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意外收获
第六章 意外收获
看得出魔女殿堂现在相当富裕，芙莉德准备的房间比寻常贵族的会客厅更加气派，宽敞大气的同时又不失华丽与精致，虽然拉上窗帘让屋内光线略显黯淡，但当散发柔和暖光的魔法灯被点亮后，会客厅内便只剩下令人放松的平缓气氛，配合具有安神效果的熏香，称得上相当高档。
刚合上房门的菲娅深吸了口气。她收起脸上的紧张，朝房间里的爱琳丝蕾特与塔纳托斯挥了挥手。
“先坐下吧，我是想和爱琳丝蕾特说说宵之花的事情。”
“宵之花？那样属下便不该坐在您对面。”
听见菲娅的发言，已经走到沙发旁的爱琳丝蕾特站定不动，她收回微笑，转而恢复成菲娅熟悉的、严肃且认真的表情，那是忠实家仆见到自己主人的氛围，她已经切换回宵之花管理人的角色。
即使塔纳托斯就在自己身边，爱琳丝蕾特也依旧和往常一样吗……
菲娅不禁开始思考自己与塔纳托斯在爱琳丝蕾特心中的位置，按理说塔纳托斯应该比自己重要，然而爱琳丝蕾特现在的态度却又让她拿不定主意。
还是开门见山的问好了。
菲娅自顾自地走到沙发前坐下，塔纳托斯也自觉地在菲娅身旁落座。菲娅稍稍思考了一会儿，等爱琳丝蕾特站在茶几对面后正色道。
“我就开门见山的说吧，爱琳丝蕾特，宵之花真正的领导者应该是我身边的塔纳托斯，而不是我。我不清楚你对布洛瑟姆出现两个我的事情了解多少，但我想你肯定早已得到情报，并且有自己的判断，我要说的是你不论选择谁我都不会横加干涉。把你从流放之地救回来的人不是我，训练你并把你培养成优秀战士的人也不是我，你可以做你自己的选择。”
“呃……”
爱琳丝蕾特迟疑地抬起头，那双金色瞳孔中摇曳着菲娅难以看懂的感情。
“属下的确知道有两个您的情报，也清楚您一直说塔纳托斯殿下是失去记忆前的您，可您并没有给属下下达指示……属下不明白您的意思。”
话说到最后，爱琳丝蕾特又低下头。
然而菲娅清楚，爱琳丝蕾特并非愚钝之人，或者说她其实相当聪明，她想表达的含义应该是“她知道自己分成了两个，但对此感到错乱，不知道该怎么做，希望自己把话说清楚一些”。
既然如此，就让塔纳托斯和她解释好了。
菲娅面不改色，视线放在身旁仍旧不带感情的塔纳托斯身上，塔纳托斯还是老样子，哪怕自己的旧部就在眼前，是感人的重逢，她也也没有动容迹象。
她不会说些残忍的发言吧。
不知为何，菲娅心中涌起一丝不妙预感，她开始后悔带爱琳丝蕾特来这里，她应该先询问塔纳托斯对于爱琳丝蕾特的看法，然后再来找爱琳丝蕾特。
现在支开爱琳丝蕾特太不像话，还是用『通讯』问问为好。
虽然坐在对面的爱琳丝蕾特很大概率会发现自己在和塔纳托斯使用『通讯』，但只要不让她听见内容，爱琳丝蕾特就算知道自己在和塔纳托斯说悄悄话，也比那个不妙的预感实现了强。
菲娅直接在和塔纳托斯的『通讯』中问道。
「你怎么看爱琳丝蕾特？」
并未对菲娅的突然行动惊讶，塔纳托斯保持目视前方的姿势，『通讯』中传来她感情淡薄的声音。
「什么怎么看？」
「好不容易和忠于自己的旧部重逢，你就没有一点感动么。」
「那是你的感情，不是我的。如果你是想问我对爱琳丝蕾特的看法，我觉得她是很好用的部下，唯一缺点只有太感情用事，很多时候不需要作出的牺牲，她也非要去自顾自地做无用功。」
菲娅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她知道塔纳托斯就是个不带感情的AI，为数不多的温柔都用在安娜塔西雅身上，可在了解了爱琳丝蕾特对塔纳托斯的付出以后，再听见塔纳托斯这种不痛不痒，好像只把爱琳丝蕾特当成便利工具的语气，内心便止不住的升起愤慨。
当然，愤慨归愤慨，还不至于让她对长公主发火——发火也没用。
「她可以为了给你拖延时间不惜变成怪物自杀，你对她就没有哪怕一点感情么，像对安娜塔西雅那样的。」
「没有。」
回答极为干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啧。
菲娅不死心地追问。
「你以前为了治好她的暗裔病，不惜放自己的血直到昏厥过去也要救她，她一直把这份恩情放在心里，如果你没有对她抱有那么一点同情和怜悯，也不会做到这个地步吧？」
「那只是为了验证纳米机器对暗裔病的功效，当时我只遇到这么一个病入膏肓又知根知底的人，爱琳丝蕾特生在王城，我一直都在观察她，清楚她的底细。」
果然是这样。
菲娅再度在心中咋舌，塔纳托斯的所有行动都带着明确目的，换言之，到底能不能治好爱琳丝蕾特不是她的重点，换一个人来结果也一样。
「那我要是命令你对爱琳丝蕾特温柔一些呢？」
「可以。不过我先把话说在前面，我明白什么是温柔，但并不具有对应的发自内心的情感，如果你觉得这无所谓，那我会听从你的命令。」
嗯……
这是把难题又丢回给我了。
菲娅不禁有种想瘫在沙发上仰头眺望天花板的念头。
如果不是发自内心的感情，塔纳托斯的温柔就毫无意义。
不，也不能这么说，至少对爱琳丝蕾特而言，塔纳托斯的温柔绝对是一件好事。谎言之所以为人不喜，是因为那是虚假的东西，终有被戳破的一天，人们畏惧谎言戳破后所要面临的后果，但如果谎言可以一直持续到一个人死亡，将那个人从始至终都包裹在甜言蜜语内，那么谎言也不是那么让人恐惧的东西。至少对被蒙在鼓里的人来说，那是令人流连忘返，不愿醒来的美梦。
换在这里，假若自己让塔纳托斯对爱琳丝蕾特温柔一些，爱琳丝蕾特一定会高兴到不能自已，唯一知道塔纳托斯其实从来都没把爱琳丝蕾特放在心上的人，始终只有自己与塔纳托斯。
要替爱琳丝蕾特维持这个美梦吗？
菲娅无法作出选择。
告诉爱琳丝蕾特真相是一种残忍，欺骗爱琳丝蕾特直到死亡的那天，也是一种残忍。或者换一种仁慈的说法，不论告诉爱琳丝蕾特还是欺骗爱琳丝蕾特，都可以说是一种善意。
不……
突然间，菲娅眼前一亮，她找到另一种解法。
其实也可以不把话说开，让一切继续下去，反正从爱琳丝蕾特认识塔纳托斯的时候开始，塔纳托斯就是一副冷淡不爱说话的模样，继续下去也没什么不好，刻意的温柔可能反而让事情变得糟糕。
嗯，没错，就这样办。
想到便立刻实施，菲娅重新将目光放回等待自己解释的爱琳丝蕾特，清了清嗓子。
“咳哼。简言之就是，失去记忆以前的我之所以会在米尔坎迪斯神圣国遇袭，是因为那是我事先安排好的计划。不沉之月是可以极大强化我实力的钥匙，代价则是让以前的我陷入沉眠，释放一个失去记忆的全新的我。现在全新的我把陷入沉眠的我找回来，结果就是正在和你说话的我以及坐在我身旁的塔纳托斯。我和她既是同一个人，又不是同一个人。”
“我想表达的是，站在你的角度，宵之花真正的领袖应该是塔纳托斯，而不是我，从把你救回来再到一步步指引着你成为拥有剑圣之名的精灵的人，一直都是她。”
“过去的我因为失去记忆，不知道其中内情，错误的接过宵之花的指挥权，现在塔纳托斯回来，我觉得你有知道内情的权利，嗯……我的意思是，你真正该侍奉的人应该是塔纳托斯。塔纳托斯，你也说点什么。”
菲娅手肘戳了戳塔纳托斯，结果塔纳托斯只是面无表情地说明。
“侍奉她就是在为我出力，她现在是我的主人。”
我想要你说的不是这个啊。
菲娅心中吐槽，同时紧张的等待爱琳丝蕾特的反应。虽说当初自己相当坦诚的对爱琳丝蕾特说明了，自己失去记忆，不是过去的多菲莉娅，按理来说爱琳丝蕾特没有对自己发火的理由，然而感情不是可以用逻辑说得通的东西，也许爱琳丝蕾特会咒骂自己无耻，对侍奉于自己的过去感到耻辱，认为那是背叛真正的多菲莉娅，从而怒不可遏，恨不得红着眼睛上来和自己拼个你死我活。
但爱琳丝蕾特的反应大大出乎菲娅意料。
她那张堪称妩媚的脸庞迟疑着，充满困惑，目光不断在菲娅与塔纳托斯之间徘徊，过了好几秒才犹豫地回答。
“按照您的说法，不论哪个您不都是您吗？”
“啊……？”
我没讲清楚吗？
菲娅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自己的解释，她不认为自己没有把话说明白。到这个份上爱琳丝蕾特还如此认为，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爱琳丝蕾特从始至终都没有把自己和塔纳托斯当成两个独立的人格，而是像过去那样，一个是失去记忆的塔纳托斯，另一个是没有失去记忆的塔纳托斯。她把自己视作塔纳托斯的延续，所以哪怕自己没有一点以前的记忆，她的态度也依旧如常。
这么说来，其实耶利多和尤琳莎妈妈也是如此，把我视作塔纳托斯的延续，不会因为我失去记忆，就把我当成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不……
其实是自己太在意，在自我束缚吧？
意识到问题其实在自己身上，菲娅一时哑然。
此刻站在事后角度看，安娜塔西雅与莉提也好，耶利多和尤琳莎妈妈也罢，其实从一开始就做了最贴合事实的选择，不论自己如何解释，甚至没有一点过去的记忆，他们都认为自己是失去了记忆的多菲莉娅。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自己就是多菲莉娅本尊，只是因为没有被长公主剥离的那一部分记忆，所以才会错乱的认为自己是外来的寄生者，引出后面一系列误解。
没错，在大家眼里一切都没有变化，真正在意这些并且被其所困的人，只有自己。
恍然间，一种醍醐灌顶的通畅自菲娅头顶蔓延至全身，以至于她全身每个毛孔都张开，呆愣在了原地。
多菲莉娅啊多菲莉娅，你怎么现在才明白过来，你从始至终都不是外来者，而是可以堂堂正正挺胸抬头的说，自己就是希利瓦尔的长公主，多菲莉娅·亚莉克希亚·尤希尔的本尊。
事到如今才理解，真是太笨了。
情不自禁地，菲娅勾起嘴角。
“的确……是我想得太多了。爱琳丝蕾特先坐下吧。”
“您的心情看起来好了不少。”
“呵呵，被你看出来了。托你的福，我想通了一件困扰我两年之久的问题。”
自己不是外来者，哪怕从法理上，自己也是多菲莉娅，是因为缺少过去的记忆同时又被长公主塞了一段记忆，才没完没了地纠结个不停。无可改变的事实是，父母与亲人、朋友，并不会因为一个人失去记忆就觉得那个人是外人。
爱琳丝蕾特紧绷着的表情放松下来，她安心地坐在沙发上。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属下能帮上忙就再好不过。”
“嗯……那爱琳丝蕾特是更喜欢我一些还是更喜欢塔纳托斯一些？”
嘴巴变成恬不知耻的ω状，菲娅坏心眼地问。
可惜爱琳丝蕾特不是安娜塔西雅，她不吃这一套，戴着黑纱手套的她以挑不出一丝毛病的动作，格外优雅地将右手搭在饱满胸口上回答。
“您和塔纳托斯大人都是我的主人，没有孰优孰劣之分。”
“我倒觉得你可以更偏袒塔纳托斯一些。哈啊，总之爱琳丝蕾特没有被困扰就好。这次叫你过来除了说明出现两个我的事情，剩下的就和宵之花有关。如果你对我和塔纳托斯的关系有困惑的地方，等我说完你可以和塔纳托斯单独谈谈，我会让塔纳托斯好好和你说明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
心情格外舒畅的，菲娅对爱琳丝蕾特说明了宵之花今后的重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