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国王之陨
第八章 国王之陨
「就这样抹杀一位第七位阶的战士，不会削弱联盟未来的战斗力吗？」
『讯息』中传来克蕾雅的声音。
菲娅保持盯视下方城墙的姿势，在『讯息』中给予克蕾雅回应。
「只是一个第七位阶的战士，这种程度的战士在亡灵里有不少，不杀掉冒犯我的人，这群贵族就不知道他们的处境。」
要求人类国家加入联盟，不是让他们贡献大量士兵去前线与混沌交战，而是让自己人停止内斗，将有限的资源投入到后勤工作里，包括铸造、维护魔法武器，运送粮草，协调各国士兵进入他国边境的事宜，这些东西没有一个铁板一块的联盟做后盾，迟早会变成相互拖后腿，生怕自己吃亏的局面，而这将导致整个世界树大陆都迎来覆灭。
「也是，那需要我帮忙吗？」
「克蕾雅看着就好啦，毕竟我说的是只身挑战，不能落了口实。」
「嗯。」
简短交流结束，克蕾雅悬停在距离菲娅百米外的空中，菲娅则瞥了眼远处那些额头直冒冷汗的魔剑士与魔法咏唱者。
虽说菲娅的出剑速度太快，以至于他们没能捕捉到奥德鲁是如何被杀，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菲娅充满恐惧，每个人的飞行高度都下降一些，好像生怕过于显眼，变成下一个目标。
“怎么，堂堂亚弗列格王国没有一个敢挑战我的人？自诩人类荣光的亚弗列格王国也不过如此。”
无人作答，或者说，他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结界外的战士们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精灵公主瞬杀，结界内的贵族与寻常士兵则发出苦闷呻吟，一部分人忍不住揉弄眼睛，认为自己看花了眼，然而当他们睁开双眼，模糊的视界渐渐清晰时，城墙下方的尸体又在强调他们没有看错，顺着结界滑落的刺目血迹时刻都在彰显自身存在。
“陛下，奥德鲁将军他……”
“闭嘴！”
强忍心中不安，巴泽尔愤怒地挥舞手臂，刚才那一瞬过去的太快，以至于他无法相信那是真实发生的画面，奥德鲁是亚弗列格王国的第一战士，第七位阶的魔力加上丰富战斗经验，其战斗力放眼整个亚弗列格都无人能敌，怎么会被一位传言中还没成年——不，这不是传言，是确实没有成年的精灵公主瞬间斩断？
一定哪里出了问题。
幻术？精神魔法？
巴泽尔不禁联想到菲娅降临时瞪视城墙的那一眼，强大的精神魔法往往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能施展，当时自己恰好与精灵公主对视，一定是在那时就中了精神魔法，而看周围人的反应，恐怕不止自己，连贵族和士兵们也都中招。
巴泽尔紧张的心瞬间放松。
对啊，没错，就是精神魔法，奥德鲁早告诉我即使昼夜兼程的赶路，精灵公主也不可能在半个月内抵达两座王都，这肯定是精灵公主安排的替身，黑发红瞳固然是长公主独有的特征，但只要用特殊的魔法道具，可以很轻易地伪装——谁都没见过精灵长公主长什么样，只要是个黑发红瞳便能蒙混过关，我太大意了。
想必结界外的奥德鲁正与那位精灵公主对峙，得意的狞笑浮现在巴泽尔脸上，他知道魔法咏唱者无法一边维持可以欺骗复数个人的精神魔法，一边与人激烈交战，他要亲自戳破这个谎言。
巴泽尔恢复镇定，在一众吓破了胆的贵族面前挺身而出。
“我就是当代亚弗列格皇帝，巴泽尔·让·雷尔夫米尔，阁下擅闯我国王都已是蔑视我等，若再靠近一步，我等将士将令你有来无回！”
陛下疯了吗？！
几乎所有贵族都对上前一步的巴泽尔张大嘴巴，奥德鲁尸体摔在结界上滚出的砰砰声还在他们耳边回荡，连王国第一战士都无法战胜的敌人，自己的陛下怎么敢放出这种豪言壮语？
不对……
巴泽尔的异常表现令贵族们转而思考，他们身为贵族，知道自己的陛下生性谨慎，连长公主会在半个月内打过来的这种儿戏发言都会放在心上，如今陛下敢在生死危机中上前，只能说明陛下有必胜把握，或者说他发现了什么。
再联想到巴泽尔称呼的是“阁下”，而非精灵公主自报家门时说的“多菲莉娅”……
贵族们的惊愕眼神渐渐收拢，一种名为底气的东西在他们心头酝酿。
肯定是自己的陛下看穿来者不是精灵公主本尊。
那么现在正是展现自己的时候，倘若在这时畏畏缩缩，今后无疑再也无法取得陛下信任。在场的贵族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尽管他们无法理解菲娅为什么能斩杀奥德鲁，可一边是只身一人的精灵，另一边是有结界守护，被无数人类士兵围成铜墙铁壁的城池，怎么想都不可能输。
“嚯~”
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轻哼，菲娅挑起眉毛，对巴泽尔表现出的勇敢感到诧异，她早从爱琳丝蕾特的汇报中听说，亚弗列格王国国王是谨慎胆小之辈，现在显然和爱琳丝蕾特的汇报大相径庭。
难道说他们还藏有实力更强的底牌？
但爱琳丝蕾特的汇报里分明说过，这个国家的最强者就是刚才的第七位阶战士。
为什么这么有底气，让人感兴趣。
“你就是亚弗列格王国的国王么，你应该从使者那里听到我让带的话。使者的决定代表一个国家的决定，既然使者拒绝加入联盟，那么我便可以理解成亚弗列格拒绝我开出的优待。现在我依照赌约在半个月内来到你的王都，你也该脱光衣服跪下来双手送上投降书，承认亚弗列格王国是希利瓦尔的附庸，这样我可以既往不咎。”
“休得无礼！魔法咏唱者，把她打下来！”
“臣愿参战！”
“哦、哦哦！是奈非里尔卿！”
当一位青年的声音落下后，所有贵族都眼前一亮，这位被称作奈非里尔的青年是公认的、可以取代奥德鲁的魔剑士，同时也是人类国家中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巴泽尔的精神振奋起来，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洪亮嗓音呼喊。
“这个魔女不是真正的精灵公主，她在用精神魔法蛊惑我们，奥德鲁卿正在结界外奋战，她迟迟不肯动手是在拖延时间，所有人出击！”
“噢噢噢噢！！”
巴泽尔的解释让士兵与贵族们瞬间恍然，他们士气高涨，架在城墙上的床弩抬高仰角，各色魔法也一同朝菲娅攒射，尤其是那个叫奈非里尔的青年，一瞬便穿透魔法结界，其速度与凝聚在全身的汹涌气势不比先前的奥德鲁差多少，身体的所有部分化为一块整体，几乎找不到破绽。
“听闻你是精灵国的第一天才，就让我这个人类的第一天才来领教你的实力！”
比起奥德鲁的愤怒，有着贵族气质的奈非里尔更多是寻得对手的高昂战意，对发现实力相仿的同龄人这件事充满喜悦。
“破绽太多了！”
见到菲娅仍旧一动不动，感到自己被无视的奈非里尔愤怒大吼，笼罩全身的气势凝聚成青色光团，整个人连带手中大剑一同朝菲娅胸口刺出，刹那间，天空多出一团青色暴风，站在两人的侧面望去，好像一团爆发青色光辉的流星砸向菲娅，光辉之耀眼令众人看不清菲娅的身体。
然后。
嘭！
巨大的青色光团以比来时快上十倍不止的速度反射，拖出的青色尾焰得以让人们看清奈非里尔的飞行轨迹，菲娅仅仅抓住奈非里尔的大剑后掷向下方城墙，奈非里尔便宛如炮弹一般，轰然砸在结界上，伴随令大地震颤的“咚”的巨响，蛋壳外形的结界发出一连串“嘎啦嘎啦”浮现裂纹的诡异响动。
至于城墙上射来的弩箭与魔法，除了在『蜂盾力场』面前制造一团团烟幕以外，什么也做不到。
“呃……”
宛如给炭火浇上一盆冰水，前一秒还群情激愤的贵族接连冷静下来，他们绷紧全身，手足无措。
如果说第一次他们没看清奥德鲁是怎么死亡，还可以自我欺骗那是幻象，那么这一次就是实打实的目睹全程，那个被誉为人类第一天才的奈非里尔在精灵公主面前连一招都没走过，他们甚至没看清楚精灵公主用的什么魔法，奈非里尔便像沙包一样被打的生死未卜，眼前结界上蔓延的裂纹，还有脚下不断传来的颤动都在告诉他们，这一切不是假象。
倘若下方的奈非里尔还能发出惨叫，这些贵族必定会双腿发软，觉得一定是自己还没睡醒，无法接受现实。
“不……不是幻象……？”
低声喃喃，巴泽尔一怔，他心中响起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那张还算年轻的脸孔遍布错愕，他呆立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精灵公主以一己之力拿下王城居然是真话，奥德鲁之死是真切发生的事实，短短不到一分钟时间，自己便接连折损两员大将，其中一位还是王国最强战士，就连保护王城的结界都被对方随手砸出裂痕，要知道，保护王城的结界拥有可以抵御巨龙正面冲击的强度，就是让奥德鲁尽全力破坏，也要持续不断的攻击整整半小时才会变淡。
冷汗顿时顺着巴泽尔脸颊与脊背滑落，他感到自己就像刚从水中捞出来那样大汗淋漓，可诡异的是，他没有感觉到半点炎热，相反，刺骨寒意顺着他脚底蔓延到全身，令披着长绒披风的他冷到发抖。他终于意识到面前的精灵不是他可以战胜的存在，哪怕菲娅只是悬停在半空，巴泽尔都感到山岳般的压力压在他胸口，无法喘息。
必须撤退。
顾不得把精灵王室踩在脚下的决心，意识到情况不妙的巴泽尔脸色苍白，身体晃了晃，他控制不住地后退两步，恐惧这种东西一旦蔓延开便不可收拾，此时的菲娅在他眼中与长着犄角和翅膀的恶魔无异，他一把扒开挡路贵族，惊慌失措地大喊。
“护驾！护驾！”
这才是这个男人真正的样子？菲娅依旧疑惑不解，从她来到这里到现在只过去一分钟，她便从这位国王身上看见嘲笑、不安、充满自信以及恐惧到逃跑的情绪变化。当然，菲娅更加不解的是这位国王为什么在见到奥德鲁死后还能拿出勇气，把实力只有第五位阶的青年当作底牌，莫名其妙。
不过那种事情不必深究。
伴随菲娅抬起右手的动作，大地顷刻升腾不祥的紫色光辉。一时间，城墙上的巴泽尔感到整座城市好像都被魔法笼罩，不论他望向哪里，视野里都只有自大地深处升起的紫色光辉。
紧接着，仿佛有上百斤重的巨石压在肩头，正在仓皇逃跑的巴泽尔双腿一软，扑通一声面朝下跌倒在地，他立即歪头嘶吼着命人护驾，试图挪动手臂支撑身体站起来，可他的双手根本不听使唤，他就像被巨石牢牢压在地面的肉饼，无论使用多大力气，手指都无法移动分毫。
事实上他的喉咙里已经涌现出血腥味，巨大压力使得他肋骨承受不可负担之重，每一次呼吸都会带来肉体被撕裂的痛楚，而同样的情况不止出现在他身上，城墙上以及那些飞在空中的贵族与战士也都同样被压迫到五体投地，只有寻常士兵的情况稍好，但他们也无法起身，必须单膝跪下才能勉强承受突然增强的压力。
快动啊，动啊！离开这！
巴泽尔在内心怒吼。
他顾不上己方一边倒的失败，强烈的求生欲迫使他除了赶紧逃离这个牢笼之外没有别的想法，他是亚弗列格的国王，他还年轻，许多东西都没有体验过，不能在这里轻易死去，只要能逃过这一劫，之后有的是机会报仇，卑微的精灵怎会是人类的对手！不，该死，怎么没人扶我起来！
他诅咒着自己的士兵，拼命挤榨每一个细胞，试图往前爬行一步，但他身后响起的清脆脚步却让他胸口一紧——那是类似高跟鞋鞋跟踩在石砖上的嗒嗒声，冰冷而缓慢的脚步犹如踩在巴泽尔心头，伴随声音离他越来越近，他的情绪也开始大起大落，逃跑不再是他的第一要务，恐惧早已填满他的心脏，已然在想自己该说什么才能保命。
覆盖范围如此之广的魔法，回来的使者没有夸大其词，长公主真是超越第九位阶的魔法咏唱者！
面子之类的东西在求生面前无关紧要，随着那双被蓝色丝带装点的黑色小高跟鞋来到他脸旁，笼罩巴泽尔的重力豁然减小，他预感到这是求生机会，爬起身便要朝菲娅姣好的双脚跪拜。
但菲娅没有给他触碰自己的机会，她面露嫌恶地后退一步，轻打了个响指，令所有贵族与士兵都能抬起头看向这边，与此同时，附加了『附魔之刃』的莱瓦汀被她高高举起，配合巴泽尔的跪拜之姿，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已然无须多言。
“我给了你足够多的机会，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珍惜，况且就我掌握的情报，你不适合作为亚弗列格王国的代表加入联盟，我需要的是听话的狗，而不是有自己想法的人。”
听出菲娅话音里的寒意，巴泽尔恐惧到五官都狰狞扭曲，他以几乎哭喊的腔调求饶。
“等、等等！我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是我有眼无珠！我可以当听话的狗，投降书，对，投降书！我现在就写，不，我现在就当着所有人面宣誓效忠于公主殿下您！亚弗列格王国从今往后只有您一位国王，我们都是您的仆从！”
菲娅没有回答，只是冷漠地扫视一圈不远处的贵族，没有一个贵族敢直视菲娅的目光，他们匍匐着，一边为自己国王卑躬屈膝的投降感到耻辱，一边又为菲娅随时都可能到来的剑刃恐惧，仅仅一个魔法便制伏整座城市的士兵，这得多强大的魔力才能办到，已然超出他们的理解范畴。
而这正是菲娅想要的效果，不让这些贵族知道自己的强大，他们就不会产生敬畏之心。
那么。
时机差不多之后，莱瓦汀的寒芒在冬日没有温度的阳光下一闪而逝，苦苦哀求，不断许诺献上宝物与土地的巴泽尔应声倒地，直到临死前他都睁大双眼，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
鸦雀无声的城墙上，菲娅静静将视线转移到身后的一干贵族身上，她先是打量满头大汗、大气都不敢出的贵族们，然后目光停留在一位衣着还算整洁，看起来弱不禁风的青年处，这正是那位第一个发现菲娅，视力极佳的青年。
既然已经打算让亚弗列格王国成为附庸，那么就不能让亚弗列格王国的国王拥有足够底气，所以挑选国王必须从没什么势力的小贵族入手，那样他们会为了不被周围大贵族篡夺王位，主动攀附希利瓦尔这棵大树，能在未来的联盟中起更大作用。
当然，事后派一个希利瓦尔的人来监督也是必要之举。
感觉到自己被盯视，青年立即发出像是哭泣的噫呜声，他死死低着头，害怕到全身发抖，菲娅令笼罩在他身上的『广域重力操纵』最小化。
“站起来。”
青年没有起身，他瘫坐在地，双腿不断来回摩挲大地，满脸惊恐地后退。
“别、别杀我，我是无辜的，我没有伤害过任何精灵，我发誓我只是一个传令兵！别杀我，您让我做什么都行！”
“做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
虽然出于对菲娅冰冷面孔的害怕，青年停顿一瞬，但他想到没有什么会比死亡更恐怖，于是又满脸惊恐地、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菲娅勾起嘴角。
“好，从今天起你就是亚弗列格王国的国王，所有贵族和官员都要听从你的命令，如有不从，便是对希利瓦尔的蔑视，我会挨个清理那些不听从你命令的人。”
“呃。”
削瘦青年一下呆住，他没理解菲娅的意思，菲娅没有搭理他，转而望向那些满脸错愕、匍匐在地的显赫贵族，她从储物魔法里拿出一把宝石短匕丢到贵族面前，冷声道。
“拿着这把剑，割开手心，我要你们所有人对新国王宣誓效忠，不从的下场与巴泽尔相同——你当第一个。”
冷漠的话音里充满毋庸置疑，当第一个大贵族承受不了死亡压力，颤巍巍地伸手拿起匕首时，史上绝无仅有的国王加冕正式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