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支配者
第六十五章 支配者
当菲娅再度在地下房间见到赫莉安时，赫莉安已经换上相当奢华的晚礼服，不仅将深紫色长发梳好盘在脑后，更有淡淡的粉底与艳丽口红装点，加上增高颇为恐怖的高跟鞋与扑面而来的华贵气质，即使说赫莉安是马上要去参加晚宴的女皇也没有问题。
与朴素的房间格格不入。
看来支配者那边拿出最高规格的礼仪了。
菲娅不禁后悔自己没有好好检查仪容就过来，不过她还是保持微笑走上前。
“特地换上晚礼裙，是支配者命令你的？”
没有回答菲娅的问题，赫莉安像侍从一样微微躬身，语气谦卑却又夹杂了冷淡。
“支配者大人正在宫殿里等您，主人对您的提议很感兴趣。”
“我要怎么过去？事先声明，一般的传送魔法承受不了我的魔力，即便你也不行。”
上次传送自己的人是眼部落留在世界树大陆的贤者，而那位贤者仅仅传送自己不足十公里，便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主人早已预料到结果，他命令我将这个交给您，倘若您连这种程度的魔法都做不到，我们就不必坐下来商谈——主人给了您一个月的时间了解水晶内的魔法，在此期间我会作为您的老师传授您恶魔语。”
一边说着，赫莉安一边双手呈给菲娅一枚人头大小，格外通透的水晶球。
这是类似考验的东西吗？
还以为支配者是不喜欢弯弯绕绕的人。
接过水晶球，菲娅按照惯例朝水晶内注入魔力，接着有什么东西连接上的感觉涌入大脑，一股信息呈现在菲娅面前。
是以恶魔语为基础排列的咒文。
虽说自己不擅长恶魔语，但与恶魔打交道的次数不止一次两次，加上吸收了藏书库与禁书库的海量知识，菲娅很轻松就将涌入脑海里的信息一一破解。她将目光放到一旁空地上，抬起右手。
“■■■——『界缕之弦』。”
一道极不明显的白色丝线自菲娅手心连接至虚空，菲娅的身体随之被丝线微微牵动，但过了不到零点一秒，连接菲娅与虚空的丝线便发出“砰”的断裂声，让人想起绷直到极限后承受不住重量断裂的尼龙线。
正如菲娅猜想的，『界缕之弦』的魔法强度不足，无法带动她这样拥有庞大魔力的存在，需要『超演算』优化后才足够支撑她。
只是在使用『超演算』强化过的『界缕之弦』前，菲娅情不自禁地将视线转向赫莉安，后者的小动作让人难以忽视。
说成小动作并不准确，应该说成赫莉安散发的氛围不正常。她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不论错愕的表情还是一瞬收拢的龙翼，都表明她的内心并不平静。
“我学过恶魔语，不用从头开始。”
菲娅特地补充，随后稍加思索。
“支配者在水晶球里标注自己位置，也留下传送用的引导，是想让我用这个叫『界缕之弦』的魔法去你们的城堡么？原本我是想让支配者来我这，没想到你们敢暴露自己的坐标让我知道你们的位置，好吧，我认可你们的勇气和诚意，不去显得我不够礼貌。”
你脑袋没问题么。
赫莉安忍不住在心中发问，她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菲娅，是因为被菲娅的学习能力所惊讶，哪怕是像她这样天赋异禀的龙种大恶魔，也至今都没能掌握恶魔语的高阶空间魔法『界缕之弦』，甚至整个恶魔里也只有支配者与绝对恶能够使用它们。
因此当支配者提出让菲娅学习『界缕之弦』来找他的时候，赫莉安还以为支配者是在故意刁难菲娅，挫败菲娅的锐气，没想到支配者不是在说笑。
可即便如此，菲娅从摸到水晶球到使用『界缕之弦』也仅过了寥寥几秒，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披着精灵皮的怪物。哪怕是自己的主人，也没少在这个魔法上栽跟头。
不，这个精灵本就不能用常理考量。
赫莉安在心中自我安慰。正常人只会思考这是不是设有陷阱，一旦传送过去就会被团团包围，结果她却说成是勇气和诚意的体现，可见大脑结构与常人截然不同。
“殿下要去暗裔的巢穴？不行，万一他们设下埋伏怎么办？”
柯丽塔毫不避讳地建议。
看来还是有正常人。
赫莉安不禁松了口气，刚才菲娅和拉维梅塔风轻云淡的表情显得她才是异常的那个，让她觉得是不是世界出了问题。
菲娅摆摆手。
“不用担心，晚上我可能还要去一趟风塔都市，如果克蕾雅她们找我，记得转告我的行踪。”
“是。”
“等等，你刚才的『界缕之弦』不是没有成功么，学会和能投入应用是两回事。”
赫莉安终于忍不住提醒，菲娅学会『界缕之弦』可以说成她天赋过人，但学会不代表能立刻投入实战，倘若菲娅现在用『界缕之弦』带她回到支配者的宫殿，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便要轰然崩塌。一直以来自己受人吹捧的天赋与努力进修不过是被人尝一口就吐掉的垃圾，强烈的挫败感足以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一直在坐井观天。
她努力维持冷静表情，不让动摇浮现在脸上。
而也正因如此，不清楚赫莉安内心想法的菲娅才毫无顾忌。
她用实际行动回答赫莉安。
“『界缕之弦』”
数层象征空间魔法的白色魔法阵在菲娅手心流转，以至于让房间都渲染上一层刺目白光，接着无数几近透明的丝线自魔法阵射向虚空，如同蛛网一样牢牢抓住空间。
很快，以消失在虚空一端的丝线为中心，一层层水波状涟漪荡漾开来，室内光线与景物随之扭曲，仅仅几秒，整个屋内都呈现光怪陆离的歪斜景象。明明有脚踏实地的实感，眼前的一切却都在波动，仿佛坐在摇晃的船上，晕船的眩晕感自胸口涌上喉头。
由于自己的魔力量过于庞大，用『界缕之弦』将自己拽入空间的过程便使得空间扭曲，就如同用线缆拖拽大型舰船，周围水面自然而然会随着舰船前进涌起波涛。
还是快点离开这里，以免空间越发扭曲，最后无法还原，破坏宵之殿。
“连空间都在扭曲？你做了什么？快停下来，不然所有人都会死！”
“走了。”
提醒了一句拉维梅塔和赫莉安后，菲娅便用『意念操纵』缠上两人，结果赫莉安如同得不到玩具开始耍赖的小孩一样，死活不愿意离开，甚至以手为刀斩断『意念操纵』。
没办法的菲娅只好亲自拽住赫莉安的肩膀，一把将其塞向泛着涟漪的虚空。
“喂！空间出现问题了，这样进去只有死路一条。要死别拉着我，混蛋！放开我！放开我！！”
无视赫莉安的呼喊，菲娅用力拖拽『界缕之弦』，三人一同消失在泛起水波状涟漪的中心。
◇
老实说，并不能把『界缕之弦』当成好用的空间魔法。
这是菲娅的第一感受。
如果说平时自己的传送会给人带来漂浮与恍惚感，那么『界缕之弦』的传送便是被人塞进滚筒洗衣机内疯狂旋转的程度，这已经不是胃里的内容物翻江倒海可以形容，而是似乎要同时从嘴和下面不干净的地方喷出，稍有不慎便会被甩飞。哪怕是莉提这样的身体素质，使用一次也会陷入好几天不想吃饭的虚弱状态。
尽管只是精神受到折磨，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身体不断旋转，但也实在不想体验第二次。
双脚稳稳落地后，菲娅便决心将这个魔法封印起来，长达半小时的甩干体验哪怕是她脸色也微微发白，紧抿着嘴，一旁的拉维梅塔与赫莉安更是脸色铁青，捂住嘴弓着腰不时发出恶心的干呕。
“呕……”
不断深呼吸调整状态，菲娅过了足足十秒才有余力打量周围。
与想象中到处是电闪雷鸣的魔王城堡不同，支配者的宫殿朴素到不能用宫殿形容，仅仅是一栋四层楼的红色洋馆，在周围鳞次栉比的高大建筑与钟楼衬托下，如同被光鲜亮丽高楼埋没的破旧平房。
倘若不是守护在洋馆周围与楼顶上的哥雷姆，菲娅绝对不会将其与支配者的宫殿联系在一起——反倒是自己身后那些外墙刻有华丽浮雕，充满浮夸风格的黑色尖顶建筑更像支配者的宫殿，在漆黑天空映照下，它们仿佛收容罪恶与邪念的恶魔之城。
“呕呕——”
由于赫莉安仍然捂着嘴干呕不止，菲娅只好没办法似的双手叉腰。
“你身为第九位阶的龙种大恶魔，就没体验过『界缕之弦』么。”
“谁……谁会像你一样，呃……谁会像你一样一口气传送这么远，支配者……支配者大人……唔……会体恤我等，分段传送……”
赫莉安艰难地说。看得出她很想在菲娅面前维系尊严，即使脸色发青也努力地挺直腰杆。
原来这个魔法要分段使用。
菲娅悄悄在内心吐舌头，要怪只能怪没人告诉自己，她先后给身体不适的拉维梅塔与赫莉安递去水与毛巾，接着认真观察起这座暗裔生存的城市。
与传言中暗裔生活在独立空间不同，月亮与星星的位置告诉菲娅这里就是世界树大陆。晚风里没有难闻的腐臭与血腥味，相反满是自然的清新，深吸一口令人精神一振，除了远处看不见起伏的山峦，也听不见该有的喧嚣甚至看不到建筑内的灯光，其他地方和正常人类城市没有区别。
要论漂亮程度，菲娅觉得没办法与充满梦幻感的亡者国度以及更加繁华的布洛瑟姆相提并论，这里太安静，缺乏生气，宛如死城。
“你们把人藏起来了？”
“……无可奉告。”
看来是提前疏散了人员。
菲娅只好望向前方洋馆。传送坐标被设定在四层洋馆的正门前，视线顺着庭院内的小径看过去，洋馆的正门正朝外敞开，如同在欢迎自己。
也许支配者和赫莉安不一样，他很了解自己。
菲娅升起如此预感。支配者给自己学习魔法的时间有一个月之久，但却提前做了人员疏散，好像知道自己会『超演算』。
难道他也和绝对恶一样，得到另一个支配者的预言？那也太荒唐了些。
摇了摇头驱逐杂念，菲娅确认了一遍拉维梅塔的状态。
“还好么，我们可以休息一会儿再进去。”
“……不必。反正和他商量的人不是我，我慢慢调整。”
你今天是怎么了，白天还在忧郁，下午就这么听话。
没有将讨人嫌的话说出口，菲娅带着两人直直走进洋馆。
从庭院到走廊，一路上都能感受到哥雷姆的视线，实力则从第三位阶到第六位阶不等。
所谓哥雷姆，是指以石像形式存在的金属或者石造傀儡，它们会一丝不苟执行创造者的命令，不需要进食与排泄，抛开缺乏主观能动性的缺点，是最佳的护卫。
可惜制作哥雷姆的技术早已失传，那是暗裔与神明战争前，被一种叫特丽诺的神造天使播散的神迹。如今世界上已经没有神造天使，自己也就没办法学习制作哥雷姆，将其投入到战争中——过去求知魔将与拉普拉斯尝试过逆向工程，无一不以失败告终。
而除了哥雷姆，整个洋馆内找不到让菲娅觉得稀罕的东西，连仆人都只能偶尔看见一两个，内部装饰朴素到让人感到清贫，似乎支配者不喜欢花哨的装饰。
“这里就是支配者的宫殿？看起来也不怎么样，不如宵之殿的十分之一。”
一边沿着走廊前进，拉维梅塔一边上下打量。
赫莉安则一脸骄傲。
“支配者大人在还是卡尔西王子的时候就已经如此。主人以拯救濒临破碎的世界为己任，不喜欢把精力投入到无关紧要的东西上。倒是某些人，不仅不想拯救这个世界，还给我们拖后腿，阻挠支配者大人复活。”
“你跟我抱怨也没用，我只能说失去记忆前的我这么做肯定有这么做的道理，我猜肯定是支配者的方法行不通，所以我才阻止你。”
“还没有看见结果就说行不通，自大也该有个度——不，这不能怪你，应该怪这个世界，倘若你这一身力量交给更有才能的支配者大人，我等早就在支配者大人统帅下将混沌驱逐至世界边缘。”
“前提是你们有资格拥有这份力量。”
在菲娅不置可否地撇嘴时，反而是拉维梅塔皱起眉头。她输给多菲莉娅可以说成是无可奈何，但要是输给支配者之流，那便是和输给莫尔大师一样的耻辱。要知道，混沌诞生的原因就是身为外来者的多菲莉娅太强。
“从幻想他人的力量能降临到自己头上时，就已经和没长大的小孩一样天真。”
“你的意思是支配者大人的才能配不上这份力量？连她自己都没有否认如果支配者大人获得这份力量，混沌早就被驱逐到世界边缘，你一个刚开智的第七位阶混沌有什么资格对支配者大人评头论足。”
这世上难道还有人比我更有资格评头论足？
拉维梅塔瞪圆双眼，就差把话语连带口水一起喷在赫莉安脸上。
但她不能这样回答，只能冷哼一声，不屑地讥笑。
“那份力量到任何一个人手里都有用，谈不上才能不才能，当你真正了解菲娅的力量以后，就不会做出这番幼稚言论。你的主人愿意合作，只不过是察觉到和菲娅为敌以后脑袋上那颗灾厄之眼跳个不停，而不是你的主人有足够远见。”
“你怎么知道灾厄之眼？”
仿佛触及了禁忌，赫莉安停下脚步，她皱起眉，盯视拉维梅塔的目光充满敌意。
拉维梅塔毫无惧色，她双手抱胸，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敢保证，你要在这里对我动手动脚，菲娅一定会把你和支配者的手脚都砍断。我已经在你们之前和菲娅合作。”
“赫莉安，不得对客人无礼。”
正当赫莉安额头青筋暴跳，打算发难时，走廊不远处的一个房间内突然传来一道饱含坚定意志的青年声音，赫莉安脸上的愤怒顿时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顺从与接近仰慕的尊敬，她不再和拉维梅塔争辩，而是朝着前方右手揽在腰前欠身。
“是，主人。”
屋内的人就是支配者了吧。
和卡尔西的声音一模一样。
也不知道是有心用卡尔西的声音方便卸下自己防备，还是当精灵王子当上瘾。
菲娅心中吐槽，脸上恢复严肃，很快来到支配者在的房间面前。
这是一间类似书房，但比正常书房大上一圈的房间，支配者正坐在书桌后方，桌上略微散乱的文书表明，他不久前还在处理事务。
至于本人，和菲娅印象中的卡尔西没有任何区别。
如剑的眉毛，饱含坚定意志的双眼，棱角分明的脸庞透露出利落的英俊。体型削瘦，却给人以极为可靠，以至于无法忤逆他的有力印象，光坐在那就让人情不自禁地平静下来，好像天生就有令人折服的魅力，自带睿智与华贵光环。
简直像乙女游戏里走出来的男角色。
见到菲娅到来，支配者立马起身迎接，展露如沐春风般的笑容。
“好久不见，姐姐大人，恕我诸事缠身无法亲自迎接您。自上次布洛瑟姆一别，我们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面了吧？没想到再见时已经是这种立场。先坐，赫莉安，把最好的茶端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