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浮现的祸根
第五十一章 浮现的祸根
“姆……”
蜜米儿脚步一顿，刚才表现出来的歉意此刻变成僵硬，她撇了撇嘴，小声嘟囔。
“这是我答应你的，不用拿这个当报酬我也会和克蕾雅和好。”
有这么不情愿么。
蜜米儿嘟着嘴的表情令菲娅觉得好笑，她调侃道。
“和好也分有诚意的和好和没诚意的和好，克蕾雅又不是傻子，蜜米儿是不是带着诚意而来，克蕾雅一看你的表情就知道。我不想只做表面功夫，况且我也担心事情变得更糟。万一克蕾雅固执地站在朋友立场，非要让蜜米儿你清醒过来，而蜜米儿本身又没这个想法，最后我岂不是不仅没有让你们和好，还把距离越拉越远。”
蜜米儿不着痕迹地挑起眉，似乎已经不高兴。她紧了紧衣领避免寒风灌进衣服，话音里多了一丝闹别扭的嗔怒。
“什么清醒过来不清醒过来，克蕾雅可是对着我说父亲死了，如果菲娅的父母掉进深渊生死未卜，菲娅会允许其他人说自己的双亲逝世么。”
“这个……”
倘若真发生这类事，自己恐怕也会和蜜米儿一样，即使周围人都认为已经不在人世，自己也会相信还有一线生机，他们正在某处等待自己救援。
可这是人之常情，并非克蕾雅想表达的内容。
克蕾雅真正想表达的是，蜜米儿身为领导者太儿戏，会因为旁人几句顺从自己的奉承话高兴不已，很容易被人钻空子，同样的情况换作自己，即使旁人认为掉进深渊的双亲已经死去，自己也不会强求别人的看法非得和自己一样，这就是孩子气，没有领导者该有的成熟。
她稍微斟酌了一下言语，跟上在积雪街道上快步行走的蜜米儿——由于最近发生的风波，龙落之地的街道上没有扫雪的人，连行人都很少，保暖长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嚓嚓的低语。
“刚才格纳不也对蜜米儿说，不要再沉浸在幻想里么，明明蜜米儿没有对格纳生气，却要对克蕾雅生气。”
“我不是没有生气，而是已经生气过了，就是因为格纳喜欢管东管西，我才故意躲着他。为什么你们都抓着父亲的事情不放，就不能装作没看见，大家和睦相处么。”
“他们这是在关心你。蜜米儿肯定不爱听，但这就是事实。格纳也说了，‘这个决定让你吃了多少苦你最清楚’，格纳曾经是你的护卫，他肯定不会无的放矢。另外就我这几天的观察，你也确实因为和你父亲的约定受了不少委屈，明明讨厌那些歧视暗精灵和人类的半龙人，却为了父亲的约定必须顺从他们，你这不是和自己过不去么。国王做顺从民意的事情在情理之中，但民意也有合理的民意和不合理的民意，总得作出选择。”
“……”
蜜米儿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埋头前进。
光从疾行的脚步就能看出，她很不开心。
然而不让蜜米儿清醒过来，她就不可能诚心诚意地和克蕾雅和好。
这可真是一个难题，除非自己让厄里乌斯从坟墓里爬出来，亲口对蜜米儿说当初的约定已经完成，否则没办法解除施加在蜜米儿身上的诅咒。
用幻象欺骗蜜米儿……不，那种恶劣的事情不要去尝试。
菲娅只好做了个冒险的决定。
“难道蜜米儿的父亲就没有做出过选择么，效仿你的父亲如何？”
“做过，但我和父亲不同，这片土地是父亲受到女神大人传召，消失了十五年守护的地方，父亲将它托付给我，只要我还没见到父亲，就必须尽可能让它保持原样。任何想破坏这片土地的人都是我的敌人，即便我自己也是如此，我没有资格对父亲的贡献做取舍。”
你到底是因为身为龙皇才保护龙落之地，还是因为你的父亲保护龙落之地啊。
菲娅想这样说，可如此发言除了把关系弄僵以外没有任何作用。
无奈之下菲娅只好叹了口气，主动转移话题。
“话说回来，格纳居然会对蜜米儿说从幻想里清醒过来这种话，让我吃了一惊，我还以为他是只要能让蜜米儿满意，就算睁着眼睛说瞎话也毫无心理障碍的人。”
“……格纳只是性格讨人厌了点，在对我好的事情上没有半点含糊。”总算把父亲的话题敷衍过去，蜜米儿低着头，不情不愿地回答，“我就是因为知道他是在对我好，才拿他没办法。”
“‘对你好’？蜜米儿是承认他说的没错么。”
“我是站在格纳的立场解释。他是我的护卫，见到我因为那些讨厌我的半龙人而难过，所以觉得这是‘不好’的事情。他经常和我在这件事上起争执，这也是我解除他护卫职责的理由之一。过去的事情到此为止，还是注重眼下，菲娅有注意到刚才袭击我的混沌是从哪里出现的么。”
一点也不想讨论过去啊。
菲娅在心中吐槽，耸了耸肩。
“没有，我发现它的时候，它已经朝蜜米儿扑过来，大概是藏在雪堆下面，或者堆积物的缝隙里。”
菲娅比了个眼色，示意蜜米儿看向一旁，龙落之地的街道虽然宽敞，但因为家家户户都在门口堆积大量杂物——盛水的陶罐与木桶、供人歇息的破烂椅子、柴火堆以及饲养鸡鸭的笼子，所以看起来杂乱无章，混沌可以轻易躲藏其中。
“比起躲在哪，我更关心混沌为什么直扑蜜米儿，明明当时我和蜜米儿站在一起，周围还有格纳和其他士兵，混沌却只攻击你，简直像长了眼睛。那天晚上在广场上变成混沌的妇女也是，她变成混沌以后对距离她最近的士兵视而不见，就算蜜米儿和她之间隔了格纳，也要朝蜜米儿扑过来。”
菲娅不说蜜米儿还没意识到，她微微一怔，皱眉思索起来。
“说的也是……混沌应该没有视力才是，不然菲娅也没办法用火球引走那条混沌巨蟒——难道混沌记住了我的魔力类型，我是他们的首要目标？”
“很有可能。”
就好像被带毒的魔物咬中后身体会散发特殊气味，不论逃窜多远捕食者都能顺着这股气味找到猎物一样，也许蜜米儿在混沌的感知中极为独特，她已经被标记上，所以混沌才不论如何都先攻击蜜米儿。
其理由要解释起来也很容易，如今几乎可以把混沌、暗裔病与永恒之火三者画等号，前面两者都是永恒之火制造的产物，而既然永恒之火想在龙落之地进行试验，就一定绕不开以蜜米儿为首的巨龙族，解决蜜米儿这个领导者自然是永恒之火的首要目的。
也许在混沌眼里，蜜米儿就像不停散发诱人甜味的花朵，混沌则是追逐花蜜的蜜蜂。
“但怎么才能改变魔力类型？混沌应该不是根据魔力量来分辨我，不然我消耗一点魔力岂不是就完全认不出来。”
“大概是他们拥有我们无法理解的感知手段，比如在它们眼里魔力具有气味，或者会按照固定频率发出声音。”
“佩戴遮盖探查魔法的魔法道具可行么？隔绝我和外界的联系。”
“不知道，但可以试试，再不行把拥有神性的饰品也一起戴上，反正是避免危险，多戴一些也不亏，神性可以增加元素和魔素的亲和力，应该会让蜜米儿的魔力有所不同。”
可惜海妖之镜在深月那里，不然还能再多一层保险。
“神性……”蜜米儿的脸色微妙起来，看菲娅的表情好像在看笨蛋，“只有神赐武器才拥有神性，龙落之地没有那种东西，你的想法太想当然了。说到底神赐武器具有的神性够不够浓郁都是一个问题，我们还是脚踏实地，从最简单的魔法道具开始。”
“蜜米儿试试这个。”
菲娅将一枚平平无奇的灰色球体交给蜜米儿，虽说这颗拳头大小的灰色石球被菲娅加工过，表面十分光滑，顶上也有方便系在身上的红绳，但总体来看还是很粗糙，倘若拿到集市上，属于买家看都不屑于看一眼的便宜货——佩戴起来太重，缺乏雕琢。
“这是什么？魔法道具？”
“连魔法道具都不算，只是拥有神性的装饰品。原本打算给克蕾雅，眼下蜜米儿更需要，还是先给你，觉得款式太简单的话蜜米儿可以自己拿回去加工。”
“不行，我不能收。”
想都没想，蜜米儿把石球推回给菲娅，橙红色眼眸中不仅充满坚决，还混杂了一丝僵硬的尴尬。
“这是你送给未婚妻的礼物，我收下算什么话？”
“不——”
不等菲娅往后解释，蜜米儿就又匆忙声明。
“我们巨龙是一夫一妻制的种族，不会和其他人共享自己的妻子和丈夫，何况我是要传宗接代的龙皇，没办法和女人在一起。菲娅是帮了我很多，但我觉得我们还没到那一步。”
“不不，是蜜米儿想太多了。”
菲娅不禁一阵语塞。
把送礼物想象成告白，这家伙绝对自恋过头了。
她反手从储物魔法里取出一大袋一模一样的石球，无奈叹息。
“这些东西要多少有多少，蜜米儿之前不是见过么，克蕾雅佩戴在身上用来抵抗诅咒的道具，它们天生就有很浓郁的神性。”
“呃……”
蜜米儿呆愣在原地，俏丽可爱的脸蛋上好像有一丝不可思议。
“没有别的意思？”
“当然，我又不是见到美少女就想把她据为己有的轻浮女人。不过有一点我要纠正，在我们世界树大陆，精灵可以依靠一种叫圣树的东西实现同性繁衍，所以我和克蕾雅才能不被外人歧视的在一起，这在世界树大陆是常识，蜜米儿以后再遇见世界树大陆的人得注意别被人笑话。”
“没、没有别的意思啊……没有别的意思就好，抱歉，我想太多了。”
好像没有把菲娅的后半句话听进耳朵，收下石球的蜜米儿小声喃喃，龙翼与尾巴小幅摆动着，扫起的寒风令菲娅一阵哆嗦。
回去以后该换上完整冬装了。
一路上蜜米儿都在检查菲娅赠与的石球，不时将其拈起来对着天空观察，富有神性的物品对蜜米儿来说极为陌生，如果不是菲娅，她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
充满好奇的模样让菲娅联想到得到新玩具的小孩子。
就氛围上来说，现在的自己和蜜米儿好像父亲和女儿，当然，蜜米儿是女儿那一方。
“确实能感觉到和女神大人近似的气息，虽然量不及女神大人，但纯度完全一致，菲娅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的？神性可是多少人想要都没有的东西，连我父亲都没得到过一件神赐武器。”
如果蜜米儿知道这是精灵神的尸块，说不定会吓得魂飞魄散——她是信神的人——菲娅故作神秘。
“这是秘密。”
“也是，说出去肯定会遭人觊觎。”蜜米儿自然而然的完成脑补，她长叹了口气，“哈啊，这样就又欠了你一个人情，都不知道怎么才能还清了。要不等你和克蕾雅以后有了孩子，我把我的孩子许配给你和克蕾雅的后代？精灵也是长生种，不用担心年龄问题。”
“亏你能把自己的孩子当人情送出去啊，蜜米儿觉得没问题我还觉得有问题。这东西的数量多到对我来说毫无价值，蜜米儿收着就是，不必有心理负担。”
菲娅嫌麻烦地连连摆手，借此掩饰泛起涟漪的心。她对蜜米儿说的联姻没兴趣，之所以泛起涟漪，是蜜米儿冷不丁提到自己和克蕾雅会有孩子，当她意识到这是未来一定会发生的事情时，内心便忍不住升起一股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感觉，期待、紧张、忐忑，种种情绪混合在一起，令人皮肤发麻，脸上也浮现红晕，只想立刻扑进床上发出奇怪声音害羞地翻滚。
并不清楚菲娅平静表情下的纷乱感情，蜜米儿把石球收进储物魔法。
“连我父亲都没得到过这么珍贵的宝物，绝不能说算了就算了，以后见到父亲我一定得告诉他这是你送给我的礼物。我先放进储物魔法，等需要用到的时候再拿出来——”
“快走，别跑慢了。”
“不离远点我们也会变成怪物！”
突兀的，两人耳边传来人群的嘀咕声，她们看向周围，只见冰天雪地的街道两侧多了许多背着大小行囊的人，其中多数都是人类和暗精灵，他们中不仅有年轻人，还有大量埋头前进的老弱妇孺，用举家迁徙形容也不为过。
“他们怎么了？”
菲娅停下脚步，面带诧异地望向蜜米儿，后者的表情异常难看，似乎知道事情起因。
“这里靠近我划定的隔离区，他们是在逃难。菲娅，你觉得暗裔病会传染么。”
说话时，蜜米儿抬头望着菲娅，橙红色眼眸中闪烁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感情。
菲娅的眉毛挑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她在惊讶蜜米儿为什么突然问她。
“至少我掌握的消息是不会。”
“那就好，”蜜米儿轻呼了口气，“我想去前面的隔离区里看看。”
“一起去吧。”
“……谢谢。”
沉重的氛围持续一秒，蜜米儿忽然道谢，拉起菲娅的手快步前进。
这家伙在干什么？
不理解蜜米儿的奇妙反应，菲娅跟上蜜米儿，直奔前方覆盖着厚厚雪顶的教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