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死者苏生
第七十二章 死者苏生
仿佛面前的不是能给亡者国度带来毁灭的怪物，菲娅声音中充满戏谑。拥有浓郁神性，再加上其带给自己的熟悉感与巨大体型，除了精灵神以外，菲娅想不到其他可能，当然，她知道精灵神早就被她杀死，然而这是个存在灵魂的世界，人被杀不代表死透，更别提对方还是受到世界祝福的神明。
然而菲娅把话说到这个地步，面前的漆黑球体也还是无动于衷，一旁保持灵魂体姿态的露丝面露错愕。
“菲娅，你说这是谁？”
“精灵神，不过是我猜的，没办法肯定。哈啊，这个级别的敌人交给我就好，露希蒂涅和露丝去疏散人员。还有，露希蒂涅说的不妙预感就是指面前这家伙？”
菲娅歪了歪头，她知道露希蒂涅与叹息之墙间存在心灵感应，然而面前的混沌怎么看都是从地底钻出来，露希蒂涅感受到的危机应该不是指这个。
露希蒂涅绝美脸庞上的严肃更多几分，她嘴唇紧抿成一条线，过了一个呼吸的时间才下定决心，她以更加郑重的眼神凝视菲娅，语气中的认真多到快溢出来。
“菲娅，你真能对付它么？”
“放在半个月前或许会有一点吃力，但现在它说什么也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露希蒂涅深吸了口气，黑纱笼罩下的粉色双眸中酝酿起决绝气势。
“我相信你。”
连身上的氛围都改变了。
露希蒂涅的语气空前诚挚，菲娅无法从露希蒂涅身上看见哪怕一丝不谙世事的露希蒂涅的影子，此刻站在这里的是身为死之女王，引领整个亡者国度的统治者。
“我有只有我能完成的事情，菲娅，这里交给你。”
果然自己猜的没错，露希蒂涅有其他事情。
菲娅耸了耸肩。
“我解决这家伙以后会去找你，别太逞强了。”
露希蒂涅并未回答菲娅，而是整个人化作一道黑影，以最快速度直奔众人身后的灰色大殿，菲娅将视线转移到旁边一脸茫然的露丝身上，挑起眉毛调侃。
“露丝大小姐，现在该你代行女王职责，让你的士兵和子民离这家伙远点。”
“喂，你要和它单挑？它的力量——”
露丝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本想说这个混沌形成的浑圆球体比她的母亲还强，只是她猛然意识到，菲娅是比怪物还怪物的怪物——在悲泣山脉时犹如太阳疾驰的画面已然成为她的心理阴影，她撇了撇嘴掩饰尴尬，一边缓慢后退，一边用生硬的口吻叮嘱。
“别死了。”
“死了变成亡灵，是不是该露丝大小姐对我负起责任？”
“我回去告诉克蕾雅和诺菈。”
“……咳哼，我会让这家伙下地狱。”
恢复正经神色，菲娅摆了摆手示意露丝快走，接着在周围与下方所有亡灵注视下，独自一人飞向空中的漆黑球体。
迅速接近到百米范围内。
与先前的十三侍与梦魇骑士一样，菲娅也感受到迟滞感，过去与精灵神交战时，即使直接站在围绕精灵神旋转的圆环上，菲娅都没有感受到这股试图把自己推远的力量，想必是精灵神与混沌结合，变得更强的缘故——当然，对方也可能不是精灵神。
就菲娅的想法，她自然希望这不是精灵神，死者苏生在任何时候都烦不胜烦，但越是不希望的东西越是容易成真，倘若一开始就抱着最坏打算，不论结果是好是坏，心里都能接受。
与深陷泥泞无法自拔的十三侍不同，菲娅只是稍微调动自身魔力，带给她迟滞感的空气便像被搅碎的冰面那样消失不见。
还是老样子，身为外来者的自己可以无视神性加护，尤其是魔力，天生克制神性。
这样便有必胜把握。
“全军撤退！把战场让给菲娅！”
“撤退！”
“撤退！”
远处响起露丝与亡灵战士的呼喊，空中注视菲娅的梦魇骑士先是一怔，随后纷纷拉紧缰绳，在骷髅马带领下掉头飞向远处，只不过所有梦魇骑士与怨恨灵在离开时都深深看了菲娅一眼，其中一些头戴头盔的梦魇骑士还摘下头盔，在马上朝菲娅行了一礼。菲娅面对强敌却毫无畏惧，独自一人为所有亡灵争取撤退时间的勇气，已经赢得他们尊敬。
眼前的敌人有多强大他们已经切身体会到，站着不动己方都无法制造损伤，一旦苏醒会制造多大灾难，光想想就胆寒，在这时候挺身而出的人，其魄力强到连亡灵都肃然起敬。
充满萧瑟与决战氛围的紧张空气很快安静，整个亡灵城市的上空除了菲娅与漆黑球体，再也没有其他东西，由于嫌光线太黑，菲娅点亮『照明』，而也就是在这个瞬间，漆黑球体仿佛被按下开关，陡然睁开眼睛。
一颗巨大的、有着不祥猩红色瞳孔的眼球，任何被它盯视的人都会紧张到绷紧全身，其带来的恐惧深植于人心底。
可惜菲娅天生不会恐惧，即使与眼前的猩红眼球对视，她心里也只有揶揄，菲娅一只手环抱胸前，另一只手抵着下巴，上下打量面前眼带血丝的熟人。
“嚯，还真是你，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复活，但身为神明却和自己的宿敌混沌混在一起，不觉得可耻吗？换作我是你，就是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都还嫌无法洗刷耻辱。”
“……只会争口舌之利的异乡人。”
精灵神的声音分不出男女，类似于复数声音合成出来的音效，让菲娅想起拉普拉斯，不过精灵神有一点不同，菲娅可以从精灵神的声音里听出米兰的音色，换言之，她一开始的猜测没错，面前的眼球身上有米兰的踪影。
而在菲娅思考时，精灵神的身体发生巨大变化，浑圆球体表面的混沌爆发黏液蠕动声，这些黏液离开精灵神的身体后，化为四个将精灵神身体包裹起来的巨型圆环，它们与过去的区别是其上不再有密布的小型眼睛，仿佛只是装饰品。
“我已经重获新生，异乡人，你不会知道这股力量的美妙，我得感谢你，要不是你击败我，我还无法接触到如此强大的东西，混沌才是主宰这个世界的力量，我的魔力已经无穷无尽，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挡我！”
精灵神的声音到最后已然浮现癫狂，围绕它身体旋转的圆环速度越发加快，到最后已然到刮起暴风的程度。
“不论精灵还是人类，统统要付出代价，今日就从你开始复仇！”
“你觉得你拥有混沌的力量就能与我抗衡？”
“愚昧的外乡人！我已经感受到主宰的存在，它的力量超越我们所有人，混沌势不可挡，你已不是我等的对手！”
总感觉这已经不单纯是精灵神，而是精灵神与多个意识的混合体。
虽然聒噪，但还是看看它到底会说些什么，尤其是那个主宰的存在，菲娅隐隐觉得，主宰应该是指此前对自己说，自己会给世界带来灾难的古灵精怪的女性。
精灵神继续怒吼，一股强大斥力裹挟模糊视线的强风一起推动菲娅，精灵神全身爆发不祥的猩红光芒，但这并非要发动大型魔法，在菲娅的『探查之风』中，精灵神的庞大身体正急剧缩小，变成一个类人形的生物。
“我的灵魂被世界祝福，你只能破坏我的肉体，无法毁灭我的灵魂，是主宰收留我，让我重新拥有掌控一切的力量，现在的我比过去更强——呃，不……父神大人……快走……”
嗯？
这是米兰的意识？
虽然是通过口头传达，但会称呼自己父神的，只可能是眼部落的人。
大概是米兰的意识在挣扎。
菲娅并未担心米兰的安全，早在米兰说他的理智能压制疯狂时，菲娅就已经做好最糟糕的打算，眼部落的混沌会通过心念连接共享记忆与意识，因此即使米兰肉体消亡，也能通过心念连接再生，这也是米兰的眼睛里明明有红色，菲娅却没有用『空间禁锢』封锁米兰的理由。
只要继续与混沌接触，眼部落的人迟早会遇见相同情况，身为眼部落的父神，菲娅必须在局面可控的情况下评估风险，以免日后整个部落都被人策反时，自己毫无办法。
菲娅并未发动攻击，而是静静等待面前这个综合意识体作出下一步行动，伴随精灵神的身体缩小成人形，遮蔽菲娅视野的暴风平静下来，如今站在菲娅十几米外的是一位身高超过两米，通体黝黑，头顶生有猩红鹿角的人形魔物，魔物有着堪称健美身材般的隆起肌肉，但并没有嘴巴和鼻子这样的五官，整张脸仅有一颗猩红色的巨大眼球。
和米兰平时的样子无异，只是鹿角与眼睛变成红色。精灵神表现的癫狂在他身上看不见分毫，菲娅只能感受到稳定情绪。
拥有米兰意识的人形魔物生硬地扭动脖子。
“呃……呃啊……父神大人，没想到能以这样的身姿与您相见，这是我第一次用眼睛看见您。”
明明没有嘴巴却能说话，菲娅不想问这种无聊问题，她直接抛出重点。
“既然称呼我为父神，为何不臣服于我。”
“请恕我直言，虽然我称呼您父神大人，但我对您只有憎恶，您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哪怕您什么也不做，只是站在这里，世界的秩序都会被您毁灭。”
人形魔物颇为人性化地朝菲娅弯腰行了一礼。
“我劝您尽早放弃挣扎，安心化作尘土，那样还能免去心灵与肉体的双重折磨。主宰是为了消灭您而诞生，您可以将这看作世界为了保护自己做出的努力，如今我已获得主宰赐予的力量，恐怕就是成百上千个过去的我，也不是现在的我的对手。”
“哦？主宰是谁？”
并未因菲娅的打断而恼怒，人形魔物彬彬有礼地耐心解释。
“主宰乃秩序的维护者，当世界将要崩溃之际，主宰便会履行自己的职责，换句话说，您与主宰为敌，便是成为整个世界的敌人。”
“有趣的说法。我可以理解成因为我是外乡人，所以就要消灭我？”
“应该可以这样理解？”
人形魔物歪了歪头，声音里充满不解。
“我也不是很理解其中缘由，主宰大人只赐予我力量，并未告诉我更多，那么，您是否也该让主宰大人省些心力，自我了断？”
“很抱歉，不能如你的愿。”
菲娅想都没想就摊手拒绝，她为莱瓦汀附加附魔之刃，令短剑变成更适合正面战斗的幽蓝长剑。
“没有人可以剥夺我活着的权利，何况也没有人拥有这个能力，倘若我的降临会为世界带来灾难，那么我不存在的世界就理应和平而安宁，可惜事实并非如此。来试试看吧，到底是曾经掌控过寰宇的我更强大，还是只能蜗居在一个星球上的区区主宰更强。”
眼神凌厉，菲娅将手中莱瓦汀笔直指向对面。
以米兰外表现身的人形魔物再度恭敬地行了一礼。
“那么，失礼了。”
然后。声音陡然回归到精灵神主导的癫狂中。
“去死吧，卑鄙的外乡人！”
尽管是人形身躯，但精灵神却没有不适应，它一脚踏在空中发出剧烈爆炸，整个人犹如炮弹一样冲向菲娅。这并非简单的突击，在精灵神暴起的同时，菲娅身旁的空气顷刻凝固，比先前迟滞感强大数百倍的斥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菲娅，哪怕是绯金级别的魔法金属，也会在这恐怖压力下被挤压成纸片。
然而菲娅已经知道如何应对。
附加了外来魔力的莱瓦汀轻轻一震，犹如『空间禁锢』的空气便瞬间破碎，至于精灵神迎面而来的一拳，也被菲娅随手以莱瓦汀抵挡。
即使是随手抵挡，碰撞产生的冲击波也让空中荡出一层环形云层。
大概有『力量提升Ⅰ』的强度吧？
感受虎口传来的反震力，菲娅在心中评估，虽然在与那位纯白妖精战斗时自己就发现，自己比刚来世界树大陆时强大许多，但现在才确信，强大的不是一星半点。
『力量提升Ⅰ』的评价是以过去的自己为标准，而现在自己只是随手挥剑就能抵挡，说明自己在平时的力量就已经超过过去使用『力量提升Ⅰ』的水平。
是自己来到世界树大陆的时间变长，身体适应了这个世界，还是因为学习了更多魔法，使得身体变强？
菲娅无从得知答案，眼前的战斗更重要，她没有放过精灵神的小动作——混沌的身体不受形状限制，精灵神轰击在莱瓦汀上的拳头飞速变换，化作无数尖刺绕过剑身直直刺向菲娅脸颊。
然而尖刺没能达成目的，早在尖刺刚越过菲娅脸颊时，一阵叮叮当当的金属交响声便响个不停，倘若仔细看便能发现，尖刺前方有一层密铺的、由无数六边形组成的盾墙。
“神明只会用这种小伎俩？”
“居然妄图用魔法与神抗衡！”
咔嚓！
精灵神话音落下的瞬间，『蜂盾立场』便爆发玻璃碎裂的脆响，这并非『蜂盾力场』强度不足，而是神性使得构成『蜂盾力场』的元素溃散。而为了彻底置菲娅于死地，精灵神脸上的巨大眼球涌起猩红光芒，其蕴藏的庞大魔力令空间震荡出一层层的黑色裂纹，凡是看见这道光辉的亡灵，无一不立刻移开视线，他们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道红芒抽走。
“任何魔法在拥有神性的我面前都不堪一击，我才是受到世界祝福的神！”
被菲娅杀死的冤屈涌上心头，然后全部转化为憎恶与仇恨，名为复仇之火的东西在精灵神胸口熊熊燃烧，它恨不能立刻将菲娅撕碎踩在脚下，如今汇聚的攻击哪怕是生前的它来都要拼尽全力应对，它绝不相信在如此近距离下，面前这个从异乡来的蛮族会毫发无伤。
红芒在眨眼间完成汇聚，刹那间，整个亡者国度的天空都被染成恐怖的血红色，足以将建筑掀飞的爆炸声响彻天地，紧随其后的，是自爆炸中心扩散开来的、将整个城市摧毁的环形冲击波，大地如同豆腐块般被寸寸破碎、扬起，形成的沙尘暴令亡者世界昏天黑地，看不见一丝光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