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海之礼
第三十四章 海之礼
直到一整个上午过去，伊德格拉修号的水手们才在山阵号水手协助下修补好船只，将其恢复到能够航行的水准。
按照粟米船长的说法，现在的伊德格拉修号只有火力略逊于出航前，其他一切照常，而这些要归功于善于使用自然魔法的草猫。
值得一提的是，在草猫的魔力耗尽后，粟米船长询问过菲娅，能否为修补船只助一臂之力，让菲娅摸不着头脑。菲娅追问后才明白，粟米船长有着“精灵都擅长用自然魔法”的刻板印象，所以才来请求菲娅，对此菲娅选择了婉拒。
她几乎没使用过自然魔法是一个因素，但更重要的因素是，她肚子饿得咕咕叫，只想吃饭不想干活。
好不容易出来放松，自然不能再像过去一样没日没夜的工作。
至于现在，众人正在伊德格拉修号空置出来的甲板上享用午餐。
虽然船上条件有限并且不能借用厨房，但只要用土魔法凝聚出案板与火炉，再将事先准备好的炭块、烧烤架与其他厨具拿出来，就能顺利在甲板上制作美食。
当然，这是在事先征得粟米船长同意的情况下，作为回报，粟米船长也加入这场令其他水手直吞口水的盛宴。
“像这样先用加了盐和醋的水把切好的土豆过一遍，然后放进水里煮熟，接着捞出来清洗，最后再放进油锅炸一会儿，就能得到酥脆又不容易回软口感，啊，还要在表面撒上细盐，吃的时候再蘸一蘸番茄酱，味道会更好。”
“fanqie……酱？”
面对希尔的疑惑，拨弄着油锅内薯条的菲娅耐心解释。
“就是摆在桌子上的这种红色甜酱，吃起来会有酸甜口感。希尔可以先尝尝，注意别被烫到了。”
“啊……好。”
在菲娅叮嘱下，希尔用筷子夹起一根金黄色薯条，蘸了蘸番茄酱后送入口中，几乎瞬间，希尔的眼睛惊讶到睁圆。
“这……这是什么味道，酸酸的，还很甜。”
“这就是炸薯条哦，虽然看起来复杂，但实际操作非常简单，和正经料理不在一个级别。喏，这一锅也做好了，我们把它端下去。”
“好的！”
极为兴奋地，名为希尔的银色女孩跟在菲娅屁股后面，两人将炸了满满一大筐的薯条端到甲板长桌上。
虽然桌上人们吃了有一会儿，但除了习惯美食的菲娅一行，剩下的粟米船长与几名地位较高的水手以及夏佐与雷因几人则仍旧以风卷残云的速度进食，尤其是粟米船长与她带来的水手，简直像刚从饥荒地区跑出来的难民一样狼吞虎咽，左右开弓。
她们这么兴奋的理由很简单。拿伊德格拉修号举例，远洋船只能获得的新鲜食材只有鱼类，想吃新鲜蔬菜，基本只有在刚上船的几天有机会。
而除此之外，船员们喝的水品质也很差。亚尔亚海地处热带，很容易滋生细菌，保存在水桶里的水一开始干净，但随着出海时间变长，水桶里的水很快便会发臭变绿甚至生蛆，船员们能做也只有用纱布滤掉水中漂浮物，捏着鼻子喝干净的部分。
用这样的水做菜，再加上水手的料理技艺往往差到“吃不死人就行”的水准，安娜塔西雅的料理技艺在粟米船长口中也就等同于神迹。要知道安娜塔西雅身为菲娅的贴身女仆，料理技艺即使是放在整个精灵王城也排得上号，粟米船长没有吃到感激涕零已经十分克制。
最为鲜明的对比是，那些没有得到上桌许可的水手们只能靠在船舷围栏上，靠闻食物香气就手中干到发硬的黑面包入喉，伸长脖子看餐桌的眼睛里充满渴望。
事实上就连远处的山阵号甲板上也聚集着一群人，叽叽喳喳说着“凭什么那条破船上的人吃得比我们好”的嫉妒发言。
对此菲娅全部选择了无视。
自己这次出门没有像去龙落之地那样准备几万人吃几个月的口粮，除了调味料，其他食材都是在柏恩城市场上买到的东西。一枚金币能买到的食材连自己和伙伴们都得节省着吃，更别说分享出去，要不是想到路上还能靠钓鱼补充食物，自己连这一餐都会想着节俭。
“之前是酱油拌章鱼，这次又是什么料理？”
“闻起来就好香！”
“快让我尝尝！”
薯条刚端上餐桌，粟米船长一行便像饿猫扑食一样拥向竹筐，每个人都为这金灿灿的、看起来就格外有食欲的薯条而疯狂，尤其是外貌年纪较小的奴隶少女一行，更是对蘸了番茄酱以后酸酸甜甜的薯条爱不释手，吃得满手是油。
原本作为零食的一筐薯条不到一分钟就被桌上人们分食干净，进食速度快到让细嚼慢咽的莉提瞠目结舌，望着手中的半截薯条发呆。更夸张的是，夏佐手下的两位猫耳少女已然连竹筐都抱起来舔，就差再撒点盐把竹条当成薯条啃。
“神一样的料理……”
“这种红色甜酱还有刚才那个叫芥末的调味料我听都没听说过，和酱油章鱼须放在一起根本是绝配！”
“上次吃这么饱还是在我吃奶的时候。”
“那个，安娜塔西雅小姐啊，我说你要不要考虑就留在我们船上当厨师，我会尽全力给你提供最好的食宿环境，薪水你想开多少都行，我就求你留在我这儿。”
酒足饭饱后，粟米船长摸着肚皮朝安娜塔西雅递出橄榄枝。或许是魅猫的习惯，她的目光不只停留在安娜塔西雅脸上，还瞥向安娜塔西雅的饱满胸口。
“别想打安娜姐主意，安娜姐是大家的。”
莉提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紧紧抱住旁边的安娜塔西雅。
安娜塔西雅则困惑地笑道。
“我是殿——大小姐的护卫，已经发誓侍奉大小姐一生，不会接受粟米船长的提议。”
“而且当着家主的面挖墙脚，要不是小菲娅很好说话，这时候就该让人心生芥蒂了哦，脾气暴躁的人打起来也不奇怪。”
克蕾雅也笑着补充。
粟米船长气馁地咂了咂嘴。
“哎，就知道拉不过来，海上条件艰苦，就是开高价也没几个厨子愿意来。老实说，我上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还是被人鱼族邀请的时候，结果那次差点没把我抓去当海猫，鬼知道吃了人鱼的卵就要当人鱼的新娘，我还以为那就是普通的鱼子酱。”
“呃……人鱼的卵不会是她们生的吧？”
“就是那个意思，也许安娜塔西雅小姐觉得很猎奇，但在他们眼里根本没什么。人鱼族雌雄同体，幼年的时候以女性外表示人，如果喜欢的人是男人，她们会保持性别不变，但如果喜欢的人是女人，她们就会在一个月内变成男人。我当初遇见的那个人鱼就是这样，好在我跑得快，不然吃了她们的鱼卵再和她们发生关系，我就要变成长着猫耳朵的人鱼了，那种仪式连种族都能改变。”
粟米船长揉着额头，颇为伤脑筋地诉说过去。
这个话题显然勾起人们兴趣，桌上的人连带甲板上的新人水手都迫切地望着粟米船长，一副希望粟米船长多说点的表情。
“你们看我做什么？就算想我多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确实很对不起当初那个人鱼族的女孩儿，可我要是知道吃了卵等于接受求婚，就绝对不会去碰那东西。就因这件事，我失去了一个珍贵渔场，担心去了那里会碰到当初的人鱼族女孩儿。就这样。”
提起不快的往事，粟米从口袋里拿出烟卷吸了一口，随后目光停留在奴隶少女抱着舔的番茄酱上，转了转眼珠。
“这种红色甜酱拿到南大陆应该不愁销路。菲娅小姐如果缺钱，可以多留心一些，我能帮你们带到南大陆大卖。”
“谢谢粟米船长提醒，只是番茄酱的原料不好保存，大概没法运输。”
“那就算了。呼——菲娅小姐的家族在衰落前应该挺大的吧，我看安娜塔西雅小姐几乎全能，一举一动也标致得不像话。我见过的最大的贵族，身边女仆也不如安娜塔西雅小姐十分之一，是政治犯？”
“呃……我不是在打探你们的情报，就是提醒一下。我和那边的火猫小姐说过，山阵号经常发生人员失踪的事情，那些失踪者基本都是有贵族血统的客人。刚才我听小光说梅贝尔那家伙在你们这吃了苦头，所以提醒一下，梅贝尔那个混蛋一向笑里藏刀，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当心他惦记上你们，暗中报复。”
小光应该是指那只异色瞳的光猫，菲娅在心中猜测。
她微笑着回答。
“我们会注意的。”
“他再敢来我保证让他半身不遂。”
“半身不遂？就应该绑在船头喂鱼，什么小猫小狗，也敢骚扰姐姐。”
“嗯，喂鱼。”
诺菈、莉提与米露先后愤慨地说。
没有将三人的话放在心上，粟米船长夹着烟薅开桌上遍布食物残渣的餐盘，将一张老旧海图铺在桌上。
“我们现在在这个位置，距离最近的补给点有一周路程。我听人说海妖之子一向记仇，这次有海神大人救我们一命，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所以我打算绕开最近的补给点，直接通往下一站，那样可以大幅缩短航程，还能避开海妖之子，那畜生可能就在必经之路上等我们。”
“这种事情粟米船长决定就好。”
一边说着，菲娅一边用筷子夹起一块切片的章鱼触须——因为筷子比刀叉容易制作，所以这里的船员都使用筷子作为餐具——在芥末和酱油的配合下，章鱼触须的味道相当好，只可惜菲娅为了炸薯条来的太晚，错过了安娜塔西雅制作的烤章鱼，撒有洋葱末与辣椒粉的刺激性气味菲娅只是闻着就充满食欲。
要说的是，那条长达十五米的章鱼须被粟米船长一分为二，一份归伊德格拉修号，另一份则属于击退了海妖之子的安娜塔西雅。然而即便被分了一半，剩下的章鱼触须也多到吃不完，菲娅打算之后把章鱼触须带回去给拉维梅塔她们尝尝。
与水手不同，菲娅并不需要考虑食物腐败的问题，一般人苦恼如何保存食物，是因为他们的储物道具储存空间有限，而菲娅只需要在储存食物时顺带制造一堆冰块放进去，就能极大延缓食物的腐败速度，她的储物魔法储存空间近乎无限大。
面对菲娅的回答，粟米船长一脸意外。
“不愧是前贵族大人……是我太小气了。”
“粟米船长的意思是？”
“没什么，只是我自言自语。”
菲娅不知道的是，按照海上的潜规则，击败海妖之子的安娜塔西雅已经拥有不可忽视的话语权，完全可以决定船队接下来的走向，然而菲娅一行却完全没有要干预的意思，对权利毫无兴趣，让粟米吃了一惊，一般人这种时候多少都会出来指点两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啊，对了。粟米船长这次会去渔场捕鱼吗？”
“是小光告诉菲娅小姐的？我们当然要去捕鱼，不然出航就没有意义。”
“那样的话请务必让我们帮忙，到时候我们和安娜塔西雅她们捕获的鱼会和粟米船长五五分成，绝对不亏待粟米船长，另外海鱼的品种越珍贵越好。”
“五五分成……”
目的是这个吗。
老实说，有些多了。
粟米为难起来，整个海港只有她掌握着渔场的信息，即使是她和山阵号的契约，双方约定的也是二八分成，她拿八。五五分成怎么看都是狮子大开口，要知道她损失的不止那五成，还等于把渔场的信息分享出去。
但这次承蒙了救命之恩，如果不是有安娜塔西雅的『闪雷』，海妖之子肯定不会自断一臂求生，伊德格拉修号大概撑不到山阵号到来。
粟米稍作思考。
“越珍贵的鱼类越好吗……虽然不是不行，但那里太深入大海，会遇见数不清的海兽，我觉得还是不要这么激进为好。”
“没关系，我们会为船队提供护卫，粟米船长可以放心。”
菲娅信心满满地保证。
然而一边咀嚼着章鱼一边进行的保证，实在无法让人安心，有种漫不经心的感觉。
让她稍微吃一点苦头，她就会认清现实，哭喊着要回安全海域了吧，虽然是很懂礼貌的贵族，但毕竟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粟米心中想到，她叹了口气。
“好吧，我会去深海区的渔场，可要是遇见危险，我就得立刻返航，生命第一。”
“嗯，就这样，谢谢粟米船长，我保证不让你吃亏。”
菲娅对粟米船长回以高兴笑容。
至于她为什么这样要求，则是想多捕捉一点其他海鲜。
与布洛瑟姆毗邻的海叫里海，直到精灵族拥有克萨男爵领之前，亚尔亚海都不直接与希利瓦尔相接。加上这两片海洋并不连通，里海处在寒带与温带，亚尔亚海在热带，所以二者拥有的海洋鱼类品种差别很大。菲娅想多抓一些回去，带给自己的父亲和王妃母亲们，作为女儿，总不能出门一趟空手而归。
“那个，希尔，咱们能不能也做做这种叫薯条的料理，我没吃够。”
在菲娅与粟米船长交谈时，夏佐那边也在进行他们的对话，不止是夏佐，他身边的奴隶女孩们还有莉莉雅也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望着空空如也的餐具舔嘴唇。
希尔摇了摇头。
“做不到。”
“为什么？不就是土豆条吗？”
“要很多油，还要精盐，都很贵。”
“这样么，那还是等以后买了房子再说吧。”
夏佐沮丧地叹息。
“这么贵的食物，又承了菲娅小姐一份人情啊。”
“光海妖之子的触须就贵死了，雷因你也多学学，别让人情越积越多。”
“好好好，等到了南大陆，我就试试把盐巴磨细一些做给你。”
雷因与莉莉雅做着打情骂俏的互动。
这个世界的盐还停留在大团盐巴的水准么。
菲娅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更深一分。
等粟米船长招呼水手们收拾餐具准备启程后，菲娅发现所有水手都一副严肃表情，他们列队站在甲板边缘，凝望着身下大海，其中粟米船长更是站在刚修好的船头处，朝海里泼洒水手递上来的各种食物，其中有面包、新鲜水果甚至是腌制过的完整猪头。
“这是在做什么？”
站在甲板上的菲娅询问道。
“这是在祭祀海神，向海神大人表达感谢。”
同样神情肃穆的夏佐回答。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想必是这次战胜海妖之子的过程里有海神大人相助，这是水手中最高规格的仪式。原本这样的仪式之后还有祭奠那些在海难里死去的同胞，不过这次海妖之子的袭击没有造成牺牲，也就没有祭奠。真是不可思议，哪有发生海战还不死人的，难怪粟米船长拿出这么高规格的祭品，猪头肉可是水手们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拿出来吃的希望。”
“这样啊……”
看来在船员们眼中，海妖之子的确是很可怕的海怪，不然也不会拿出最高规格的祭品祭祀。
但比起喂鱼，我还是更希望你们能好好珍惜粮食，别把自己都不舍得吃的东西丢进海里。
菲娅在心中碎碎念，早知道自己就不制造狂风刮走剑鱼，而是用不那么神秘的手段阻止剑鱼伤人。
可事情已经发生，自己就还是入乡随俗，配合一下氛围吧。
在一众海员庄严而肃穆的氛围中，菲娅也不再说话，她和同伴们一起注视大海，眺望着渐渐远去的海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