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主宰的延伸
第七十章 主宰的延伸
漫无边际的黑暗。
如果说使用魔法道具的传送类似于在遍布繁星的宇宙中高速穿梭，那么此刻的传送便只给人在失重环境下堕入无尽黑暗的感觉。
理智告诉菲娅她一直在横向前进，可视觉反馈回的却只有她在不断下坠。好比大海上的飞行员，一时分不清哪里是天空哪里是大海。
不过菲娅并未惊慌，因为这片空间中有陪伴她的东西。
那是同样身处空间裂缝，沿着隧道穿梭的混沌，在菲娅刚进入这片漆黑空间时，混沌正源源不断的从远方输送向大厅，但菲娅进来后不久，混沌便改变方向，从大厅流向它们来时的方向，显然是在逃跑。如今它们察觉到菲娅这个巨大的魔力源，纷纷像发疯了般试图将菲娅吞噬。
这当然是无用功，菲娅仅用最普通的『蜂盾力场』便将混沌阻隔在外，要不是担心使用破坏性魔法会扰乱传送，菲娅早就用火球将其净化——正因为混沌的存在，菲娅才能准确判断方向。
如此时间仅过去数十秒，试图将菲娅吞噬的混沌突然停下，它们毫无预兆地失去侵略性，自行沿『蜂盾力场』滑落。
有人在操纵它们？
菲娅心生疑惑，她以『探查之风』来回检视周围，很快，她锁定了目标。
一个第七位阶的人形混沌正从大厅的方向朝她靠近。
“拉维梅塔？你怎么来了？卡莉斯塔的肉体呢！？”
“这种时候还抱着肉体不放就追不上你了，一个人冲进空间裂缝，你不要命了？！要是掉进空间乱流里怎么办？把这些魔法盾撤掉，有我在混沌不是威胁。”
明明拉维梅塔呈现出没有五官全身漆黑的人形混沌，菲娅却从拉维梅塔的声音里感受到亲切与一种类似长辈的、不容置疑的权威，要说的话，就好像尤琳莎妈妈让自己多穿点衣服。
她撤掉『蜂盾力场』，望着靠近自己的拉维梅塔迟疑着回答。
“就算掉进空间乱流也只是被传送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有『界缕之弦』，回世界树大陆不成问题，倒是拉维梅塔你来这里才更危险。还有，虽然我觉得你不是不懂顾全大局的人，但我还是确认一遍，诺琳的灵魂已经成功分离出来了吧？仪式情况怎么样？”
“已经没问题了，后面的工作只要交给露希蒂涅和那些魔法学者。”
说到这里，呈现混沌化的拉维梅塔来到菲娅身边，身体逐渐浮现颜色。象征星晶兽的羽翼状耳朵以及与卡莉斯塔一致的五官很快塑形，随后轻便的深蓝礼裙与半透明色泽的冰青色长发也在空中抛出漂亮半圆。
此刻的拉维梅塔看似和之前无异，但实际上已经失去可以被称为五感的东西，只能通过魔力感知到周围变化。
明明没有变成卡莉斯塔外表的必要，却还是让自己拥有颜色……是少女的爱美之心在作祟？
“刚才你弄出来的那些银色液体是什么？它们把混沌当成养分吞噬，我从没有见过那些东西！”
拉维梅塔刚恢复人形便迫不及待地大喊。
实际上拉维梅塔更想说“过去成千上万次的交手里多菲莉娅从未用过这个”。混沌的强大在于数量以及它们能吞噬并利用一切元素与魔素。如果出现一个能够以混沌为食，并且对混沌形成数量优势的东西，那么混沌将失去威胁世界树大陆的能力，这一招直接掐中混沌与她这个主宰的命门，令她再也无法与多菲莉娅抗衡。
倘若不是菲娅，而是那个一直与自己交手的多菲莉娅拥有这个魔法……
不敢想象。
“那是多次提纯后的纳米妖精，吞噬混沌的效果也是你走之后我偶然发现。它们还不具有与混沌之海抗衡的数量，不能作为消灭混沌的最终武器。比起这个，拉维梅塔有没有觉得蹊跷？”
“什么蹊跷？”
拉维梅塔的心全在纳米机器上，全然没有思考其他事情的余地。
直到菲娅的提醒响起。
“袭击我们的混沌颜色不对。”
“颜色不对？什么意思？”
“莫尔大师口中的主人是那个伟大意志，伟大意志操纵的混沌应该是寻常的黑色，刚才大厅里的混沌却有象征主宰的暗红色斑纹，拉维梅塔不觉得奇怪么？”
“这个……”
拉维梅塔神情一呆。
由于专心分离诺琳的灵魂，她确实没有注意到混沌呈现过暗红色。
但她也并不担心。
站在菲娅的立场，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却展现出一模一样的力量，这件事自然莫名其妙，但拉维梅塔不同，在她前往本我被莫尔大师阻截的那一次，她就已经从莫尔大师口中听到事情真相。
莫尔大师死后，那个伟大的意志传召莫尔大师的灵魂，让莫尔大师见到伟大意志本体，也就是那朵遮天蔽日，耸入云霄的黑色花朵。莫尔大师认为那是伟大意志的化身，并称呼其为主人，但拉维梅塔清楚，那朵花就是本我，即主宰本体。
加上莫尔大师一直想抓住自己，索要自己的权能，事实已经很明显。
要么的确存在一个叫伟大意志的东西，他在自己这一缕意识离开本我时，篡夺了本我的意识，让他可以如臂使指地操纵混沌，乃至使用本我的能力。
要么伟大的意志和本我从一开始就是同一个东西。本我因为与自己的连接中断而认为自己背叛，所以放出莫尔大师这个意识来捕获自己，以免自己生出事端。
相似的推论自己很早就做过，这两种说法不论哪一种都有无法解释的地方。
不清楚拉维梅塔的想法，菲娅低着头自言自语。
“我怀疑那个伟大意志和主宰为了对付我结成同盟，就像暗裔和我们一样，在面临更大的威胁时联合在一起。”
“等出去就能知道答案了吧。”
“也是。”
菲娅点点头，自己正是为了断绝空间裂缝再度出现才现身于此。
到底是什么在操纵混沌，看一眼便知。
渐渐地，菲娅感受到包围自己的失重感开始减弱，她拉起拉维梅塔的手。
“可能要出去了。”
“嗯。”
“哈啊，要是你没有跟着我一起来，我应对起来会更轻松。”
这家伙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冒险跟上来，菲娅实在难以理解。
感受到菲娅嫌弃，拉维梅塔不高兴地轻哼。
“还不是怕你遇见危险，即使主宰本尊见了我，在操纵混沌上也不见得比我强多少，顶多它操纵混沌的范围比我能操纵的范围广。还有，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导致我和主宰的联络中断。”
“那要是主宰又不把你当成背叛者，呼唤你重新加入它对抗我，你会选择回去吗？”
“问这种问题的人一定脑子不好使。”
拉维梅塔撇了撇嘴。
“我回答‘是’会被你当场做掉，回答‘不是’又要被你嘲笑连自己的故乡都忘记。”
“就不能回答已经喜欢作为生者的感觉，不想再回去么。”
我可是背负使命而来啊。
心中回答，拉维梅塔嘴上并未做回应——不是她不想回应，而是无法回应。
令人睁不开眼的刺目白光出现在前方不远处，以极快速度朝她冲撞而来，连大声警告的机会都没有，两人便与大量混沌一同跌入现实世界，从千米高空坠下。
倘若站在上帝视角俯瞰便能看见，菲娅二人并不是从空间裂缝中出来，而是自一株巨大的花苞中被喷出。周围除了一望无际的混沌之海，就只剩下一株又一株花朵型植物——它们当然不是正常植物，而是空有植物外形，实则完全由混沌凝结成的个体。
“呃！”
“没事吧？”
抢在拉维梅塔跟随混沌一起坠入混沌之海前，菲娅在拉维梅塔脚下制造支点，两人稳稳站在半空。
“没事。”
抓着菲娅手的拉维梅塔擦了擦嘴角，不一会儿，下方传来混沌噼啪落入海面的响动。
除此之外，世界再无其他声音。
周围到处是耸入云霄，高度在三千到四千米不等的高耸植株。每一棵植株都呈现相同外观，它们由几根粗壮的黑色藤蔓彼此缠绕而成，笔直到不像自然形成的东西。此外，这些植株的顶端与侧面都延伸出巨大的花苞与形似叶片的东西，一些植株的花苞已经盛放开来，不断朝天空喷吐大量混沌。
倘若不是知道这些混沌随时可能暴起攻击自己，自己一定会把这份壮观景象当成绝景。
然而只要用探查魔法扫视一遍就会毛骨悚然，因为每一棵植株的魔力都达到第九位阶，在『探查之风』中，那些盛放开来的花朵更是呈现出接近于露希蒂涅的深红色。
“混沌之海深处还有这种地方……”
菲娅忍不住喃喃。
她不是没有深入过混沌之海，过去为了实验『轨道信标轰炸』，她曾一直飞到看不见世界树大陆的混沌之海深处，可那时的她从未在天际见到如此景象，混沌之海的面积远比她想象的广袤。
不过不论如何，自己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找到操纵空间裂缝的幕后黑手，然后杀了他。
“拉维梅塔在控制混沌么，它们怎么没有行动？”
“不，我没有控制它们……”
拉维梅塔的脸色极其难看，她没有说话不是因为她还处在从高中坠落的惊慌中，而是因为她也在为眼前这一幕感到困惑乃至荒唐，她的语气糟糕起来。
“主宰应该比它们更大，我从没有见过这些东西，这是陷阱。”
“主宰是在说我么，拉维梅塔。”
如同在印证拉维梅塔的猜测，混沌之海开始翻涌，周围耸入云天的植株被突然涌现的漩涡扯入其中吞噬，不出一会儿，吞噬大量混沌植株的漩涡开始朝外吐出什么东西，直到一团魔力远超第九位阶个体，直冲天际的混沌伴随黏腻的哗啦声出现。
与周围只有三四千米的混沌植株相比，从漩涡中涌现的混沌植株异常庞大，到了让人仰头都看不见顶端的程度。当这棵植株出现的刹那，一股来自亘古的沧桑便扩散开来，周围植株黯然失色，它成为整个混沌之海的中心，蕴藏的魔力从深红一步跨越到更加绚烂的亮蓝色，显然已经抵达神明所在的第十位阶甚至在这之上的领域。
主宰。
没有预兆的，菲娅脑子里冒出这个答案。
“嚯……”
虽然自己想过最终决战可能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但没想到会以这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形式见面。
菲娅松开拉维梅塔，头也不回地朝巨大植株迈出一步。
“尽可能离我远一些，有多远飞多远，我不想我的魔法波及你。”
“等等，菲娅，这家伙不是主宰，不对，它身上确实有主宰的气息，但不是主宰本尊。”
“什么意思？”
“菲娅只需要知道它是类似莫尔大师的东西。”
拉维梅塔轻咬嘴唇神色复杂，实际上她已经感知到更多东西，但没办法告诉菲娅。
而就像在配合拉维梅塔那样，刚才接近合成音的，分不清男女的声音再度响起。
“战前联络结束了么。敢钻进空间裂缝出现在我面前，我要赞许你的勇气，多菲莉娅。你我争斗成千上万次，每一次都以我的失败告终。这一次机会终于站在我这边，还未成长到足以面对我的实力便鲁莽行事，这是世界赐予我的机会，我终究会拯救这个世界，而你将被我毁灭。”
主宰的声音极为平静，听不出一丝感情。
瞧不起自己的敌人自己见过很多，但像主宰这样说话不带感情的合成音自己还是头一回见。菲娅不禁挑起眉毛，现在的主宰让她想起还未学会人类感情的AI，以至于心生熟悉感。
当然，有了拉维梅塔的提醒，菲娅觉得这种口吻更像是混沌装出来的东西，他们毕竟是能复制出与克蕾雅完全相同身体的怪物，伪装成别的声音也在他们能力范围内。更不用说在亡者国度与混沌化的精灵神交手时，他们就展现过如此能力——这是多种意识集合而成的复合体。
她勾起嘴角，握住飞到面前的莱瓦汀，为其附加长达百米的『附魔之刃』，在渐起的微风下，嵌有华丽丝线的黑色礼裙凌空飞舞着。
“混沌的力量是会伴随我力量的增长而增长，但这不代表你的力量就与我相当。既然是多种意识混合成的复合体，我还是喜欢你用精灵神或者莫尔大师的语气，那样我动起手来会更有快感。我给你们五秒时间考虑，要么告诉我你们主人的位置，要么被我烧成灰烬。”
“无意义的挣扎，到了这里就别想回去！”
“你们还有三秒。”
菲娅脸上的笑容更甚，但更多是皮笑肉不笑的、充满冷意的恐怖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