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亦敌亦友
第九十二章 亦敌亦友
一望无垠的大海。
并非混沌形成的海洋，而是真正可以被称为海的东西。世界树大陆上虽然有两片被称为海的地方，一个是隔绝米尔坎迪斯神圣国与精灵国希利瓦尔的里海，另一个则是将世界树大陆从中一分为二，化作南北两部分的亚尔亚海。
对在世界树大陆出生的人而言，这两片水域足以被称为大海，它们有海洋的咸腥味，令两岸的城市气候宜人，然而对拥有另一个世界记忆的克蕾雅来说，如此狭小的水域要称为海实在名不副实，不论里海还是亚尔亚海，其面积都不如一个人类的普通国家，尤其是隔绝神圣国与精灵国的里海，更是只有神圣国一半大小，与她所生活的、占据整片世界超过80%的相比，只能说袖珍中的袖珍。
而如今克蕾雅所见到的，便是真正的大海。
站在距离地面足有千米的蓝色高塔上，可以清晰将星球的轮廓，带着神秘光辉的地平线尽收眼底。
此刻正值太阳刚刚升起的清晨时分，不算刺眼的橘色日轮自海平线上缓缓升起，周遭天空与云朵随之铺开色彩分明的绚丽霞光。夹杂水汽的海风从远方拂过耳垂，混合不知哪里发出的海鸥鸣叫与海浪拍打礁石的哗啦声，哪怕她是超过第九位阶实力者，在如此广袤且巨大的自然面前也不禁感到渺小。
这里是自己故乡的风景——不，应该说是投影的主人所在的世界吧。
是梦。
克蕾雅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她从未真正来过这，眼前的景色不过是她记忆中的风景。她是世界树女神从一个名为阿莱克西亚大陆的地方投影而来的灵魂，记忆中的一切事物都来自投影本体的见闻，从这个意义上讲，世界树的女神与那个不知名字的本体就是她的双亲。
身为投影却梦见故乡，真有趣。
克蕾雅忍不住深吸了口令人怀念却又是第一次嗅到的咸腥海风，明明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却有一股难言的乡愁萦绕着她，内心忍不住想到，要是自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那该多好。
那样菲娅也得过来了，然后又会因为舍不得大家，在自己和大家之间左右为难。
克蕾雅苦笑起来，既然知道这是梦，便也没有警觉的必要，她上前一步，双手扶上高塔栏杆，闭上眼睛沐浴在世界树大陆没有的海风吹拂下，任由银色长发肆意飞舞，如此安静不受打扰的环境令她倍感舒适，可以忘却尘世中的烦恼。
自己本就不属于世界树大陆，回到原本的世界，诅咒也会随之消失，到那时就不用被各种沉重的心理负担环绕。
这恐怕才是解决诅咒的最后手段，既然世界的壁障如同蛋壳一样脆弱，那么就像女神召唤自己来到这个世界那样，倒回去寻找回家的路径，不就不用担心给菲娅添麻烦了吗？而且自己的故乡没有混沌侵蚀，或者说，类似的灾难已经在很久很久以前，被这个世界的救世主消灭，这里总是平和且悠闲，人们可以过自己希望的生活，这里才是适合大家居住的世界。
“记得是叫乌托邦吧……”
克蕾雅喃喃自语，倘若菲娅在这里，一定会惊叹于克蕾雅怎么会知道这个词汇，可惜梦并不互通，如今菲娅正躺在现实中的克蕾雅身边呼呼大睡。
出现在克蕾雅身边的是另一个人。
“有趣，异世界的土著居然知道乌托邦，到底有多少人从原来的宇宙里跑出来，我忍不住想调查一下了。”
没有任何预兆，克蕾雅身后响起一道清冷声音，那是保持了相当距离感，天生就带着高人一等威压的少女音色。
这座塔上还有其他人？
克蕾雅下意识回过头，映入视野的是一位将齐臀黑发绑成披肩双马尾，有着瑰丽红眸的娇小精灵，少女身上的黑色礼裙令她多了许多冷漠与优雅，配合那张带着微微笑意，却又感受不到亲和力的神秘表情，克蕾雅可以肯定，这不是她认识的菲娅。
她很快反应过来，这可能就是睡前菲娅提到过的，精灵国原来的长公主，也就是那位明知自己会被不沉之月杀死，却还是选择赴死的神秘少女。
的确很有外人形容的冷漠氛围，明明是带着笑意走过来，自己却感受不到温度，似乎这只是披着精灵少女外皮的人偶，所有的感情都不是出于真心，而是模仿出来的产物。
然而或许是知道这里是梦，克蕾雅并没有感到害怕或者警惕。
右手收到胸前，克蕾雅微微挑起眉。
“你是……菲娅说的长公主？”
“啊啊，的确是我。看来你们已经交流过了，正好，省了我解释的功夫。这里是你的故乡吧？不属于世界树大陆的另一个世界。”
用着仿佛见到老朋友的语气，长公主迈着比菲娅精致许多的步子来到克蕾雅身边，她双手搭在栏杆上，微眯起眼眺望大海尽头。墨色发丝和克蕾雅的银发一样在海风吹拂下肆意飞舞，即便是无比放松的悠闲姿势，也依旧让克蕾雅感觉到一国公主的优雅。
这才是真正的精灵公主，高贵到浑然天成，从一举一动再到神态的细微变化都令人感到美好，以至于自惭形秽。
哪怕是克蕾雅，也不禁觉得自己比长公主低了一等。
“真漂亮啊……比那个糟糕的世界好不知道多少倍，纯净的、没有被污染过的世界，魔力也比世界树大陆充沛得多，可惜还是太小了。”
眺望着远方的长公主自言自语，克蕾雅忍不住问道。
“你应该不是我梦见的人，而是独立的意识吧？只会出现在别人的梦里，是梦魔？”
“嗯？”十分惊讶地，长公主扭头看向克蕾雅，“这是安娜塔西雅还是菲娅告诉你的？”
“后者。”
“鷗安娜塔翼西雅把q当i时的梦|说捌给她听爸了么O。也罢弃,这在<情琉理之[中。异没峮错,目前的我只能出现在你们的梦里,而且可以出现的时间也很短,否则后果会变得严重——眼下的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我之所以出现在这,是觉得继续下去很危险。你真觉得只要自己消失一切就能结束?你们的关系已经亲密无间,被所谓的神明三言两语蛊惑然后为了大义赴死,我实在无法理解你们人类的想法,难道不应该就是世界消亡,也轮不到自己死吗?” “呃……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并不为克蕾雅的发言疑惑，长公主重新眺望大海，语气随意的喃喃。 “听不宭听得倭懂你咎比谁溜都清w楚。u你和彡那(个安娜&塔八西雅)都漆是意翼外掺的/产物,虽然是意外,但你能带来好处,若非看中这个结果,当初我已经想办法阻止你们。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只会出于利益考虑,所以,如果某天你会让事情往糟糕的事情发展,我便会想办法消灭你。我和你们不同,我是自私的。” “……你不是死了吗？还想回到小菲娅的身体？” 话音到最后，克蕾雅的手不知不觉放到腰间，那是从虚空中抽出武器的前兆。 好像在感到不解，长公主眨了眨眼，随后撇了撇嘴笑道。 “死了？用你们的认知来解释，我确实死了，但在我这里，我还活着，否则你也看不见现在的我不是么。至于回到原本的身体，既做不到也没有那个必要，我只是想活着，没有别的目的。既然只要活着就好，在哪个身体里并不重要，把自己束缚在肉体里是愚蠢的，难道你认识的多菲莉娅灵魂换到其他人身体里，你就不认她了？” 当然不会。 克蕾雅在心中回答。 可一般人也不会有这种怪异想法。 克蕾雅稍作思考，如今的她还是无法理解长公主到底要做什么，有什么目的，唯一能知道的只有她出现在自己的梦里是想告诉自己，如果自己像天使说的，为了保全世界树大陆与菲娅燃烧自我，最终会伤害到菲娅。 可伤有轻重之分，命都没有就别提感情上的伤痛。 克蕾雅虽然嗤笑天使太幼稚，但要说天使的话对克蕾雅没有丝毫触动，显然是不可能之事。只要见过一次人们失去家园捶胸顿足的颓丧景象，便很难将自己置身事外，灾难是自己引发，自己是罪人，甚至已经背负上许多人命，自己不能与菲娅一起回到布洛瑟姆。 天使有一句话没错，自己是行走的灾难，这并非意志能够克服的东西，而是客观事实，只要一天不解决诅咒，自己就一天不得安宁。 长公主皱起眉头，同样是皱眉，长公主给人的感觉却更为严厉，以至于令人感到害怕，她换上教训似的口吻。 “还在想所谓的奉献？这根本不是你该考虑的东西，既然都意识到那个天使不正常，就不该相信她的任何发言，自我奉献是愚蠢的，不自私的人活不长久。” “可我活下去只会带来灾难。” “啧，看来你完全没懂啊，完全没懂……明明在其他地方都很聪明，为什么偏偏这里不开窍，真要命。不相信自己，还不能相信那些相信你的人么。罢了，来找你的我也是蠢货。” 仿佛在看无可救药的人，长公主摇头叹息，她抬起目光，望向克蕾雅的眼神里充满嘲笑，克蕾雅可以明显感觉出，长公主看待自己的态度发生变化，从一开始的试图劝慰，变成现在看待陌生人，似乎自己的死活已经与她无关。 这是把我当成外人，打算放弃么…… “再说下去，那边那些东西该蠢蠢欲动，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而且也仁至义尽。既然觉得自己是灾难那就趁早消失，不要磨磨蹭蹭，让人心烦。” “——不，你就是灾难，存在本身会让身边的人蒙受苦痛，比起害死耶利多和安娜塔西雅以后被菲娅抛弃，不如在大家还喜欢你的时候消失，最好是投身到世界树结界里，那样也算死得其所。明白了就快点去做，你是她人的投影，本就不是活物，不该来到这个世界，死物就要像个死物那样成为工具消失，没有资格待在我这种优秀的人身边。” 冷冷地说完，长公主来到愕然的克蕾雅面前，那双与菲娅一致的、光华内敛的红眸盯视着克蕾雅双眼，如同要将自己的模样刻进克蕾雅灵魂那般，发出冰冷的、令人恐惧的诅咒。 “我讨厌你。” 长公主猛地推动克蕾雅肩膀，克蕾雅只感到身体像是不受大脑控制那样无法动弹，紧接着便是身体被迫翻下栏杆，强烈的失重感包裹全身，高塔飞速掠向身后，海面急速迫近。 她奋力挣扎，可无论如何都只有更加强烈的坠落感。 最后。 “扑通！” 大量咸涩海水灌入口腔，身体的温度也被冰冷海水快速带走。 如同下楼梯时踩空了一步，强烈的恐惧与坠落感让克蕾雅全身一震，她从梦中猛地苏醒。 “呃！” “克蕾雅？” 视野从一片朦胧渐渐明晰，眼前不再是漆黑一片的深海，而是大片大片积淀着雪的白色荒野。 克蕾雅愣了一秒，扑面而来的刺骨寒风令她回过神来。 自己正和菲娅一起前往世界树核心的路上，刚才看见的是今早的梦。 是自己想多了。 “怎么了啊。” 菲娅伸手在克蕾雅面前挥了挥，好奇地弯腰够到克蕾雅身前，那双光华内敛的红眸从下往上望向克蕾雅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