅无法用眼睛确认稍远一些的地方有什么，为了不发出声响，或者一不小心踩进陷坑，她胸口贴着墙壁，像螃蟹那样横着走路，向前探出的左手小心而缓慢地在松脆石壁上摸索，脚步也尽可能不下全部力道，一步步地、小心翼翼地循着气味朝深处窥探。
令人汗流浃背的煎熬时间过去大约十分钟，走在最前面的露希蒂涅停下来，她的耳朵轻微抖动，捕捉回荡于大型空间内的响动。
那是混沌与混沌相互推搡碾压的哗哗声，乍一听如同夜里海浪拍打礁石的声响，但仔细听可以辨认出，混沌发出的海浪声更滞黏、令人联想到黏在喉咙里的痰液和鼻涕，让人不快到极点。
她没走几步就再度停下，用力握紧落后她一步的菲娅的手。
这意味着她们已经到大空腔边缘，实际上露希蒂涅探出的左脚有一半都悬空在外，要是她再多走半步，就会一脚踩空。
黏稠的海浪声已然明显到无法忽视，露希蒂涅甚至可以感受到混沌用力拍打在悬崖峭壁上时，岩壁传来的震动，强烈的腐臭味混合轮胎烧焦的臭气钻进鼻腔，露希蒂涅不得不停止呼吸才能腾出精力思考。
盘踞于此的混沌比大空腔里的混沌更强大。
即使看不见，露希蒂涅也敢下此断言，这是第九位阶实力者的直觉。
一个弄不好就要连带菲娅一起栽在这里。
她神经紧绷，声音小到快听不清。
“菲娅，能看见么。”
“我又不是吸血鬼。”
只有吸血鬼、亡灵、恶魔与部分兽人具有夜视能力，精灵视力很好，不代表具备优秀的夜视能力。
完全忘记这茬。
露希蒂涅懊恼起来，以前自己是亡灵，天生就能在黑暗环境里穿行，如今变成生者，自己却还以为能在蚁道内随意走动，因此没有想过万一看不见怎么办。
好在菲娅有解决方法。
上万种魔法不是白学。
“『猫眼附加』”
漆黑魔法在菲娅手心闪过，菲娅先是拂过自己眼睛，随后又把手心蒙在露希蒂涅的双眼上，两人眼眸先后变成与诺菈一致的竖瞳，眼前的一切随之清晰起来。
“夜视魔法？你怎么不早点用。”
“你不是死之女王吗？我哪知道你看不见，还以为你蹑手蹑脚的样子是不想发出声音。”
“唔。”
唯独这个自己无法辩解，忘记自己已经不是亡灵这件事说出去太丢人。露希蒂涅讪讪收回质问，接着将目光扫向另一侧的大空腔内部，然后，她的身体僵直住。
将这里形容成虫巢也不为过。
巨大到视野尽头呈现深渊般漆黑的地下空洞在眼前展开，视野里光是能够看见的部分就已有超过二十根大型岩柱，每根岩柱最粗的位置都超过百米，遍布其上的大号孔洞中，黏稠漆黑的混沌如同巧克力瀑布一样汩汩淌下，其下的混沌湖泊更是漂浮着许多卵鞘外表的胚胎，哪怕露希蒂涅不知道混沌的生态，她也可以猜到这些卵鞘成熟后会变成鹿角混沌，换言之，这里是孕育鹿角混沌的地方。
类似卵鞘的东西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
如果是密集恐惧症患者来到此地，想必已经晕厥过去。
“咕唔。”
即使露希蒂涅已经极力控制自己不发出声音，她也还是忍不住吞咽起口水，冷汗止不住地从毛孔中冒出。她可以看见那些不时出入岩柱的鹿角混沌，光是这几个呼吸的时间她就见到上百个，再加上繁多岩柱与飘荡在混沌湖泊里的卵鞘，她可以确定，这里的混沌数倍于最初的大空腔，非混沌的大本营不可。
根本是地狱绘图。
如此恐怖数量，就算自己和菲娅跑过来侦查，对后续作战也无济于事，不对，应该说还是有一些作用，此时的侦查让自己意识到，鹿角混沌是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己方都无法战胜的对手。
该死。
自己居然还想着快速消灭混沌，天真至极。
这些混沌一直都没有用全力，亡灵在他们眼中只是玩物。
露希蒂涅用力攥紧拳头，她对混沌抱有难以解释的强烈仇恨，好像自生下来就非消灭他们不可，如今发觉自己被混沌玩弄，顿时更加怒不可遏。
同时还有一丝恐惧。
倘若现在混沌攻向地面，她想不到自己该怎样抵挡。
必须回去，从长计议。
望着大空腔里不断发出哗哗声的骇人混沌，露希蒂涅双手搭在菲娅肩上，一步步缓慢后退。
“等等，就这样走了？”
“这里太危险，回去再说。”
面对菲娅的疑惑，露希蒂涅严肃回答，她知道菲娅强于自己，但不代表可以随便惊动这里的混沌。
“回去？我们还没确认混沌的实力。”
“活着更重要。”露希蒂涅牢牢盯着菲娅眼睛，语气极为低沉，“这里的混沌太多，以我们眼下的实力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菲娅，我知道你很强，但不要急于求成。”
啧。
就知道会变成这样，菲娅在心中长叹。
都怪米兰，如果不是第一次展现的实力太强，现在就用不着为了让露希蒂涅认为这里是大本营，弄出更浩大的声势。
好在自己预料到这种可能，提前准备了后手，接下来只要引导露希蒂涅进入大空腔，自己就有把握让露希蒂涅相信，亡灵有可能全灭混沌。自己与米兰商量出了一个混沌并不存在的弱点，以此欺骗露希蒂涅。
抚平心中的波动，菲娅微微皱眉。
“现在的他们可能还不是全盛状态，露希蒂涅也看见下面那些卵鞘了吧？那可能是等待孵化的鹿角混沌，如果我们拖下去，等这些卵被孵化出来，混沌只会更难对付。”
“不行，必须从长计议，菲娅，我不能拿你的安全来冒险。”
露希蒂涅的粉色眼眸中充满坚决。
已经是油盐不进的状态。
菲娅意识到这一点。
操之过急会让目的性过于明显，进而暴露自己，她长叹一声。
“好吧，今天就到这里，不过后续的试探是必要之举，我不打算把时间拖得太长。先慢慢试探他们的反应，然后再根据他们的反应作出决策——”
“轰！”
就在菲娅话音快落下的时刻，两人身后的通道突然发出坍塌声，坍塌的位置距离两人不算近，但两人的表情不约而同地糟糕起来。
那是阿弗拉所在的位置。
这可不在预定里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