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察觉，以及敌袭
第七十章 察觉，以及敌袭
即使回到布洛瑟姆，露希蒂涅的表情也没有随之明朗，不论是露希蒂涅对自己搭话的迟钝反应，还是完全不敢直视自己眼睛说话的小动作，这些行动都在向菲娅说明，露希蒂涅发现了什么，并且为之忐忑不安。
菲娅想过询问露希蒂涅原因，只是露希蒂涅表现出这副模样，显然是陷入“我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但碍于某种东西无法说出口”的窘境，阻碍她说出实情的理由可能是一旦说出来就会破坏自己与她的关系，也可能是会让她颜面扫地，总而言之，露希蒂涅不说出来自然有她的理由，直截了当的追问会使双方都难堪。
还是旁敲侧击地询问更好。
“现在就返回亡者国度？可菲娅的仪式还没有结束……”
面对露希蒂涅的严词命令，露丝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
在菲娅前往第二繁育室的这段时间里，独自在魔法试验场内的露丝可谓满心欢喜，她围绕石棺转着圈欣赏浸泡在药液中的少女娇躯，最后索性像渴望橱窗中布娃娃的孩子那样，趴在石棺边缘，整张脸都贴上去，怎么看也看不够，深深将自己身体的每个部分都烙印在灵魂中。不仅期待着睡觉与品味甜味的感觉，还幻想要是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手牵着手在圣树映衬的大海边漫步，会是多么幸福的生活。
因此当她无比激动的迎接菲娅返回，却得到露希蒂涅必须立刻赶回亡者国度待命的命令时，心中的期待顿时被一盆冷水扑灭，欣喜的表情变得苦涩。
仿佛没看到露丝的表情变化，露希蒂涅借助身高优势俯视前者，语气严肃地命令。
“你都以亡灵身份度过五百年时光，怎么连这一会儿都无法忍受？仪式什么时候都能举行，先听我的话。”
“是……”
如同霜打的茄子，露丝的表情跟随肩膀一同蔫下去。
菲娅适时插入两人之间，面不改色地观察露希蒂涅的神情变化。
“灵魂融入身体最多只要十几分钟，露希蒂涅稍微等一会儿不也行吗？露希蒂涅也说，没有作为亡灵生活过，就不知道身为生者的美妙，现在机会摆在眼前却让露丝等待，太强人所难了。说到底是什么事这么紧急？”
“唔。”
露希蒂涅呼吸一顿。
菲娅的问题正好问到点子上，她咽了口唾沫，移开目光。
“……一点小事。”
“小事没必要让露丝回去。”
一边说着，菲娅一边把手搭上露丝肩头，后者见到菲娅为自己求情，原本黯淡下去的目光又闪烁起希望。
可惜露希蒂涅油盐不进，她站直身体，语气坚定。
“不行，现在是亡者国度需要她的时候。菲娅，我要请你再帮我一个忙，把我和露丝送回亡者国度，我有事要办。”
“嗯……”
露希蒂涅坚决的眼神仿佛在说“如果你不送我回去，我就是飞也要飞回去”，当然，菲娅知道露希蒂涅不是在和自己赌气，她肯定有目的。
被一位身高高出自己许多的死之女王直视，即使菲娅没有感想，一旁的露丝也被这股气势震慑到不敢多言，她带着些许委屈的腔调说道。
“菲娅，还是送我和母亲回去吧。”
“可以是可以——”
嗡——
毫无预兆地，类似三角铁震动的嗡鸣回荡在空间中，那并非近在咫尺的声音，而是距离众人很远的、位于天顶之上的响动，不论菲娅还是露希蒂涅，都能感受到身体变沉，这不是重力变强，而是浩瀚魔力在众人头顶汇聚制造的威压。
实力相对较弱的露丝更是感到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仿佛亘古的巨兽穿透时空盯视自己，她下意识拿出武器进入战斗姿态，那是一把与天秤剑相似的华丽长剑。
有人在王城上空使用大型魔法？可就是赫莉安那个级别的恶魔，也无法在『噤声之城』范围里使用魔法。
倘若此刻有人在布洛瑟姆城上空俯瞰，就能发现一道巨大的、将整个布洛瑟姆王城都笼罩其中的猩红魔法阵正在酝酿，被众多玄奥符文勾勒出的魔法阵躲藏在厚厚云层中，以至于地上的人们无法通过肉眼观察到，然而事实是高空已经被魔法阵渲染成令人汗毛倒立的猩红色，即使魔法阵旋转的速度极慢，也依旧让人感到毁天灭地的力量。
在菲娅察觉到魔法威压的同时，整个布洛瑟姆城的人都被魔法的先兆惊醒，他们心底升起一股没有来由的颤栗情绪，以至于坐立不安，纷纷来到街道上。
然后，这股威压又毫无预兆地消散。
这自然不是使用者自己取消魔法，而是被迫打断。
“嘁。”
险之又险地避开擦过头皮的漆黑诅咒，高举魔杖的纯白妖精重重咋舌，目光直指十几米外凌空而立的银发少女。
尽管银发少女有着如同月之精灵般的优雅绝色，但手持一黑一红两把单手剑的站姿却让人感到压力如同城墙一般密不透风，仅仅看着就心生不可战胜之意。
纯白妖精的样貌发生变换，她以白发形态的菲娅外表面对克蕾雅。
“嚯，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克蕾雅。刚才的魔法是『即死』？真不留情面呐，明明你我同是使用恶魔语魔法的人。”
“你不也没有留情么，『毁灭之魔杖』一旦用出来是什么后果你心里清楚，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这不妨碍我杀了你。”
面对纯白妖精挑衅，克蕾雅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澄澈的碧绿眼眸微微眯起，手中一红一黑两把单手剑同时酝酿魔法。
而感受到克蕾雅单手剑上汇聚的魔力，纯白妖精脸色变了变，她从其中的魔力波动中感受到，面前这位恶魔也是类似菲娅的，超出这个世界规格的存在。
该死。
应该是宿敌的两人怎么偏偏站在一起，不对，这股气息……不是普通恶魔！
魔王塔尔塔诺斯？
纯白妖精心中浮现一个名字，她头一次认真观察克蕾雅，然后表情更加难看。
她确实没见过克蕾雅这种犄角，然而克蕾雅手中一黑一红的单手剑却与她记忆中名为塔尔塔诺斯的魔王一模一样。
魔王怎么会来到这个世界。
纯白妖精再度在心中咒骂，她尽可能维持镇定，故作轻松地说。
“你真能对这副身姿的我下手？不觉得自己亲手杀了最重要的人，后悔终生？即便我不是真正的多菲莉娅，你也依旧对外貌与多菲莉娅相同的人挥舞武器，这会成为困扰你一生的心魔。”
“哦？”
极为少见的，克蕾雅发出讥讽笑声，然而即使是讥讽，一只手遮着嘴浅笑的神情也仍然倾国倾城。
“小菲娅不会露出像你这样的邪恶表情，你可以模仿小菲娅的外表，但气质和神态永远模仿不了，我的小菲娅可比你优秀得——多！”
话音落下的瞬间，克蕾雅以真正意义上的『瞬间移动』消失在纯白妖精视野里，后者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将魔杖当作长枪回身横扫，但克蕾雅没有转移到她身后，而是出现在她头顶。
没有魔法修饰，克蕾雅只是朝纯白妖精头顶刺出蓝色长剑，纯白妖精甚至感受不到蓝色长剑上的力道，仿佛这是羽毛一样毫无威慑力的攻击。
可她不敢怠慢，万年的时间是让她忘记许多事情，可魔王之名铭刻在她心中的恐惧却分毫不减，她再度改变自己的外表，变成一团白雾，希望借此躲过克蕾雅的突刺，可她忘记这把以黑色为基调，其上遍布蓝色裂纹的单手剑的能力。
逆转因果，一旦挥出便必然能制造伤害。
哪怕纯白妖精已经化为一团白雾，黑色单手剑也依旧在她身上制造致命伤。
“呃！”
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在纯白妖精身体僵住不动的一刻，克蕾雅手中早已准备好的血红单手剑跟着挥出，拖出血红残影的长剑缓慢却又摧枯拉朽地硬生生切开纯白妖精，同时吸收魔力与生命力的效果也一同绽放，纯白妖精的身体迅速黯淡，而血红剑身则在夜空中爆发刺目红芒。
“混蛋！”
“去地狱里后悔吧。”
以冷淡语调为纯白妖精送上悼词，克蕾雅用力扭动刺入纯白妖精体内的血红长剑，纯白妖精顿时在搅动的力道下化作光粒轰然破碎。
没有听见惨叫，甚至没有杀死了对方的实感，克蕾雅望着手中的双剑皱眉。
就像菲娅当初感受到的那样，克蕾雅也感觉到自己没有完全杀死对方。
“克蕾雅！”
“又是那家伙？！”
菲娅与露希蒂涅的声音接连响起，二人在感受到魔法威压的那一刻就立即朝魔力反应最明显的天空飞来，结果便看见克蕾雅绞杀纯白妖精的一幕。
不用问菲娅也知道，先前使用魔法的人是纯白妖精，而一直待在王城的克蕾雅阻止了对方。
将双手剑收回虚空，克蕾雅轻吁了口气。
“菲娅认识那个袭击者？刚才她使用的魔法是恶魔语里的『毁灭之魔杖』，一旦使用至少能把整个王城摧毁掉，没有第九位阶实力用不出这个魔法。能使用恶魔语，还知道我与菲娅你的关系……”
克蕾雅说到这便不再继续，她的潜台词很明显，符合条件的人这世上只有一个，那就是露希蒂涅。
“诱惑菲娅不成，恼羞成怒用菲娅的亲人威胁菲娅么……”
露希蒂涅脸色阴沉地闭上双眼，深深吸气，当她重新睁开眼睛时，那双纯净的粉色眼眸中只剩下让人感到陌生的冷厉，菲娅不禁觉得这才是死之女王的真正模样。
“菲娅，麻烦你送我和露丝回去，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不好的预感？”
露希蒂涅没有回答，她嘴唇紧抿，脸上遍布耻辱之色。
从刚才起就一直隐瞒着什么，好歹告诉自己啊。
虽然心中抱怨，但菲娅已经从露希蒂涅的表情里读出一切，她没有追问，而是心中浮现一个格外简单的计策，以『讯息』请克蕾雅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保护好王城，随后对露希蒂涅缓缓点头。
“好。”
◇
亡者国度。
最近亡者国度迎来许多变化，这股新鲜感让在寻常亡灵眼中高高在上的十三侍也颇为不适应。
其中最重大的变化是，死之女王变得经常离开亡者国度，这在过去万年的历史中可谓首次。
拿现在举例，女王离开，十三侍们便不知道该做什么好。继续守候在王座旁会显得他们无所事事，毕竟守候在王座两侧是为了保护女王，女王不在还守在王座两侧，简直是打着工作的旗号偷懒，然而如果不守候在王座旁，又容易被误解为擅离职守。如此情况下，他们只好维持一种诡异的默契，那就是一边待在宫殿里，一边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拷打阿弗拉。
这里的拷打并非字面意义上的拷打，十三侍中的十二个人都是没有感觉的亡灵，其中绝大多数人又都忘记疼痛是何感觉，所以拷打阿弗拉并不能让他们感受到惩罚的意义，更不用提他们也没胆量拷打阿弗拉，露希蒂涅公开说过，阿弗拉转化为生者的事情就此揭过，女王都下达旨意，再对阿弗拉指指点点就是对女王的不敬。
因此这里的拷打是指让阿弗拉试吃与触摸各种看起来就不可名状的东西。
与露希蒂涅和露丝不同，十三侍拥有作为生者的经历，要说他们不想重新知道甜味是什么感觉，肯定是在撒谎，但如果要为了品尝甜味变成卑微的生者，那就又太过头，所以让阿弗拉代为体验并告诉他们感想是最佳选择。
只是这苦了阿弗拉。
亡者国度遍布死亡气息，食物拿到这里会瞬间腐败发霉，花朵也会在转眼间凋谢，所以出现在阿弗拉面前的往往是长满绿毛的食物，别说吃下去，阿弗拉连摸都不想摸。然而她没胆量说出口，她本就是十三侍中资历最小的一位，现在又是唯一的生者，同伴好不容易接受自己的变化，要是拒绝同伴们的请求，她担心之前的驱逐又要上演。
所以就是不情愿，阿弗拉也会壮着胆子吃下去。
眼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具身体的消化能力好到异常，时间过去好几天，阿弗拉都没有出现过肚子痛和消化不良的情况。
“呃……”
面对摆在桌上的、已经发黑的森白骨骼，阿弗拉脸色泛绿，以她的丰富见识，她能分辨出面前的骨头是人形生物的手臂，而且还是在坟墓里埋了相当久的类型，让自己吃发霉变苦的饼干自己还能接受，那毕竟是食物，可要自己像狗一样用牙齿把骨头嚼碎，简直是惨无人道的酷刑。
阿弗拉凑近后甚至能嗅到这根骨头散发的浓郁尸臭，那和腐烂的老鼠没有区别。
自己的同僚终于不做人了。
“怎么，不好吃？”
十三侍中管家打扮的男性关切问道，他其实是单纯好奇骨头是什么味道，可这在阿弗拉耳中与不满无异，阿弗拉觉得这是同伴在嫌弃自己怠慢。
她不敢忤逆众人的催促，一把抓起桌上骨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同时，克制着心中恐惧吞咽唾沫，颤颤巍巍地回答。
“我吃……我吃……”
然而就在阿弗拉酝酿感情，委屈地想着自己会掉几颗牙齿时，宫殿远方忽然爆发山崩地裂般的炸响，随之而来的是天花板抖落大量灰尘以及令人站不稳的剧烈摇晃，要不是宫殿因为之前纯白妖精的袭击特地增加强度，此时墙壁都在剧烈动摇下倒塌。
“敌袭？又是上次的袭击者？”
十三侍立刻进入战斗状态，他们一同站起身，紧张情绪在众人间蔓延的同时，拔出武器的铿锵声也不绝于耳。
“出去，都出去！绝不能放跑袭击陛下的人，再有闪失必须以死谢罪！”
“同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