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融雪的日间
第七十九章 融雪的日间
当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时，菲娅与克蕾雅收拾好物品出门，两人并非要跟随人群一起离开，而是要前往龙落之地云海以下的部分查看。
这么做的理由很简单，当初天使对菲娅声称，整个龙落之地都被混沌吞噬的七七八八，但菲娅最初来到龙落之地时，并没有在龙落之地下方看见被啃食的坑坑洼洼的根基，相反，混沌就像对龙落之地不感兴趣那样，即使龙落之地没有世界树结界保护，混沌也没有爬上来的想法，崖壁异常干净。
要么是天使在撒谎，要么是当初菲娅检查时有所遗漏，因此菲娅要再次确认。
至于克蕾雅的诅咒，一方面有女神解惑作为令人安心的后盾，另一方面，倘若今天确定混沌已经把整个龙落之地的底部蛀空，那么就能把昨日的坠落归咎于混沌，让克蕾雅安下心来。
“嘶——”
冬日清晨的凛冽寒风扑面而来，令刚打开门的菲娅为之一滞。
真冷。
虽然天空久违的没有下雪，甚至可以看见苍白的太阳光，但融雪的时候比下雪的时候更冷，即使阳光照在身上，也无法给人带来温暖，无孔不入的寒冷从足底一直浸到脑髓，冻得人大脑都一阵麻木，恨不得全身缩成一团。
“要不还是等中午再出门吧？”
跟在菲箘娅镏身后的疤克揪蕾吴雅苦吧笑。l她依i旧是一n身雪色g披肩搭@配黛俬色长淋裙的打(扮五,只)不过不论披肩还是长裙,都是带有厚厚绒毛的款式,穿上去既不显得厚重,也不会让人感觉到寒冷,菲娅很喜欢钻进克蕾雅外套躲着的感觉——各种意义上都很暖和。
菲娅呼出一口白雾，摆了摆手。
“不，还是现在就出门吧，难得出太阳，天知道中午会不会又开始下雪。”
而且热闹的感觉也不错。
菲娅在心中补充，率先走下台阶。
就像菲娅说的那样，积淀着雪的城市沐浴在清晨的几缕金黄色日光下，配合昨夜还未来得及撤离的民众，整条街道到处是三三两两的人群。巴奈特高估了人类与暗精灵对恶劣环境的适应性，导致迁移队伍前进的异常缓慢，原计划凌晨十二点所有非战斗人员都要撤离城市，结果直到此刻太阳升起，迁移的队伍都还没走完，于是便出现人们聚集在积雪街道上就地解决早餐的景象。
路边随处可见烹饪食物的篝火和以家族为单位抱成团的人们，一些人甚至就地变成商贩，售卖干粮、衣物乃至金银首饰，就菲娅捕捉到的吆喝声，除了干粮的价格很高，衣服与金银首饰的价格都相当低廉，显然是搬运不走，只能就地处理。
而这使得一大早的街道到处飘荡白雾，食物与香料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加上杂乱的马蹄声与直冲云霄的吆喝，让冬日的街道格外热闹。这些人并非逃难的难民，蜜米儿保证了他们的安全，因而菲娅看不见脸上挂着强烈警惕或者充满绝望感的人，否则心情也不会轻松起来。
“两位小姐要来点烤肉吗？昨天才从山里抓到的野兔。”
“所有过冬衣服一律半价，瞧一瞧看一看了啊~”
“需要保镖吗？绝对保证路上的安全！”
或许是见到菲娅与克蕾雅的贵族打扮，各类热情的邀请在街道两侧响起，菲娅只得一边苦笑着摆手拒绝，一边注意身边克蕾雅的表情。由于克蕾雅觉得这些人变成这般模样都是自己导致，所以神情微微黯然，即使道路两边有人朝克蕾雅吆喝，克蕾雅也没有抬头。
“不是还没确定昨天的坠落是诅咒导致的嘛。”
嘟着嘴一脸不满，菲娅从温暖袖口中伸出手，挽住克蕾雅手臂，强行将克蕾雅朝自己的方向拉了拉，克蕾雅身上的香风随之扑向菲娅。
克蕾雅轻轻叹息，拨弄着身前银发，露出仿佛在看小孩子般的无奈神色。
“但还是很难不去在意啊，好像是我干的，又好像不是我，正常人都会觉得‘万一是我该怎么办’，进而担心吧？小菲娅应该能理解我的想法。”
“不不，克蕾雅应该往‘这是混沌做的’思考，在没确定事实前就擅自给自己定罪，这是自寻烦恼。”
“我可不像小菲娅那么乐观。”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从语气里可以听出，克蕾雅的心情比之前好了一些，她主动收拢手臂靠近菲娅，有着身高差的两人手挽着手前进。
街上的吆喝声依旧此起彼伏，但给人的感觉却和刚出门时有了些许不同，当克蕾雅路过一个摊点时，脚步突然慢下来，食指抵在下巴上思考道。
“说起来，是不是快到要回去的日子了？路上要花费两天，我们也不能一回去就马上结婚，得事先从礼仪官那里了解婚礼上要注意的事项，至少得提前四天出发吧？算算时间……我们只能在龙落之地待一周？”
“嗯，但时间很宽松。世界树核心那边再注入一次魔力就能唤醒女神，到时候不论是什么结果，我们都直接回布洛瑟姆，有问题等婚礼结束再说，不能让宾客一直等着。”
“那万一我真有诅咒怎么办？布洛瑟姆对岸的荒芜之地已经因为我掉下去了哦？我一回去，布洛瑟姆也会岌岌可危。”
克蕾雅少见地开着不着调的玩笑。
菲娅大大地叹息。
“别说这种丧气话啦，我是不相信克蕾雅真有那个诅咒，肯定是天使为了蛊惑克蕾雅自愿当燃料刻意这么说，否则过去十年来世界树大陆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可小菲娅也没有证据证明天使真有问题。”
“也不能证明她没有问题，我相信我的直觉，那家伙肯定不是好人。比起这个，先想想买什么礼物好，尤琳莎妈妈和莉提她们肯定在期待我们的礼物，空手而归不像话。”
“嗯。”
但选择什么样的礼物才能既有特色又不失礼貌，实在是一个难题。
菲娅与克蕾雅同时意识到这一点，表情尴尬起来。
克蕾雅是很有大姐姐的氛围没错，但实际上克蕾雅远远不如安娜塔西雅博学，先不说安娜塔西雅身为菲娅的护卫兼贴身女仆，必须了解各个领域的知识，其次一个是只度过十年时光的人类，另一个是有着上百年人生经验的精灵，光知识的积累量就不在一个层次，更别说克蕾雅没有可以送礼的人，她在这方面的知识几乎为零。
联想到尤琳莎表现出来的严厉形象，克蕾雅不禁露出一瞬间的怯懦，目光迟疑着转移到路边摊点上。
“要不……选一些工艺品？龙落之地的工艺品和世界树大陆差别很大，尤琳莎妈妈是皇后，比起贵重的东西，应该更注意心意？”
“好，到时候就说是克蕾雅说的。”
菲娅轻快地把责任全部推给克蕾雅。
克蕾雅脸色一下僵硬。
“不不，不应该是小菲娅你来吗，要是出了问题，尤琳莎妈妈怪罪我怎么办。”
“噗哈哈，”菲娅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她挽着克蕾雅的手继续前进，“尤琳莎妈妈没有克蕾雅想象的那样恐怖啦。克蕾雅觉得尤琳莎妈妈严格，只是因为尤琳莎妈妈太在意我，所以才对克蕾雅表现出很严厉的样子，怎么形容才好……类似父亲不舍得女儿出嫁，所以看见女儿带回来男友就皱眉头？”
“男友？不是小菲娅迎娶我吗？说到底我觉得我比小菲娅更像妈妈，小菲娅才是男友的一方。”
说到最后，克蕾雅借助身高优势抚摸起菲娅的脑袋，在旁人看来像姐姐与妹妹，但对菲娅而言这无异于情人间的抚慰。克蕾雅的抚摸相当舒服，让人心中升起暖意，假如抛开羞耻心不论，菲娅只想克蕾雅能一直摸下去——菲娅属于不好意思主动向克蕾雅撒娇的类型，但如果克蕾雅先靠近过来，菲娅绝对不会拒绝。
头顶传来的温暖令菲娅嘴角两端向上翘起，她闭上眼轻哼一声。
“怎样都好啦，反正只是比喻，男女之类的称呼是异性情侣间的用法，我们的话不用分得这么清楚。总之克蕾雅不用那么害怕尤琳莎妈妈，如果尤琳莎妈妈欺负克蕾雅，我就来帮克蕾雅说话。”
“那就是我比尤琳莎妈妈更重要咯？”
克蕾雅用调笑的口吻捉弄道。
“呃——”
沉浸在享受中的菲娅身体一僵。
这可真是死亡问题。
其他人问自己还好，偏偏是克蕾雅问出来。
“都……都重要？”
不敢扭头看克蕾雅的表情，菲娅撇开脸，怯怯地说。
“嚯~小菲娅明明知道我想听什么。”
“这个问题太犯规啦，那我和蜜米儿还有诺菈比起来谁更重要？”
“当然是小菲娅。”
“……太果断了吧？”
克蕾雅一脸“就是如此”的表情。
“这是实话实说，如果小菲娅和她们的矛盾发展到不论怎样都无法调和的地步，我肯定会帮小菲娅。这么说对诺菈和蜜米儿不好，可事实是小菲娅在我心里的重要程度要超过她们。再说能为我付出到这个地步的人除了小菲娅也没有别人，大家只会忘记我。”
“别说的这么残忍啊……克蕾雅的话应该只是对我微笑，不说明才对。”
如果不是比克蕾雅矮，菲娅都想踮起脚反过来摸一摸克蕾雅的头。
绝美的侧脸浮现嗔怪似的神情，克蕾雅的澄澈绿眸中闪过闹别扭般的感情。
“还不是因为小菲娅问我。”
“我……”
我可没期待这种回答。
菲娅在心中回复。尽管克蕾雅一定会选择自己，让菲娅感到自己在克蕾雅心中的重要度独一无二，但斩钉截铁地说其他两个人不重要，也太伤人了些，以克蕾雅的性格，不应该把话说得这么直白，或者在公开场合说出口。
而且那句“大家只会忘记我”怨念太深，和平时的克蕾雅判若两人。
并不清楚菲娅心中所想，克蕾雅像安慰小孩子般轻轻拍了拍菲娅的头，随后松开挽着菲娅的手臂，蹲下身从摊位上挑选物品，在二人说话的时间里，她们已经来到一处售卖首饰的摊位前。
虽然只是些毫无魔力痕迹的手工艺品，但处处都透露着与世界树大陆不同的风格，世界树大陆的工艺品大都以小巧、精致为主，而龙落之地的工艺品则是走粗犷路线，不论线条还是用来雕琢首饰的宝石原料，都与世界树大陆的工艺品风格迥异。
值得一提的是，或许是过去身为AI的关系，菲娅不是很能欣赏艺术品，她难以理解充满感性色彩的艺术。
“这个怎么样？”
克蕾雅拿起一个仅有小指长短的宝石发卡，琥珀色的圆形宝石在日光映照下反射圆润光泽，为了让菲娅看得更清楚，克蕾雅轻轻将发卡插入额前银发，悄然眨动眼睛的可爱模样，满脸都是期待。
搭配头顶的华丽犄角以及拥有柔美线条的脸庞，漂亮过头了。
让人想到热恋中的少女，期待恋人夸奖自己。
除了当初在奥罗拉城的时候，菲娅很少见到这样活泼，或者说充满少女心的克蕾雅，因此忍不住看呆了一瞬。
这是好不容易不用在外人面前装出大姐姐的沉稳，所以解放天性了吗？
菲娅在心中莞尔，克蕾雅本身已经很漂亮，戴不戴发卡其实都一样，然而这样的回答肯定不能让克蕾雅高兴，还是迎合一下克蕾雅的期待为好。
菲娅微笑着点头。
“嗯，很适合克蕾雅。”
“那就好，这个多少钱？”
“原价一枚龙币，但现在特殊时期，就卖给这位小姐一枚半龙人币吧，这是本店头一回这样降价，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小姐得抓紧机会。”
年轻的女摊主热情催促。
不过哪怕是一枚半龙人币，价格也略高了。克蕾雅不缺钱，但也不会当傻子任人宰割，她放下饰品，换成旁边一个宝蓝色的胸针。
然后，一股力道突然从菲娅与克蕾雅身后传来，一道蓝色身影出现在两人之间，张开双臂猛地将两人搂在身前，甚至发出“噗”的轻响。
“呦，怎么一大早就有闲情逸致出来挑选饰品。”
整个龙落之地上唯一能这么做的人只有蜜米儿，她露出好奇笑容，来回看着菲娅与克蕾雅的脸。
“还不是闲的没事，倒是蜜米儿你，现在人都没迁徙完就和我们一起闲逛，也不怕落下口实，你的龙皇职责呢？”
“哼，我是正好路过看见你们才过来，又不是专程而来。一会儿就得去深渊下面查看情况，昨晚西博他们因为迁徙的决定吵得不可开交，大家一致决定今天下去试探混沌一番，他们不相信下面的湖和外面的混沌之海相连，觉得龙落之地还有救。话虽如此，他们还是答应先把暗精灵和人类送到对岸就是了。”
一副得意神色，蜜米儿愉快说着，事情的进展远比她想象的顺利。她的目光落在摊位上，接着睁大眼睛，拿起克蕾雅刚才看中的琥珀色发卡在自己额前比了比，仿佛恋爱中的少女，满是期待地询问菲娅。
“怎么样？这个颜色应该和我很般配。”
“还不错？蜜米儿原本就很可爱。”
“那我要了。”
龙尾啪嗒啪嗒地轻快拍打着，蜜米儿把手伸进钱袋，但在那之前，克蕾雅伸出手来，以一种快要听不清的、带着怅然若失般的小声说。
“那是我看中的……”
“诶？克蕾雅已经看中了？嗯唔……那还是给克蕾雅吧，老板，这个钱我付了，有零就找给她们。”
蜜米儿稍作思考便利落地将发卡交到克蕾雅手里，随后一边走向街道中心正在等待她的士兵们，一边朝菲娅和克蕾雅大幅挥手，娇俏脸庞上没有丝毫阴霾。
“我还有公务要处理，克蕾雅戴上以后记得让我也看看！”
“什么叫给你看看，克蕾雅是我的。”
“看看而已嘛，又不会少块肉，回头见！”
不再多言，蜜米儿径直带领士兵离开。
身边只剩下人们的吆喝声，菲娅苦笑着望向克蕾雅。
“蜜米儿变开朗了。”
“啊啊……”
尽管嘴上回答，但克蕾雅却是一副带着心事的表情，直到菲娅忍不住伸手在克蕾雅面前挥了挥，克蕾雅这才回过神来。
“啊，没什么。再多选一些礼物带回去给尤琳莎妈妈和安娜塔西雅她们吧，离开得太久，我都开始想大家了。”
“嗯，得选颜色对应的才行。”
点了点头，菲娅也蹲下来，和克蕾雅一起挑选首饰。
只是不知为何，克蕾雅从那时起便显得格外迟钝，明显心事重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