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发疯的龙皇
第二十九章 发疯的龙皇
话只说了一半便停下，两只巨龙都知道这句话不该说，可他们不止是拥护蜜米儿的部下，还是来自老龙皇那一代的，看着蜜米儿长大的长辈，如今老龙皇十几年杳无音讯，蜜米儿也该认清楚现实，人只有经历了磨难才能变得成熟，这对身为年轻龙皇的蜜米儿是必需之物。
这一点克蕾雅同样清楚，她的目光在地板上游移，低声道。
“就算心里清楚也不要说出来，除了会让蜜米儿伤心以外没有别的作用。你们陪在蜜米儿身边这么久，知道蜜米儿成为龙皇的理由，你们向她强调这件事，结果只会是反目成仇。”
“可蜜米儿大人也该接受现实——”
“她会明白的，只是时间没到。”
克蕾雅都说到这个地步，两头巨龙也明白不该继续下去，他们各自朝克蕾雅与菲娅行了一礼，缓缓离开走廊。
等走廊完全安静下来后，菲娅眨了眨修长睫毛，抬起眼好奇问道。
“克蕾雅，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在说蜜米儿的父亲。”
“老龙皇？不是死了吗？”
“没那么简单，至少蜜米儿这样认为。”
为挚友的遭遇无奈，克蕾雅长叹一声，她背靠房门，声音里混杂着淡淡的哀婉。
“我对小菲娅说过吧，龙落之地发生过三次较大的战争，特丽诺战争、女神战争还有五龙战争，特丽诺战争是混沌还未出现时发生的事，可以不提，女神战争则是距今六千年到七千年的故事。当时龙落之地的人信仰龙神，可龙神残暴无度，对自己人异常凶狠，尽管有部分巨龙对龙神不满，但因为龙神压倒性的强大，他们只能敢怒不敢言。”
“直到另一位女神出现，她与残暴的龙神不同，从一开始就施予巨龙恩惠。过去的龙语魔法只有攻击魔法和防御魔法，便于生活的魔法一点没有，巨龙想生活在地脉魔力充足的地方只有靠武力夺取，谁更强大，谁就有资格获得那一点点水源和充足的食物，这是龙神定下的规矩，龙神说这样才更有利于种族诞生强者。”
“然而新来的女神不同，新来的女神教授给大家改善土质乃至地脉的魔法，传授耕种与畜牧的知识，不惜浪费自己的神力，也要帮助向她乞求恩惠的巨龙。就此女神渐渐笼络巨龙的心，直到某一天女神突然说，她想杀死龙神，让龙落之地真正属于巨龙。”
“那时多数巨龙都已拜倒在温柔的女神脚下，巨龙都是一根筋的生物，谁对他们好，他们就记一辈子，于是这些巨龙在女神带领下前仆后继，不计代价的和龙神麾下的强大巨龙拼命，最后龙神不敌那位蓄谋已久的女神，女神战争以多数派的弱小巨龙取胜告终。由此龙落之地的信仰也决定下来，所有人都信仰这位新的女神。”
“可惜时间流逝，随着女神消失在大众视野里，女神的信仰也逐渐没落，千年前长达三百年的五龙战争更是令龙落之地进入黑暗时代，那些受过女神恩惠的巨龙接连逝世，没有人再信仰神明，到老龙皇那一代时，人们连神到底是什么神都众说纷纭。”
“直到五龙战争结束，老龙皇认为苦难中的人们需要信仰才能活着，于是为了和平捡起这份信仰，声称即使不知道女神的名字，也应该信仰曾经救过他们祖先一命的女神，五龙战争就是因为他们遗忘女神的神罚。”
“巨龙认为这有道理，于是重新信仰起那个不知名的女神，并且因为曾经遗忘女神的罪行，比以前更虔诚的希望得到女神原谅和救赎。时间来到二十五年前，老龙皇开始频繁做梦，以至于可以在梦里窥见未来，比如龙落之地的哪里会发生灾难，怎么做才能化解灾难，渐渐的，他成为比任何人都信仰女神的信徒。”
“接着在第十年，也就是蜜米儿刚破壳才五岁的时候，老龙皇听从女神急召——假如再不出动，整个龙落之地都会覆灭——因为这个梦，老龙皇决定为保护整个龙落之地前往火山底，那时所有人都看见他飞入女神制造的光柱，认为他会成为全体巨龙的荣耀。”
克蕾雅话音一顿，她扭头望向菲娅的脸，绝美脸庞上浮现淡淡苦涩。
“结果就再也没有回来，十五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蜜米儿的叔父暗地里散播老龙皇是失去妻子太久，得了失心疯才说些梦见女神的胡话，最后一头钻进火山里寻死，配合一些不知道算不算是证据的证据，人们也逐渐改变看法，觉得事实就是老龙皇发疯自杀。”
“更具体的东西讲一天一夜也讲不完，总之所有人都认为老龙皇发疯自杀，只有蜜米儿强调老龙皇不是发疯，他在临走前对蜜米儿说，等蜜米儿成为人人认可的龙皇时，他就会回到蜜米儿身边。另外我得提醒小菲娅，蜜米儿和她父亲的感情很深，如果当着蜜米儿的面说老龙皇发疯，蜜米儿会红着眼睛跟你翻脸，千万别碰这个禁忌。”
“难怪蜜米儿会这样……”
菲娅顿时恍然。
不论明明讨厌那些巨龙却还是给他们发放肉干，还是无与伦比的责任心，不是因为蜜米儿想这么做，而是因为背负了与重要的人的约定，假如得不到所有人承认，她就见不到引以为豪的父亲。
简直是诅咒。
菲娅实在不想承认老龙皇临走前的话是嘱托。
相比起来，自己的父亲耶利多在这方面可谓完美，有宠爱的时候，也有严厉的时候，绝不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真不公平啊……
菲娅忍不住重复此前蜜米儿的话，蜜米儿在这方面一个字都不提，恐怕也是担心被自己笑话，外人都觉得她父亲是疯子，只有她自己相信不是如此，如此环境很容易形成自卑心理。
带着她去问问天使就能知道答案吧？神与神的战争，正好印证世界树女神击败其他神明后将其当燃料的目的。
不，还是别做多余的事，如果现实是蜜米儿相信的那样还好，万一不是，就太残酷了。
自己只需把重心放在唤醒世界树女神上即可，不要节外生枝。
菲娅摇了摇头，将不顺心的事抛之脑后。
“那克蕾雅觉得呢？是蜜米儿相信的那样，还是大家说的那样。”
不用问菲娅也知道答案，先前克蕾雅与红龙西博交谈时的只言片语已经说明，克蕾雅也认为老龙皇是发疯跳入火山自杀，蜜米儿的坚持只是她自欺欺人的想象。
克蕾雅张了张嘴。
“我——”
嘎吱。
克蕾雅话音未落，两人身后的房门突然发出尖锐的嘎吱声，克蕾雅立刻住嘴，与菲娅一起扭过头，由于担心刚才的交流被听见，两人脸上都写着不安。
映入视野的是蜜米儿那张没有血色的苍白脸孔，她似乎刚起床，脸上挂着朦胧之色不说，一只手还在揉眼睛，眼角隐约间可以看见泪光。当蜜米儿见到门口的菲娅与克蕾雅后，前一刻还无比憔悴的脸立马一怔，随后强行挤出笑容问道。
“克蕾雅和菲娅？你们怎么在这？西博他们呢？外面的伤者怎么样了？”
说话之时，蜜米儿试图从菲娅和克蕾雅间穿过。
然而菲娅没有让开，她挡在蜜米儿面前。
“你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外面的事有议政厅五龙处理，暂时不需要你。在暗精灵营地的时候你怎么不告诉我你的情况？连第八位阶巨龙的体质都失去意识，就算是为了给下面的人信心，也逞强过头了。”
“呃……”
蜜米儿一怔，她在难以察觉的瞬间挑起眉，好像在说“关你什么事”，但很快又恢复苦笑。
“西博太强硬，没有我的监督，肯定会对那些乱来的伤者动用暴力，就算是伤者的不是，也应该理解那些伤者想求生的苦衷，谁都想活着。”
“他们迟早会得救，不用管他们，要是你倒下，一切就完了。”
尽管心虚，但蜜米儿明显没听见刚才自己与克蕾雅的谈话，菲娅的态度也就强硬起来，她瞥了眼一旁的克蕾雅，两人用眼神短暂交流后，菲娅为蜜米儿让出道路，手里多了一瓶呈现深蓝色的玻璃药瓶。
“你要去我也不拦你，不过得先恢复魔力，不然我和克蕾雅就要站在朋友的立场把你按回房间。”
“恢复魔力……说得轻巧，这是什么？药？”
蜜米儿的眉头以古怪角度挑起，表情好像在看怪人。
“你不会连魔法药都没见过吧？这是可以恢复魔力的魔法药，像你这个级别的人喝一瓶可以恢复一半魔力。”
“哈啊？一半？认真的吗？我是第八位阶的巨龙，先不说根本没有对应第八位阶这个级别的魔法药，首先我是魔力储量天生就比人类和精灵多很多的巨龙，这种药恐怕要十瓶才能满足我。”
“照着我说的做就行，我比你更清楚你的魔力极限——另外我可不是无偿给你，等回到地上，你得给我同等重量的晶金当报酬，这个价格在世界树大陆也可以说公正。”
其实不然，假使菲娅把这瓶用上顶级魔法素材的最上级魔法药拿到市场上，一定会成为拍卖会里最后登场的几件压轴宝贝。足以给第八位阶巨龙恢复一半魔力的魔法药，给第八位阶精灵使用就是直接恢复至巅峰状态也全无问题，这在生死之战里可谓逆转局面的魔法道具，属于有价无市的珍宝。
“别骗我只是普通糖水……”
将信将疑地接过魔法药，蜜米儿打开木塞轻抿了口，虽然黏糊糊的口感让她连连皱眉，但魔法药本身有一股接近蔗糖的甜味，蜜米儿没有太抗拒，仰着头便咕嘟咕嘟地喝光，最后还不忘记往瓶内灌水晃了晃，将混合了残余魔法药的液体也一起喝光。
意外的节俭。
然后踆,蜜米虾儿三的眼冷睛一下就睁得’老大,磷抱(着七瓶子的)手究也无明[显爸一僵,在这个瞬间,蜜米儿望向菲娅的橙红色眼眸里闪烁起星星光辉。
“不可思议，魔力真的在恢复！菲娅，你身上还有多少这样的魔法药？我全买了！”
“这是非卖品，我是看在你可……可爱的份上才卖给你一份，要炼制这样一瓶，即使是我也得花很多工夫。”
差点说成可怜。
为了掩盖尴尬，菲娅心虚地把目光瞥到走廊一旁。
至于话语的内容，她并未说谎，炼制这样一瓶魔法药光时间就要花两天，再算上消耗的巨量素材，哪怕以希利瓦尔的体量也禁不起菲娅挥霍——有的素材一年只产出十几斤，菲娅从精灵塔仓库里调取这些素材时，看守仓库的魔法研究者曾心疼到跪下来求菲娅给他留几片叶子当研究材料。
“呃……”
蜜米儿的表情立马呆住，她呆滞的视线来回在空药瓶与菲娅间徘徊，嘴巴慢慢张大，后悔的情绪在整张脸上飞速扩散。
“只……只有这么一瓶？现在又不是生死危机，怎么就这样让我喝了？”
“你也没拒绝啊，总之恢复了魔力才能保证战斗力，接下来我想去看看那些被我埋在土里的半龙人，我总觉得他们不简单。”
“咕。”蜜米儿满脸懊悔，她咬紧牙关，强行让自己忘了这回事，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不简单是指？”
菲娅一脸无所谓地耸肩，迈开步子朝一楼走去。
“那个男人的表情太紧张了，我还没有展示力量，他却看见我就发抖，巨龙应该瞧不起暗精灵才对吧？来时我在大森林里见过半龙人对暗精灵的态度，暗精灵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行走的肉，何况那个领头的男人身材魁梧，魔力充足，怎么想都不该对我这个弱小的暗精灵畏首畏尾，除非他本人不想这么做，是被人胁迫才来到这里。归根结底，几个第五位阶的半龙人仗着自己有魔力，就对你这个第八位阶的龙皇当众发难，怎么想都太白痴。”
“有道理……”
“是谁在指使他们，这个问题不是很有趣吗？为了满足好奇心产生的行动理所当然，就像我很好奇蜜米儿的眼睛怎么肿起来一样，看起来像大哭过一场，做噩梦了？”
面对菲娅瞄过来的、有意无意的视线，蜜米儿脚步僵硬下来，心虚地故意落后菲娅一步，可菲娅不依不饶，干脆停下脚步，揶揄地笑着。
“放心，我和克蕾雅都不会说出去。”
“啧，只是做了个无聊的梦罢了，”蜜米儿撇过头，甩了甩龙尾，不情愿地回答，“梦见我的父亲，我看见他投身进火山消失不见，就这么简单。”
“喔……”
菲娅与克蕾雅对视一眼，克蕾雅刚刚提醒她别触及这个话题，为了避免蜜米儿发火，菲娅主动将话题带到一旁。
“过段时间蜜米儿有兴趣去下面看看么？我的意思是去克莱凹城和周围岩壁间的一公里缝隙，其实我从女神那里得知龙落之地之所以发生坠落，是因为根基被混沌侵蚀，我想去看看下面的情况。”
“什么？”
不止蜜米儿，连克蕾雅都竖起眉毛追问。
菲娅轻轻摇头。
“那不是现在该做的事情，下面很危险，我们的行动一定会惊扰到混沌，万一它们暴动起来，让这座孤岛倒塌就完蛋了，得先把克莱凹城的人转移走才行——现在外面应该是深夜，先去看看西博和那个男人的情况，然后填饱肚子洗澡睡觉如何？说起来我和克蕾雅来龙落之地忙活这么久，到现在连住处都没有，蜜米儿是想让我们睡大街吗？”
声音到最后已经充满调侃，菲娅歪着头勾起嘴角，与克蕾雅一起偷笑因为尴尬而脸红道歉的蜜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