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致命一击的方法
第九十五章 致命一击的方法
平静的时间度过三日之久，发生在厄尔庇斯之岛上的灾难就像不曾出现过一样，时光平稳且匆匆的流逝着。
此时已经是上午十点，菲娅正在布洛瑟姆的宵之殿庭院内摆弄纳米机器。春日的温暖阳光投射到灰白石板与翠绿花园内，反射出温润而明亮的光辉，配合飘荡在空气中的青草芳香，倘若不是知道前段时间才发生过大战，任何人见到这一幕都只能从中感受到平和与慵懒，好似连时间都流动的格外缓慢，画面定格在微风拂过草叶与少女发梢的一幕。
菲娅闭上双眼，对装在绯金皿内的纳米机器注入魔力。
“嗡——”
类似金属片高频振动的声音响起，与之一同的，绯金容器内呈现银色液体状的纳米机器“沸腾”起来。
这里的“沸腾”仅仅是视觉上的沸腾，实际上是纳米机器浸泡在魔力中，被菲娅压迫着强行与魔力融合的表现。菲娅这么做是为了强化纳米机器的效率，在之前的梦境里，长公主告诉了菲娅以魔力运转纳米机器的方法，如今她把这个方法运用到实践里。
其中原理类比起来就像人的肉体会随魔力增多而变得强韧，相似的作用在纳米机器上也有体现，纳米机器蕴藏的魔力越多，力量就越强大，只不过纳米机器的适应速度极为缓慢。
要说的是，这个过程听起来容易，实行起来基本只有菲娅才能完成，甚至菲娅也必须集中全部注意力。
纳米机器与魔力的适应性并不高，要让纳米机器与魔力结合，不仅要创造一个拥有高浓度魔力的环境，还需要这个环境具有庞大压力，能够让魔力强行融合进纳米机器内。
此外，过程中菲娅必须不断重复长公主告诉她的复杂魔法，否则光把魔力和纳米机器放在高压环境也没有效果。要命的地方便在于此，每当菲娅构造出魔法，试图让纳米机器与魔力融合时，纳米机器便会出现极强的排异反应，剧烈震颤、乃至崩解——表现出来就是剧烈沸腾，而沸腾会导致压力暴增，最终容器爆裂，因此实验进展尤其缓慢。
用最简单的例子说明就是，这三天来菲娅没有一次成功。基本每次都以容器爆裂收场。想要强化纳米机器的效率，就要纳米机器融合更多魔力，而想要纳米机器融合更多魔力，就得用高压魔力的环境去融合二者，可这个世界缺乏可以承受超高压魔力环境的材料，让菲娅颇为苦恼。
咕噜咕噜咕噜。
绯金器皿内的纳米机器仍在沸腾个不停，菲娅屏息凝神，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入到对魔力的精细操纵上，按照她近期总结的经验，此刻的魔力输出已经十分接近绯金器皿的承受极限，哪怕再多一丝魔力，容器都会在眨眼间爆炸。
事实上距离菲娅较远一些的女仆已经能看见容器正不稳定地上下颠簸，不断与桌面磕碰发出沉闷的铿锵声，凝聚在石亭上空的魔力更是发出在阳光下都颇为明显的绚烂蓝光，流动奇异光辉的同时，还发出一种类似耳鸣的尖锐蜂鸣。
她们下意识侧过脸，经验告诉她们，实验要失败了。
然后。
嘭！
伴随绯金器皿从桌子上弹起，它眨眼间像被击穿的西瓜一样四分五裂，碎片更是比炮弹破片的威力更大，不过这种程度的爆炸完全在菲娅掌控中，她颇为熟练地用『蜂盾力场』将破片收束在石亭内，不让其飞射出去，接着以『意念操纵』收集随着器皿一同爆散开来的纳米机器，将其揉捏成一团类似橡皮泥的、有着人头大小的不规则形状。
“哈啊。”
揉了揉额头，菲娅苦恼地叹了口气，她解除『蜂盾力场』，等候在石亭外的三位女仆立刻进来扫走碎片。随后，一身女仆长裙，将金色短发绑成侧马尾的柯丽塔走上前来，微微躬身。
“殿下要继续尝试吗？您已经连续工作两个小时，属下认为您应该休息一会儿，放松一下精神。”
“不必，区区两个小时还不足以让我疲劳，换下一个容器吧。这次换成加入晶金的绯金容器。”
“是。不过这样的容器我们只剩一个了，铸造师协会那边说想制作出下一个少说要一个月，纯晶金打造的容器更是要拖到半年以后……”
“一个月？是他们的熔炉温度不够么，只是打造容器我自己就可以，让他们把矿石送到我这，我亲自冶炼。”
虽然在这方面的涉猎很少，但菲娅也不是完全不懂铸造武器的难度，晶金是强度远在绯金之上的金属，位于一切魔法金属的顶点，从开采原矿到冶炼成锭，难度都相当高，大陆各国一年的产量加起来有没有超过五十公斤都难说，更不用提把原矿冶炼成锭以后的产量。
就菲娅的了解，要把晶金从原矿加工到可以使用的程度，至少也要用威力等同于第六位阶的火焰魔法，而且冶炼的不同阶段需要的温度也有差别，有一个环节出错都会让晶金的品质大幅下降，所以哪怕放在布洛瑟姆，也只有极少数工坊有条件加工晶金。
不过放在自己这个灾焰的魔女手里则完全不成问题。
柯丽塔面露难色。
“不……是材料不足。保存在帝国仓库里的晶金已经在前些日子被您消耗掉，晶金不像其他魔法金属，它们损坏以后重新熔铸效果会大打折扣，除非您能接受效果大打折扣的晶金，否则……”
“效果大打折扣的晶金就不必了，强度不够的金属拿来也是浪费。我知道了，下午我会去联盟的其他国家购买，事关世界树大陆的将来，柯丽塔通知工坊那边加紧生产。”
“是。”
命令完柯丽塔后，菲娅便将注意力放到女仆呈上来的、最后一个用晶金制作的器皿上。
望着这个铭刻了瑰丽花纹，比起实验道具，更像祭祀用圣杯的晶金器皿，菲娅忍不住苦笑。世界树大陆没人会奢侈到把晶金这种奇迹级别的金属拿来铸造容器，摆在自己面前的大概是皇家用于祭祀的珍贵器具。
然而它大概也会毁在自己手里。
虽然有些对不起父亲，但这是必要的牺牲。
等消灭混沌，起始大陆深处的矿藏要多少有多少，东西没了可以再做，人死不能复生。
菲娅在心中吐了吐舌头，压下心中的亏欠感，将头顶被『意念操纵』揉捏成团的纳米机器轻轻放入晶金制作的器皿内。
如今这团纳米机器与之前过滤后得到的纳米机器相比，不论外观还是纯度都有了明显改变。首先这团纳米机器变得更像纳米机器，如果不是菲娅用『意念操纵』限制住它们，它们转瞬就会化为无数细微颗粒，如同灰色风暴一般随风飘荡开来。
其次是它们蕴藏的魔力与之前的纳米机器相比稍高，虽然只有不到1%的提升，但在菲娅这里却是一种心理安慰，让菲娅觉得自己三天来不是原地踏步，即使提升很小，之前的消耗也没有白费。
她命令女仆们退下，接着深呼吸，在胸中酝酿集中力。很快，环境中的杂音与光线飞速远去，视野里只剩下摆在面前的晶金器皿。
刚才自己已经把魔力控制在极为稳定的水平，容器之所以爆炸，是因为铸造水平不足，有的地方强度高而有的地方强度低，正常使用不会感受到这种极其细微的差距，但换在自己使用的环境里，任何一丝不同都会导致失败。
此外，纳米机器的震颤也是一个问题，震颤会使容器内的魔力处于不稳定状态，虽然自己可以在极短时间内反应过来，对应的将魔力输出增大或缩小，但如果这种震颤在某个瞬间突然变成正常情况下的好几倍，容器便会爆裂，极其考验自己的反应速度与对魔力的操纵能力。
可惜自己除了不断尝试以外没有别的办法。想在快速消灭混沌的同时不伤及自己人，纳米机器是唯一可选方案。
然而，就在菲娅打算向容器内注入魔力时，她突然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拍，随后一个极为柔软且具有弹性的东西覆盖在她头顶，让她的注意力瞬间回到现实。她打算回头观察是谁，结果一双温暖的手提前遮住她的眼睛，与之一同的还有紧紧贴上后背的柔软身体。
“咳，猜猜我是谁？”
声音的主人特意改变音调，到了颇为尖细，听不出原本音色的程度。
克蕾雅？
菲娅没有想过安娜塔西雅与露希蒂涅，后者在风塔都市，安娜塔西雅的话，自己的安娜塔西雅不会做这种大胆的举动，只有勿忘我的安娜塔西雅才会稍稍俏皮一些。
可说成克蕾雅也不像，克蕾雅虽然会恶作剧，但和莉提一样，不会在自己办正事的时候打扰自己。符合标准的人只有艾丝蒂尔和拉维梅塔，然而这两人都没有可以与压在自己头顶的沉重相匹敌的分量。
“唔……”
菲娅一时犯难，然后，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名字。
“尤琳莎妈妈？”
排除克蕾雅一行以后，能不事先通知就来宵之殿，同时还可以对自己不敬的人，大概就只有自己的王妃母亲们。
遮挡在眼睛前的双手忽然松开，一袭宝蓝色长裙，将水蓝长发编成发髻盘在脑后的尤琳莎绕到菲娅面前，她微笑起来，牵着菲娅的手坐在石亭内。
“虽然猜得慢些了，但总归还记得我，算过关了。”
嘴上说着好像在责怪的话，实际上的尤琳莎脸上只有温和笑容。值得一提的是，尤琳莎不是独自前来，一同到来的人还有耶利多与红白巫女着装的深月。
在注意到深月以后，菲娅的表情诡异起来，目光不断在耶利多与深月间徘徊。
而像是读懂菲娅的想法，深月连忙眨巴着眼睛匆忙摆手。
“我看见皇后殿下来找菲娅，顺带一起过来，没有菲娅你想的那种事。”
“我想也是……”
自己的父亲虽然从维拉妮卡的阴影中走出来，但也不至于开放到一转头就把取消的婚约又续上。
“你在想什么。”
尤琳莎哭笑不得地捏了捏菲娅脸蛋，待女仆为耶利多搬来椅子后，她维持牵起菲娅手的姿势微笑着说。
“好久没来宵之殿看你，听女仆说这几天你一直待在庭院里实验魔法，今天陛下正好没事，我们就一起过来看看。这里就你一个人？克蕾雅和安娜塔西雅她们呢？”
“我的实验太无聊，克蕾雅和安娜塔西雅带着诺菈和莉提她们去贵族街玩了。”
菲娅的实验重复进行了三天，除非像安娜塔西雅那样认为自己身为女仆，有随侍菲娅身边的使命，就是再有耐心的人都会感觉到无聊。
“那也不错，从前线回来是要放松放松。”
“嗯……这是绯金？多菲，你怎么把它们弄成这样，看起来像被炸开。”
接上话题的人是耶利多，今天耶利多明显没有外出打算，尽管身着金红色华服，但金色长发却随便披散在身后，看起来颇为随意。他从女仆那里拿了一片被炸开的绯金碎片把玩，眼神里充满诧异。
绯金是相当高等的魔法金属，即使没有到无坚不摧的地步，想将其炸开，以宵之殿所在的位置，整个王城都应该能听见响动。事实却是耶利多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我还听爱琳丝蕾特说你弄碎不少祭祀用的晶金祭台，用它们我是没意见，不过怎么也该和我这个父皇知会一声，告诉我它们的用途。”
“这个……”
菲娅一时不好意思，不是她不想告诉耶利多，而是她醉心于研究，忘记说明，她右手抵在嘴边干咳了两声。
“我在研究纳米妖精。纳米妖精是对付混沌的利器，但现阶段的它们还不够强力，我需要强度足够的器皿把它们和高浓度的魔力关在一起，强化它们的质量。”
菲娅将实验的详细过程与作用详细叙述给耶利多与尤琳莎，为了让两人理解，她还特地将纳米妖精与魔力的关系比喻成精灵与魔力的关系，只要纳米妖精融合足够多的魔力，它们就会像高魔力的精灵一样，身体在魔力洗濯下变得更加强韧。
而只要有一部分，哪怕仅有一滴纳米机器得到这种类似进化的效果，自己就能利用纳米机器获得魔力后自我复制的能力，将其从一变成无数。
至于强化纳米机器用于哪里，自然是去对付混沌。
眼下的纳米机器吞噬混沌的效率不足，将相同数量的混沌与纳米机器混合，双方吞噬彼此的能力不相上下，换言之，自己只有制造出能与混沌之海相同体量的纳米机器，才能让纳米机器有与混沌抗衡的资本。而先不说自己制造纳米机器的速度，即使自己使用『过载』以后，制造速度很快，这个世界也没有足够多的地方能容纳纳米机器——除非自己打算淹没世界树大陆。
而既然无法从数量上取胜，就只能从效率上入手。
让纳米机器变成以一敌十甚至敌百的质量，纳米机器就有与混沌之海抗衡的底气。一旦混沌之海消失，主宰便会失去无限复活的依仗，同时还可以断绝主宰与无上意志利用混沌爬上世界树大陆威胁自己的可能，自己也就能将主宰乃至身后的无上意志逼上绝路。
可以说，这已经不是掐中主宰与无上意志的命门，而是直接将其一把掐死。
“我听不太懂……”
尤琳莎困惑地望向耶利多，她是战士而非魔法咏唱者，从中途便听得云里雾里，同样的情况也表现在深月身上。只有耶利多微微点头，他皱起威严的眉毛陷入思索。
“可照你的说法，连晶金制作的容器都无法承受你的魔力，这条道路岂不是被封死，不能换成高强度的魔法容纳这个纳米妖精么？让一群高阶魔法咏唱者用魔力盾组合成容纳纳米妖精的器皿，这样可以减少损耗，反复尝试。”
“我试过这个方法，用魔力盾组合成的容器本身自带魔力，它们会干扰纳米妖精与魔力的融合。”
更具体的说就是，任何魔法都会震颤（否则混沌就无法看见这个世界），这种震颤会成为杂音，影响纳米机器与魔力融合，且魔法的位阶越高，影响就越明显。像『天穹守护』这个级别的魔法，会让菲娅变得完全听不见，或者说无法观测到纳米机器与魔力融合的过程，自然谈不上可行。
“应对混沌的杀手锏就在眼前，但却缺少材料……尤琳莎，你有听说过强度比晶金还高的材料么。”
“没有。”
“用圣树当容器尝试呢？”
“圣树太大，要是塞进能装满圣树的魔力和纳米妖精，万一爆炸，后果不堪设想……”
“那就让全城人撤离到别处，混沌随时都能爬上世界树大陆，等它们爬上来再反应便为时已晚。”
耶利多正色道，充满魄力与威严的声音没有一丝犹豫。
“倒也不用做到这种程度……”
想要圣树当容器，自己再在无人的地方种一棵即可，真正的问题不在这里。
菲娅思索着轻声回答。
“圣树本身是魔力的产物，我担心用它当容器，和直接用魔法形成容器没有区别。”
“那怎么办才好？”
胜利就在眼前但不论如何都触摸不到的感觉，让人心急。
耶利多与尤琳莎皱起眉头，苦思冥想寻找记忆中合适的材料。
然后，深月充满试探性的小声从一旁响起，她没底气地道。
“我有一个主意……用克蕾雅身上挂着的那个挂坠怎么样？虽然我没什么魔力，但巫女的本能让我觉得那个东西强度很高，而且还有一种让我感到亲切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