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潜在的强敌
第五十七章 潜在的强敌
即使是露希蒂涅，也能感受到露丝与十三侍散发的、似乎在针对菲娅的氛围，她从露丝手中接过记录水晶，但并不急于查看，而是摆了摆手，示意露丝让开。
“勘察队给你的？你们刚才不还在参加轮回仪式么。”
“是的，据勘察队的人说，这是一位进入蚁巢搜索混沌踪迹的亡灵大法师捡到。”
“嚯。”
露希蒂涅挑起眉毛，语气也呈现升调。由于制作记录水晶的魔法水晶只会出产于生命力旺盛的大森林地脉下，所以记录水晶这种魔法道具在幽冥之地颇为少见，如今不仅出现在人迹罕至的地下蚁巢，更是在记录了某些画面后被人捡到，颇为可疑。
饶是如此，记录水晶的内容几乎无法造假，露希蒂涅还是按照露丝所说将魔力注入其中，最先是淡淡的白色荧幕出现在众人眼前，随后雾蒙蒙的画面逐渐清晰，其中浮现出一个闭塞的、天花板顶部有着幽青吊灯的房间，当这个房间出现的瞬间，菲娅的表情产生些微变化。
这是自己与米兰商量作战的房间。
如同下楼梯时踩空一级，菲娅心中“咯噔”一声。
不妙。
但如果只是记录了米兰一行人，没有自己的影子，现在过度解释反而会暴露自身，菲娅强忍中断记录水晶的欲望，保持面无表情。
画面依旧在前进。
散发蒙蒙白光的房间里出现若干人影，那是眼部落的人，从画面的视角看，记录水晶被安放在墙根处，缓慢地横向移动。很快，随着记录水晶横向环绕，镜头里出现以米兰为首的眼，他们单膝跪地，其中眼睛呈现完全蓝色的米兰正抬起头，盯视一位身着黑色礼裙的精灵少女。
尽管记录水晶里没有声音，但不论菲娅还是在场的其他人，都能看出画面中的精灵就是菲娅本尊，她张嘴说着什么，单膝跪在她身前的米兰则随着菲娅的话语表现出不同动作。可以确定的是，米兰态度恭敬，好比露希蒂涅之于亡灵，此时的菲娅就是混沌中的女王。
画面并未持续多长时间，伴随菲娅的离开，众多眼飞速散去，幽绿房间重归寂静，记录水晶就此终止。
“菲娅……这是什么回事……？”
露希蒂涅表情难看起来，她的目光集中到菲娅身上，话语仿佛有千斤重，以至于说出来都极为艰涩。
“这是伪造的吧？你怎么会和混沌在一起？他们在听从你的命令？”
不……
虽然菲娅很想回答“不是这样”，可现实是记录水晶中的画面没有造假，并且时间正是上午自己去找米兰的时候，菲娅从中看见那些被自己拖到作战室中的、身上有暗红斑块的野兽混沌。
只要露希蒂涅再倒回去看一遍记录水晶，就一定能发现那些身上有暗红斑块的野兽混沌，在这里撒谎不仅没有意义，还会把露希蒂涅推的更远。
冷静，必须冷静。
强行让自己暂时不去思考是谁暴露这段画面，菲娅在短暂的时间里设想各种回答。
然而露希蒂涅并不给予菲娅思考时间，菲娅的沉默换来的是更加上涌的怒火，她的眼神从质疑转变为不理解，然后又从不理解转变为憎恶与失望，她上前一步，将记录水晶一把塞到菲娅身上，其中的力道就像是要把菲娅一把推倒。
“菲娅，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你会和混沌在一起，他们甚至还听从你的命令？你来这里帮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可以给你解释，但你得先冷静。”
菲娅平静地说，她知道露希蒂涅对混沌抱有骨子里的恨意，刚才仅仅推自己一下而不是直接拔剑，已经算极力克制自己的感情。
“这些混沌是我的信徒，他们区别于深渊下面的混沌，完全听从我的命令，一开始我确实抱着替你们歼灭混沌的想法而来，但当我发现本该是我盟友的双方正在内斗，你又对混沌抱有不分敌我的仇恨时，我就想把你们双方分开，化解这份仇恨。”
“所以你就堂而皇之成为我的参谋，实则是在欺骗我，让我一步步踏入你的陷阱？！”
露希蒂涅的声音越发凌厉，到了让菲娅感到咄咄逼人的程度，换个人来已经被露希蒂涅身上的女王气势震慑到后退。
已经失去理智了，菲娅心头一沉，在看见画面里出现自己的影子时，她就有这份预感。
粉色眼眸里的凌厉与憎恶渐渐化为悲伤，露希蒂涅因情绪剧烈波动呼吸粗重，拳头也攥紧到发青，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样充满幽怨，她死死盯着菲娅，如同要把菲娅的模样铭刻在灵魂中。
“难怪自从遇见你一切都变得顺利，原来是阴谋，我明明这么信任你，不惜当着所有亡灵的面宣布我倾心于你，得到的却是这种结果……”
绞痛的心令露希蒂涅呼吸更加急促，像是眼泪的东西也在她眼眶里打转，整个沙滩上都安静到只剩露希蒂涅急促的呼吸声，最终身为死之女王的意志渐渐回到她身上，她右手捂着心脏，深吸了口气，像是认命了般闭上双眼。
“原来如此……这样便都说得通了。为什么上万年都没有找到的混沌巢穴被我在几天内发现，还有为什么那么多混沌围住我与十三侍却迟迟没有杀了我们，这都是你为了凸显自己英勇，博取我好感设计的计划……真是完美，差一点就让你得逞。”
“我从没想过要博得你好感，只是想着这样对双方都好。”
“不要辩解！”
露希蒂涅用几乎嘶吼的声音说出来，眼泪顺着她脸颊一颗颗淌下，声音里透露出浓浓的不理解与错乱。
“我已经看见你命令这些混沌，你还想辩解什么！这些混沌与我们争斗上万年，怎能说不当回事就不当回事！菲娅，我说过我不会与任何染指混沌的人为伍，即使是你，即使是你！！我也不会后退一步！离开亡者国度，离开我身边，这里不欢迎你，我不想再看见你。”
“喂，就算混沌也分好恶，如果他们能帮上忙，为什么不接纳他们？这样内斗有什么意义？”
露希蒂涅的歇斯底里已经写在脸上，菲娅皱起眉头，想上前一步，然而露丝先一步挡在菲娅与露希蒂涅面前，过去的情谊使她没有对菲娅投以仇恨视线，她撇开脸，沉声道。
“母亲大人已经发话，离开吧，菲娅，我不希望我们刀剑相向。”
“露希蒂涅。”
面对菲娅苦口婆心的强调，露希蒂涅只是闭上那双正在流泪的双眸，她以仿佛要切断自己与菲娅的联系那样决绝地转身，将菲娅的披风丢还给菲娅，自己则换上死之女王的黑纱裹在肩头，好像这是壁障一般，将自己与菲娅隔开。
“明明只要再进一步，就算你想为自己那位变成混沌的友人找回残魂我也不会拒绝，但你却做出最无耻的背叛，万年积累的仇恨不会因为你的一句话消散。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今后我是死之女王薇妮克丝，你回你的希利瓦尔继续做精灵公主，至于我欠你的，我会想方法偿还，不亏欠你的人情，请回吧。”
伴随露希蒂涅话音落下，十三侍中的二人分别上前来站在菲娅两侧，大有如果菲娅不答应，两位女仆就会动手请菲娅离开的架势。
“菲娅大人，请回吧。”
切。
这两个女仆当然不是自己的对手，但在这里动武只会让自己更滑稽。
比起在露希蒂涅气头上解释，还是先回去复盘究竟是谁记录这幅画面，然后再尝试与露希蒂涅接触为好——接触失败也没关系，实际上自己对露希蒂涅的依赖程度没有想象的那样高，之所以让露希蒂涅加入，只是想降低世界树大陆战士们的伤亡。
道理如此，菲娅心中却有种好像失去什么东西的感觉，让人不快。
不再言语，菲娅最后看了眼没有极光的亡者国度，发动传送魔法，离开这片世界。
◇
菲娅并没有回布洛瑟姆，而是直接来到位于永夜之地地下的奉光室。
和往常一样，有着巨大雕塑的广场上，两位蓝色占据眼睛四分之三的眼正在恭候菲娅，她面无表情地命令。
“通知米兰来见我。”
“好的。”
没有等多长时间，菲娅见到匆匆赶来的米兰，菲娅没有选择去安静的地方，眼有超空间联络的能力，他们拥有相同的思维，在广场上说话与在私密空间里说话没有区别。
“我就开门见山的说，看看这个。”
菲娅将魔力注入到刚才露希蒂涅塞过来的记录水晶，她与米兰一行谈话的画面随之浮现。
“是谁记录了这些画面，你有线索么。”
听出菲娅声音中压抑的不悦，单膝跪在菲娅身前的米兰情绪慌张起来。
“这……这不是父神大人您记录的吗？我们的记忆里不存在如此神奇的道具。”
“它并非出自我之手。因为这幅画面，我们一直以来的努力付诸东流，死之女王看见它后知道我们的关系，不必再继续计划，让第二繁育室的混沌全部撤退，炸掉那里通往外界的通道。还有，我要知道是谁记录了它。”
“这个……”
米兰的心念充满迟疑，菲娅可以感受到米兰在手足无措，眼部落的所有混沌拥有心念连接，倘若出现不合群的人，所有眼都能感受到，因此不会产生叛徒。
菲娅换了个说法。
“你有怀疑的对象么。画面里那些有暗红斑点的混沌说明记录时间在上午，当时站在这个视角的眼都有谁。”
米兰沉思片刻，迟疑地说。
“记忆里没有符合条件的人。父神大人，我们面对您时都跪在地上，怎会像画面里一样缓慢移动，如果非要说满足条件的东西，就只有黏在作战室墙上的养分，它们可以自由移动。”
一边说着，米兰一边指了指广场远处的街道，那里的街道上也有在沟渠中流动的普通混沌，这些混沌被眼部落的人视作养料，当自身混沌不足的时候，就会从中捞取补充自身。
“啧。”
瞬间，菲娅有了线索。
与眼部落的人相处时到处都能看见混沌，导致自己疏忽了对混沌的堤防，联想到那些出产自第二繁育室，但却被未知存在操纵的暗红色野兽混沌，事情经过应该是作战室里的普通混沌被那个未知存在操纵，记录下自己与米兰交流的过程。
但这里面存在两个问题。
菲娅将自己的猜测告诉米兰，同时将一个空的记录水晶交到米兰手中，让米兰尝试使用它。结果验证了菲娅的猜想，混沌因为自身的腐蚀性，记录水晶刚到米兰手中，水晶便被构成身体的混沌腐蚀失去作用，这意味着对方不是把记录水晶放进混沌里，让混沌把画面记录下来后再把记录水晶取走。
与此同时，米兰也十分肯定地回答。
“绝无可能。养料超过一段距离后就会失去控制，当时作战室里没有别人，地下空间距离您称呼的蚁巢有相当长的距离，您走之后我们派大量眼进蚁巢搜索，没有发现能控制暗红养分的逆贼。”
“但记录这些画面的只可能是混沌，你也说过，那些暗红色的混沌一定是被深渊下的叛徒操纵——”
等等。
菲娅回忆起另一件事。
过去自己帮诺菈杀死被混沌侵蚀的雾妖时，攀附在雾妖身上的混沌最后凝聚成一条毒蛇盯着自己，当时自己有十分明显的被某人透过蛇观察自己的感觉，再联想到之前第二道深渊崩塌时，深渊内快要涌出的混沌察觉到自己在盯视它们，它们便选择躲在云层下不出来，小心观察自己的表现，也许从很早之前，这个在暗中操纵混沌的东西就盯上自己，一直试图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并且对方对混沌的操纵能力很可能强于米兰，以至于能将混沌——也可能是特定的混沌——充当眼睛，而倘若是对方用记录水晶记录下它看见的东西，那么就不需要再把记录水晶直接送进作战室。类似于用摄像机拍下监控画面中的内容，摄像机是记录水晶，而用于监控的眼睛则是混沌。
当然，这只是猜测，毕竟要是能通过混沌窥探外界，那自己在米兰这里做的一切都已经被对方知晓，能力未免太超规格。话虽如此，也不能否认这种可能性，暂时把操纵暗红色混沌的人与使用记录水晶的人当作同一人为好，今后凡是混沌出现的地方都要有所警觉，天知道有没有人偷窥。
可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出于何种目的，在这种时候给自己使绊子？倘若目标是自己或者露希蒂涅，操纵混沌偷袭显然直接的多，这样拐弯抹角破坏两人关系，让人无法揣摩其用意。
菲娅的记忆里不存在符合条件的人。
思考无果，菲娅放下抵在下巴处的手，长长吐了口气。
“这次是敌人的能力太过特殊，不能怪你。但今后我出现的地方不要再让普通混沌出现，以免相同的情况再发生。至于接下来如何对待亡灵，需要根据他们的行动决定，不要轻举妄动。”
“是！”
虽然心中对计划付诸东流闷闷不乐，但事情已经发生，无法逆转，眼下只能将视线放长远一些，不要再被发生的事情左右情绪。
菲娅的语气柔和下来。
“第二道深渊的新家怎么样了。”
“比想象中顺利得多，至多十天我们就能将其作为据点使用。”
“那就好。记得让第二繁育室那片的人全数撤退，今后将重点放在深渊那边，是时候建设通往下面的路。我会在每天晚上过来，如果发生什么事，记得在那时候告诉我。”
“是。”
那么，先回去整理一下思绪吧。
深深叹了口气，感到异常疲惫的菲娅再度发动传送魔法，回到宵之殿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