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棋高一着
第五十八章 棋高一着
翌日。
秋日的苍白日光透过敞开窗户照进室内后，平躺在床上的菲娅准时睁开双眼，内敛的红宝石眼眸里闪过一丝冰冷，倘若此时有人瞥见这道目光，一定会认为躺在这里的是一具没有感情的人偶，为此汗毛炸立，但如此景象只持续一瞬，伴随菲娅坐起身，令人振奋的寒风钻进鼻腔，她取回属于自己的感情，转而思索起来。
那么，接下来怎么办才好呢。
比起焦急，菲娅更多是全然冷静后的理性思考，被藏在暗处的敌人用超出想象的方法阴了一招，不更用力de1反击回去可说不过去。
哪怕自己也是会生气的。
指腹轻轻摩挲右手小指上的红宝石戒指，菲娅跳下床，光脚踩着柔软绒毯来到镜子前，就这样凝视镜子中只穿着一条朴素睡裙的，体格比同龄人娇小许多的黑发精灵。
眼下基本可以肯定敌人来自深渊，而想知道敌人的目的，应该从对方为什么要离间自己与露希蒂涅入手——最正常的想法当然是弱化世界树大陆这方的实力，不让自己与亡灵联手。
在勿忘我的安娜塔西雅那边，由于自己不在，即使亡灵与世界树大陆上的生者组成联盟，深渊下的混沌也不必担心存亡，但这边出现自己与克蕾雅两个异类，所以必须阻止自己与亡灵联手。
然而不可忽视的是，这种程度的挑拨离间效果不会持续太久，如果世界树大陆真到生死存亡的危机时刻，露希蒂涅不会坐视不理，就结果而言，自己与露希蒂涅还是达成合作关系，区别只有时间与伤亡。
那么，结果便只剩下挑拨离间后分而食之，趁对手在韬光养晦之际，将其扼杀在摇篮里。
暗中操纵混沌的人会趁自己不在，将亡灵的势力整个吞下。
菲娅继续思索着。
世界树大陆与原生大陆有世界树结界相隔，想将亡灵整个吞下，即使米兰将第二繁育室内的混沌全部放着不管，任由对方操纵，以体量而言，留在那里的混沌也不可能吞噬得了露希蒂涅，除非连拥有大群意识的眼也会被对方操纵。
“嗯——”
在不清楚敌人有哪些能力的情况下，确实该把这种可能性算进去，如果连米兰等人也会被对方操纵，那亡者国度确实岌岌可危，自己也要重新思考对待眼的方式，这里并非说要杀了他们，而是至少该用『空间禁锢』冻起来，限制其行动。
“可是……”
任何时候都不该把敌人当成傻子，自己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想到的计划，敌人肯定也能意识到，多菲莉娅这个存在能够推测出它在挑拨离间，所以理应有与之配套的陷阱。
换在正常情况，自己应该在露希蒂涅冷静后去找露希蒂涅解释清楚，而如果此时对方使用计谋让露希蒂涅或者露丝等人认为，自己去找露希蒂涅是合作不成，打算撕破脸皮强行奴役她们，到时候又免不了一番让人火大的争执。
——事实上就是敌人什么也不做，也很难让露希蒂涅理解自己，自己与米兰间是主从关系是事实，哪怕露希蒂涅真的冷静下来听自己解释，明白了双方被人挑拨关系，她也不会凭借这一点就放下自己和混沌“勾结”的事实，她对所有混沌抱有平等的憎恶，只要是混沌，就不容出现在视线里。
重复解释只会得到恼火的答复。
当然，自己也可以用暴力让亡灵乖乖听话，让他们意识到名为多菲莉娅的存在要是想奴役他们，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但这无疑着了那个藏在暗处的敌人的道，被玩弄于股掌之中，之后肯定还有更让人灰头土脸的陷阱在等待自己。
阳谋么……
也许这种想法过于谨慎，事实上敌人做不到这么复杂的编排，自己大可以去很找露希蒂涅试试，但明知道可能存在陷阱还要硬着头皮踩过去，简直像用打火机试屋子里到底有没有瓦斯泄露。
解释对方在挑拨离间这条路行不通。
似乎被将死了。
正常人都会这样认为，去找露希蒂涅只会中计，不找也无法化解矛盾，而当露希蒂涅遭遇危难时，自己登场英雄救美，也会继续被露希蒂涅认为自己在故伎重施，与混沌联合起来欺骗她，让本就摇摇欲坠的形象更加破败。
可惜的是，情况并非毫无转机，敌人没有算得面面俱到。
菲娅摇了摇头，垂直落下到齐臀的黑发顿时随之摇摆，镜子里她的微微勾起嘴角，这是对敌人算漏了一招的笑意。
诚然，敌人通过意料之外的能力让自己吃了个大亏，但自己也不是毫无准备，一直以来自己都在探索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正是这件小事足够扭转全局。
那么，该反将一军了。
用手充当梳子在黑发中捋了捋，柔顺黑发在指间划过时的舒适感，虽然比不上抚摸缇露露与诺拉毛茸茸的耳朵，但却依旧让人感到爱不释手。
菲娅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然后，对着镜子微微歪头，如同和朋友对话一般，语气平淡到不可思议。
“你怎么来了？”
“嚯嚯，一点不惊讶呢。”
出现在镜子里的是那位纯白妖精，此刻的纯白妖精并非以克蕾雅的姿态现身，而是变成露希蒂涅的外表，唯一没有改变的只有服装与头发的颜色，她依旧身着雪白裙装，白发也呈现反重力地向上飘起，面对菲娅毫无紧张，乍一看仿佛陪伴菲娅许久的恋人。
保持长发随意披散的姿态，菲娅转过身，面无表情。
“神出鬼没的能力是很惊奇，但对我没有威胁就不必惊讶。我还有事要忙，也并没有想你，是你自己走，还是我送你？”
“欸，一上来就要动粗，这样很不淑女哦。你是精灵公主，应该更礼貌一些。”
仿佛十分害怕的，拥有近乎完美身材，漂浮在空中的纯白妖精双手抱胸，身体也随之往后退了退，她的声音娇柔且妖娆，拥有勾人心魄的魔力，然而菲娅可以感受到这是装出来的东西。
“很抱歉，这个世界的精灵崇尚武力，我身为精灵公主，要以身作则。如果不想我请你走就有话快说，我对你没有好感。”
“你不该问问我为什么变了个样子？”
“记忆体没有固定形状，想变成什么样就可以变成什么样。”
“也是。”
露希蒂涅模样的纯白妖精食指抵着嘴唇，轻轻点头，光看这副可人姿态，旁人一定会以为这是人畜无害的少女，但实际上她是一位第九位阶的实力者。
菲娅并不清楚这位纯白妖精的目的，她稍加思索，挑起眉头。
“记录水晶出自你之手？”
“嗯？你觉得呢？”
尽管纯白妖精隐藏得很好，但菲娅还是在最初的瞬间，从纯白妖精眼睛里捕捉到茫然。
虽说这可能是装出来的东西，不过装的如此自然，需要一些手法。
而像是在掩盖什么那样，纯白妖精左手抱胸，右手手背托着姣好下巴，摆出一个颇具妖精魅力的动作调笑神情。
“现在你应该在为自己和那位死之女王关系破裂苦恼吧？好不容易建立的友好关系，不对，应该说好不容易建立的爱情纽带因为一点点小事破裂，口口声声说你是亡灵的英雄，结果转手就把你抛弃，那家伙真绝情呐，换成是我，就是抛下整个亡灵不管也要陪在你身边，这可是赐予我完美肉体，给予再造之恩的恩人，除了以死偿还恩情，其他一切都不足够弥补亏欠的人情。”
“嗯，你说的对。”
“嗯？”
菲娅的回答完全出乎纯白妖精意料，她睁大双眼，一副不可思议之色，连手背托着下巴的调笑动作都维持不住。
“你怎么不生气？”
你不就是想激怒我吗？
自己当然能一剑令纯白妖精消失，可这么做只能暂时赶跑她，在交流中得知纯白妖精的目的，从根本上消除她，才能以绝后患。
菲娅毫不在意地双手抱胸。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还是和上次一样，我们来做一笔小小的交易。”
一边说着，纯白妖精一边试探性的朝菲娅飘动，她小心窥探菲娅的表情，近一步、再近一步，直到自己的肩膀与菲娅肩头轻轻触碰，然后从菲娅的身体里穿过去，动作才为之一顿，她在为自己无法触摸到菲娅惋惜，面露遗憾之色。
随后，纯白妖精像蛊惑君王的狐妖那样，以一种格外妖艳的、让人大脑爆发嗡嗡响声的妩媚姿势依靠在菲娅身上，她双手搭在菲娅肩头，莹润樱唇靠在菲娅耳边，吐气如兰，仿佛在安抚自己的情人。
“你替我杀了那个赝品，我来做死之女王，这样我和整个亡者国度都是你的所有物，就是让我打扮成猫猫狗狗，我也不会抗拒，这具灵魂永远都属于你，直到磨灭的一刻都不会遗忘你的名字，我会比她更听话。”
这可真是有魅力的提案。
菲娅挥了挥手，示意纯白妖精离自己远一些，后者虽然依依不舍，但还是听从菲娅命令，松开试图环绕菲娅脖子的手，回到菲娅身前距离一步远的位置——说是环绕，实际上因为没有实体，只是看起来像环绕，并非真正的触碰。
就现在的表现，确实像听话的狗。
可惜铭刻在骨子里的危险感让人无法信任，将这样的狗养在身边，迟早会在熟睡时被反咬一口。
“你说的赝品是指露希蒂涅？”
“没错。”
“不是克蕾雅？”
“啊，莫非是我上次用那位小姐的外表，让您产生误解？我只是看见您似乎很喜欢那位叫克蕾雅的小姐，所以才变成她的模样，这可真是不得了的误会，我说的赝品一直是那位不懂感恩的女人。”
如同做了错事的孩子，纯白妖精连忙上前一步，双手娇滴滴地握紧在胸前，胸口就要与菲娅贴在一起。
菲娅后退半步。
“说完了么。”
从菲娅冷淡的语气里听出菲娅的意愿，纯白妖精微微皱眉。
“您似乎没有答应我的打算呢。”
“你的提案确实很有吸引力，但我并非支配者那等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在我动手之前，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为了实现某个目标去杀害无辜者，如此行径在部分人眼中或许冷酷而帅气，但这实际上是缺乏同理心的、心智尚未成熟的表现，倘若那个为了计划而要被杀的无辜者是自己，结局只会是哭喊着咒骂“不公平”、“为什么偏偏是我”，归根结底是抱着事不关己心态的投机者。
何况谁也无法肯定面前的记忆体会履行承诺。宁可相信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人，放弃因为敌人挑拨离间而疏远的朋友，简直是小孩子赌气一样的幼稚选择。
“真的不再考虑考虑？我觉得我比她优秀得多哦？”
“我只把真诚的人当成朋友，如果你肯告诉我你的来历，我会改变对待你的态度。”
“啊，这个没办法，要是告诉你我是谁，一切就不会有如果，真遗憾呐，如果你改变态度，就在心里对我抱有爱意吧~那样我就会现身配合你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再见~”
话音落瘤下八后九,捂白妖紦精便怦邻然罒化/作光粒冥消散舞,如此逡景象让菲娅产生一种熟悉感,昨天自己见到的被露希蒂涅捏碎的灵魂,也是这样消失。
奢华的卧室重归寂静。
菲娅皱起眉头。
称呼露希蒂涅是赝品，这里的赝品到底单指露希蒂涅个人，还是历代死之女王？
菲娅也想过这只纯白妖精会不会是提供记录水晶的人，但纯白妖精不可能出现在作战室里不被自己与米兰察觉，加之提起水晶时流露的茫然神色，她应该是无关者，至少在记录水晶一事上她不知情。
反正掀不起风浪，暂时不去理会。
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待办。
那个藏在暗处的敌人确实通过超出想象的能力将了自己一军，然而自己一直都在寻求一个答案。
——露希蒂涅对于混沌的恨意究竟来自哪里。
敌人之所以能成功挑拨离间，是因为露希蒂涅对混沌抱有来自灵魂深层的仇恨，这并不是表面上说的、亡灵与混沌战斗上万年所致，事实上从没有接触过眼的初代薇妮克丝时代，死之女王就已经憎恶混沌，因此直接说结论，历代死之女王对混沌的仇恨其正体是私仇，并且私仇来自初代薇妮克丝。
作为佐证，露希蒂涅说过她对混沌的仇恨与生俱来，从意识诞生之初就已经对混沌抱有憎恨，以至于一提起混沌就会内心翻腾，直到拥有生者的肉体，环境反馈给她的多种感官刺激才覆盖掉她无时无刻抱有的仇恨。
如此回答足够让人肯定，露希蒂涅仇恨混沌，是因为『替换』仪式在她灵魂中留下憎恨混沌的感情，这份初代薇妮克丝残留的感情在左右她的思想，而创造『替换』仪式的人是初代薇妮克丝，那么，只要从初代薇妮克丝那里了解到她憎恶混沌的正体，就能根本上解决露希蒂涅对混沌不加以区分的憎恶。
即，让露希蒂涅产生“混沌亦有敌我之分”，她对混沌的仇恨只是受到初代薇妮克丝影响的意识。这样一来就算自己与眼是一伙人，露希蒂涅也能理性看待问题，不被灵魂中那股不属于她的感情左右。
至于如何行动，自己已经有想法。
露希蒂涅告诉了自己进入不死圣域的方法，如今只剩下行动。
菲娅呼唤门外的女仆，换好正装，交代今天有事要出去以免伙伴担心后，以传送魔法消失在宵之殿内。
那么，开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