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对策
第九十八章 对策
所有声称要交出拉维梅塔的人此刻无一不侧开脸颊，装作事不关己，只有支配者和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代表没有移开视线，尤其是后者，即便其他人被死之女王的威严震慑，不敢言语，这位精瘦老者也依旧迎难而上。
话虽如此，他还是挑尽可能委婉的说辞。
“女王陛下所言极是，任何要交出拉维梅塔的行为都与通敌无异。依我看我的提议最为妥当，处决拉维梅塔既能惩戒敌人，还可以告慰死去将士的在天之灵，提振士气，一举多得。”
脑子坏掉了吗。
几乎所有代表心中都冒出这么一句话。
明眼人都能看出拉维梅塔与菲娅的关系不一般，交出拉维梅塔的提议已经让他们战战兢兢，倘若不是能拿将士的性命当大义，让菲娅没办法找他们麻烦，他们连提都不会提。
各国代表不比王朝中的谏臣，谏臣以王朝的未来为己任，相比起来，代表则不会把联盟当自己家，自然不可能硬着头皮求不快。
不过相对的，这些代表心中也多了许多看热闹的心态。交出拉维梅塔可以被冠以怯战通敌的罪名，那么杀死拉维梅塔总不会被当成通敌，他们十分好奇菲娅会拿什么借口保下拉维梅塔。
就在局面僵持不定之时，来自冷夜的狐人族青年抚摸下巴，迟疑着解围。
“杀死拉维梅塔可能会激怒无上意志，要是它不计代价的发动混沌进攻，主教阁下担得起这个责任么。不如采取权宜之计，先按下拉维梅塔不表，等我们对无上意志试探一番再做决定。无论如何，如此重大的提议只讨论不到一小时就得出结论未免太草率，即使无上意志不满我们拖延，再三催促，我们也可以以联盟内部的阻挠力度很强，处理此事的手续过于繁杂，各个部门相互对抗的理由来搪塞。”
“归根结底，女王陛下说的没错，我们连无上意志的面都没见过，凭什么相信只要把拉维梅塔小姐交给无上意志就能解决问题，何况无上意志说拉维梅塔小姐是主宰，各位便相信拉维梅塔小姐是主宰，这是不负责任。今天的被害者是拉维梅塔小姐，明天的被害者就可能是坐在桌上的你我。”
见风使舵，你刚才不也提议要交出拉维梅塔。
一干代表在心中忿忿，不过没有人当面表达出来，菲娅还没有表态，一个弄不好被惦记上，后果就是掉脑袋。没有人忘记精灵公主只身闯入亚弗列格王都，当众砍掉国王脑袋选定新王的一幕，在这个个人实力被无限放大的世界里，菲娅的举止足够说明她能抬手灭国。
而话题被引导到众人轻信主宰上，即便是激进的米尔坎迪斯神圣国代表也一时哑然，这从根本上否定了处置拉维梅塔的合理性，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菲娅与站在门边的拉维梅塔间徘徊，只有露希蒂涅微微低头，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虽然露希蒂涅替自己说了一部分想说的话，但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至于冷夜的代表，应该是在给自己台阶，只要否定拉维梅塔的主宰身份，这个话题将就此略过。
然而——
“我就是主宰，怎么了？我对你们是死是活没有半点兴趣，原本我也没想过要留你们一命，没动手只是因为我的心思都在菲娅身上，如果没有菲娅，你们早就成为灰都不剩的焦炭。一群为了保全自己把盟友送给敌人的渣滓。”
依旧是双手抱胸的模样，拉维梅塔撇了撇嘴，甚至朝一旁地面吐了口唾沫。
她的行为瞬间让代表们怒火中烧，不过大家还是克制着感情表达，只是涨红了脸冷笑，并未拍着桌子站起身驳斥。
“你——！”
“不要太放肆了，混沌，如果不是看在公主殿下的情面，你连站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有没有资格轮得上你们议论？”
“长公主殿下，死之女王陛下，我认为必须立刻处置这个出言不逊的敌人，即使不立刻杀了她，也该让她吃点苦头！”
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代表已然义愤填膺，望向菲娅的精瘦脸庞上遍布愠色。
真会给我找麻烦。
菲娅在心中叹了口气。虽然自己也没打算隐瞒拉维梅塔的身份，但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和从拉维梅塔嘴里说出来，听在大家耳中的感觉完全不同。
她朝站起身的神圣国使者向下压了压手，示意其坐下，随后坐正身体，语气也变得严肃。
“我已经收到诸位的意见，但我既没有交出拉维梅塔的想法，也没有处决她的念头。原因有二。其一，拉维梅塔早在几天前就对我坦白主宰身份，并且向我忏悔了自己的罪行，她愿意加入联盟，以联盟成员的身份协助我杀死主宰与无上意志，以偿还试图暗杀我的过错。我已经接受她的合作，事到如今不会出尔反尔。”
“其二，支配者说的很清楚，敌人越想要什么就越不能给它什么，更何况交出拉维梅塔会让主宰变成完全体，如今还不是完全体的主宰就差点覆灭厄尔庇斯之岛，变成完全体的主宰是何种模样，诸位应该没有人想见识。”
“此外谁能肯定无上意志不会出尔反尔？换一个诸位更容易理解的例子，我先让诸位把自己国家里的武器交出来，再把人才一一填埋，如此我将保证诸位的国家能永世得到精灵国庇护，诸位有谁愿意点头？”
菲娅话语中的含义即使傻子也能听出来，他们没有一个人反驳，菲娅则继续说下去。
“主动把底牌交给敌人乞求敌人原谅，只有天真的小孩儿才会相信这种蠢话。先不说我已经答应拉维梅塔，即使是我没答应与拉维梅塔合作，我也不会让主宰变得完整。”
“可如今整座岛上的将士都听见主宰的条件，只要交出拉维梅塔就能得到和平，直接否决短时间内不会出问题，但时间一长，再面临混沌的压制，难保他们不会心生怨念。”
一旁的露丝微微皱起眉提议。
回答她的是露希蒂涅，露希蒂涅的声音里已然多了一丝不悦。
“为什么要直接否决？把菲娅刚才的话转述给他们，他们听不懂就让听得懂的人下去说明。任何一个战士都知道把刀交给敌人的后果，那和把自己的脖子凑到敌人的剑上一样。”
没有任何要反驳的势头，露丝赶紧躬身。
“我知道了，下去以后就安排。”
“诸位都听到，于情于理我们都没有交出拉维梅塔的理由，不过我不打算让此事就此揭过，我会有其他安排，届时再告诉诸位，散会。拉维梅塔和露希蒂涅留下来。”
菲娅都一锤定音，其他代表自然无法违抗菲娅的命令，他们要么面露窘迫，要么叹息着离开房间，只有少数人的表情里没有灰暗。仅仅半分钟过去，宽敞的会议厅内便仅剩菲娅、露希蒂涅与拉维梅塔三人，透过窗户的阳光照射进来，让人得以看见空气中游弋的金色尘埃。
菲娅紧绷的表情放松下去，她朝拉维梅塔招了招手，示意其坐在自己右手边。
“先过来坐下吧。”
“哼。”
轻哼了一声，拉维梅塔不情不愿地坐到菲娅身边，菲娅则没好气地吐槽。
“刚才要是把说话机会让给我，矛盾就不会这么尖锐了，你就不能少说点。”
“我和对无上意志和颜悦色的人没有话好说，菲娅面对世界树女神的时候不也不屑一顾么。”
这倒是事实。
菲娅无奈地双手叉腰。
“世界树女神毕竟是女神，一个神明像人类一样短视，还拿整个龙落之地威胁我，我自然会生气。算啦算啦，不说这个，我留你和露希蒂涅下来是为了说明之后的打算，无上意志虽然丢给我们一个难题，但也给了我们把柄。”
拉维梅塔依旧是双手抱胸的模样，她抬起眼，语气生硬地问。
“什么把柄？”
“既然是要交出你，就肯定有一个接头的过程，这个过程不是正好方便我们与它接触么。”
“你怎么肯定那个无上意志会亲自现身，最后出来接头的很可能是主宰。”
“这要靠交涉。既然那个无上意志声称交出你以后，我们随时都能见到它本尊，那它为什么不愿意在我们接头的时候现身？它让主宰当众宣布只要交出你就能换来和平，这种挑拨离间的计谋说明它深谙人类世界的规则。既然如此，它理应知道什么叫诚意，何况我们又不是战争失败，谈判不是只有一方能提条件，另一方一样可以提，我们强硬要求不见到它我们就不交出你，看看它有什么反应。”
“要是它不答应呢？”
“那就战斗到底。”
拉维梅塔遍布不悦的脸庞第一次浮现笑意，她扬起下巴，高兴地直起腰杆，甚至夸奖似地拍了拍菲娅手臂。
“不愧是你，我喜欢这种做法。”
“咳哼。菲娅，主宰不是死了吗？”
就在菲娅和拉维梅塔讨论时，露希蒂涅轻咳了一声，她确实在众人面前力保拉维梅塔，不过这只是她出于现实的考量，不代表她消气，几次三番欺骗自己，还带着要暗杀菲娅的目的接近菲娅，她不会轻易与拉维梅塔和解。
菲娅顿时一滞。
“的确……这个要问拉维梅塔，当时我确实杀死了主宰的本体，为什么主宰还能出现？莫尔大师和精灵神是被主宰提取出记忆，然后把记忆赋予混沌才实现无限次数的重生，难道无上意志提取了主宰的记忆，让主宰实现无限次数的重生？”
拉维梅塔轻轻摇头。
“不太可能。本我经历无数次轮回，记忆过于庞大，不是想提取就能提取的东西，何况主宰的存在本身就很特殊，主宰一死混沌也会消失。我觉得应该是当时的本我没有全力迎战，而是在其他地方留了后手，这样就算被你杀死，她也能在其他地方复活——别用这种怪异的眼神看我，和多菲莉娅战斗那么多次，我当然知道和多菲莉娅正面冲突有多危险，不留后手和送死无异，我都记得这个道理，本我自然不会忘记。”
“什么战斗那么多次，还有本我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露希蒂涅充满困惑的话语让菲娅呆呆地眨了眨眼，因为拉维梅塔的身份一直保密，她还没有告诉伙伴们这个世界历经毁灭与重生的轮回，以及多菲莉娅与拉维梅塔长久以来的争斗一事。
“这个说来话长……露希蒂涅听了以后不要激动。”
切回正色，菲娅将此前拉维梅塔告诉给自己的秘密转述给露希蒂涅，由于内容相当多，涉及许多专用词汇，菲娅费了极多口舌才解释清楚。
然后，和想象中的一样，露希蒂涅神色复杂起来。
“不断毁灭和重生……以前我和菲娅见过么。”
“应该没有吧？即使见面也应该是和那个没有感情的我见过，另外从时间上讲，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太好，但露希蒂涅那时候可能已经换成下任薇妮克丝了。”
自己认识露希蒂涅的时候，露希蒂涅正因为亡者国度太无聊而寻短见，换言之，即便是在勿忘我的安娜塔西雅生活的世界，带领世界树大陆人抗击混沌的亡灵女王大概也不是露希蒂涅。
露希蒂涅瞬间脸红，连带着表情都僵硬起来，她按住菲娅放在桌上的手，咽了口唾沫，尴尬地说。
“不要讨论这些伤心的过去，就当它们没发生过。总而言之，之后我们要以无上意志为敌人，先表现的要把拉维梅塔交出去，然后钓出无上意志的位置再歼灭，是这样吧？”
“差不多就是这样。无上意志不上钩我们再另做决定，如果这个过程里能直接歼灭主宰本体，就先歼灭主宰本体。话又说回来，拉维梅塔之前说只要杀了主宰你就能成为新的主宰，意思是只要干掉那个本我，你就能取而代之？”
如果拉维梅塔可以取而代之，己方就不必再担心无上意志会驱使混沌攻击世界树大陆，无上意志就不是威胁。
拉维梅塔抿了抿嘴，表情并不明朗。
“理论上可行，但是菲娅，我只是主宰的一缕意识，如果不完全消灭本我，我就无法成为混沌的绝对领袖。我不觉得主宰会不留后手就出现在我们面前，最好不要太乐观。说到底说是要以我为筹码交涉，可主宰离开前有说过我们怎么和她联络吗？”
话音落下，菲娅与拉维梅塔的目光都落在露希蒂涅身上，后者本就尴尬地神色更加紧绷，心虚移开视线的同时声音也渐渐变小。
“当时我的注意力全在防备她偷袭上，她提出条件以后没给我追问机会就消失不见，我觉得她过段时间会再来一次……”
虽然露希蒂涅没说，但这番话已经告诉菲娅与拉维梅塔，露希蒂涅忘记问怎么和主宰联络交出拉维梅塔。
不过面对主宰那种超越十二位阶的敌人，能交流就已经很了不起，不能太为难露希蒂涅。
没有露出会让露希蒂涅自责的神色，菲娅莞尔地笑起来，她分别握住露希蒂涅与拉维梅塔的手，随后拉进两人，让露希蒂涅与拉维梅塔相握。
“有时间给我们制定详细计划反而更有利，正好我也可以琢磨纳米妖精的事情，至于厄尔庇斯之岛的指挥，就交给露希蒂涅了，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要把防卫做到万无一失，克蕾雅和蜜米娅斯也会协助你。”
“又是那个女人。”
听见蜜米娅斯的名字，露希蒂涅眉头挑了挑，露出明显的不满。
菲娅只好笑着安慰。
“毕竟一个弄不好就是最终决战，必须把能拉拢的力量全部拉拢过来。还有拉维梅塔，抱歉，要用你做筹码。”
“没什么，这也是为了我自己的今后，你别真把我卖了就行。”
“我像那样的人吗？好了，具体的事情等下去见到克蕾雅以后再说，眼下二位能和好就再好不过了。”
“嘁。”
“我才没想和好。”
紧跟在露希蒂涅的唏嘘之后，拉维梅塔也不客气地撇开脸，两人的手虽然握在一起，但菲娅可以明显看见双方的手已经握得发青。由于位阶差距，拉维梅塔陷入明显劣势，不过她却连皱眉都没有表现出来，神态自若到看不出吃痛。
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强。
不过有精神就好。
那么，就以最终决战为目标，好好准备一下吧。
苦笑地看着较真的露希蒂涅与拉维梅塔，菲娅强行将两人牢牢握住的手掰开，接着一左一右牵着两人温热的手起身，好言好语地劝慰两人，一同走出会议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