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诡谲的主宰
第八十一章 诡谲的主宰
漫长而折磨的传送。
当视界前方亮起刺目白光，不断旋转的感觉骤然消失后，两人视野一变，呈现在眼前的不再是有着明媚阳光与清新空气的世界，而是遍布厚重乌云，一切都蒙上一层灰色的阴沉大地。
说成大地实属不妥，应该称呼其为一望无垠的混沌之海。或许是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长回来，上次遍布海面高达三四千米的植株此刻一棵也没见到。
而像是察觉到突然出现的菲娅与拉维梅塔，本该一潭死水的海面涌起阵阵波涛，黑色混沌缓慢蠕动着卷起仅有几厘米的低矮海浪，让人联想到蛰伏在暗处露出獠牙的凶兽，压低呼吸与心跳，静等猎物走到近处。
菲娅先是瞥了眼下方已经有动作的混沌，随后转向挽着手臂的拉维梅塔。
“怎么样，有感觉到主宰么。”
“没有。”
“不是说所有混沌都能充当主宰眼线吗，我们突然出现在混沌之海深处，按理说就像在白纸上滴了一滴墨水那样明显，主宰应该立刻就能察觉到我们才对。”
拉维梅塔忍不住白了菲娅一眼。
“主宰是可以把意识延伸到任何一个有混沌的地方，但它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盯着所有混沌，比喻起来就像她面前摆了数不清的监视器荧幕，她可以做到想看哪个就看哪个，但做不到同时把所有风吹草动都收进眼底。”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个鬼。
拉维梅塔在心中吐槽，虽然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实际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她所谓的感觉到主宰的监视，是她捏造出来说给菲娅听的借口，此前和莫尔大师战斗时，她和菲娅才刚抵达这处海域，她就已经感受到主宰在距离她上千公里外的东方。
至于为什么捏造这个理由，则是为了给自己留后路。如同来之前在心中决定的那样，如果自己成功回到本我，自己就会以主宰的身份完成诞生的使命，不论结果是战胜菲娅还是败给菲娅，自己都会将其当作上天抛出的硬币掷在让自己完成使命的一面，是世界意志对自己降下的神谕。
而如果无法回到本我，那么等回到厄尔庇斯之岛后，自己便会将事情的始末告诉菲娅，从自己的真实身份到主宰为什么非要和多菲莉娅拼个你死我活，无一遗漏的全部倾倒出来。
那么……
心中重新捋了一遍过程，拉维梅塔不动声色地感应起主宰的位置。
本我虽然是以巨大花朵的形态生长在混沌之海，但并没有扎根于海床深处的根须。如果要追根溯源，主宰最初确实是一朵扎根于地脉，靠地脉魔力为生的存在，然而随着混沌壮大，它已经可以让任何一处的混沌成为自己，不必拘泥于某一固定形状。之所以保持花朵形态，不过是念旧与习惯的一种体现。
得益于此，本我的位置并非一成不变，有时可能会沉在海底，有时又会靠近世界树大陆，不过更多时候还是待在混沌之海最中心，享受独自一人的安静。
没错……我应该是喜欢一个人的性格……
回过神来，拉维梅塔才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已经和本我出现相当大的差距，从接受了卡莉斯塔的记忆开始，自己便变得像人类一样拥有社会性，不再觉得独自一人、漆黑而安静的环境更舒适。
呵呵。
拉维梅塔在心中自嘲。
难怪本我要切断与自己的连接，现在的自己和本我已经成为两个截然不同的意识。倘若这一缕意识回到本我，说不定会反过去影响本我，导致整个主宰都变得无法对多菲莉娅狠下心，令主宰这个存在失去其存在的价值。
当然，这都是拉维梅塔的臆测，一个人无法在没有事先通过某种方式观测对方的前提下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本我也一样。既然本我没有和自己融合，又怎么知道自己会反过去影响它？切断连接的理由肯定不是自己出了问题，而是本我那边发生异变。
想必和那个伟大意志脱不了干系。
各种思绪翻飞时，拉维梅塔也找到本我的位置——本我依旧在上次的地方，没有移动分毫。
老实说，令人不安。
明明菲娅和莫尔大师发生那种程度的战斗，结果本我不仅没有赶过来，甚至没有在战斗后撤退到其他地方。要知道，本我十分清楚自己与多菲莉娅的差距，能避免正面战斗就避免，绝不留下被找到的可能性，现在这样就如同朝菲娅大喊，我就在这里，快来找我，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简直像死了一样……
“我们该往哪个方向走？”
一旁响起菲娅的声音，拉维梅塔脸色变了变，恢复古井无波的冷静。
“先去东边吧，上次我感受到的视线就来自东边。”
“好。”
两人飞速朝东边飞行。
拉维梅塔则继续顺着刚才那个恐怖的可能性思考。
不寒而栗的恐惧遍布全身，令她汗毛倒竖，连深蓝色的瞳孔都急剧缩小。她在脑子里做过种种假设，唯独没想过本我会凋亡。可现在看来，除了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还能感受到本我的位置，以及主宰死亡后混沌之海的混沌理应会随之溃散，其他问题都能得到答案。
为什么莫尔大师和菲娅发生声势浩大的战斗，本我却没有反应。为什么自傲的本我会允许莫尔大师这个存在出现。为什么本我没有对伟大意志这个东西做出回应，乃至自己和本我的连接为什么会突然中断，这些问题的答案都能用本我已死解释。
不……
实在没可能。
自己和本我不是两个独立的意识，而是一体的存在，假使本我凋亡，自己理应会一同死去，而不是其中一个死了，另一个还能以切断连接的形式活着。
没错，这个猜测也有不可忽视的硬伤。
拉维梅塔又取回镇定。
一直盯着她的菲娅惊讶起来。
“你好像想通了什么。”
“你在偷看我？”
“什么偷看啊，是光明正大的看。这里只有你我，我除了看你还能看谁。”
“啧。”
“别一副不开心的样子。你刚才在想什么？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我在想你和那个叫艾丝蒂尔的吸血鬼感情真好，大白天就在我面前卿卿我我，还做早安吻，也不嫌伤风败俗，教坏你那个妹妹。”
拉维梅塔回呛道。倒不是她心情有多好，相反，说这些话只是在缓解内心的不安，如同一些人上台前会紧张到不停踮脚，摆弄衣服与头发，或者和旁人说一些事后自己完全记不到脑子里的话，这些都是无意识的行为。
“什么伤风败俗卿卿我我啊，真没礼貌。我和艾丝蒂尔可是正儿八经的恋人，而且那也不是早安吻，是艾丝蒂尔突然袭击。我们的白天在吸血鬼眼里是夜晚，她昨晚和诺琳待了一宿，把领地的情况说的七七八八，等这次回去，大概就要卸任欧洛领领主的职位，住到布洛瑟姆了。我有点担心到时候她怎么适应白天活动晚上睡觉。”
“已经有三位妻室还堂而皇之的说让其他女人住进家里，就不觉得不好意思么。”
这次菲娅没有用随意的语气回答，她换上认真表情，微微抿着嘴低头思索。
“要说没有不好意思肯定是谎话，但问题在于如果我只接受一个人，其他人该怎么办？别看我现在这样子，以前的我可是只钟情克蕾雅，是中途发生了一些事情才让我慢慢作出改变。每个世界的规则不同，规则与规则间没有好与坏的区别，只有适合和不适合。如果接受大家能让所有人都皆大欢喜，那接受大家的心意才是最好的选择。”
“……怎么有股牺牲自己的味道。”
“是拉维梅塔的错觉吧？”
不论已经缔结婚姻关系的克蕾雅三人，还是还没有缔结婚姻的艾丝蒂尔等人，能得到其中一位美少女的青睐便已经是要从睡梦中笑醒的幸福，可以被大家喜欢自己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谈得上牺牲，不如说换做任何一个人来都乐意做出这种“牺牲”。
“也是，有这样的牺牲不如让我牺牲牺牲。”
“想得美。”
对话沉默一阵，只留下疾风与发丝拂过耳垂的呼响。
菲娅突兀问道。
“话说回来，如果主宰不同意谈判，我不得不把混沌杀光，那会对拉维梅塔有影响么，比如你和主宰一心同体，主宰死了你也会死之类。现在的我没有能给你塑造身体的材料，说到底混沌不属于这个世界，我能不能给你做出合适的肉体都是一个问题。”
“这些都太遥远了，不提也罢，我也没那么想要肉体。说到底我只是意识，没有真正的灵魂，就算菲娅给我做出肉体，我也只能以寄生在卡莉斯塔身体里的形式寄生在新的肉体里。”
“那战争结束以后拉维梅塔打算做什么？”
“我？”拉维梅塔不禁为菲娅这番畅想未来的发言感到好笑，她稍微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回答，“用眼睛确认这个世界，感受活着的感觉，活了这么久，我还从没好好看过世界原本的面貌。”
我也打算等战争结束就去南大陆或者西边的人类国家好好看看，要不要一起？
话到嘴边，菲娅却没有说出口，她嘴唇动了动，最后表情变回平日里的笑容，回了一句。
“那也不错。”
差不多是时候了。
拉维梅塔想到。
越是和菲娅谈起今后，自己就越狠不下心做决定，总想着美好的时光再延长一些。必须趁自己没有反悔前结束徘徊不定的现状。
“等等。”突兀的，拉维梅塔严肃起来，“我感觉到主宰了。”
“在哪？”
“就在前面几百公里的位置。”
“它察觉到我们了？”
“恐怕从一开始就在监视我们，只是刚才露出一瞬间的马脚被我发觉。保持警惕，我觉得她随时可能派出莫尔大师那样的人过来阻击。”
“嗯。”
既然已经发现主宰，菲娅便没有更多言语，她抓紧拉维梅塔，以『天穹守护』保护二人，先将高度拉升到超过乌云的万米高空，随后加快速度直奔东方而去。
而伴随拉维梅塔不断修正方向，菲娅不多时便接近主宰所在的位置。
即便相隔很远也可以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压迫感，沧桑的气息裹挟威压一起令人直冒冷汗，好像行走在废弃的阴森古堡内部，没有任何声音的环境让人觉得下一秒就会有某种未知的恐怖跳出来。
不仅如此，空气也越发滞黏，到了令人产生窒息感的程度。这不是空气中的元素浓郁到如同液体，而是一种类似于「时间迟缓」的效果，一切事物在这里的行动都变缓慢，由于自己免疫各种异常状态，自己不受影响空气却受到影响，表现出来便是呼吸困难。
话虽如此，飞行在万米云端之上的菲娅并未看见像是主宰的东西。按照自己得到的信息，主宰本体是一朵巨大的花，连莫尔大师都能拥有超过万米的体型，主宰理应更大，到了突破云层，远远就能看见的程度。
然而这里除了堆积的白云就只有太阳。
菲娅不抱希望的使用『探查之风』与『魔力视野』，结果和料想的一样无功而返，视野内，至少『探查之风』和『魔力视野』能窥探到的极限距离里什么也没有。
自己感觉错了？还是说这里其实是主宰制作的陷阱，故意让拉维梅塔窥探到她，诱敌深入？
缓慢下降高度，菲娅望向身边已经绷直肌肉，紧张到肉眼可见的拉维梅塔。
“主宰应该就在附近了吧？”
“嗯，她就在周围。菲娅，如果条件允许，我希望你到时候先不要攻击主宰，我想试着和主宰交涉，说服它与你谈判。”
嘴上这么说，拉维梅塔的目光却没有放在菲娅身上，她紧盯云端下方的某处，神色里只有凝重。
“可以是可以，但这很危险。”
“不是还有你暗中保护么。尝试一遍准没错。”
“说到这个地步……”菲娅稍作思考后点点头，“好。但我怎么什么都没看见。”
“你用看清幻象的魔法试试，我能感觉到主宰就在附近，看不见它应该是它用了幻象魔法隐藏自己，它一向谨慎。”
混沌也能用幻象魔法吗？
虽然心中有疑问，但菲娅没有问出口，她使用『看破』环视一圈周围，结果除了反射刺目阳光的厚重白云外什么也没有。
“还是没看见它。”
“菲娅，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都这个时候了我怎么可能撒谎。”
菲娅的回答让拉维梅塔眉头紧皱。
“奇怪……它平时应该会用幻象魔法隐藏自己，这个距离不论说什么都可以看见它才对，这个状态不正常。我们去下面看看。”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