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龙少女的幻想
第四十七章 龙少女的幻想
如同宇宙尽头的死寂世界中，一道犹如星光般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火光正微微闪烁。
那是一位举着火把的黑发少女，其身旁牵着的是发色形成鲜明对比的银发龙女，在微弱火光映照下，不仔细观察两人的面部曲线，把身型相仿的二人当作孪生姐妹也毫不意外。
这只手比想象中柔软。
轻轻捏着菲娅的纤细左手，缓慢拍打翅膀的蜜米儿心中想到。
从克莱凹城进入深渊并没有花二人多长时间，或许是克莱凹城内的住民被大量转移，蛰伏在城市边缘的混沌比以往少了不少，并且即使有混沌袭击过来，也会被菲娅挥手烧成灰烬，毫不顾忌魔力消耗的表现令蜜米儿忍不住感叹，来自世界树大陆的人就是比龙落之地这个小地方的人强。
然后很快无聊。
深不见底的深渊确实恐怖，换作蜜米儿独自一人，现在已经害怕到脊背出汗，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以为敌人偷袭过来，然而现在蜜米儿却有闲心去感受菲娅的手到底有多小，毫无紧张感。
蜜米儿明白这种变化来自哪里，这是因为菲娅在她身边。或许是最近以来菲娅的表现让人觉得可靠，她发现与菲娅在一起时总是不知不觉就忘记周遭危险，好像不论遭遇什么都有菲娅保护自己。这并不意味着她把菲娅当成好用的部下，要让蜜米儿比喻，她会想到一个令她面色僵硬的答案，她会说好像父亲牵着自己的手往前走，一切棘手的麻烦都会被父亲摆平，自己只需要跟在父亲身后即可。
笑话。
有这种想法的我绝对很奇怪。
蜜米儿忍不住在心中吐槽自己，认识没多久的朋友带给自己父亲之感，如果告诉菲娅，她肯定会先愣一下，然后拿着调侃口吻高兴地摸自己的头说“乖女儿”这类发言。
真可恶。
蜜米儿心中忿忿，落后菲娅半步的她悄悄望向菲娅侧脸，在摇曳火光照耀下，菲娅的侧脸被刻画得无比明晰，小巧鼻尖和上翘的修长睫毛明明怎么看都像瓷娃娃一样一碰就碎，可那双眼睛里却炯炯有神，饱含的坚韧意志让人觉得即使众神到来也无法动摇分毫。
这是拥有坚定信念，对自身充满自信的人才有的眼神。
相比而言，自己只是外强中干的老虎，表面看过去像回事，实际上遇见一点挫折就郁郁寡欢半天。
蜜米儿不禁对自己的无能和不成熟感到无力。知道自己需要改变但不知道朝哪改变会让人着急，而如果清楚自己需要朝哪个方向改变，却没有动力迈出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同行者超过自己，则会让人感到深深的气愤和无力，时间一长自己给自己打上烙印，认为自己就是无能的人也不是稀奇事，简言之就是自暴自弃。
自己就属于这种人。
再差劲不过了。
短短的自嘲结束，蜜米儿的注意力重新回归到菲娅身上，后者仍旧以灼灼目光搜索深渊下的混沌，丝毫没注意到蜜米儿的视线。
蜜米儿晃动拇指，指腹轻轻划过菲娅手背。
这双手真的小过头了。
完全没有昨晚对付恶魔混沌时的强硬。
昨晚菲娅那一拳带给蜜米儿深刻印象，菲娅不知道『复仇反击』是何种强度，她作为拥有相同魔法的人再清楚不过，菲娅能以绝对力量突破『复仇反击』的承受上限，其本身的力量之强不言而喻，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此刻蜜米儿只能从菲娅手中感受到柔软与纤细。
这是还未成年、处于懵懂时期的少女特有的柔嫩双手，再多一岁会显粗糙，年幼一些则又细嫩过头。只有不事生产，从没干过重体力劳动的人才有这样细腻的手，犹如可口的玩具般，一旦捏在手中就不想再放开。蜜米儿无法用眼睛确认菲娅的手心究竟有多白皙，但触觉已经告诉她很多。
肌肤轻轻摩擦时发出的细微响动——那不是水润的湿黏感，而是干燥的、让人觉得顺滑的触感——还有轻轻按压下去后感受到的弹性，蜜米儿觉得自己仿佛能通过触觉嗅到菲娅手心的香软。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东西，最重要的是，这种能用一只手将菲娅整个手握住的感觉，让蜜米儿产生一种倒错感。强大到那种地步的人儿，在自己手中却显得如此娇小，令菲娅一瞬间从高不可攀的强大实力者跌落为温柔可人的同龄少女，全然没有强者的架子与距离感，恐怕就是自己用力抱住菲娅，菲娅也不会嫌弃自己不够格，相反，还会把这种举动当成朋友间的亲昵回抱住自己。
对啊。
事到如今蜜米儿才真正意识到，菲娅和自己其实是同龄人。
既不是克蕾雅也不是格纳，菲娅就是菲娅。
“喂，蜜米儿，你在做什么！”
突兀的，菲娅惊恐的声音在蜜米儿耳边响起，她抬起头，从菲娅那双红色眼眸里捕捉到震惊与不可思议的表情。
好像不知道自己做了件多么容易让人误解的事，蜜米儿一脸平静地放下菲娅的手。
“只是突然好奇为什么这只手有那么强的力量。”
“好奇也不是这样好奇的吧？！”
由于担心松手会让蜜米儿摔进深渊，菲娅就算害怕也仍旧没有松开，但她却再也不敢全神贯注的观察深渊，而是心惊胆战地、时不时就要扭头瞥一眼蜜米儿。
菲娅之所以惊恐，是因为手背突然传来湿润的感觉，她以为那是蜜米儿出汗所以没有在意，结果回头看的时候发现，蜜米儿正把嘴唇凑到自己的手背上，好像在细心感受什么那样，闭上双眼抽动鼻尖嗅闻，站在菲娅的视角，说蜜米儿随时会一口亲在手背上她也不觉得奇怪。
如同奇幻作品里描绘的亲吻公主手背的骑士。
安娜塔西雅这么做倒无所谓，可这是蜜米儿，克蕾雅的闺蜜，要是蜜米儿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自己，自己就是跳进混沌之海也洗不清，简直没脸见克蕾雅。
我明明有注意和蜜米儿拉开距离，不对，蜜米儿不是彻头彻尾的直女吗？怎么一步跨越到这种变态的地步了？
蜜米儿皱起眉毛，不满地嘟起嘴。
“怎么了，闻闻又不会掉块肉。”
“不不，这个动作本身就很有问题。”
“什么问题？因为好奇菲娅的手怎么这么细嫩，所以凑近观察了一番，这不是很正常么，我又不是性骚扰的雄龙。”
但你是性骚扰的雌龙。
菲娅在心中呐喊。
不过蜜米儿冷静的态度也让她明白过来，蜜米儿这么做不是因为迷上自己，而是单纯的好奇，是自己戴上特殊的有色眼镜才会对此大惊小怪，以为又在不知不觉中俘获一位少女芳心。
理解真相后面子多少有些挂不住，菲娅假装恢复镇定，清了清嗓子。
“就算不是性骚扰，闻别人的手也很变态啊，蜜米儿有气味癖？”
“怎么可能，都说了是好奇菲娅的手为什么这么小才行动——之前一直没注意到，你身上还挺香的。”
“……”
快别说了。
面对蜜米儿深信不疑的可爱大眼，菲娅恨不得多长出第三只手捂住脸。要是自己对其他女性说“你身上还挺香的”这种话，绝对会被当成性骚扰。
无知真可怕。
“蜜米儿……就算我是女性，你也不该对我说这种容易让人误解的话。”
“你们精灵真麻烦。”
“麻烦的是你啊，是你。如果我对蜜米儿说你身上很香，蜜米儿会怎么想？”
“呃。”
被菲娅反过来质问，蜜米儿神情一滞，连忙朝远离菲娅的方向挪动一步。
“那还是算了，你这家伙对女人也会发情，而且还不知足。”
“所以这不是一样么？”
“哪里一样了，你是对同性也会发^情的变态精灵，我不会对同性发^情，所以我能说，菲娅不能说。再说我那是发自内心的称赞，没有功利性目的。”
啧。
明明是没长大的小屁孩，还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菲娅不禁有种上前拉住蜜米儿的龙尾巴把她甩来甩去的阴暗想法。
不清楚自己在菲娅心中遭到何等虐待，蜜米儿一脸认真地竖起食指。
“不过我得把话说在前面，身上的香味很容易在潜伏过程中暴露自己，尤其像我们巨龙这类对气味敏感的种族，如果菲娅站在上风口，就是用布裹住自己，我们也能分辨出空气的细微差别。昨晚菲娅明明用了隐身魔法却还是被恶魔发现，就是菲娅没有注意这些细节的缘故，虽然恶魔不是通过气味感觉到你，但原理没差，他们靠的是魔力。”
“我还不清楚这些么，那是我故意暴露魔力气息……”菲娅无奈叹气，她朝举起的火把努了努嘴，“我之所以不用魔法照明，就是知道混沌能感觉到周围魔力变化，他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视力，只能通过魔力变化感知周围。话说回来，昨晚抓到的人怎么处理了？我是指那两个被当成诱饵的恶魔。”
在蜜米儿的形容中，昨晚落网的恶魔共有三只，最大的恶魔被菲娅杀死，剩下两位被当成诱饵的恶魔则被半龙人士兵制服。
实际上菲娅更想询问监狱的情况，但眼下不是暴露自己的时候，因此只能旁敲侧击，看看蜜米儿会不会主动提出监狱的事情。
蜜米儿伤脑筋地叹气。
“哈啊，那两个人什么也不愿意说，哪怕用酷刑也毫无效果，嘴里嚷嚷着自己是有信仰的战士，要为理想献出自己。巴奈特对他们说他们不过是在自我陶醉，虽然有点效果，但他们还是不愿意交代，我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自言自语，好像疯了。什么进化、救赎，归根结底就是一群疯子，把自己变成混沌和变成怪物没有两样。”
“话虽如此，我不得不称赞支配者很有手段，用信仰催眠部下，让他们宁死不屈，拜此所赐，线索又断了。”
“那最近没发生其他可疑的事情吗？”
因为心虚，菲娅说话时没有看蜜米儿的眼睛。
蜜米儿眉头紧皱，一副思索神色。
“有是有，但我是打算等事情调查到有些眉目的时候再告诉菲娅。昨晚我们埋伏永恒之火的时候，监狱那边出了大问题。一只第六位阶恶魔悄悄越过监狱上层的堡垒进入地下，还差点杀了菲娅抓到的恶魔。”
“差点杀了？蜜米儿不是叮嘱格纳要严加看管么。”
菲娅故作震惊。
蜜米儿没有看菲娅，仍旧锁着眉头，显然对此十分上心。
“格纳确实把恶魔关在防守最严密的牢房，想从地上堡垒进入那间绝密牢房，得越过三道不可能绕过的大门，另外一路上错综复杂到像迷宫，还有大量士兵巡逻，正常来说没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那里，这是第一件让我奇怪的事情。”
“还有第二件？”
“那个摸进监狱的恶魔死了。”
蜜米儿语气低沉，握着菲娅的手也更用力。
“没有人知道他是被谁杀害，就现场的状况看，好像是开门的时候被人偷袭，一拳打碎内脏，不过那个恶魔的死因不是出血过多，而是中毒身亡。我和巴奈特一致认为他在行动前就服下毒药，因为没能在规定时间内回去，得不到解药所以毒发身亡，大多数保密行动都会这样，避免暗杀者暴露组织。”
死了么。
这确实是自己意料之外的情况，不过以永恒之火成员守口如瓶的表现，这个暗杀者就是不死也不会提供情报，为其惋惜是自寻烦恼。
“我问过监狱里的士兵和被关押的恶魔，他们都说不知道是谁动的手，这样问题就更大，老实说，到了让我晚上睡不着觉的地步。潜入的恶魔被另一股不知来历的势力偷袭，说明有两股势力参与事件里，他们都有潜入监狱的手段。”
“那座监狱的守备严密到就是我去了也没办法悄悄出来，眼下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连弥补都无从下手。菲娅，要不你和克蕾雅来我的宅邸里睡，工资另算，任务是当我一段时间的保镖。”
“你在害怕被暗杀？”
“那当然，谁不怕死。”
蜜米儿拍打着龙翼颇为诚实地回答，看菲娅的眼神好像在看笨蛋。
菲娅不禁好笑。
“我还以为巨龙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暂时保护你的安全没问题，但工资就算了，我有自己的事情，没办法随时随地听蜜米儿命令。至于监狱，站在我这个旁人的角度，我觉得蜜米儿应该从内部出了叛徒入手。”
蜜米儿立即投来让菲娅感到刺痛的视线，菲娅知道蜜米儿想说什么，抢先一步补充。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继续坚信巨龙里没有内奸只是自欺欺人。先不说那个暗杀者是怎么逃过卫兵眼睛，他可是知道永恒之火的恶魔被关在哪间牢房，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打开牢房大门，没有人事先透露情报是不可能完成这些的吧？你们的高层肯定出了内奸。好好调查有哪些人知道牢房的位置，挨个询问他们昨天下午到晚上的去向。当然设下陷阱再筛选一拨人也是一种选择，总之不能再天真下去。”
“我……”
蜜米儿嘴唇嗡动，她咬着牙攥紧双拳，不甘的感情溢于言表。
可事实已经很明显，她就是再不愿意，也得承认巨龙里确实出了内奸。在不破坏监狱的情况下潜入到监狱最深层，哪怕是纯能量体也无法做到。
除了有内奸透露消息，甚至伪装成士兵带人潜入，不会有其他可能性。
蜜米儿仰起头，沉默半晌才像认命那样，长吁了口气。
“你是对的。回去以后我就着手调查。”
在这个瞬间，菲娅觉得蜜米儿好像老了几岁，她安慰道。
“虽然被背叛的感觉不好受，但现在认清事实还不算晚，趁事情变得更糟之前铲除叛徒，总比事后亡羊补牢强得多，我也会帮你——嗯？”
话音突然停顿，菲娅目光锐利起来，直指深渊下方某处。
“小心点，混沌察觉到我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