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第三者
第五十四章 第三者
好在巢穴里的混沌并未因轰鸣声行动，菲娅与露希蒂涅二人得以放心前往查看阿弗拉——事实上是菲娅事先对米兰交代，除非自己带着露希蒂涅进入大空腔，否则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行动。
此刻，一堵碎石形成的厚实墙壁阻拦在菲娅与露希蒂涅眼前，通道发生字面意义上的坍塌，不仅如此，两人还隐约听见对面传来打斗声。
蚁巢里除了混沌不可能有第三者，自己对米兰下达了绝对不可主动袭击的命令，米兰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自作主张，阿弗拉的敌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手中以『石妖精的指引』打通道路，菲娅脑海中浮现之前见过的纯白妖精，她神出鬼没的行动的确有出现在这里的可能，只不过阿弗拉第六位阶的实力放在纯白妖精面前显然不够看，除非纯白妖精在戏弄阿弗拉，否则阿弗拉拖不到现在。
阻挡在面前的碎石被土黄色光团飞速吞噬，阿弗拉的身影随之出现在菲娅眼前。
袭击阿弗拉的不是纯白妖精，可这并没有让菲娅松了口气，因为她看见一群混沌将阿弗拉团团包围，这些混沌既非寻常混沌也不是拥有鹿角的个体，而是体表流动暗红色斑块，呈现魔物外形的混沌，菲娅见过它们，此前自己在奉光室思考自己是谁时，突然现身妄图袭击自己的混沌就长这般模样。
“阿弗拉！”
露希蒂涅一把将天秤剑握在手中，尽管她从未见过这种姿态的混沌，但这不妨碍她对所有混沌抱有平等的仇恨。
呼喊发出的同时，露希蒂涅便已经朝暗红色的野兽形混沌冲刺，洞窟内的温度因露希蒂涅的情绪变化骤减，肉眼可见的白霜随之覆盖在洞窟内壁，然而露希蒂涅的动作反而让阿弗拉紧张起来，手持盾塔与野兽混沌僵持的她焦急大喊。
“陛下小心！”
仿佛在印证阿弗拉的呼喊，当露希蒂涅前进到距离阿弗拉还有十米的位置时，被腐蚀的漆黑地面突然爆裂，一道足够将通道堵死的黑影升腾而起，它像等待猎物已久的捕食者，正好出现在露希蒂涅身下。
“啧！”
露希蒂涅皱起眉，用力下劈天秤剑，在不死圣域中出现过的灰色光刃随之显现，光刃如热刀切入黄油一样将黑影拦腰斩断，可黑影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继续朝露希蒂涅扑来。
简单的切断不会影响混沌行动，这是常识。
不过第九位阶的实力者不会只有这点应对手段，混沌棘手在数量，而非个体实力。
“『霜星』。”
令人如坠冰窖的音节吐出后，本就寒冷的通道更加冰冷，以天秤剑剑尖为起点，大量如水晶簇般的冰棱呈爆发式增长，朝露希蒂涅飞扑过来的黑影眨眼便被向下爆发的冰棱贯穿，尽管黑影仍然试图继续前进，但极寒将构成它身体的混沌完全冻结，它已然与冰凌融为一体。
“哼。”
露希蒂涅抽回天秤剑，她踩着冻成冰块的黑影落在地上，这时她才注意到，袭击自己的混沌是一只身长约莫三米的蜘蛛形混沌。
奇怪。
无视洞窟内回荡起的冰晶冻结声，露希蒂涅皱起眉毛。
这些混沌太聪明了。
过去自己遇见的混沌不会像这般采取战术——先在外围设置陷阱，然后围住一部分猎物，待猎物的同伴前来营救时再突然袭击，此时混沌展现的配合简直像拥有高等智慧的生命体。
高等智慧是连人形鹿角混沌身上都没出现过的东西，这些野兽形状的混沌看上去并不比人形鹿角混沌聪明……难道鹿角混沌比自己想象中聪明得多，他们在暗地里指挥这些普通混沌？
不，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要是大本营里的混沌被惊扰，自己就麻烦了。露希蒂涅重新将锐利视线投向狭窄的通道深处，在『霜星』影响下，整个洞窟里已经变成白色的冰雪世界，洞窟内壁生长出一朵又一朵冰晶形成的晶簇，外表虽无比华丽，但却充满死亡的冰冷。
大量野兽形状的混沌被晶簇冻结，只有那些在阿弗拉一侧的、距离露希蒂涅较远的个体还能行动，可即便如此，它们黏稠的黑色体表也覆盖上一层白霜，行动格外迟缓。
拜此所赐，所有野兽都改变目标，它们不再围着阿弗拉，而是一边紧盯露希蒂涅后退，一边发出与野兽一致的警告似的低吼，尤其是野狼与狮子外形的混沌，甚至进化出暗红色双眼，露希蒂涅能从中感受到自己被人打量的感觉——只有拥有智慧的生命才会对敌我实力作出判断。
不过连第五位阶的『霜星』都能将它们冻结，他们的实力明显不如自己一直在对付的鹿角混沌，大概是鹿角混沌饲养的宠物吧，露希蒂涅心想，她无视野兽混沌的警告走向阿弗拉，中途虽然有几只野狼外表的混沌朝露希蒂涅发起冲锋，但露希蒂涅只是打了个响指，冻结成冰的地面便升起巨大晶簇将野狼贯穿，甚至整个顶起来。
“发生了什么？”
如同降临在冰雪世界的女王，露希蒂涅来到瑟瑟发抖的阿弗拉身边，要说的是，她发抖不是感到恐惧，而是女仆装太单薄，冰雪世界零下的温度令她难以忍受。
阿弗拉双手抱住肩膀，声音颤抖地回答。
“我……我不知道，陛下与菲娅大人离开后不久，这些混沌就从外面进来，我想到它们可能会干扰您，所以将它们拦在这里。它们给我的感觉和以前的混沌有很大不同，它们不会一起扑上来，而是轮流上阵，观察我的破绽，好像有智慧。”
“和我的感觉一样，它们身上的红芒已经说明和鹿角混沌不是同一类型。”
露希蒂涅望向远处后退到数十米外的野兽混沌，眼见露希蒂涅对付自己只需抬抬手，这些野兽混沌已经心生退意。
“要么是鹿角混沌饲养的宠物，要么是生活在蚁巢里的混沌发生变异。菲娅，你能看见它们的位阶么。”
“最低只有第三位阶，最高的那只有第五位阶。”
“难怪阿弗拉也感到棘手。”
露希蒂涅若有所思地点头，随后举起天秤剑，将剑尖指向远处的野兽混沌。见到露希蒂涅又要发难，野兽混沌再也顾不得放低声音撤退，它们发出哀嚎声四足蹬地逃跑，可惜它们的速度比不上魔法，在通道内飞速蔓延的白霜转眼追上野兽混沌，将其冻结成一座又一座栩栩如生的冰雕。
通道内一片寂静。
混沌不会被冻死，必须把它们砸碎才会彻底死亡。
好像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露希蒂涅撩起飞至身前的粉色长发。
“阿弗拉，把它们砸碎。”
“是。”
强忍侵袭全身的寒意，阿弗拉按照命令举起大盾，一道又一道冰簇碎裂的声音随之响起。
一直没有动作的菲娅这时才来到露希蒂涅身边，她望向远处被冻住的野兽混沌，装作无意地说。
“露希蒂涅可以给我留两只么，我想把它们带回去研究，我能感觉出它们和我们之前对付的混沌不同，在对付敌人之前应该先了解敌人，如果能找出它们的弱点，日后应对起来也更方便。”
“嗯——菲娅说的没错，我也应该带两只回去让下面的人研究。阿弗拉，留几只下来，别全砸了。”
“好的。”
“让我来吧。露希蒂涅，你先带阿弗拉回地上。”
“你不和我们一起？这种小事交给阿弗拉就好。”
面对菲娅的建议，露希蒂涅歪头不解。
菲娅则走到阿弗拉面前，解下自己身上的黑色披风，将其披到瑟瑟发抖的阿弗拉身上，她假装没看见阿弗拉眼中的受宠若惊，耸了耸肩回复。
“你是死之女王，天生不惧寒冷，但阿弗拉再冻下去就要浪费这具来之不易的肉体。阿弗拉想变回死者我是不拦着，不过看样子不像想要变回去。说到底十三侍之一变成生者，这件事足够在亡者国度掀起讨论，站在我的角度，混沌什么时候消灭都没问题，但要是因为有人变成生者动摇你的统治，我会感到内疚。”
谁敢说你的不是，又有谁敢说我的不是？
露希蒂涅想这样回答，不过她还没考虑好要不要告诉阿弗拉自己也是生者的事实，因此没有说出口。
她看着阿弗拉蜷缩肩膀，双手攥紧披风怯怯望向菲娅的模样，心中升起一丝酸溜溜的味道。
“那我们先上去，菲娅别冒险跑到混沌的大本营里。”
“这是自然。”
相互点头，露希蒂涅带阿弗拉离开通道，菲娅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两人离开菲娅视野的时候，露希蒂涅将自己的披风披在阿弗拉肩头，把阿弗拉身上那不适合自己体型的菲娅的黑色披风围在脖颈上。
安静氛围持续了近三分钟，菲娅将月钥杵在地面，以『探求者的启迪』确认露希蒂涅已经离开这一带后，她深深吸气。
现在的她没办法告诉露希蒂涅，其实自己见过身上带有红色暗斑的野兽形混沌，这种混沌理应待在世界树大陆下方，不该出现在这里。
去找米兰问问看。
这也是自己让露希蒂涅留下几只野兽混沌的理由。
将剩下没有处理完的野兽混沌以『意念操纵』打包，菲娅拖着它们径直朝大空腔飞行。
一路上仍旧是熟悉的风景，宽广到一眼看不见尽头的地下空洞里，遍布岩柱、混沌以及黑色卵鞘，黏液与黏液挤压推搡的声音犹如海浪拍打礁石，不断在偌大空间内荡出回音，任何人见到湖泊里密密麻麻的混沌之卵都会毛骨悚然。
在大空腔里缓缓飞行的菲娅毫无紧张感，她点亮『照明』，像看不见遍布空间的恐怖黏液般，肆无忌惮地拖着一堆冰雕在空间里前进，最终在最深处一个不起眼的大岩柱前停下，这里许多头顶长着幽蓝鹿角的蓝眼混沌与金眼混沌正在等候。
菲娅朝大岩柱内部努了努嘴，率先飞入其中，鹿角混沌虽然对菲娅身后的冰雕感到不解，但还是按照菲娅的指示，鱼贯进入大岩柱内的作战室，直到所有人都单膝跪在菲娅面前，菲娅才终于开口。
“看见这些冰雕了么，你们应该能感觉出这是什么。”
“这是……陌生的魔力，父神大人，请问我们可以解开这层封印么。”
所谓封印，应该是指露希蒂涅封冻混沌的冰层，这些冰层阻碍了鹿角混沌感知野兽混沌。
“无妨，但要小心它们会攻击你们。”
“是。”
最靠近菲娅的米兰站起身，他朝菲娅带来的一座冰雕伸出右手，右手很快随之失去形状，如同液体一样，将半人高的野狼冰雕包裹其中。
不出一会儿，伴随冰雕被米兰吞噬，一道野兽的低吼回荡在宽敞幽暗的作战室内，此时所有鹿角混沌都感知到这个异常存在，空间里回荡起嘈杂而激烈的交流声。
菲娅听不懂鹿角混沌之间的心念沟通，但可以感受到他们的精神紧张且杂乱。
“野蛮的气息。父神大人，您遭遇叛徒袭击了？”
“不，是上面的亡灵偶遇它们，我把它们带过来是想问米兰有没有方法溯源。”
出乎菲娅意料的，米兰坚定回答。
“有。父神大人，这些养分受到叛徒操纵，但本质还是诞生在第二繁育室的养分……下面的世界理应与地上分隔开，叛徒是怎么在我们眼皮底下操纵我们的养分攻击亡灵，不可思议，难道叛徒已经来到地上？可我们应该能感知到他们，怎么毫无察觉。”
米兰的心念中充满惊疑不定。
按照他的说法，普通混沌没有自我意识，它们会被更强大的混沌，比如眼这般存在操纵，而这个规则也适用于其他拥有自我意识的强大混沌，倘若原生大陆的强大个体跑到世界树大陆，它们便能操纵普通混沌变成它们想要的样子攻击菲娅。
换言之，这些野兽混沌是普通混沌受到未知存在操纵的结果，并非撕裂空间到来的个体。
“既然能操纵普通混沌，也就代表操纵者就在附近，我可以这么理解么？”
“我想是的。恳请父神大人允许我们派人进入蚁巢搜寻线索，叛徒肯定还没走多远。”
“允许了。但不要弄出太大动静，以免惊扰亡灵——”菲娅右手抵着下巴，稍作思考，“还有，把散布在外的普通混沌聚集起来，避免它们再被利用。”
“谨遵钧命。”
“散会。”
“是！”
在菲娅离开后不久，如同蜂群出动，铺天盖地的鹿角混沌从大岩柱中涌出，钻进蚁巢中的每一条通道。
◇
与此同时，亡者国度的亡灵们也没有闲下来。
发现混沌大本营一事在亡者国度掀起轩然大波，每个人都意识到，持续万年的战争终于要迎来终结，而一想到自己就活在终结宿命之战的时代，所有亡灵便都热血沸腾，纷纷准备趁手的武器，只等女王一声号令冲入蚁巢。
但这是寻常亡灵中的景象，在灰色大殿里，十三侍中出现尖锐分歧。
铺有红毯的灰色大殿内，披着露希蒂涅披风的阿弗拉正面临同伴的责难与鄙夷。
“阿弗拉，身为高贵的十三侍却沦为生者，你还有没有自己是十三侍的自觉？”
“陛下没有杀了你是对你的仁慈！”
“你不是最瞧不起生者么，怎么到自己身上就换了说法？亏我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妹妹。”
面对众人的厉声斥责，阿弗拉除了死死低着头拉紧披风外，一个字也说不出，她脸色苍白，好像大病初愈的病人。
指责她的每个人都没说错，倘若变成生者的是其他人，她阿弗拉也会像这样用毫不留情的话语与对方划清界限，然而此时的她再度体验到作为生者的美妙，已经不愿意变回没有感觉的亡灵，她为自己贪婪的想法羞愧，却也不想因为羞愧做出牺牲。
事实上她的潜意识在想，如果这些人也像自己一样，重新感受到生者的美妙，他们便不会再咄咄逼人。归根结底都是他们为了亡灵赖以生存的尊严才有歧视生者的言论，如果不是亡灵，就不会为了凸显自己更高贵而歧视生者。
坐在王位上的露希蒂涅连连皱眉，为了今后，她无法说些什么，直到一旁的露丝看不下去。
“都给我闭嘴！在母亲大人脚下争执不休，你们还有没有自己是仆人的自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