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豁然开朗的线索
第五十二章 豁然开朗的线索
和所有被废弃的教堂一样，被选为隔离地点的教堂年久失修，无比破败，破了大洞的屋顶不停飘落雪花，灌入的冷风令人瑟瑟发抖。好在教堂内住着大量暗裔病患者，人挤着人的环境多少可以保持体温，只是暗裔病人的人数实在太多，光教堂内住不下那么多人，因此还有大量病人住在教堂后院，仅靠帐篷遮蔽风雪。
仅仅看着就能感到寒意，几乎每个人手上都有冻伤痕迹，脸也总是呈现不正常的红色或者紫红色。此外，由于上午隔离区内发生过人变成混沌的事，所有人的表情都畏畏缩缩，每隔几米就能看见一位手持武器，严阵以待的半龙人士兵。
实在不是轻松景象。
“才刚入冬就冻成这样，整个冬天过去，应该会死不少人。”
在帐篷与帐篷间的狭窄走道中缓慢前进，菲娅悄悄对着蜜米儿说道。
这里是龙落之地，她不方便对蜜米儿的执政方式指指点点，说到底冻伤的多数是人类与暗精灵，这些人原本就住在四面透风的贫民区，在教堂住下和在贫民区住下其实没有区别，甚至因为有士兵看管，生活更安全。
“这只是临时的，如果没有克莱凹城坠落这回事，今天开春我就已经组织人手在城郊修建有屋顶的房子……今年是没办法了，不停下大雪，还有永恒之火作祟，抽不出人手，我能做的也只有给他们分发热汤暖身。”
“没有棉被吗？”
“棉被？”蜜米儿声音高了一调，笑了笑，“那种东西在龙落之地是奢侈品，这里一年里一大半都是冬天，产棉的作物长不起来，还不如杀点毛多的魔物，用它们的皮毛裹着保暖。而且菲娅有些小看龙落之地人的经验，我们习惯了冬天，知道怎么应对寒冷，眼下最大的威胁还是暗裔病。”
说到最后，蜜米儿的声音变小很多，两人已经来到帐篷围成的一处空地。看得出这里是士兵发放粮食的地方，周围有不少篝火燃烧的炭火痕迹，也因于此，附近的暗裔病人格外多，他们看见着装格格不入的菲娅与蜜米儿后纷纷投来好奇与敬畏目光，部分人则选择赶紧钻进帐篷里躲起来，似乎生怕被两人盯上。
和任何地区的难民一样，所有人都是面黄肌瘦，全身灰扑扑的肮脏模样，衣服遍布破洞与补丁，头发则像干枯稻草那样卷成一团随风飘舞，隔老远就能闻到长久没有清洗的臭味。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人认出蜜米儿后，大都用手遮挡着嘴悄悄议论，神色中透露出的不满和厌恶肉眼可见。
“情况不怎么好啊，他们不喜欢你。”
警惕着可能冲上来袭击蜜米儿的人，菲娅小声说道。在克莱凹城时，暗精灵和人类一看见蜜米儿就高兴的起身欢迎，而现在，人们只是远远看着蜜米儿，议论中充斥着不满的声音。
蜜米儿眼神一黯，紧了紧衣领。
“是暗裔病的缘故，他们部分人接触过永恒之火，觉得永恒之火可以治好他们的病，消息在人群里传来传去，变成另一番我不了解的模样。总之我把他们关在这里禁止出入，他们觉得我在让他们等死，老实说，没有朝我丢石头已经算克制。”
“你是龙皇，朝你丢石头不是找死么，”见到蜜米儿苦笑，菲娅叹了口气，“蜜米儿不如把永恒之火的所作所为宣传出去，告诉他们永恒之火的最终目的是把他们变成混沌，他们染上暗裔病本身就是永恒之火在作祟。”
蜜米儿迟疑着说。
“我有想过这个方法，但没有证据，行不通的吧？没人会相信我。”
“那是蜜米儿把大家看的太聪明，不能指望每个人都和蜜米儿一样非得亲眼所见才改变看法。大多数人没有自己的见解，别人说什么他就觉得是什么，有没有确凿证据都是其次，再说证据可以捏造，只要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加上那是他们想听见的内容，他们自己就会去捕风捉影，自己完善脑子里的猜测。”
“永恒之火不就是这样么，让一小部分人看见他们能抑制暗裔病纹路，然后这一小部分人把消息传来传去，最后变成现在的样子，而实际上我们都没见到永恒之火抑制暗裔病纹路的模样。蜜米儿也可以效仿，甚至做的青出于蓝。”
说到这里，菲娅微微一愣，她忽然意识到，可能永恒之火早已想到蜜米儿会出于安全考虑，把暗裔病患者聚集在一起，而一旦蜜米儿把人群聚在一起，谣言就会疯长。
不止是传播谣言，也更方便永恒之火在其他方面做手脚，比如永恒之火出动上十位恶魔伪装成半龙人跳进这里大肆屠杀，外人一定会以为是蜜米儿出于方便才屠杀暗裔病人，到那时蜜米儿将百口莫辩。
或许已经中圈套了。
“青出于蓝，那是什么意思？”
在菲娅思考时，蜜米儿一副求知的表情探过头来，悄然眨动的清澈大眼好像要把菲娅吸进去，格外可爱。
菲娅微微移开目光，耐心解释。
“比如我们之前做过的，我把能治疗暗裔病的魔法药交给蜜米儿，蜜米儿再神化自己，说这是女神赐予你的魔法药，女神选中你当她的代言人。然后蜜米儿把作为女神恩惠的魔法药施舍给一小部分认可你的人，通过他们向更多人展现追随你的好处。最后再在合适时机宣布永恒之火是混乱的罪魁祸首，这样不就反过来让永恒之火尝到同样的滋味了么。简言之就是用更直观的方式让大家信任你。”
“借女神大人的名头撒谎也……”
“事到如今还要犹豫啊，蜜米儿自己不都说了么，觉得女神大人不公平，明明你那么相信她，她却没有在克莱凹城遭遇危难的时候出现。再说蜜米儿是在借女神的名号行善事，这有什么不可以，女神也不想混沌蔓延开来吧？”
菲娅的发言明显戳中蜜米儿要害，她稍作犹豫后眼神清明起来，紧抿嘴唇，右手抵着下巴思索。
“说的也是，女神大人肯定乐意看见我对抗混沌。就照菲娅说的做。不过菲娅你怎么这么懂这方面的事情，比巨龙里常年负责这些事务的人都狡猾。”
那是因为你们巨龙太耿直。
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菲娅右手搭在小巧胸脯上，得意地挺起胸膛。
“我可是堂堂帝国的精灵公主，这些东西都是基本常识。事不宜迟，现在就行动，我得先做些魔法药预备。”
“不会对你有负担吧？你的状态……”
蜜米儿还没忘记菲娅处在繁殖期这件事。
菲娅不解地眨了眨眼。
“什么我的状态，我一直都很好。而且我也有一些想知道的答案。”
自己的实力获得全方位进步，那么血液的效果是不是也会随之增长，比如过去一滴血液可以调配几大桶逆转暗裔病纹路生长的魔法药，现在会不会变成一滴血液能调配几十甚至上百桶魔法药。
“还是不要勉强自己……”
没有把蜜米儿莫名其妙的发言放在心上，菲娅催促着蜜米儿快点回去。
然后，就在两人走出教堂大门，视野里映入积雪街道的时候，她们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不是因为寒风刺骨，而是教堂门边有一伙人在起争执。
“放开我！我们什么都没做，凭什么抓我们！”
“得了暗裔病还想跑？一群怪物，自己得病还想害别人也变得和自己一样。”
“你才是怪物！我们又不是自己想得这种怪病，待在这里只能等死，放开我！放开我！！”
正在大喊的是操着稚嫩声音的一位男孩，而与他对峙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半龙人，雪地里的男孩虽然奋力挣扎，但绝非半龙人的对手，后者提着男孩手臂，强行将其朝教堂大门拖拽。
而在他们之后，还有两位被抓获的男孩，这两位男孩挣扎着试图脱离大人钳制，可不论拳打脚踢还是用牙齿咬，都没有令大人放开他们，反倒是惹怒大人被一巴掌重重扇在脸上，这才老实下来。
另外，附近还有大量菲娅来时见到的逃难者，这群人背着大小包裹，将三位男孩连同大人一起围在中间，一边愤怒的指责，一边上前踢打男孩。
“杀了他们！”
“都是他们害得我们搬走！”
“散播瘟疫的畜生！”
是得了暗裔病的孩子试图逃跑，被附近的人发现了吧，菲娅猜测，看守这里的士兵肯定逃不掉责任。
“打死他们！不杀了他们他们就会变成怪物来复仇！”
“别碰他们的血，小心被传染！”
呼声越来越极端，随之而来的是施加在男孩们身上的拳脚越发用力，即使菲娅与人群隔着几十米，也能听见拳头砸在肉体上的沉闷声。
这样下去会被活活打死。
菲娅皱起眉望向蜜米儿，结果后者已经满脸怒意地走向人群。
“都给我住手！”
声音犹如惊雷，所有施暴者接连停手，而当他们见到蜜米儿标志性的银色龙角与翅膀后，表情中瞬间多出许多愤慨，纷纷远离墙角处三个双手护着头的男孩，义愤填膺地向蜜米儿倾诉。
“蜜米儿大人，他们三个擅自离开您划定的隔离区，这是在杀人！”
“得了暗裔病的人最后都会变成怪物，早上我亲眼看见那些黑色的东西把人活生生吞掉，就是这群人变成的怪物，我们应该清除他们！”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人群的声音极为统一，所有人都发出愤怒吼叫。
难办了。
菲娅在心中咋舌。
之前蜜米儿就担心，一旦普通人知道暗裔病发展到最后会变成混沌，矛盾将变得无比尖锐，正因如此，蜜米儿才专门划定区域让暗裔病人住在那里，没想到一天时间，暗裔病变成混沌不仅大规模发生，还被众人所知。
蜜米儿面无表情，她在众人注视下走向墙根的三位男孩，冷声质问。
“为什么要从教堂跑出来？”
似乎担心撤下保护头部的手就会挨打，男孩们毫无反应，直到蜜米儿加重语气，再度质问。
“我问你们为什么要从教堂里跑出来？”
声音中的冷厉令三位男孩身体一颤，那个在一开始大声辩驳的男孩终于有反应，他先是悄悄挪开手，透过缝隙观察蜜米儿，见到周围人确实被蜜米儿与菲娅两人隔开后，他才颤巍巍地放下手臂，表情僵硬地解释。
“我……我们不是教堂的人……”
男孩眼神躲闪，明显在心虚。
蜜米儿皱起眉头。
“不是教堂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欺骗龙皇是死罪。”
“您、您是龙皇大人？”
“是。”
刹那间，男孩的眼睛睁大到极限，他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神色慌张，吞咽口水连忙改口。
“我……我们只是想活命，我们不想变成怪物！那位大姐姐的纹路才刚开始长，被那个人摸了一下以后就变成黑色怪物，待在那里迟早会死！”
“被摸了一下变成怪物？”
听见不同寻常的发言，蜜米儿竖起眉毛，神情严肃起来。
“那是什么？”
“是……是天还没亮的时候……我听见周围有动静就醒过来，然后看见昨天和我一起被转移到这边的姐姐被一个人摸了一下，没几分钟那个姐姐就惨叫着变成黑色的怪物……昨天到这边的时候那位姐姐还让我帮她看纹路长到哪里，她身上的纹路只有我拳头这么大，不可能像大家说的那样，是纹路长满全身才变成怪物……”
“嚯。”
菲娅挑起眉毛，低低地哦了一声。
暗裔病纹路没有长满全身就变成混沌，这和自己一行之前的猜测大相径庭。比起病情自然发展成为混沌，更像被人为引爆。
她代替蜜米儿追问。
“你看见的那个人长什么样？手上有没有拿黑色的东西？”
“我不知道……天太黑了。”
“是么。”
即使不知道对方的长相，也绝对算巨大进步。
自己和蜜米儿之所以得出暗裔病纹路长满全身会变成混沌这个结论，是因为那位妇人在变成混沌前，暗裔病纹路遍布全身，而现在男孩的说法推翻之前的结论，从暗裔病转变为混沌的过程也可能是人为引发。
这么说来，当时那个妇人已经使用压制暗裔病的魔法药，身上的纹路却突然飞涨，最终化为混沌，这本身就不可思议。要知道，用自己血液调配出的魔法药起效速度极快，几秒内就能让暗裔病纹路消失，暗裔病纹路理应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爆发。
大概那位妇人很早前就被永恒之火的人做了手脚，目的是让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成为混沌，引发恐慌，自己运气不好，刚好撞见那个要命的时间点。
果然，那时感受到的蹊跷不该忽视。
只不过，永恒之火接触到妇人很容易，教堂里到处是半龙人士兵，如今永恒之火又被全城通缉，他们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教堂下手？
也许男孩在撒谎。
必须找今早值班的士兵和睡在遇难者身边的人确认。
从菲娅思索着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蜜米儿朝菲娅靠近一步，压低声音询问。
“菲娅也觉得我们之前的推断有问题么，我觉得变成混沌的妇人可能从一开始就被做了手脚，暗裔病不是纹路长满全身才爆发，而是可以被人为引发。这也和菲娅你提供的情报相符，纹路长满全身只会致死，不会让人变成混沌。”
连蜜米儿也察觉到之前的推断有误。
如此一来终于有了些眉目，事情变得明朗起来。
菲娅轻轻点头，大脑全速运转。
“嗯，让人散开，我大概知道怎么解决了。”
既然永恒之火需要先接触到病人才能让他们变成混沌，那么只需派人严防死守就能避免情况恶化——这是谁都能想到的解决方案，菲娅的计划远没有这么简单。
“蜜米儿，我们回教堂，再确认一遍。”
“同感。”
没有质疑，蜜米儿迅速遣散人群，领着三位男孩回到教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