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盘踞于火山之底的怪物
第六十八章 盘踞于火山之底的怪物
真正意义上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星光与月光一同被天顶的巨大榕树遮盖，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幽深洞穴让人联想到行将就木的宇宙。
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腐臭味，干冷气流自深渊底部席卷而上，掠过陡峭崖壁上凹凸不平的部分，发出尖锐啸叫。
这里是克莱凹城遗址，火山内部。
神经紧绷，菲娅带着蜜米儿一点点下降，她虽然看不见蜜米儿的表情，但却能感受到蜜米儿的紧张，蜜米儿不仅肌肉紧绷，连握着自己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除了紧张，恐怕还混合了期待感与兴奋吧，与阔别十五年的父亲再遇，心中对父亲残存理性还抱有一点小小的期待。任何人都是如此，一旦知道事情可能朝好的方向发展，哪怕概率很小，也会心怀侥幸。
还是说点什么，缓解一下紧张为好。
“一点东西都不剩了啊……”
“唔呃？”蜜米儿先是一惊，然后才反应过来菲娅是在和她闲聊，她附和似的点头，心不在焉，“啊啊……都掉下去了，之前就派士兵检查过，整个火山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那些士兵在哪儿监视混沌？就是刚才和我们擦肩而过的那群人。”
“呃……他们守在火山边上，如果察觉到混沌靠近就朝天空发射魔法，这样山下的哨所可以在最短时间内作出应对。”
或许是话题到了必须思考才能回答的地步，蜜米儿声音中心不在焉的感情少了许多，眼睛也渐渐恢复神采。
“虽然巴奈特的看法是应该在火山内壁开凿洞窟，让士兵住进去，更方便观察，但一方面洞窟容易因为地震坍塌，另一方面火山是我们的圣地，因为不可抗力遭到破坏尚且可以解释成我们也无能为力，自己主动破坏，这是不被允许的事情。”
“原来如此。”
“话说回来，菲娅好像经常和女神大人说话的样子，女神醒着吗？我们从上面下来，女神大人会不会知道我们经过这。”
“应该会知道吧。”
菲娅撇开视线。
其实是一定会。
菲娅琦在淋内V心改口I,之所I以对I蜜鷗米私儿说六“应该罢”/,是为⒎了防(止蜜米七儿)掉头麇回去找天使询问浪费时间,天使一问三不知,蜜米儿就算去找也不会得到结果。
至于蜜米儿把天使称呼为女神大人，是因为蜜米儿初次见到天使时，被心理阴暗的天使欺骗，后者自称女神，加上环绕全身的圣洁氛围与威压，蜜米儿也就把天使当成女神。
“要是女神大人愿意帮我们就好了……”
“她自己都自身难保，更别说帮蜜米儿。而且——”
“而且？”
“没什么。”
菲娅耸了耸肩。
她想说这家伙到底可不可信都是一个问题，只不过可能会被天使偷听，她便没有多嘴。
继续下降。
空气中的腐臭气味更加浓烈，与之对应的，自大地深处刮起的风也更明显，到了会让菲娅的黑色长发与裙裾向上浮起的程度，这是二人之前从未来过的深度，距离火山口足有八公里。
“唔……”
蜜米儿闷哼一声，菲娅扭头望向蜜米儿所在的位置。
“开始无法呼吸了么。”
“不……我只是有点紧张，这里的空气可以呼吸。”
“别在这种关头发出奇怪声音啊。”
面对菲娅的嗔怪，紧张中的蜜米儿故作镇定，她调侃道。
“怎么，我发出奇怪声音让菲娅想入非非了？明明都有克蕾雅那样完美的未婚妻，还会对我这样发育不完美的女人感兴趣么，难道菲娅有喜欢大尾巴和翅膀的特殊癖好？咱们是好朋友，破例给你摸一摸也不是不行。”
“你这不是知道自己发育不完美，勾不起人的兴趣嘛，我喜欢的是克蕾雅那样的大姐姐，像你这样的不在守备范围里——让我摸摸尾巴和翅膀倒是可以。”
“喂，你这是什么语气，一副我非得求着你摸尾巴的样子。”
“嘘，小点声，别被混沌发现。”
背部传来被尾巴尖端划过的瘙痒感，菲娅赶紧比出噤声手势示意蜜米儿小点声。
蜜米儿正准备说些什么，然而随着又一股从大地深处吹来的流风掠过鼻尖，蜜米儿的脸色陡然严肃，她放下竖起来的尾巴，双手搭在腰间的两把单手剑上。
“混沌靠近了，菲娅，光魔法。”
“不要恋战。”
“我知道。”
沉声点头，蜜米儿松开菲娅的手，下一秒，将地下世界化为白昼的强烈白光自菲娅手中升起，明明只是光线变化，幽深洞窟内部却刮起一阵强风，这是元素被强大魔力扰动所特有的反应。
菲娅终于见到龙落之地地底的景象。
一片开阔的、蠕动的漆黑。
如果说占据原生大陆的混沌可以被称为海，那么火山内部的混沌便应该用湖形容。从左至右的长度超过二十公里，更远的地方则因为光线昏暗无法观测，显然深处还有更多隐藏起来的混沌。
搞不好这里其实和混沌之海相连。
总之先检查一遍有没有隐藏起来的强敌。
在菲娅悄然用『探查之风』与『魔力视野』交替搜索时，蜜米儿也扇动龙翼，如同女王降临般翩翩而至，来到距离混沌湖泊仅有一千米的高度。菲娅的『照明』惊动这潭死水，它们从缓慢蠕动变为加速汇聚，大量黏液相互挤压的哗哗声不断在火山内壁间回荡，整个世界都充斥混沌张牙舞爪的声音。
没有畏惧，蜜米儿挺直脊椎，目光如炬，似乎混沌只是不值一提的蝼蚁，她以极为标致的站姿站立着，任由强风吹拂裙裾。
“我乃第二代龙皇，厄里乌斯与爱葛妮丝之女，蜜米儿！厄里乌斯，如果你还活着就堂堂正正的站出来！”
空气无比安静。
仅有混沌快速聚拢的哗哗声。
果然没这么简单。
菲娅在心中咋舌，按照预想，最好的情况当然是厄里乌斯在蜜米儿呼唤下现身，然而两人相认，但从厄里乌斯十五年都没有寻找蜜米儿的情况看，他会现身的概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但愿那声龙吟是蜜米儿的幻听，否则洞窟里的混沌一听见龙吟声就消失，比起混沌害怕龙吟，还是龙吟声的主人在操纵混沌可能性更高。
空气越发阴冷，充斥世界的白光也黯淡一分。
并非菲娅降低了魔力输出，而是混沌开始它们的行动，遮天蔽日的数量让光线黯淡下来。
数不清的混沌顺着崖壁垂直向上攀爬，如同要把蜜米儿关进鸟笼一般，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网，在攀爬至最高处后从四面八方围杀向半空的蜜米儿，湖泊中心的混沌则在湖面凭空升起的暗红流光渲染下，渐渐形成无数菲娅熟悉的有形之物。
它们和过去被主宰控制的野兽混沌一样，化为有形的、身高在两米到三米不等的类人形生物，体表散发不祥的暗红光芒，四肢瘦小则且修长，头顶生出介于鹿角与龙角之间的怪异犄角。
位阶从普通混沌的第一位阶飙升至第六位阶。
尽管每形成一个人形混沌都会消耗大量普通混沌，但这种实力的跃迁也仍然可以用恐怖形容。
如此外形的混沌转眼从湖中钻出数百个之多。
“负隅顽抗么……”
蜜米儿双眼微眯，体内的魔力拼命涌动，紧接着，银色龙翼上陡然升起一层橙红烈焰，哪怕菲娅距离蜜米儿足有千米之远，也能感受到环境变得温暖几分，空气中随之飘荡起一层淡淡的焦糊味。
『探查之风』中，蜜米儿的魔力在剧烈消耗。
“厄里乌斯！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女儿，记得当初的约定，就立刻出现在我面前！”
又是一声在空旷洞窟内反复回荡的呼喊，可得到的却只有混沌更加激烈的反扑，犹如嗅到花蜜香味的蜂蝶，令人头皮发麻的混沌黑压压地扑向蜜米儿。
最先是顺着崖壁攀爬，试图将蜜米儿关入其中的一般混沌，蜜米儿不屑于理会，仅仅扇动覆盖橙红烈焰的龙翼，随着一圈足以用绚烂形容的火环便扩散开。凡是接近蜜米儿的混沌无一不被炽烈火环瞬间点燃，这份火焰并未随着混沌化为灰烬就此消散，而是以燎原之势，跟随扩散开的绚烂火环一起继续向更远处蔓延，仿佛将混沌本身当成燃料，火焰以惊人速度扩散至崖壁，接着一路垂直向下延伸到混沌湖面。
应该是类似『地狱火』的魔法。
只不过『地狱火』作用于灵魂，而蜜米儿使用的火焰则直接作用于实体，一旦沾染上一点，便会将周围同类物体视作易燃物燃烧，直到附近再也找不到同类型的实体。
生来就是为了对付混沌的魔法。
感受到下方升腾上来的炽热暖流，以及四周不断发出的、岩石被火焰炙烤到松脆的咔咔声，菲娅在心中悄然评价，不知道这个魔法被『超演算』强化后，能不能让自己一把火烧了混沌之海。
——收回前言。
大概不行。
在绚烂火焰蔓延到湖面后，混沌湖泊上陡然涌现一层反射不祥光芒的暗红色膜，它以比火焰更快的速度蔓延至整个混沌湖泊，蜜米儿的火焰接触到它后会直接湮灭，甚至菲娅的『探查之风』也因为它失去作用。在『探查之风』里，凡是被这层暗红色膜覆盖到的湖面，都会变成完全漆黑的颜色，而黑色在『探查之风』中象征着无魔力。
应该是完全隔绝魔力与元素的魔法。
当菲娅在心中猜测时，上百个人形混沌也终于抵达蜜米儿下方，但蜜米儿早已做好准备，冗长繁杂的咒文以龙语魔法的低鸣回荡在地下世界，空气中的元素如同受到鼓舞般欢呼雀跃，以至于在蜜米儿身边形成一个又一个发出尖锐嗡鸣的、极为明显的冰蓝色光团。
而随着咒文结语的高亢咏唱，足以引起天象变化的元素震荡轰然扩散，浩瀚元素围绕蜜米儿快速旋转，以至于带起一道超过千米的骇人龙卷。仅仅一个呼吸时间，前一刻还无比滚烫的地下世界转瞬被冰色龙卷化为冰冻地狱。
崖壁上飞速凝结出冰晶，呼啸的龙卷风则变为带来死亡寒意的白色幽灵，遮蔽视野的暴风雪将所有靠近蜜米儿的人形混沌冻成冰雕，它们犹如掉进绞肉机，一个接一个在暴风席卷下彼此撞击，化为碎片。白色暴风仿佛在湖泊上空跳起死亡之舞，拼命将湖底的混沌抽离至天空，最后化为绚烂的冰晶碎片四散纷飞。
可这并不意味着结束，这些蕴含大量魔力的冰晶碎片本身也在疯狂的旋转中化为元素的一部分，令地下世界的温度再度骤降，以至于暴风的旋转速度都开始诡异减缓。
空气中响起一连串“咔咔咔”的凝结声，那既是混沌湖面被冻结的声音，也是在混沌湖泊上空起舞的暴风的凝结声，连元素本身都被这骇人极寒冻结，形成肉眼可见的、被硬生生冻住的风。
仅仅数息时间，在『照明』的夺目光芒照耀下，不论覆盖一层厚重冰面的崖壁与湖面，还是占据了几乎所有视野的冻结之风，都反射出炫目却又令人心生刺骨寒意的银色光泽。
世界一片寂静。
飘荡在鼻尖的腐臭空气，让人不快的哗哗声以及漆黑的混沌一齐消失不见，字面意义上的，蜜米儿将整个地下世界，从混沌到空气再到元素一起，化为仅剩死亡的冰雕。
不愧是以正面魔法能力著称的银龙。
虽然魔力见底，但一口气冻结直径二十公里的湖面，已经超越普通禁咒魔法的水平，应该是蜜米儿能够使用的最高阶魔法。
当然，如果没有能一口气恢复一半魔力的魔法药当后盾，蜜米儿肯定不会选择这个杀伤力不足，还会一次性消耗大量魔力的魔法，换作『神往的天幕』，这里的混沌会被急速绞杀，而不是单单冻住。
空气安静到只剩蜜米儿的喘息声，如此时间过去三分钟后，世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已经冻成一团的菲娅不禁呼出口白雾，继续待在这里，感觉血液都会被呼入肺里的冰冷空气冻结，事到如今厄里乌斯都没有出现，差不多可以当成蜜米儿听错了。
结果谁都没猜对。
反而是好事。
菲娅从储物魔法里拿出热水灌入喉咙，直到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袋，四肢涌现暖意，她才终于肯行动。
“蜜米儿，差不多可以得出结论了，厄里乌斯不在这里，该我接手了。”
“魔法药没有用完，还不算结束。”额头浮现一层细密汗珠的蜜米儿竖起眉毛，满脸不甘地将空药瓶丢入下方，“不是说等魔法药用完菲娅才接手么。”
“事到如今厄里乌斯都没出现，也该承认现实了。我们去别处看看吧，这里似乎通向其他地方，操纵混沌的人肯定就在附近。”
混沌本身没有意识，那层隔绝火焰的暗红色膜意味着有人在保护混沌，这个存在要么是自称宿敌的主宰，要么是永恒之火的幕后主使。
“该死！”
菲娅上前扶住蜜米儿，蜜米儿咬紧牙关，她不想顺从菲娅，想再试一次，可不论过去的经验还是现在的理智都在告诉她，那只是无用功，如果没有菲娅，她连悄悄来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躲在这里算什么本事！”
橙红色眼眸中蕴含愤怒的光辉，蜜米儿望向下方光滑如镜的厚厚冰面怒吼。
“厄里乌斯！如果你还当我是爱葛妮丝的女儿就出来！躲躲藏藏算什么龙皇，出来见我！你难道连自己妻子和女儿的名字都忘记了吗！”
响亮呐喊不断在空旷地下回荡，声音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渺小，直到世界再度一片死寂。
没用的。
望着大口喘息，脸上充满愤恨的蜜米儿，菲娅准备如此说明。
然后。
咔咔咔咔咔咔——
那是冰面急速破碎，某种庞然大物要从湖底破冰而出的恐怖爆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