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星晶兽之乡的孩子们
第六十六章 星晶兽之乡的孩子们
菲娅走到对着咸肉干大快朵颐的星晶兽女孩身边。
“这么吃不觉得咸吗？”
说话的同时，她把装有洁净水的水壶递给少女，因为知道这名星晶兽女孩十分警惕，所以她又特地在星晶兽女孩面前表演自己先喝了一口。
“喏，这是水。”
“谢谢……”
被称为娜娜的星晶兽女孩收回去拿狐狸面具的手。她虽然接下菲娅递过去的水壶，但却没有第一时间凑到嘴边喝，而是低着头不敢看菲娅的眼睛。
“对不起，我们不是有意打劫你们……”
“我看出来了，不然就不会给你们吃的了。你们都是还没成年的孩子吧，大人呢？记得星晶兽的缺点里有很难繁衍，你们的大人舍得让你们这群小孩子出来打劫？”
“我们……嗯……我们在执行秘密任务。”
“都这个时候了，娜娜姐就不要再隐瞒啦。”
“会给我们肉干的人都是好人。”
“我们是和家里人走丢了哦，大家都消失在森林另一头了，我们又不是魔物的对手，已经在这片森林饿了好几天哩。”
“喂，我还没说可以说吧！”
对着比自己小的星晶兽孩子咋舌，娜娜面色僵硬地转向菲娅，不情不愿地小声回答。
“……就是像他们说的那样，我们和家里人走丢了。回家的路上到处是魔物，我们不是那些魔物的对手，只能继续待在这里，希望大人能回来找到我们。”
“原来如此。这么说你们来自星晶兽之乡？”
“星晶兽之乡？那是什么？我不知道。我们生活在幻兽云海脚下的小村子里。”
嘴上撇清关系，娜娜却完全不敢看菲娅的脸，明显是在撒谎。
菲娅索性把《世界树大陆志》拿出来，把上面和星晶兽之乡有关的文字指给娜娜看。
“星晶兽是唯一可以穿越幻兽云海外围结界的人形种族，所以在与各国的战争中失利后，他们躲藏到幻兽云海的结界里韬光养晦。书上是这么写的。我虽然是从北大陆来的旅客，但也不是完全不懂南大陆的情况。”
一边说着，菲娅还一边朝米露招手，将身为星晶兽的米露拉到身前。
“这是我的同伴尤菲米露，她是出生在北大陆的星晶兽，我们去星晶兽之乡是为了让米露在刻有所有星晶兽名字的方碑上留下自己的名字，顺带再参观一下星晶兽之乡的风土人情，如果你们来自星晶兽之乡，我们正好可以送你们回家。”
“我们是很想回家，可我的确不知道你说的星晶兽之乡在哪里。”
娜娜攥着咸肉干的手更紧一些，她索性低下头不看菲娅的脸。
“你们不带路我也能找到星晶兽之乡哦？你看刚才打败你们的火猫，你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击败，整个星晶兽之乡里也找不到和她一样厉害的人了吧？找到星晶兽之乡对我们来说轻而易举，只是有你们带路我们能少花点时间。”
“胡说！圣者大人就比她厉害！”
忽然间，娜娜抬起头大声反驳。
菲娅则狡黠地勾起嘴角。
“嚯，这不是知道星晶兽之乡嘛。星晶兽族人稀少，把米露带回去肯定会被你的家长表扬，而且我们也准备了一些礼物。嗯——像你们现在吃的咸肉干对我们而言只是最最普通的零食，我们还有更多好吃的东西，另外你看我们的衣服。”
说到这里，菲娅拈起米露肩膀上的轻装斗篷，相比星晶兽孩子们简陋到到处是补丁与磨损痕迹，根本起不到御寒作用的单衣，米露的剑士服豪华到堪称全副武装。
“虽然星晶兽不像人类一样怕冷，但能穿漂亮的衣服谁都会想穿漂亮的衣服对吧？如果你带我们去星晶兽之乡，我就送给你们每人一套干净的、可以过冬的棉衣。”
这倒不是菲娅在蛊惑小孩子，而是她看见星晶兽孩子们的手脚上有许多冻疮，脸色也冻得苍白。也就是星晶兽的小孩可以在下雪的荒郊野外穿着单衣靠啃草皮活三四天，换成人类小孩，第一夜就会被冻死。
听到这里，名为娜娜的女孩总算满眼动摇。她迟疑许久，视线不断在米露的干净衣服与自己和同伴们磨损严重的单衣间徘徊，最后又把目光放在手中散发朴素香味的咸肉干上，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
“……你真会发给我们好看的衣服吗？”
“当然。”
再度犹豫好几秒，娜娜才终于抵挡不住诱惑，不情不愿地点头。
“唔……那好吧。不过我们也不知道怎么通过结界，只有大人才知道通过方法。所以我们只能带你们到门口，一起等大人出来。”
“只要能进星晶兽之乡就好，一言为定。”
这么说着的菲娅从口袋里抓了一大把糖果递给娜娜，然而因为娜娜一手拿着水壶，另一只手握着咸肉干，没有可以接受糖果的地方，菲娅只好拿出一块毛巾垫在娜娜腿上，将糖果放上去。
值得一提的是，娜娜在看见带有花边和可爱图案的毛巾后露出相当珍惜的眼神。似乎在担心自己脏兮兮的衣服会弄脏毛巾，她还特地用手臂擦了擦裤子，可惜这不仅没能让仅到膝盖的短裤变干净，反而还把手臂上凝固的淤泥沾到短裤上，让她露出极不好意思的表情。
而瓦解了娜娜的警惕心后，事情进展便极为顺利起来。
首先为了不让星晶兽孩子们吃野草填肚子，菲娅把之前在海上买了没吃完的黑面包库存交给他们——原本是想给白面包，但莉提以“他们刚刚可是想打劫我们诶，姐姐随便给点就好”为理由，让菲娅把白面包降级为黑麦面包，另外还给每人都准备了干净的水。
作为结果，星晶兽孩子们并没有嫌弃黑面包，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谢谢”，“好甜的水”，还有“外面的东西就是好吃”这样的话，一边擦着鼻涕。虽然也有小孩打算私藏咸肉干和面包带回家，但做到这个地步实在让菲娅于心不忍，菲娅命令他们必须当场吃完，否则就会没收，这才让每个人都放下心吃起来。
而趁着孩子们吃东西的机会，菲娅把半人马娘翻倒的几辆马车用『意念操纵』扶正，开始清点货物。半人马娘的马车尺寸相当夸张，其上装满了各式魔物，菲娅还从中找到之前那五名本该被自己带走的成年星晶兽，菲娅在把他们脖子上的奴隶项圈取下后，他们顿时跪下来感激涕零地对菲娅表达感谢，其中的三名男性还从马车上翻出长剑，气势汹汹的表示要杀了半人马娘。
按照他们的说法，半人马娘此前对他们身世的形容充满谎言。他们确实遭到伊尔格城人的迫害，但还没有到无家可归的地步，是半人马娘诱骗了他们并在食物里下毒，给他们戴上奴隶项圈，他们才变成奴隶。这段时间半人马娘每天只给他们几块土豆，并且命令他们不能在外人面前说话，要不是星晶兽体质强大，他们早就被饿死。
这让菲娅对半人马娘的印象再差几分，她已经不打算把半人马娘带去冷夜挖矿，这种彻头彻尾的骗子还是尽早回归自然为好——比如就那样绑在树上等自然降解。
而在菲娅表示接下来要去星晶兽之乡，这五人是否要跟着一起去以后，五人出乎菲娅意料的婉拒，在得到菲娅许可后，他们从半人马娘的马车里一人拿了一枚金币便离开。按照他们的说法，他们就是因为星晶兽之乡袭扰伊尔格城才沦落到这种境地，因此不会去那个带给他们伤痛，让他们流离失所的地方。对此菲娅表示尊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
再然后，菲娅让安娜塔西雅和诺菈停止对半人马娘行刑，用绳索给大小便失禁的半人马娘再度牢牢缠了一圈，又给每个人嘴里都塞了破布以后，三人便径直转身离开。这些半人马娘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对付这群恶劣之徒，菲娅连使用传送魔法都觉得浪费时间，如此丑恶的行径哪怕放在闪耀时代都会被就地处决。
而经历了一系列琐碎的事情后，此刻菲娅一行已经坐上半人马娘留下的马车，在星晶兽孩子们叽叽喳喳的歌声里摇摇晃晃地沿着道路前进——之前的车夫早就丢下马车逃跑，考虑到马车是车夫们的营生工具，菲娅觉得他们之后说不定会回来取，于是便请安娜塔西雅把马匹连带马车一起转移到路边拴起来。
由于半人马娘们为了装载更多货物，使用的是敞篷的板车而非带有顶棚的厢式车厢，所以菲娅可以清楚听见孩子们咿咿呀呀的歌声。
老实说，让人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因为歌词是「美丽的白精灵小姐带来好吃的肉干和糖果，像天使一样载迷路的我们回家?~」，让莉提忍不住捂着嘴发出笑声，和公开处刑差不多。
为了转移注意力，菲娅只好将视线放到自己面对的娜娜身上，此时这位叫娜娜的少女仍旧抱着那条已经被弄脏的毛巾，从她不时抽动的鼻尖可以看出来，娜娜觉得毛巾上的沐浴乳味道很好闻。
“话说回来，带我们这些不是星晶兽的人去星晶兽之乡，会不会让你们的族人责怪你们？如果会的话，我们最好还是分开进入。”
“应该不会，你们都是好人，星晶兽之乡只是不欢迎讨厌的人类，我经常看见族里的人带亚人进村子交换盐巴和种子。”
娜娜小声搓着手回答。
菲娅松了口气，看来星晶兽之乡也没有想象中那样排外。
“那就好。那你们是怎么和大人走丢的？这么多人想走丢也困难吧？”
“是任务……族长大人下令要阻击往来伊尔格城的商队，尤其是人类，要把他们都带回村子里。因为我们再过几年就要成年，所以村子里的人带我们出来磨炼战斗技巧，但人类军队数量太多，我们的人打着打着就分散了，回过神来才发现，我们走散了……”
话说到最后，娜娜食指交叉在一起，嘴唇也抿成一条线，低着头沉默不语。
这是在自责吗？
不等菲娅询问，娜娜又自顾自地解释。
“这几天我们在森林里转来转去，因为粮食都在大人身上，所以一直靠吃草根和蚯蚓填饱肚子，原本我都以为要和大家一起冻死在森林里了，没想到今天找到路，然后就遇见那个半人马骗子……她以前在村子里骗过人，所以我对她印象很深。”
“这样啊，真是辛苦了。”
“不容易呢。”
因为菲娅坐在娜娜对面，所以就由克蕾雅充当姐姐的角色，安慰地摸了摸娜娜的脑袋，这让原本还表现得很坚强的娜娜顿时五官扭曲，呜咽着低低地啜泣起来，克蕾雅只好抱着她，让她的情绪慢慢平复。
直到过去大约五分钟，娜娜的情绪才终于平和下来。克蕾雅的目光随之落在娜娜的衣服上，她伸手摸了摸娜娜粗糙的亚麻短袖，皱起眉头。
“现在是冬天，你们的大人就让你们穿这么薄的衣服出来磨炼战斗技巧吗？”
“我……我们已经习惯了。都怪那群人类！一百年前伊尔格城是我们星晶兽的港口，他们假装要进攻村子，结果等我们的人回去支援时又突然袭击守备空虚的伊尔格城，失去港口以后我们星晶兽才渐渐落魄成这样！”
明明脸上还有泪痕，娜娜却竖起眉毛，眼中燃起憎恶的怒火。
和自己听到的故事版本不太一样。
菲娅若有所思地点头。
“一百年前你还没出生吧？是村子里的大人告诉你的吗？”
“嗯，就是那群邪恶的人类抢走我们的家。幻兽云海一直很冷，什么也种不出来，我们光填饱肚子就很难了，平时都是吃草根、树皮和虫子做成的面汤，野果和蘑菇只有偶尔才能吃到，衣服全靠从商队那里抢过来。”
“好在这几年有圣者大人，圣者大人用魔法帮我们找到很多长有草籽的野草，我们才终于可以不用过每天都吃草根和蚯蚓的生活。圣者大人是帮助我们改变生活的大贤者，连族长大人都说，圣者大人是我们星晶兽预言里记载的神使大人，最近夺回伊尔格港的计划也是圣者大人提出来，圣者大人是我们夺回家园的希望。”
由于不清楚具体历史，菲娅无从评判到底是人类的贪婪还是星晶兽在歪曲事实。她注意到娜娜一直在搓手，那并非不好意思，而是在止痒，娜娜手上鼓起明显的冻疮，红肿的丑陋模样配上嵌入老茧与指甲缝之间的黑色污泥，完全看不出是小孩子的手，只有长期在辛苦环境下从事体力劳动的人，双手才会呈现这副模样。
自己一直生活在养尊处优的环境里，即使是最开始来到世界树大陆时也有安娜塔西雅照料。虽说早就见识过这个世界差到令人发指的生活水平，但亲眼看见这么小的孩子一边把吃草根和蚯蚓当成习以为常，一边眼中又饱含对人类的仇恨，实在心情复杂。
要知道自己送给孩子们的咸肉干都是咸到正常人没办法入口的类型，然而这群星晶兽孩子们却说相当有味道，津津有味地咀嚼，哪怕星晶兽和蜜米儿那样的巨龙一样都喜欢重口味的食物，也侧面说明他们平时吃到的饭菜根本没有放多少盐。
恻隐之心让菲娅长叹一声，她伸出右手，尽可能温柔地说。
“把手伸出来让我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