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蜕变
第六十章 蜕变
蜜米儿恢复得比想象中更快，当第二天菲娅找到蜜米儿时，蜜米儿正在睡懒觉——菲娅当场就把被子掀飞，让这个睡觉时一丝不挂还抱着尾巴啃的龙皇尖叫出声，以为出现敌袭。
两人出门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清晨的低温总是能把人冻得大脑迟钝，不论蜜米儿还是菲娅，两人都双手抱在胸前，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
“呜呜……”
落后菲娅一步的蜜米儿哼哼着，脖子上裹着围巾的菲娅不禁好气又好笑。
“到底你是龙皇还是我是龙皇，我可是为了你一大早起来，结果你上午九点还抱着尾巴在床上呼呼大睡，一点都没有龙皇的样子。”
“不是菲娅说反正早起也没精神，不如多睡一会儿么……”
蜜米儿怨念颇深地撅起嘴。
本就又气又笑的菲娅顿时更气，她双手叉腰，如同蜜米儿的姐姐那样教训道。
“我是说过这句话，但偷懒也得分时候，让你休息了整整两天，今天怎么说也该干正事。听好了，待会儿要去上次没搜索完的据点找线索，留给龙落之地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不多了？为什么？发生什么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前一秒还在抱怨的蜜米儿瞬间紧张，她熬到上午九点才起床，加上洗漱和吃早饭，低血糖的症状早已过去，之所以一路上都哼哼唧唧，其实是在为菲娅掀开她的被子，看见她没穿内衣还抱着尾巴啃的睡颜难为情。
跳上足有十米高的粗大树根——两人正在前往火山口的路上——菲娅轻呼了口白雾。
“我说这是我的直觉，蜜米儿信吗？”
“不信，你肯定有事瞒着我。”
“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回事，目前我不能告诉你原因，只能说我的感觉不好，你最好加快迁移子民的速度。”
“好。”
蜜米儿的语气十分严肃，听不出玩笑意味，菲娅不禁诧异地歪头。
“你不怀疑我？”
“我不是说了么，如果菲娅要害我，根本不用等到现在，我相信你的直觉。”
“……你这么说会让我很有压力，不过愿意相信我总比不相信我来得强，我最怕眼睁睁看着事情一步步走向极端。”
抿嘴一笑，菲娅跳下树根，继续在堆积着雪的山坡上前进。
她之所以觉得留给龙落之地的时间没有多少，是因为世界树核心的魔力就要注满，等世界树的女神复活，可能会发生变故。克蕾雅是被世界树女神召唤到这个世界上，而世界树女神召唤克蕾雅的目的是让克蕾雅成为维持世界树结界存在的燃料，现在克蕾雅不会成为燃料，搞不好世界树女神会狗急跳墙。
尽管以现在变强无数倍的力量，自己击败世界树的女神应该不成问题，但万一世界树的女神拿整个龙落之地当筹码，威胁自己如果不从，就把整个龙落之地连同世界树核心一同毁掉，到那时就陷入两难境地。
在龙落之地和克蕾雅中，自己只会选择克蕾雅，而这个选择势必与蜜米儿的理念冲突，到那时会变得相当糟糕。
可以的话，还是希望蜜米儿能早点让巨龙们搬到世界树大陆，不过以目前的进度，大概是奢望。
可恶。
大不了就联合克蕾雅一起用最快速度把世界树女神做掉，只要自己动手的速度比世界树女神快，就不用担心做选择题。而且往好了想，女神不是傻子，现在自己能给世界树结界提供魔力，比起冒险，她更可能选择依靠自己。
压下心中担忧，菲娅二人终于踏着积雪来到世界树核心脚下，和往常面对蜜米儿时一样，天使并不出现，只在树干上制造出一个允许巨龙进出的巨大门扉。对此蜜米儿早已习以为常，她吐出一口白雾。
“菲娅怎么不走了？”
“没什么，进去吧——别扯我围巾。”
“反正有这么长，不能给我也戴戴么，看着就很暖和。”
不高兴地嘟着嘴，蜜米儿松开菲娅围巾。
菲娅翻了个白眼，无奈吐槽。
“那是情侣间做的事情，你不怕人误会我还会不好意思，再说这是出门前克蕾雅给我戴上的围巾，想要就自己找克蕾雅。”
“你们两个……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啊。”
“那当然，我和克蕾雅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好了，别磨磨唧唧的，进去吧。”
嘴上催促着，菲娅率先踏出一步，两人再度进入那个漆黑一片，元素稀缺的火山内部，闭塞的环境与浑浊空气，让人产生一种快要窒息的憋闷感。
远远就能看见克莱凹城。
相比前几次来时，这里已经十分冷清，街道上只有零星火光，人们聚集在城市中心支起帐篷的广场上，总数不过两三百人。借助精灵的优秀视力可以分辨出，这些人全部是士兵，没有平民与伤患。
显然，在蜜米儿处理地上事务时，克莱凹城的难民已经被转移走。
留下的士兵应该是监视混沌动向的驻军，防止克莱凹城在不知不觉中成为混沌巢穴，从广场边上以巨龙之姿待命的四头第五位阶巨龙看，克莱凹城即使遭遇紧急情况，士兵也能第一时间被巨龙之姿的同伴带回地面。
这应该算吃一堑长一智？总之是不用担心这些士兵因为自己与蜜米儿的探索死伤。
“人比之前少了很多啊，这些士兵是蜜米儿你安排的？”
“不，是议政厅五龙商讨的结果，我只提醒他们克莱凹城可能会再度坠落。别看这里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在克莱凹城坠落以前这里到处是岩浆。进入冬天以后只有靠近火山的城市才暖和一些，大家都依靠火山生活，可以说火山就是我们的命脉，加上所有死亡的巨龙都要投入火山净化灵魂，所以这里也是我们的圣地，即使没有岩浆也要妥善保护，大家对这里的感情很深。”
“原来如此。”
“蜜米儿大人？”
在菲娅若有所思地点头时，不远处传来一位士兵的惊讶呼喊，他迅速飞到蜜米儿面前恭敬行礼，蜜米儿则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挥手。
“我不是来视察你们，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是，请问您需要护卫吗？”
“不必。对了，今天值班的是谁？”
“是……”半龙人士兵明显迟疑了一瞬，“是西博大人。”
“我知道了，回去吧。”
蜜米儿摆了摆手，示意士兵回去，接着带领菲娅直奔下方广场。为了避免误会，她在前往地下时要先和士兵打声招呼，只不过蜜米儿的表情并不怎么自然。
应该是西博在这里，让她很紧张。
如今格纳背叛巨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虽然西博不知道格纳背叛的理由是为了蜜米儿，但站在蜜米儿的立场，如果西博因为丧子之痛变得不理智，她也很难拿出强硬态度——对方的儿子是因为自己死去，作为父亲悲痛欲绝地指责自己，属于人之常情。
一边注意周围士兵的目光，菲娅一边小声询问。
“西博最近有找过你吗？”
“没有。”
“我觉得你还是躲着点他比较好。”
“菲娅在想什么？”
“这不是很明显吗？”
菲娅以问题回答问题，只不过还没等她多说几句，红龙西博便出现在二人视野里——西博正坐在广场中心的桌子边，木桌上堆满了没开过的酒瓶，西博一个人坐在那，周围看不见半个士兵。摇曳的火把映照出西博那颗狰狞龙头，尽管菲娅无法从巨龙的表情里读出喜乐，但西博散发的氛围已经告诉菲娅，他的情绪十分低沉，让人联想到一碰就爆的火药桶。
事实上附近一位士兵都没有已经说明一切。
还是小心点这家伙为好。
心中警惕着，菲娅恢复正色，与蜜米儿一起缓缓走向西博。
听见脚步声，低垂着头的西博皱起眉，语气里充满不耐烦。
“我不是说了别来吵——”
话音戛然而止，当西博看见来者是蜜米儿后，眼中的不耐顷刻烟消云散，好像见到皇帝来家中做客的平民，慌不迭地起身，不仅站到一旁为蜜米儿让出位置，还满脸局促与紧张，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蜜……蜜米儿大人……您怎么来了。”
“我:是*来通峮知1你,我溜要和医菲娅一⒎起去寺一趟地儛下,一酒会儿寺如果闹久出b什么动]静,不a用派人下去查看。”
“这样啊……”
西博脸上的紧张瞬间少许多。
“就这样，我和菲娅先过去了。”
“等、等等，蜜米儿大人。”
“怎么了？”
蜜米儿回过头，其实不用问蜜米儿也知道西博想说什么，只是站在她的立场，她实在不想听那句话。
西博犹豫着，似乎在为自己鼓起勇气，不断重复张嘴与吸气的动作，几秒后他终于下定决心，深深低下头，语气里充满羞愧。
“万分抱歉，蜜米儿大人……格纳背叛龙族对您刀剑相向，巨龙的荣耀因他丢尽，此事应由我这个父亲负全部责任，恳请您以龙皇的名义成全属下。属下一人之命虽无法洗刷格纳的罪行，但若不迈出这一步，今后将无人把巨龙的尊严看在眼里！”
说话时，西博还将桌上的剑拿起来双手呈到蜜米儿面前。
“……”
不论蜜米儿还是菲娅，都没有作出反应。
前者在思考如何回答西博，后者则是为西博的反应惊诧，丧子之痛应该是正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更别提距离格纳死去仅仅过去两天，西博的情绪是很激动，但方向却和想象中完全相反，非但没有怨天尤人，反而为格纳的背叛感到耻辱。
实在是耿直的种族，让人不知道如何评价。
没有得到蜜米儿回答，西博全身一僵，他脸上的耻辱之色更甚，声音艰涩到好像从牙缝中挤出来。
“若您认为亲自动手会脏了您的手，命令属下自裁也全无问题！”
“嗯。”
蜜米儿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她接过瑰丽长剑，伴随“呲”的响声，长剑被蜜米儿抽出剑鞘，锋利剑刃在火光下反射寒芒，令人皮肤一紧。
“喂。”
菲娅在一旁小声提醒，但蜜米儿却像没听见那样，将长剑搭在西博肩头，然后，缓慢拖动。
如同把刀按在玻璃上划过的细小声音。
连西博脖颈上的鳞片都没划破，蜜米儿便结束“处决”，她将长剑插回剑鞘，交还给脸上充斥惊愕的西博，轻描淡写地说。
“就这样吧。”
“您……不，这种不痛不痒惩罚无法偿还格纳的背叛之罪！巨龙万年来从未出现过背叛者，他的背叛是我教子无方——”
情绪异常激动，西博甚至往前踏出一步，好像非得让蜜米儿杀了他不可，然而蜜米儿没有允许他把话说完。
“那只是在你看来。有两件事你弄错了。第一，我们以前信奉的是龙神，但后来我们这一脉却反过来讨伐龙神，这也是一种背叛，巨龙不是不会背叛，而是不会背叛明主，过去的我不够成熟，格纳认为我没有称王的资格也理所当然。”
“但他是我的儿子，我不允许自己的血脉做出此等人神共愤之举！”
蜜米儿把右手手心对着西博，示意其闭嘴。
“第二件事。惩罚要让惩罚者满意才能算惩罚，我满不满意不是你决定，而是我决定，杀了你不仅不会让我满意，还会让我投入更多精力。西博既然觉得自己教子无方背负罪孽，那就活下去，偿还这些罪行。何况议政厅不能没有你，你应该从其他人口中听到我要让族人迁徙到世界树大陆的消息，现在我告诉你，这是真的。”
几乎瞬间，西博抬起头来，铜铃般大小的龙眼中满是震惊。
“这是在违背祖宗，没有人会相信您！”
蜜米儿耸了耸肩，神情中多了几分轻松。
“连西博你都这样认为，可以预见到这个政令推行下去会遭遇多大困难。说服那些反对者，让大家搬到更安全的世界树大陆南岸，这就是我对你的惩罚，你应该为龙族发挥自己的作用，而不是一死了之。另外，格纳的死另有说法，不必为格纳的背叛自责，我才是最大的责任人。”
“可是……”
蜜米儿的一席话令西博无言以对，他愣愣地接过长剑，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菲娅在一旁提醒。
“收起长剑，你是蜜米儿的长辈，难道你要让蜜米儿背上亲手杀了自己信赖的长辈的负担？你们巨龙都是只顾着自己的人么。”
“呃……”
喉咙里再度发出呻吟般的闷哼，好像端着千斤重的东西，西博艰难地收回长剑，过了半天才沉沉地道。
“……十分感谢，蜜米儿大人。”
应该是我对你道歉。
今后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情了，我保证。
将西博深深低头的模样收进眼底，蜜米儿在心中回答，她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而是默默转过身，离开广场。
她的脚步变得更重，也更加坚定，好像脱胎换骨，变了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