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纠葛之心
第四十五章 纠葛之心
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敌人？
望着悍不畏死一个接一个从下方冲过来的混沌，拉维梅塔的眉头几乎要拧到一起，双手也因用力过度握紧到发青。
她身为主宰，确实拥有最高权限的对混沌控制力，然而现在在卡莉斯塔身体里的意识仅仅是一缕的程度，想一次性崩解上百只个体实力从第七到第九位阶不等的混沌，几乎是做不到的事情。上次能崩解上百个莫尔大师的个体，单纯是混沌化的莫尔大师位阶太低。
而且就算她拥有可以一口气崩解上百只第九位阶混沌的能力，按照人形混沌现在的稀疏站位与遮蔽视线的暴风雨，她也做不到让所有人形混沌同时消失。以意念操纵物体需要一个意念连接上物体的过程，如果人形混沌站位太稀疏，或者一部分人形混沌没有出现在视野里，拉维梅塔就是想崩解对方也会因为无法连接而不能崩解对方。
即，必须先通过视觉或触觉观测到对手才能进行下一步动作。
“你没有存在于世的必要，世界不需要你！”
人形混沌们发出昆虫般的激愤声音一齐朝拉维梅塔冲锋，尽管这些人形混沌的声音极为尖锐，吐词也含混不清，甚至因为和暴风雨混合在一起变得难以辨认，拉维梅塔也能凭借混沌的共感感受到他们的念头——这和菲娅通过意念与米兰等混沌联系相似——从而辨析出他们在说什么。
莫名其妙。
拉维梅塔快速拉升高度，不断以意念连接上距离她最近的混沌，随后一个又一个地瓦解他们。
这些人形混沌对世界树大陆人而言是棘手到必须用高阶魔法才能消灭的存在，但作为主宰的拉维梅塔却可以操纵形成他们的混沌瓦解，从而让他们迎来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倘若站在侧面看过去，凌空爆开的人形混沌如同一朵朵炸裂开来的黑雾，拉维梅塔则是播撒一片又一片黑雾的源头。
然而拉维梅塔的实力仅仅只有第七位阶，飞行速度再怎么快也无法与第八位阶与第九位阶的人形混沌相提并论，二者间的距离快速拉近，在拉维梅塔眼中，追赶她的人形混沌正急速放大，哪怕她不断操纵混沌崩解这部分人形混沌，也总会有新的人形混沌从黑雾下方冒出来，顶替之前的同伴，他们发出的尖锐鸣叫甚至到了让拉维梅塔大脑发昏的程度，令拉维梅塔难以集中注意力。
精神魔法？混沌没有灵魂，为什么能用精神魔法？
惊疑不定在拉维梅塔脸上闪过，但她又很快强迫自己压下慌乱，她并非缺乏头脑之人，在任何时候都保持冷静永远是争取最大利益的关键。
她再度凝聚起意识，将下方距离她仅有五米的混沌崩解。
啪嚓！
黑色黏液毫无预兆地飞溅到拉维梅塔裙摆上，仅仅几秒便将裙角溶解出火烧过的焦黑痕迹。
以卡莉斯塔的肉体，一旦沾染混沌感染暗裔病，几乎没有再挽回的可能。
该死。
菲娅怎么还没来？
如此念头在拉维梅塔心中升起，但漫天的暴风雨与爆散开的黑雾遮挡住视线，令她找不到菲娅的影子，事实上由于雨水的存在，她连睁开眼睛都十分困难。
“顺应死亡才是你的结局！”
紧跟在爆裂的黑雾之后，新的人形混沌顶替上来，这次就算有咆哮的风声刮过耳边，拉维梅塔也能听到人形混沌的清晰喊叫。
满腔愤怒的她竖起眉头质问。
“你们难道认不出我是谁？好好睁大你们的眼睛！”
“你没有存在的意义！交出你的权能，我等才是世界的主人！”
“……呵呵。”
原以为这些人形混沌能给出意外的理由，结果却只得到妄言。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傻子也明白这些人形混沌是在知道自己是主宰的前提下发动攻击，甚至要自己把操纵混沌的权能移交出去，拉维梅塔不禁怒极反笑。
混沌是世界诞生的产物，自己操纵混沌的权能也与生俱来，别说自己不知道怎么移交这份权能，即使知道怎么转移，也不会把权力拱手让给蛆虫般的存在。这种感觉就像被自己养的狗反过来咬了一口不说，宠物狗还声称它才是主人，从今往后自己要听从它的命令，身为主人此时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要么煲汤，要么找个地方把被打死的狗埋起来。
“痴心妄想！”
表情瞬间凌厉，眼中仿佛要喷出火焰的拉维梅塔不再留手，她将自己的意念凝结成一个看不见的巨大拳头，如同此前对付混沌化的莫尔大师那样，狠狠朝着海面砸下。
刹那间，伴随一连串混杂在嘈杂风声中的爆裂声响起，所有处在拳头路径上的混沌从上至下一一炸开，拉维梅塔的视野彻底被黑雾与暴风雨覆盖，看不见东西的她再度加注魔力，朝更高的空中飞行。
并非所有混沌都在这一击里毙命，她必须拉开足够远的安全距离。
然后——
“呃！？”
突然，一只混沌凝结的漆黑手臂从暴风雨中显现，自拉维梅塔身后死死掐住拉维梅塔脖颈，强烈的窒息感令拉维梅塔感受到比空气更加冰冷的死亡寒意。她的双眼一瞬前突，下意识伸出双手，试图扒开掐住她脖子的东西，然而得到的却只有更加用力，乃至随时都能把她脖颈捏碎的暴力，拉维梅塔甚至可以听见颈椎发出咔咔呻吟，除了骨骼摩擦的响动，还有好像有什么液体被硬生生挤出来的恐怖声音。
“交出你的权能，主宰！”
什么时候过来的？
没有回答对方的意思，拉维梅塔在心中皱眉。
倘若是普通人，此时一定会发疯了般踢动双脚，拼死挣扎试图让自己获得更多空气，但拉维梅塔却一如既往的保持冷静，好像没有被人掐住命门。
主宰是世界诞生的产物，只要多菲莉娅还活着，主宰就是不死之物，所以简单的肉体死亡并不会让她害怕，而一旦失去对死亡的恐惧，人便会出奇的冷静。
现在的拉维梅塔便是如此。
她无视脖子上的痛苦，闭上双眼，将注意力集中到快把她脖颈捏断的手臂上。
下一秒。
啪嚓。
又是一声宛如水球爆裂的声音，拉维梅塔脖颈上的手爆裂开来，身体的下意识反应让她双手护住脖子剧烈咳嗽，不过她并未只做到这一步，拉维梅塔极为艰难地转身，打算进一步瓦解试图杀了她的人形混沌，然而由于剧烈咳嗽，她转动的格外迟缓。
拉维梅塔不禁再度觉得生者的肉体过于累赘，倘若是本体的她，绝不会对这种挠痒痒般的进攻有反应。
“执迷不悟，你的力量已被伟大的意志剥夺，老实交出你的权力，伟大的意志尚且能饶你一命！”
伟大的意志？
莫名其妙。
虽然不知道断了一条手的混沌在说什么，但拉维梅塔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面前的混沌必须死。
『崩解』
身体微微佝偻着，一只手护住脖子的拉维梅塔心中默念那个诅咒，前一刻还摆出攻击动作的人形混沌下一刻便爆裂开来。
可时间没有给拉维梅塔喘息机会。
一个新的冰冷触感自她身后袭来，这次不是掐住她的脖颈，而是一条手臂环过她腰间，她感到自己被绊倒，视野骤然天旋地转。
即使失去平衡，拉维梅塔也尽可能将意识集中到她腰间的手臂上。
『崩解』
毫无反应。
嗯？
一丝惊慌在拉维梅塔心里泛起涟漪，她再度发起『崩解』，可对方无论如何都没有消失。
能力失去作用，无法操纵混沌了？
“你没事吧？”
内心正在强烈动摇时，拉维梅塔耳边忽然传来菲娅的声音，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冰冷的暴风雨早已没有劈头盖脸砸在她脸上，笼罩天空的乌云也渐渐被太阳拨开，世界正逐渐变得晴朗。
菲娅松开被她横抱起来的拉维梅塔，由于拉维梅塔仍旧一副惊魂未定的神色，为了防止拉维梅塔掉进海里，菲娅只好用『浮游之术』与『意念操纵』为拉维梅塔提供立足点，扶着拉维梅塔站好。
“想着你应该能应付那几只离你较近的混沌，就花了点时间解决那些追杀你的混沌，让天气变得温和一些。”
其实菲娅还想说“没想到你的战斗力这么差，差点救援得晚了”，可看到拉维梅塔正捂着脖子与胸口剧烈咳嗽，她便没有落井下石。
但……
菲娅先是瞥了眼下方同样解决了混沌，正朝她靠近过来的露希蒂涅，然后才以一种颇为微妙的视线观察弯下腰剧烈咳嗽的拉维梅塔。就在刚才，失去暴风雨掩护，菲娅听清最后那只人形混沌所说的内容——哪怕那位人形混沌的古精灵语发音极其怪异，尖锐到让人难受也一样。
那只混沌说了“你的力量已被伟大的意志剥夺，老实交出你的权力，伟大的意志尚且能饶你一命”这类发言。
很显然，拉维梅塔的身份不止黑夜女神那么简单，自己一直以来的怀疑以及露希蒂涅的怀疑都是正确的，拉维梅塔一定和混沌存在某种联系，这也是拉维梅塔得以操纵混沌的理由。
唯一的疑惑只有那个伟大的意志是谁。
菲娅理所当然的想到是主宰，可以她对混沌的认识，混沌是「一即是全」的种族，除了作为首脑的主宰，理应没有往下划分的职级，倘若伟大的意志是主宰，那拉维梅塔就应该是主宰的手下，类似于支配者手下的赫莉安，这显然和混沌的社会形态说不通。
“呼……”
菲娅看着拉维梅塔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复杂与怜悯。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继续观察的必要，是时候和拉维梅塔摊牌，好好谈谈她的身份与目的，然后再决定接下来的事情。
是合作还是成为敌人，只在拉维梅塔的选择。
话虽如此，以现在拉维梅塔被混沌追杀的情况，她除了合作以外已经没有其他选择、老实说，对自己而言拉维梅塔是什么身份其实毫无影响，自己只在意她的目的与诚意。倘若她愿意背叛混沌成为自己的伙伴，那么自己会欣然接受她成为盟友，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起战斗，操纵混沌的能力对联盟士兵至关重要，自己可以给她比主宰能给的多得多的待遇。
但如果她不愿意背叛混沌，像世界树的女神以及她之前对自己暗示的，只有自己死亡世界才能得到拯救这种话，自己将毫不犹豫将她划进敌人那一边，想方设法把她从卡莉斯塔身体里剥离出来，置于死地。
尽管这个选择无情，但自己不会后悔。身为联盟的组织者，对混沌手下留情，就是对信任自己的联盟战士不负责任，要在两者中选择谁，无须多言。
不论安娜塔西雅还是克蕾雅，都能看出拉维梅塔看待自己的眼神没有像她嘴上说的那样有爱意，结合现在的判断，拉维梅塔恐怕是肩负着某种任务才不得不接近自己。
哼。
菲娅心中哼了一声，其中却没有冰冷或者不屑的意味，相反，这是一种难以用三言两语说清楚的感情，像是惋惜，又像怅然。相互调侃，开了恶劣玩笑还不会放在心上的战友转眼成为敌人，甚至必须抱着如果她不加入自己，自己就得杀了她的前提让她摊牌，实在很难舒心得起来。菲娅知道怎么做是正确的，可一想到坏的结果，感情上便难以自已。
“咳咳咳，菲、菲娅……水……”
“啊啊。”
仍在弯腰咳嗽个不停的拉维梅塔艰难地举起一只手，像往常那样毫无边界感的朝菲娅讨要水。菲娅不禁默然，她看着拉维梅塔因窒息而潮红的辛苦脸庞，从储物魔法里拿出水壶与毛巾递给拉维梅塔，直到东西被拉维梅塔拿走前，她的动作里都有一丝遗憾与无奈。
然后，她转向已经与她站在一起的露希蒂涅。
“我那边的解决了。菲娅这边解决了么。”
“嗯，这边的也解决了，”说着，菲娅故作关心地转向拉维梅塔，“拉维梅塔，你能感觉到有漏网之鱼吗？”
“没有了……咳咳……回去吧……我自己能飞。”
“嗯。”
表面点头，心中则发出一道复杂的叹息声，菲娅拍了拍脸调整表情，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没事，与两人一同飞向远方喧闹的小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