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破土而出的心意
第六十七章 破土而出的心意
当菲娅带露丝与露希蒂涅回到布洛瑟姆时，时间已经来到当天傍晚。
虽然就安娜塔西雅的想法，菲娅就是有要紧事，也应该等吃完晚饭再说，但菲娅考虑到既然是送给露丝的礼物，那么当然得挑一个好时间，比如当自己给露丝制作完身体后，大家一起享用晚餐，到时候露丝的表现一定会使人胃口大开，所以菲娅让大家先吃，自己则与露希蒂涅以及露丝待在魔法试验场——在来的路上菲娅又问了一遍露丝的想法，露丝欲拒还迎地表示想要生者的肉体。
菲娅对创造肉体已经十分熟练，三四个小时就能搞定，不过由于晚上还要去奉光室听取米兰汇报工作，所以菲娅把制作躯体分为两部分，先给露丝制作肉体，自己再去奉光室，用几分钟听完汇报后，再回来继续进行将露丝灵魂融入肉体的环节。
如果不是米兰他们无法离开混沌单独存在，菲娅实在想在布洛瑟姆放一个眼部落的贤者，这样自己就能随时随地与米兰沟通，然而维持一个第九位阶级别的眼所需的混沌数量过多，很容易暴露，眼下精灵国内的民众还没完全接受与亡灵结盟，直接跳跃到混沌太激进。
一边思考这样的事情，菲娅一边以『粒子修复』制造露丝的光洁娇躯，此刻肉体创造已经接近尾声，雪白肌肤紧紧裹住露丝从白皙手背到白嫩脚趾的每个部分，连修长上翘的睫毛都完美复刻。露丝大体上就是小了几号的露希蒂涅，但两人也不是全无区别，比如露丝全身的毛发都呈现粉色，而露希蒂涅的睫毛则是正常人的黑色。
剩下的只需还原肌肤上的细小纤毛即可——说成汗毛更贴切。
从石棺里收回上半身，因为长时间保持弯腰姿势而感到腰酸的菲娅双手叉腰，晃了晃脖子，而就在这时候，菲娅察觉到身边的露丝正用一副极为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那双漂亮的粉色眼眸正微微闪动，似乎欲言又止，当露丝发现自己在看她时，又连忙撇过头去。
让人想到初恋中害羞不已的少女。
菲娅调笑道。
“我很好看吗？一直盯着我。”
“哼，”露丝不客气地哼了一声，但她好像想到什么，刚才还尖锐无比的表情很快随着脸部肌肉牵动缓和下去，转而用不情愿的口吻小声解释，“你不应该恨我破坏你的计划么，怎么还要送我这种大礼。”
“你看我像分不清事理的人吗？把有问题的记录水晶交给露希蒂涅是你的责任，你我不是生死之交的挚友，我为什么要寄希望于你不会把记录水晶交出去。”
菲娅满脸轻巧地耸肩。
露丝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正因为不是挚友，所以才应该讨厌我不是么。一般人即使知道对方是履行义务，也会减少与对方的往来。”
道理上能接受和心理上能接受是两回事，就好像自己做了见不得光的事情后，被身为执法者的朋友处理，谁都清楚朋友只是在做分内之事，但心里埋怨这个朋友并憎恨对方乃常有之事。
芊芊食指抵住下巴，菲娅眨了眨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
“一般论是这样，但我不是一般人，应该叫品德高尚？也谈不上这种形容，只是我比一般人分得清什么是合理什么是不合理。”
说到这，菲娅改为单手叉腰望向石棺，由于动作幅度过大，连身后的黑色披风与裙裾也都跟着朝后飘动。
“而且诺菈很敬重你，把你视作她的第二位母亲，要不是你救了诺菈，冷夜的事情肯定没有现在这样好处理，再者从感情上讲，有诺菈这样可爱的未婚妻是我的荣幸，于情于理我都该给你回礼。另外说句发自内心的话，我也觉得你很可怜，不止是你，整个亡者国度的亡灵都是如此，明明抱有清醒意识，却无法感知到生者世界的美妙，只能一边在心中怀抱憧憬，一边远远注视自己渴望的东西，我见不得这些，能顺手帮忙自然就帮一帮。”
因为露丝好像还是很难接受的表情——菲娅觉得露丝在内疚，不然刚才也不会盯着自己欲言又止。还是那个例子，尽管露丝是在做分内之事，但亲手把朋友的劣迹提交给上司，其中的负罪感光想想就让人四肢发软。
菲娅没办法似的摆了摆手，目光仔细扫过静静躺在石棺药液中的露丝。
“更重要的是，能仔细触摸这副兼具青春活力与少女青涩的肉体，对方还是死之国的公主，怎么想都是上天赐予的宝藏……你怎么不生气？”
菲娅都做好防御准备，结果露丝却只是呆呆盯着石棺里的身躯，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
接着，露丝扭过头来，颇为认真地凝视菲娅侧脸，炯炯有神的双眸让菲娅一时感到不自在，甚至心虚。
“怎……怎么了，突然用这种眼神看我。”
露丝长叹一声。
“哈啊，你真是好人，难怪诺菈和母亲都会喜欢你。原本我还奇怪，你是很强大，在关键时刻也很有魄力，但大家都是女人，就算喜欢，也应该停留在一起出生入死的朋友阶段，为什么会发展成爱情……”
露丝的话音戛然而止，她想说“刚才你是想岔开话题安慰我别那么愧疚吧？身为受害者却反过来安慰加害者，这份温柔既让人恐惧，又让人迷恋。”但露丝觉得这句话露骨又肉麻，没脸说出口。
然而这苦了菲娅，话说一半，尤其还是在勾起人好奇心的情况下停住，让人心痒痒。
直到露丝轻哼一声。
“哼，你想看就看吧，反正你和母亲的进展我也干预不了，身为母亲却对自己的女儿发^情，传出去是什么结果你自己心里清楚。”
“不……这在精灵里其实不是稀罕事。”
“你——！”
这次菲娅终于让露丝气恼到脸红语塞，她愤怒举起并不算大的拳头，菲娅则连忙双手举在身前投降。
“打我会被咒骂是不孝女哦。”
“你给我等着！”
“等着就等着，等你有了生者的肉体我们再打一架，到时候可不要疼到哭鼻子。”
一脸神气的嘲笑完后，菲娅恢复正色，故作认真的重新投入到制作身体里——实际上心中在对露丝恼羞成怒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大为满足。
而在菲娅与露丝拌嘴时，位于两人后方的露希蒂涅则是另一种心理状态。
她在纠结自己与菲娅的关系。
上午找到菲娅道歉的时候，露希蒂涅的心全部在如何取得菲娅原谅，以及对菲娅原谅了自己的庆幸上，等两人回到亡者国度时，她又在思考袭击自己的人是谁，直到此刻闲下来，发现菲娅与露丝的关系其实不错才意识到，菲娅只是接受了自己的道歉，并未回应自己的心意。
如今看着菲娅摸露丝的头，露希蒂涅发现自己心中竟生起一丝难言的焦躁，她回想起几小时前对菲娅说过的羞耻发言，“我只是不想你离开我，我不想变成和其他薇妮克丝没有区别的人，我已经真正爱上你”。
呃——
仿佛发出“砰”的一声，露希蒂涅脸蛋瞬间变红，之前情况紧急，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没有多大感触，如今冷静下来才猛然意识到，这简直是可以让自己找个地缝钻进去的肉麻告白。
哪里还有死之女王的样子……
露希蒂涅忍不住双手捂脸，要不是环境不允许，她已经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踢动着腿满地打滚，内心拼命抱怨为什么时间不能倒流，自己要重来一次。
费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直到露丝像是感受到什么那样一脸奇怪地回头，露希蒂涅才猛然放下手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接着她悄悄走到远处阴影下的墙根，假装成观察魔法试验场，这样就算脸颊从脖子红到耳根，也不会被菲娅与露丝发现。
远处又响起露丝与菲娅的交谈声，前一秒还在懊悔的露希蒂涅现在又怅然起来，她面对墙壁，长长叹息。
菲娅到底有没有接受自己。
“……应该没有吧？”
露希蒂涅自问自答，过去自己向菲娅表明心意时，菲娅均以自己还没有见识过外面的世界为由回绝，虽说自己已经深刻意识到，如今对菲娅的感情与之前截然不同——过去菲娅说的一点没错，自己是因为只见过菲娅这个生者，加上对菲娅的亲近感，才误以为自己喜欢菲娅，然而自己已经发生改变，意识到过去的天真，现在对菲娅的感情完全称得上是“喜欢”，已经非菲娅不可，甚至会对菲娅与自己的女儿过于亲昵，而对露丝产生不满。
然而菲娅没能理解自己心意的变化……
恐怕在菲娅的意识里，上午的告白与过去任何一次并无区别。
“哈啊。”
露希蒂涅再度长长叹气，这次连表情都忧愁起来。
到底怎样才能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菲娅，或者说，到底怎样才能让菲娅对自己产生兴趣……
在无意识间，露希蒂涅蹲在墙根，一边数着嵌入墙内的魔法宝石，一边在心中苦恼。
再去找菲娅表明心意？真诚地说现在的自己与过去不同，自己真正喜欢上菲娅。认真思考一下，也许当时菲娅的注意力全在原谅自己上，没有听清自己的告白，所以才没有回应自己。
不对，万一菲娅其实听见，只是故意不回答，或者觉得一旦给出那个答案，自己就会伤心，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再去提问，岂不是自讨苦吃不说，还会被当做看不懂氛围的傻子？
“咕唔。”
露希蒂涅喉咙里发出苦闷轻哼。
这种模棱两可的感觉让露希蒂涅无比踌躇，她实在想去问菲娅到底有没有听见，可又害怕得到被拒绝的结果，那样就太丢脸，要是再被菲娅拒绝，自己一定会郁闷到好几天都无精打采。
“哼哼……”
手指无意间拂过地砖上的沙砾，露希蒂涅闷闷不乐地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
她想起菲娅说过的、爱情是相互的发言，仔细想想，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单方面接受菲娅的好意，自己还从未给过菲娅什么，可能在菲娅的视角，自己仅仅是一个需要帮助的、身份有些特殊的人，这种情况下菲娅自然不会对自己产生兴趣，谁会喜欢一个拖后腿的傻子？更别提自己还做出过驱逐菲娅的行为，谁会对这样的存在心生好感。
啊啊啊啊啊！我都做了些什么！！
一想起自己居然驱逐菲娅，蹲着的露希蒂涅就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事实上她的手已经举起来，只是担心那一巴掌太响亮，才没有落下去。
她懊恼地哼哼，一边为自己做的蠢事气恼，一边又在分心思考自己该做些什么，才可以让自己在菲娅心中从“受到帮助的人”变成“富有魅力的人”。
等等。
顺着刚才的思路思考，露希蒂涅的双眼忽然明亮，她明白自己该做的事。
自己只需一改需要被帮助的立场即可，也就是让自己在菲娅眼中变得强大，这当然不是说武断的拒绝任何帮助，而是指不再像过去那样，非得靠菲娅引导自己，自己才知道该怎么做，自己必须变得独立，以至于让菲娅对自己刮目相看。
以这个为基础，尽可能地帮助菲娅，在恰当时机为菲娅出谋划策，菲娅肯定会对自己改观，不再把自己当成什么都不会的可怜虫，到那时自己再对菲娅表明心意，一定就能得到菲娅认可。
不说其他，至少要让菲娅认识到自己是死之女王，而不是随处可见的普通女孩。
嗯，不错的计划！
越是思考，露希蒂涅就越是觉得应该如此，她鼓足干劲，站起身，信心满满地回到之前的位置，此时菲娅已经结束最后一道工序，正将石棺缓缓合上。
“嗯？已经结束了？”
“啊啊，接下来只需要把露丝的灵魂与肉体融合即可，不过时间快到八点，我得先按照约定去一趟地下。”
说到这，回过头的菲娅话音顿了顿，暗自观察露希蒂涅的表情。
“是去见米兰他们，也就是一直与露希蒂涅战斗的、混沌的头目，之前那些野兽形状的暗红色混沌是深渊下的混沌，我命令米兰搜索他们的踪迹。”
这算遇到麻烦了吗？
机会送到眼前，露希蒂涅内心活络起来，此时正是帮助菲娅的时候，她挺直腰杆，故作矜持地问。
“我也可以去么？”
“露希蒂涅也去？”
菲娅的音调陡然上升，现在露希蒂涅对混沌的反应的确没有之前大，但听见的混沌的名字和亲眼见到混沌是两码事，她担心露希蒂涅又出现应激症状。
她委婉地说。
“露希蒂涅还是先弄清楚初代薇妮克丝为什么憎恶混沌以后，再去见米兰为好。”
“不，我要去，万一初代薇妮克丝不愿意告诉我们答案，我岂不是一生都无法见到混沌，这是必须克服的困难。如果到时候我控制不住自己，菲娅就想办法把我打晕过去，我保证不埋怨菲娅，我不能被当初的自己束缚，必须适应这个结果。”
“是么……”
虽然露希蒂涅表现得信誓旦旦，好像在和过去的自己较真，但菲娅总觉得露希蒂涅大义凛然到让她感到别扭，似乎另有图谋。
不过露希蒂涅说的也是事实，先相信她一次，有自己在场，露希蒂涅也做不出出格的行动——最主要的是露希蒂涅听不见米兰的声音。
稍加思索，菲娅点点头。
“好吧，我带你去奉光室，露丝就在这里等我和露希蒂涅一会儿，我们很快回来。”
说着，菲娅朝露希蒂涅伸出手心，后者颇有仪式感地抬起左手，格外轻柔地搭上菲娅手心，让菲娅整个人愣了一瞬。
露希蒂涅怎么像变了个人，更优雅了。
天知道露希蒂涅在想什么，眼下还是正事要紧。
没有想太多，菲娅发动传送魔法，两人一同消失在幽蓝色的传送门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