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扑朔迷离
第七十四章 扑朔迷离
占据大半天空的白银之城。
拖着气浪的无数魔法书环绕巨大浮空城高速飞行，大量魔法尖塔从云层里一座接一座的冒出，元素在空中激烈震荡，形成肉眼可见的绚烂极光，高空流动的暴风裹挟呼啸之声，整个世界树核心上空都笼罩在泰山压顶般的浮空城阴云下。
即使山脚下的住民都能感受到这股仿佛来自亘古的威压，城市反射的银芒，配合魔法书与大量魔法在空中飘荡、环绕的模样，似乎这座城市是神明的居所，现身于此是要对龙落之地降下神罚。
灵魂深处的颤栗令人失去对抗之心，连逃跑都做不到。
这自然是菲娅的杰作。
曾用于对抗亡灵军队的第九位阶禁咒，『神往的天幕』。
菲娅并未激发『神往的天幕』，只是将其保持在待发状态，张开双翼的她正眉头紧皱，盯着下方遮盖了大半龙落之地的树冠思索。
从世界树大陆南岸到龙落之地的距离虽然不远，但飞过来也需要一段时间，凌冽寒风与无人打扰的环境令菲娅意识到一个问题，使她不再像刚从克蕾雅口中得到消息时那样愤怒。
天使与沉眠状态下的女神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而自己也叮嘱了天使，不可向克蕾雅泄露女神召唤克蕾雅过来是为了让她充当燃料的秘密，天使受到自己的死亡威胁，没有告诉克蕾雅这个秘密，而是告诉克蕾雅她其实是女神召唤的投影，从文字层面解释，可以说天使没有违背当初的承诺。然而菲娅并不觉得天使会傻到和自己玩文字游戏，自己是掌握话语权，制定规则的人，任何形式的挑衅都等同于在刀尖上跳舞，只要天使不是傻子，目的便耐人寻味。
要知道，天使固然是单独拉着克蕾雅说明秘密，可克蕾雅和自己的关系显然比天使与克蕾雅的关系更近，天使应该知道，她告诉克蕾雅的秘密随时都会被自己知晓，那就等同于将她自己置身险境，除非她有足够的底气战胜自己，否则没理由做自寻死路之事，而显然，天使没有那个能力。
总而言之，先质问她的目的。
神情凝重起来，菲娅拍动双翼，缓缓朝世界树核心靠近。
她很快下降到距离地面还有上千米，但视野里已经全部是交错树枝的树梢位置。
“我知道你能感觉到我，出来。”
毫无反应。
“还要我说第二次？”
菲娅的声音更冷一些，『焰轮』的火光在她手中飞速暴涨，以至于点燃上方的大片树叶，发出阵阵浓烟与焦糊味。
“咿！我、我这就出来，还请您高抬贵手，别烧了我！”
人还没从树干里现身，天使战战兢兢的声音就已经进入菲娅耳朵，伴随一阵青色光粒在空中聚拢，有着妖精般透明翅膀的青色天使出现在菲娅眼前，她站在粗壮树枝的交叉点上，像是要将自己藏起来那样，小半身体都躲在树干后，望向菲娅的视线里充满躲闪。
“我……我在这，菲娅大人怎么了？”
“克蕾雅已经把该告诉我的都告诉我，你觉得我是为什么过来？”
“呃。”
听到克蕾雅，天使顿时一滞，脸上遍布尴尬的同时下意识吞咽起唾沫，她绷紧身子，怯怯地上抬目光，那里是仍在燃起熊熊火光，冒出大量浓烟的树冠，继续照这个势头下去，整棵树都烧秃也只是时间问题。
“菲娅大人，解、解释之前能不能先让我把火灭了？”
“你有和我商量的资格？”
冷冷的话音一出，天使肩头便颤了颤，明明是元素形成的圣灵，额头却浮现像是汗珠的东西。
“这……我知道了。是克蕾雅小姐把投影的事情告诉您了吧？我那时候不是不清楚您的实力嘛，您刚到龙落之地几个小时，我又恰好和克蕾雅小姐单独相处，所以就把克蕾雅小姐的情况告诉她，让她对自己有一个基本了解。而且……而且我不是按照您说的，没有说明女神大人召唤克蕾雅小姐过来的目的嘛，您怎么突然这么生气……”
“不要装傻，天使，你应该知道我的想法。”
面对天使的辩解，菲娅微眯起眼，以仿佛能看穿灵魂的锐利视线注视天使，天使的动作更加僵硬，以至于一动也不敢动。换在其他情况，天使的话也许确实能说服菲娅，让菲娅以为是自己太过激，然而现在菲娅已经无法信任天使，出尔反尔让天使失去了辩解的资格。
“这段时间你可以主动把克蕾雅是投影之事告诉我，但你故意隐瞒不报，还想让我相信你？不要以为我猜不到你在想什么，你还没有放弃要把克蕾雅当成维持世界续存的道具。在我的魔力足以维持世界树结界的现在，仍在尝试与我作对，天使，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呃……”
天使下意识想移开视线，然而菲娅已经在转瞬间以『瞬间移动』来到天使眼前，她一把掐住天使脖颈，强行将其拎起。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的女神没有我一定会死，但我没有你们，一样能消灭混沌。”
“我……这是个误会……我没有您说的其他目的。”
虽然被菲娅掐住脖子拎起来，但由于天使本就不用呼吸，她仍然能自由作答，只有眼中的恐惧更深几分。
“我真的只是想告诉克蕾雅小姐她的情况，没有想把克蕾雅小姐当成燃料，光靠您一个人的魔力就足够支撑世界树结界运转，我、我还想着伤害克蕾雅小姐，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然而这些辩解并没有被菲娅听进耳朵，伴随菲娅手中的力道越来越强，天使已经能感受到菲娅身上涌出的凶暴杀意。黑发映衬下的鲜红双眸中充斥冰冷与死寂，哪怕天使这个级别的圣灵也忍不住心头一阵颤栗，这是杀死过不知道多少人，已经将杀人当成简单的数字增加才能拥有的眼神。
这样下去绝对会毫无悬念的被杀。
恐惧带来的刺激在脊背上游走，天使吞咽了口唾沫，她绞尽脑汁，拼命思考可以拉住菲娅的行动，最终脑海里灵光一闪，极力高喊。
“只要让女神大人苏醒，只要让女神大人苏醒！女神大人可以为我解释，我保证！”
“事到如今还想顾而言他！”
“是真的！只要再注入一次魔力世界树核心的魔力就会充满，那时女神大人肯定会苏醒过来，菲娅大人也不想功亏一篑吧！克蕾雅小姐的诅咒马上就能解除，女神大人也会用搜索记忆的魔法将我的想法展示给您！我真的没有恶意！您一个人就能拯救世界树大陆，我疯了才会拿克蕾雅小姐当牺牲品与您作对！”
天使的声音尖锐到仿佛要刺破耳膜，甚至多了许多恳求与像是哭腔的音调，双手死死抓着菲娅钳住她脖颈的手臂，五官丑陋地扭曲着，脸上充满焦急的同时，还有泫然欲泣与对死亡的恐惧。
“……”
依旧保持单手掐着天使脖颈的动作，菲娅沉默片刻。
如果天使是拥有感官的人类，菲娅会相信天使说的是事实，因为人类很难在死亡危机面前表现出这般可以说是临危不惧的反应，这份对死亡的畏惧即使真正贪生怕死的人来，也只能表演到如此程度。可是天使是不需要呼吸的圣灵，她不会体会到窒息感与疼痛，会不会害怕死亡甚至都得另说，因此菲娅不会根据天使害怕的反应产生“这种表情不像是在说谎”的念头。
她之所以停止加重力道，是出于另一个理由。
只要最后一次注入魔力，女神就能被唤醒，那样克蕾雅的诅咒便可能迎刃而解，前面付出了大量时间与精力，在即将得到成果的时候亲手毁掉，即便菲娅也会犹豫。
自己承诺过会解除克蕾雅的诅咒，女神是眼下唯一可能知道解除诅咒方法的人，现在无法保证杀了天使后自己仍能正常向世界树核心注入魔力，万一天使就是世界树结界的化身，事情便朝着不可逆的方向狂奔，自己会失去解除诅咒的最后途径。
尽管克蕾雅很少把诅咒之事挂在嘴边，但就连蜜米儿也能看出，克蕾雅因为她的诅咒极度自卑，甚至是因为诅咒才放弃对自己的占有欲，觉得有人与她一起分享，才能缓解她心中的不安，自己更不会感觉不出来。
不杀天使，天使可能怀有二心，杀了天使，则会失去解除诅咒的方法——
“菲娅。”
突然间，菲娅身后响起克蕾雅的声音，菲娅回过头去，映入视野的是克蕾雅与蜜米儿，两人都是刚刚赶来，见到菲娅单手掐着天使脖颈，天使满脸恐惧的模样，视线迟疑地放在菲娅身上。
“菲娅在做什么啊……”
“……哼。”
先是警告般地瞪了天使一眼，随后放下天使，菲娅深深吸气平复心情。站在克蕾雅的视角，仅仅因为天使说她是投影，自己就要杀了天使，会让克蕾雅充满困惑。
“发生了一些不快，已经没事了。”
“这已经不是不快的程度了吧……”
望着一副劫后余生表情的天使，蜜米儿颇为小心地说着，虽然刚才菲娅背对着蜜米儿，蜜米儿看不见菲娅的表情，但光是天使脸上流露的死亡恐惧，就足够说明菲娅动了真格。
恐怕这里面还有秘密。
蜜米儿在心中想着。
菲娅则转过身，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地摆手。
“大概过程就是这家伙骗了我，当初我让她把所有秘密一句不漏的说出来，结果她却对我隐瞒克蕾雅是投影的事情。我与她是合作关系，我为她提供帮助，她却出尔反尔，生气也很正常。你说是吧？这次是克蕾雅救了你，同样的事情没有第二次了，天使。”
“呃……”
天使先是一愣，随后领悟到菲娅话语中的含义，赶紧站起身对克蕾雅连连弯腰道谢。
“是……是我的错！我忘记把克蕾雅小姐是投影的事情告诉菲娅大人，我保证没有下次，谢谢克蕾雅小姐，谢谢克蕾雅小姐！”
“难怪菲娅说这不是女神大人。”
看着完全没有女神尊严的天使，蜜米儿小声嘟囔。菲娅则装作没看见地摆了摆手，取消高空中『神往的天幕』，接着以『奔流』配合『意念操纵』扑灭树梢上熊熊燃烧的火焰。
“既然只差最后一道程序就能见到女神，事不宜迟，去做准备吧。”
“是！”
生怕菲娅再来一次，天使如同小鸡啄米那样连连点头，慌忙答应，头也不回地奔向树干下方。
现在的表现确实不像伪装出来的成果。
可单单从表象上判断一个人是否可信，太天真了些。
心中思索着，在跳向树下前，菲娅回头望向克蕾雅，不知为何，克蕾雅右手抱着左臂，一副不想跟上来、欲言又止的神色，隐约散发出一种被孤立的踽踽氛围。
难道被克蕾雅察觉了？
心中浮现如此想法，菲娅故作可爱地眨了眨眼问道。
“怎么了？”
“小菲娅，你没有重大的事情瞒着我吧？”
“这个……”
菲娅迟疑一瞬。
可以的话，菲娅不想对克蕾雅有所隐瞒，事实上现在没有立刻回答说“没有”，就已经是这份感情的体现。然而她实在担心克蕾雅会多想，万一女神苏醒后无法解除克蕾雅的诅咒，这份令克蕾雅自卑的诅咒迟早会成为压垮克蕾雅的重担，令其离开自己。
菲娅了解克蕾雅的为人，如果她发现她成为自己的累赘，最终一定会悄无声息地退出。同样是大姐姐般温柔的人，安娜塔西雅会在矛盾发生的第一时间就站出来，坚定地反驳对方，为自己说话，而克蕾雅则会在矛盾稍稍缓和后，私下里告诉自己应该如何去做，克蕾雅的温柔始终是静谧的、润物细无声的。
但……也许不该隐瞒下去。
女神只是“可能”解除诅咒，而非“一定”能解除诅咒，将无法确定的事情当作救命稻草，最后很容易迎来所有人不愿意见到的结果，还是像刚来龙落之地时想的那样，找个合适机会，和克蕾雅说清楚为好。
如果女神解决不了，今晚便和克蕾雅坦白，然后一起克服困难。
彼此牵绊的心比什么都坚韧。
一旦作出决定，便有种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的踏实感。
菲娅一扫脸上的阴霾，无奈地单手叉腰，勾起嘴角，苦笑着望向克蕾雅。
“先允许我卖个关子，一会儿我就告诉克蕾雅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