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挑开面纱
第一百一十四章 挑开面纱
事情果然和菲娅想象的一样，她才带莉提回到宵之殿坐下没多久，耶利多与尤琳莎到访的消息就传到耳中，而菲娅也早已做好准备，早早让长公主在客厅里等候，随后又把赖在床上抱着枕头不愿意起床的拉维梅塔叫起来，这两人是今天的主角，必须得在场。
值得一提的是，可能是昨天的战斗对精力消耗过大，菲娅回到宵之殿时，在厄尔庇斯之岛防线战斗过的大家都还在房间里呼呼大睡，不止实力较低的米露，连实力强大的安娜塔西雅与诺菈也没醒来，只有克蕾雅、露希蒂涅以及蜜米儿起床。此外没有加入战斗的艾丝蒂尔与缇露露也早早穿好衣服正在吃早餐，前者一直待在风塔都市，后者则是菲娅昨晚接到布洛瑟姆。
尽管露希蒂涅和艾丝蒂尔都没有说出口，但脸上的高兴和羞涩已经告诉菲娅她们的内心想法。露希蒂涅激动到一宿没睡，黑眼圈都浮现出来，艾丝蒂尔则完全不敢和自己对视，一看见自己就撇过头去，还因此被她的姐姐诺琳调侃了一番。
不用问菲娅也知道，肯定是昨晚大家趁自己去各国传递情报时，悄悄告诉露希蒂涅与艾丝蒂尔精灵族的订婚仪式。在精灵族里，正式的订婚仪式需要当着男女双方双亲的面接吻，以此作为缔结契约的见证，此刻耶利多和尤琳莎都在场，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肯定是克蕾雅说的。
菲娅在心中嘟了嘟嘴。
真是的，自己还打算晚一点再订婚，战争刚结束就订好婚事，大家都没准备好，太仓促了。
当然，这些想法菲娅并未表现在脸上，此刻她端正地坐在沙发上，左边是面无表情的长公主，右边则是全身紧绷、如临大敌的拉维梅塔。其余众人纷纷落座在两侧，把舞台交给菲娅。
“你们都下去吧。”
耶利多的表情没有菲娅想象中那样高兴，相反，他的神情格外严肃，落座以后便朝女仆们挥手命其离开，屋子里很快安静下来。不知为何，现在神情肃穆的耶利多让菲娅想起她刚见到耶利多时的画面，那时候的耶利多也是格外严肃，和现在的区别只有当时的耶利多更显老，眼神也更阴沉。
“多菲，之前你不是说不知道另一个你在哪里么，怎么几天功夫就有两个你？还是说这是你为了逗我们开心做的人偶？”
“不……这是货真价实的失去记忆前的我。严格来说她才是真正的多菲莉娅，我是后来的。”迟疑的解释后，菲娅又用胳膊戳了戳一旁表情淡漠的长公主，“好歹打声招呼。”
“……耶利多，尤琳莎，又见面了。”
“……”
长公主话语一出口，所有人包括菲娅自己在内，表情都一阵青一阵白，为长公主捏了把汗。
但令菲娅感到荒谬的是，坐在她对面的耶利多与尤琳莎表情却一阵剧烈变化，尤其是耶利多，他严肃的表情先是变得古怪，然后又逐渐浮现不可思议与喜色，他愣愣地望着长公主，不断眨着眼睛吞咽口水，隔了好几秒才总算酝酿好感情，弓着腰微微起身，抬起来的双手不知该放下还是该伸向长公主。
“多菲，你……真的是你……？”错愕了相当长时间，耶利多瞪大的眼睛转向菲娅，“多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失去记忆了吗？怎么能凭空变出一个没有失去记忆的你？”
“这个嘛……”
菲娅一时语塞，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好，她差点忘记长公主对人接物的态度——这家伙即使面对自己的父亲也是直呼其名，到了让耶利多已经习惯了的程度。
她右手握拳抵在唇边干咳，开始解释。
“……咳哼，这个说来话长，我解释的时候父亲和尤琳莎妈妈要是有疑问，尽管问就好。长公主……不，还是用塔纳托斯代称她，她的身体里虽然流淌着亚莉克希亚家族的血脉，但拥有的记忆和意识却来自另一个人，比喻起来就像一个人死了以后保留记忆投胎到亚莉克希亚家族，成为被称为多菲莉娅的精灵公主，塔纳托斯就是这样的存在。”
“她的真实身份是从其他世界降临到这个世界的异乡人，本体……父亲和尤琳莎妈妈可以理解成一种能在瞬间完成大量精密计算的魔导人偶，她降临到这个世界以后失去大部分力量，为了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她舍弃了感情，表现出来就是她感情淡漠，既没有亲情也没有友情。”
由于要从长公主拯救热寂开始解释，菲娅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将事情的起因与经过说清楚。
从长公主幸存下来以后一直想着拯救原本的世界，讲述到长公主被世界排斥，力量与混沌挂钩，并且和混沌战斗了数千万年，导致这个世界不断破碎又重生，重生又破碎。直到时间来到长公主计划用不沉之月唤醒自己，创造出自己这个与魔力拥有极佳适应性的分身，自己又逐渐脱离她掌控，如今反客为主把她收服。
中间菲娅还插入了自己是如何杀死主宰，又是如何猜到无上意志就是长公主，涉及了方方面面极其复杂的各种故事，等菲娅说到口干舌燥，时间已然过去一个小时之久，连听众都大脑嗡嗡直响。
“……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简言之，塔纳托斯的终极目的是改造这个世界，让世界可以容纳下她全部的力量，然后想办法挽救她曾经生活的、已经死掉的世界。虽然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但感情微薄到可以忽略不计，到了能毫不犹豫摧毁这个世界，杀死所有亲人和下属的地步，所以父亲和尤琳莎妈妈不用太把她放在心上。”
其实菲娅还想说可以的话，最好把长公主看成没有感情的人偶，但她不用想都知道，尤琳莎妈妈和耶利多不可能把长公主视为人偶，在他们眼里，长公主和自己一样，始终是他们最重要的女儿。
她接过克蕾雅递来的水杯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口，完全吞咽下去后，轻轻摆着手补充。
“因为她的大意，能命令她的月钥落到我手里，我已经命令她不得做出任何破坏这个世界的事情，也不允许对我产生恶意，所以她不会再破坏这个世界。”
“原本我是想让她离开这个世界以绝后患，但要是她消失不见，我的力量也会完全消失，所以我想把她留下来。哪怕她是无上意志，做了很多错事，比起处决泄愤，还是让她成为我的仆从，为了世界和平努力更好，这是出于利益的考量。”
当然，即使不谈利益，菲娅也不觉得耶利多会允许自己杀了长公主。
客厅里的每个人都保持沉默，不是他们不想置评，而是条件不允许。菲娅话语中的信息量太大，到了让人难以消化的地步，而哪怕他们只听懂只言片语——比如长公主是异世界人，正是她执意回到原本的世界，才引发毁灭世界的危机，这些也足够将他们震惊到说不出话。
“以前的多菲就是无上意志么……”
回味着这句话，耶利多反复念叨，他的眉头几乎要拧在一起，背靠沙发，紧抿着嘴，凝重的神情仿佛在思考该如何处置长公主。
站在君王，以及现在的菲娅的角度考虑，以前的菲娅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必须以死告慰天下。然而站在父亲的立场，他又万分希望以前的菲娅能活下来，哪怕这个菲娅不爱说话，甚至当着外人的面对他直呼其名，也无法改变他对这个菲娅的亲情，他早就习惯了长公主的冷漠，突然一下有礼貌，反而会让他不适应。
可问题在于，无上意志的身份一旦公开，他就是想包庇以前的菲娅也很难包庇，那样做会导致菲娅的联盟计划流产，两边都是心头肉，他根本无从选择。
最后还是尤琳莎先反应过来，她以极具压迫感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客厅内的人，随后微微抬起下巴，以符合皇后威严的口吻悠悠说道。
“在场的大家都已经听清多菲的解释，不论主宰还是无上意志，都被多菲斩杀。以前的多菲和无上意志没有半点关系，她的灵魂一直在亡者国度游荡，现在露希蒂涅在亡者国度把她的灵魂找回来，加上多菲有塑造肉体的能力，所以便出现两个多菲。至于灵魂为什么会凭空多出来一份，谁也不清楚理由，也许是神明眷顾。”
“啊……对！就是这样。多菲，以后休要再开这个玩笑。你们两个都是我耶利多的女儿，我谁也不会偏袒。”
迅速理解尤琳莎话语的含义，耶利多坐正身体，颇为正经地强调。
意思是隐瞒这件事，不再追究吧。虽然和自己保留长公主的理由不同，但结果一样。
菲娅认真地点头。
“我知道了。”
“理解不能……”
一旁的长公主小声念叨，菲娅选择了无视，她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命令长公主把感情模块装回去，省得说些不解风情的话。
说到这里，菲娅将目光转移到长公主身上，自己对大家解释清楚长公主的由来，现在该轮到长公主解释那些自己也搞不懂的东西——菲娅可以看出克蕾雅等人也对长公主抱有浓厚兴趣，只是场面不合适，所以才没戏弄长公主，她暂时装作没看见，认真询问。
“我有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
“是。”
“多菲……你们说话都是这种语气吗。”
尤琳莎迟疑问道，谁都能看出菲娅与长公主之间有着明确的上下级关系，而长公主这种表现是他们过去从未见过的，因此尤琳莎只感到强烈违和，以至于浑身不舒服。
菲娅没办法似地叹气。
“她本身就是这样的性格，以前面对我和克蕾雅时展现的感情都是伪装出来，欺骗人信任的东西……不过也不是不能改。我命令你，之后说话带一点感情。”
“是要和你一样，还是像莉提那样。”
话说着，长公主望向莉提，这个动作瞬间唤醒莉提不妙的记忆，原本昏昏沉沉的大脑瞬间清醒，连坐姿都格外端正。
像莉提那样的也太恐怖了吧。
自己完全想象不出长公主活泼可爱对着自己撒娇的模样……好像也不错？但总感觉莉提会露出让人心碎的表情。
“和你以前出现在克蕾雅梦里那样就行。”
“知道了。呼——”颇为人性化地舒了口气，长公主面无表情的脸庞突然多了些清冷，一瞬间便完成从机械造物到活物的转变，她双手抱胸背靠沙发，用一种冷冷的、居高临下的口吻吐出几个音节，“问吧。”
真欠揍。
不知道在这种模式下捏捏长公主胸部和屁股她会是什么反应。
心中想着忿忿的猥^亵念头，菲娅举起右手，展示小指上的红宝石戒指。
“这个戒指是怎么回事？对米兰下令让他们解决安娜塔西雅，我可以理解成你不想让事情超出你掌控，但后来把保存安娜塔西雅灵魂的戒指给我，这又是什么意思？”
长公主的嘴角动了动，过了一会儿才回答。
“心有愧疚罢了。不让她打乱计划和保留她的灵魂并不冲突。我无法理解她是怎么从死去的世界复生，但既然活下来，那便拯救一下，等你消灭主宰，她就有可能从戒指里出来。”
“意思是你有办法复活安娜塔西雅？”
“当然。我告诉你怎么把灵魂完好无损的取出来，然后你用塑造肉体的方法，二者组合在一起便能让安娜塔西雅复活，这并非难事——要我现在告诉你么，过程需要至少半天。”
这种语气简直像在说无关紧要的玩具。
“呼……”
强压当着耶利多面狠狠给长公主一拳的欲望，菲娅深深吸气。
“等下去以后再告诉我。还有，你救安娜塔西雅是为了利益？我不觉得安娜塔西雅能给你带来利益，尤其安娜塔西雅在流放之地时毫无亮点，我不理解你为什么救她。”
关键在于，这件事情还有爱琳丝蕾特对照。
同样是从流放之地里带出来的、对长公主忠心耿耿的人，爱琳丝蕾特加入了宵之花，长公主却向安娜塔西雅完全隐瞒下宵之花的存在，怎么看都是不想让安娜塔西雅涉险。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长公主冷冷地说。
“啧。”
这个混蛋。
说让她代入克蕾雅那时候的语气，结果还装上瘾了。
话虽如此，做到这地步，理由再想不出来未免太愚钝，答案无疑是长公主对安娜塔西雅动了恻隐之心，调用了那为数不多的情感放在安娜塔西雅身上——安娜塔西雅怎么说也是与她有血缘关系的姐姐。
没有让长公主改变语气，菲娅又问了许多她不理解的问题。
比如既然长公主没有摧毁月钥的资格，那么以前的她是如何摧毁世界。
这个问题的答案菲娅其实多少猜到，就像长公主曾经将虚无状态的戒指变成实体送给自己一样，既然她能让虚无状态的戒指进入现实，那么自然也能逆向将现实世界的东西虚无化以后收纳，表现出来就是她会在破坏世界以前，先行回收月钥。
结果长公主的回答与菲娅的猜测一模一样，并且解释得更加深入。
众人现在看见的长公主只是AI的极小一部分，她的本体在这个世界之外的世界，长公主用虚空一词形容它。
长公主的意识乃至本体可以自由往返两边，但虚无世界里什么也没有，并且无法感知到除了这个世界以外的任何东西，长公主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己在那个世界中经常被暂停时间，连状态都被扭曲，她无法在那个世界进行任何事情。
而她强行挤进世界树大陆也属于无奈之举，她在虚无世界里尝试了无数种方法都没有头绪，在不确定自己还能活多久的情况下，她只能把触手伸进世界树大陆，于是便有了和拉维梅塔战斗成千上万年的开端。
至于不沉之月是什么，长公主又是怎么摸索到与魔力融合的方法，这也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话题。
菲娅来自人类联盟的“魔法”长公主一样可以使用，但长公主实际上不具有真正可以被称为魔力的东西，她的力量在来到这个世界后被转化成了近似魔力，实则不是魔力的特殊能量。
这本来没有问题，可混沌诞生以后就有了问题。当初长公主也想到用纳米机器配合『过载』对付混沌，但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纳米机器的强度低到哪怕使用『过载』也不足以与混沌对抗，受到世界的排斥，所以她便把解决方法放在了魔力上。
不沉之月便是她事先计划的产物，她在历史时期上以圣子身份，委托神明依她所想创造出不沉之月。理想状态下的不沉之月是欺骗世界规则的道具，能够以此世的规则允许她把自己的能量转化为魔力（也就是长公主说的魔力适应性），使她完成从外来物到本地土著的转变。
这个过程并非一次成功，而是实验了无数次，表现出来便是长公主总在那片平原上被不沉之月杀死，每一次的死亡都意味着尝试失败。
而为什么非得把自杀时间拖到万年以后，又为什么要多余的给予菲娅感情，前者是因为不沉之月需要时间积淀才能失去神性，排除杂质，后者则是因为长公主在这次尝试中认为感情可能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之一，是影响魔力有无的因素，而给菲娅添加感情并不会影响她操纵菲娅，所以才有这个结果。
——某种角度上，感情影响魔力的论断也确实没错，因为克蕾雅的魔法就是随着感情波动而波动的魔法。
至于选中精灵族，是因为精灵存在魔涌这种独特的、单独存放魔力的结构，比其他种族更适合长公主。
可以说，看似巧合的现在，实际是长公主无数次尝试，慢慢排除变量的结果。
倘若不是长公主没有预料到主宰会主动与自己接触，派出拉维梅塔这个存在，菲娅到死都不会知道世界的真相。她会被长公主慢慢引导着消灭混沌，然后轻信长公主以拯救热寂为由慢慢增强力量，直到长公主在漫长的尝试中，力量抵达这个世界的承受极限，最终世界毁灭。
一系列问题得到解答后，菲娅还有最后一个疑惑。
她抿着嘴唇，严肃问出让拉维梅塔挺直腰杆，以至于转过身来的问题。
“既然你的精力都放在制造有魔力适应性的自己身上，那你是怎么入侵主宰意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