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平凡的冒险者们
第十四章 平凡的冒险者们
敌意很重啊。
但却让人有种怀念感。
菲娅并未将魔女莉莉雅的发言放在心上，她之所以感到怀念，是因为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这种态度和她说话，印象里除了非人类的混沌和世界树女神这类本就有着强大实力的个体，上次持恶劣态度与自己说话的人还是蛇人族里莹的叔父，而那已经是相当久远的过去。
误会与矛盾也是旅行的一环。倘若自己公布长公主身份，得到的就只有这两人惶恐跪拜下来，一边战战兢兢，一边怯声询问自己来意的景象，那就太无趣。
为这份新鲜感感到有趣，菲娅索性颇为自来熟地坐在两人对面，不知为何，在满满当当的车厢里，只有这对看似恋人冒险者的对面没有坐人。
“你好，我是菲娅，原本是希利瓦尔的贵族，但前些年家里经营不善，所以现在只空有贵族名头，这边是我的护卫安娜塔西雅。听雷因说你在寻找自己失散的妹妹，既然都是前贵族，也许我知道一些下落。”
“嗯。”
安娜塔西雅满脸冷峻，点了点头后便在菲娅身边落座。
莉莉雅则咂了咂嘴，一脸警惕。
“家道中落的家庭可不会像你这样随身带护卫，我看你就是想拿我们当乐子，和那些用鼻孔看人的精灵贵族一个样。贵族就去贵族的车厢，别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莉莉雅，两位小姐都是好心人，你态度好一点。”
“我不信这么漂亮的精灵贵族愿意帮助素不相识的人，越漂亮的贵族内心越肮脏，我早已见惯了。”
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有着一头黑发的成熟女性已然扭头望向窗外，满脸晦暗，似乎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
雷因只好面带歉意——这是菲娅第一次看见雷因幻象魔法凝结成的脸出现表情变化，相比于自己的幻象魔法，雷因的幻象魔法可谓僵硬。
“抱歉，莉莉雅以前被精灵贵族伤害过，导致她一直对精灵贵族抱有恶意。对了，还没有问过两位小姐的家名，别看莉莉雅是人类，但她出生在希利瓦尔南方的塞维尔准男爵之家，只是她出生没多久，塞维尔准男爵的生意就失败，被没收领地不说，家族也四分五裂。菲娅小姐既配有护卫又能穿干净衣服，应该来自很古老的大家族吧？即使家道中落，条件也没有差到哪里去。”
“这个嘛……”
担心随便编一个家族会露馅，菲娅在桌下悄悄碰了碰安娜塔西雅的大腿，安娜塔西雅立刻会意，代替菲娅答道。
“是赫尔大公下面的家族。”
“赫尔大公……啊，是那个因为家族里的人背叛当今国王，结果被牵连进去满门流放的家族？”
雷因的声音中多了许多同情。
“命运不公啊。”
“也还好啦，一直被过去困扰，最后受苦的人还是自己。比起这个，雷因先生呢？如果我没看错，这位莉莉雅小姐胸口的徽章应该代表魔女殿堂，而且还是以前那个没有改革过的魔女殿堂，佩戴这样的徽章在希利瓦尔招摇过市，不怕被卫兵抓起来吗？”
“呃……”
在这个瞬间，菲娅察觉到雷因紧张起来，最为明显的变化便是她发现雷因皮肤紧绷，身体也微微坐直。一旁的莉莉雅更是已经握紧斜靠在车厢上的黑色魔杖。
“莉莉雅的确是魔女，不过她不会伤害其他人。这个说来话长……莉莉雅，我可以说吗？菲娅小姐说不定真能帮到你。”
“……雷因的话，想说就说吧。”
莉莉雅勉强回答道。
真恩爱啊。
菲娅多少理解了莹和露丝的感受。
“抱歉，和莉莉雅多说了点。刚才我不是说莉莉雅家道中落吗？实际上那时候莉莉雅的家已经支离破碎，她的父亲受不了债主和旁人的压力自杀，母亲也带着最大的长子离家出走，她的债主为了让莉莉雅一家继续还债，就把她和她的妹妹当成奴隶卖给其他贵族当侍女。”
“莉莉雅也就和妹妹失散，并且遭到那家贵族的次女虐待，那个女贵族看起来单纯，实际上是彻头彻尾的恶魔。后来莉莉雅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正好遇见魔女殿堂的魔女，那位魔女收留了莉莉雅，让莉莉雅也成为魔女，然后就有了现在的莉莉雅。”
“虽然平时外人一看见魔女的徽章就会恶言相向甚至驱赶我们，但如果没有魔女的身份，莉莉雅也无法从那个牢笼里挣脱出来，所以我和莉莉雅都觉得不该隐藏魔女徽章。”
“再加上您现在看见的，我之所以用幻象魔法遮盖面部，是因为我的容貌被毁，面目可憎，因此我和莉莉雅一直是受外界排斥的人。这几次来到布洛瑟姆，就是因为发现布洛瑟姆的包容性很强，既不歧视魔女，只要不去严肃的场合，也不会有人强行要求我解除幻象魔法，所以我们都想在布洛瑟姆定居。”
话说到最后，雷因先是扭头看了看周围，如今距离列车启动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即使是第一次搭乘列车的人，此刻新鲜感也已减退，更多人则因为闷热环境加上舟车劳顿的疲倦，闭上眼睛靠在座椅上睡着，车厢里只剩下说悄悄话的窸窣声。
雷因把手伸向胸口的宝石，伴随一阵极其轻微的魔力波动，雷因解除了脸部的幻象魔法，那张被毁的面容展现在菲娅与安娜塔西雅眼前。
与其说是“被毁”，形容成被诅咒更贴切，雷因虽然拥有人类身躯，但头颅却是一颗长着章鱼触须的巨大肿瘤。
更具体的形容应该是，在三四个大小不一交叠在一起的棕黑色肿瘤上，延伸出无数漆黑触须，菲娅只能依稀辨认出雷因的五官——丑陋肿瘤上有几个小孔，菲娅猜测那里就是雷因的眼睛、鼻子和嘴。如果见过重度烧伤的病人，一定能想象出雷因的惨状，皮肤上到处是虬结的疤癞，皱在一起的画面仿佛癞蛤蟆。
哪怕安娜塔西雅也为之色变，只有不存在恐惧情绪的菲娅镇定自若，她正想说点什么，雷因就恢复幻象魔法，变回之前那个质朴且开朗，留有红色板寸的青年，他苦笑起来。
“就像您看见的，我的面容在火灾中被毁，外人一看见就会被吓坏，咒骂我是怪物。所以先前我才很感激长公主殿下，如果不是她改变魔女的名声，令布洛瑟姆变得开放包容，我和莉莉雅肯定还在为寻找容身之所发愁。现在我们虽然买不起布洛瑟姆的房子，但总算有了盼头，可以好好攒钱。”
“原来如此。雷因先生原本是人类还是精灵？”
“是人类。故乡是亚弗列格王国南部的一个小村落。但如果您要问我具体在哪里，我也记不清了，那场火灾以后我对以前的记忆差不多忘光，只知道是莉莉雅把我从命悬一线里救回来。”
“人类啊……”
人类会因为火灾毁容变成怪物吗？脑袋肿大还可以理解，长出触手就是另一种生物了吧。
菲娅在心中奇怪，她忍不住联想到一些曾经看过的故事，不过追问下去不礼貌，她主动转移了话题。
“那莉莉雅小姐的妹妹叫什么名字？还有身体特征也最好描述一下，也许我可以发动家族的关系寻找……虽然是这么说，也最好不要抱指望就是了，家族落魄，很多以前关系要好的贵族都联系不上。”
“啊啊，您愿意帮我们我们就已经感激不尽。莉莉雅的妹妹叫依耶塔，是一位金发碧眼的精灵。”
“精灵多数都是金发碧眼啊。”
菲娅不禁露出困扰苦笑，顺带目光指向身边的安娜塔西雅，安娜塔西雅可以说是非常标准的森精灵，倘若要举办一个“完美精灵选举”，安娜塔西雅一定能拔得头筹。
“没办法，那时候的莉莉雅还很小，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
“噢，雷因，这才几天不见，你就勾搭上这么漂亮的两位精灵小姐，难道一个莉莉雅还满足不了你？分我一个呗。”
雷因话音刚落，座位旁就传来轻佻的口哨声，众人下意识看过去，映入视野的是一位身披黑色马甲，露出健硕胸肌与八块腹肌，有着古铜色肌肤的狂野男人，向后撩起的金色中短发，搭配那张瞧不起人的轻浮表情以及戴着耳环的装扮，让菲娅联想到游戏里的浮夸反派，而且还是NTR系游戏的角色。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男人身后跟着好几位着装暴露，身材却格外娇小的少女。其中既有精灵也有人类，甚至还有一对长着猫耳的双胞胎女仆，一眼望去年龄最大的也不超过十五岁，最小的则只有缇露露那么大。
更让菲娅皱眉的是，每位女孩的脖颈上都戴着金属项圈，其上铭刻的魔法符号象征着她们的奴隶身份，配合她们舞女一般布料稀少，只能堪堪遮住隐私部位的暴露服饰，倘若放在地球，是会被从重处罚即便死刑也不为过的暴行。
“这两位小姐是我的贵客，你别瞎嚷嚷，”雷因咂了咂嘴，显然两人是熟人，“小心脑袋不保。”
“哦呦，什么人能让我夏佐大爷脑袋不保。”
说话的踆同时弍,~自龄称]夏佐扒这无个不玲吉利镹名字叁的}男人张V大I长玖着锯齿状牙齿的嘴,表情夸张地望向菲娅与安娜塔西雅,然后,他的表情瞬间凝固。
不是因为安娜塔西雅恶狠狠地瞪着男人，而是男人的目光全在扎着白发单马尾，身着白色剑士服，兼具英气与可爱的菲娅身上。
如果要让菲娅形容，她会说男人的视线就好像淘金者发现金矿，望着自己的眼睛一下闪闪发光，哪怕被人打一拳也不会移开。
“噢……噢噢……”
连说话都变得支支吾吾。
“怎么会……如此完美的少女……这份成熟又青涩的感觉，不正是我在寻找的女神……”
不知为何，菲娅明明没有从男人的视线里感受到亵渎之意，却觉得自己同时收获了众多敌意，她下意识瞥向男人身后，结果发现是男人带来的萝莉与幼^女们在敌视自己。
这是什么意思？
“离我家小姐远点，别逼我动手。”
安娜塔西雅冷冷地站起身挡在菲娅与轻浮男之间，轻浮男这才注意到安娜塔西雅，刹那间，他的瞳孔急速缩小，那双仿佛在发光的眼睛充满恐惧，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身材堪称艺术品的完美精灵，而是吃人的洪水猛兽，他连忙后退一步，取而代之的是一众奴隶女孩主动挡在他面前。
“别动主人。”
“主人对大^奶过敏。”
“异端！”
“停、停一下，你们在做什么，要是在这里打起来，马上就会被卫兵丢出去。夏佐，快给菲娅小姐道歉，你刚才太不礼貌了。”
“呃……我知道了，但可不可以先让那位精灵小姐坐下，你、你知道我的，我怕看到那个。”
双手交叉挡住脸庞，名为夏佐的轻浮男声音中带着些微恐惧。
雷因只好叹了口气，开始当和事佬让双方放下武器，在菲娅与轻浮男的吩咐下，安娜塔西雅和奴隶少女们收起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在列车上其他乘客的注视下，夏佐挤在雷因身边，而那些奴隶少女则要么站在夏佐周围，要么非得挤在夏佐臂弯下，后者让菲娅想起莉提和米露非要坐在自己身边的时候。
“那个……这位美丽又成熟的小姐，对不起，刚才我把话说过头了，其实我没有刚才那样轻浮，真正的我不仅擅长战斗，还略懂一些艺术，如果小姐喜欢猫猫狗狗之类的小动物，我们也一定有很多共同话题，我一向很爱护并尊敬像您这样的美少女，啊，对了，我叫夏佐。”
“取名也不选个好听的。”
安娜塔西雅嗤之以鼻。
轻浮男顿时诧异起来。
“夏佐不是冷夜枭雄的名字吗？原本我还想叫希利瓦尔的枭雄夏因，但和雷因的名字听起来很像，这才改成夏佐。”
菲娅和安娜塔西雅一时语塞。
这个男人取名的品味实在太差，说成奔着取死之道去也不为过。
而见到对话尴尬，雷因又赶紧出来打圆场，笑着为菲娅介绍。
“菲娅小姐，这是我的朋友，山铜级冒险者队伍『月狼』的队长，别看他身边的女性都是小孩子，其实都是成年人。就像您见到的，她们原本是身世悲惨的奴隶，大多数因为营养不良所以没能发育成成熟女性，是夏佐把她们从魔窟里救出来，一边恢复她们的身体，一边教导她们如何运用魔法和战斗技巧谋生。”
“那为什么不好人做到底，解放这些奴隶？布洛瑟姆和周边城市不允许奴隶贸易。”
“这……”
似乎安娜塔西雅问到最关键的部分，雷因和夏佐乃至周围的奴隶少女各自露出或尴尬或紧张的表情。
“那些愿意走的奴隶夏佐都放回她们自由，剩下都是不愿意离开夏佐的人，她们好像把夏佐当成自己的丈夫了，只是这家伙从来不承认。喂，你也说点什么。”
雷因用胳膊戳了戳夏佐，夏佐则嫌麻烦地连连咂嘴。
“啊啊，都是些有心理疾病的家伙罢了，能得到自由还非得赖在我身边，说些不当奴隶就去死的话，一定是脑子有问题。您说是吧，菲娅小姐。”
明明长着一副黄毛反派外表，结果却是好人吗。
果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夏佐先生刚才好像很害怕安娜塔西雅，这是怎么回事？”
“呃……那都是过去式了，过去式了，嘿嘿，我只喜欢身材娇小，含苞待放的女孩。”
“夏佐，我觉得你还是解释清楚比较好，免得以后闹出误会。”
雷因一脸严肃地说道，夏佐搓着手的笑容顿时凝固，而见到夏佐不愿意说，那位最具正宫风范，同时也是紧挨着夏佐坐的娇小女孩代为解释——这位少女的裙子相对其他少女更保守，气质也更冷峻。
“夏佐小时候被一位恶魔下了『魅惑』诅咒，会不定期迷惑成熟男人和女人，那些被迷惑的人会像进入发^情期的兽人一样在他身上发泄欲望，所以夏佐很怕看见这两种类型的人。不过随着夏佐实力变强，这种诅咒的发作概率已经降低到十万个人里难出现一个，基本上只要第一次见到夏佐时不会发作，以后也都不会出现问题，哪怕出现问题，我们也会为他挡回去。”
“大概就是像希尔说的那样。”夏佐不耐地咂嘴，声音中多了一丝仇恨，“我成为冒险者也是为了寻找那个恶魔报仇。”
“这样啊……”
菲娅若有所思的喃喃。
总感觉很像色欲魔将会做的事情。
不等菲娅思考完，夏佐便连连摆手，示意话题翻篇。
“好了好了，不提这些不愉快，快到中午，把饭吃了最要紧。希尔，来让大家尝尝你的手艺，菲娅小姐，希尔做饭的手艺可是连贵族都赞不绝口，你一定得尝尝。”
“噢噢，是希尔做的菜么，看来今天有口福了。”
“吱吱——”
雷因的开怀大笑刚落，列车便突然大幅减速，在一阵列车刹车的刺耳声与乘客尖叫声中，座位上昏昏欲睡的乘客集体朝列车车头倾倒，而坐在菲娅对面的那位衣着单薄、身材娇小的希尔更是脱离座位朝菲娅身上摔来，直直撞入菲娅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