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隐疾
第七十九章 隐疾
“我记得莉莉雅小姐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妹妹才成为魔女？救助雷因先生的时候莉莉雅小姐已经是魔女了吗。”
“嗯。我遇见莉莉雅的时候，莉莉雅就已经是第四位阶的魔女，我这一身实力也是莉莉雅用她的知识指导我而来。别看莉莉雅好像很呛人，其实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只要和她熟络起来，就会发现莉莉雅很温柔。”
“那是你的错觉。”
被雷因夸奖，坐在石墩上的莉莉雅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菲娅的目光则停留在莉莉雅胸口前的魔女徽章上，莉莉雅是魔女殿堂还未改革时期的魔女，胸口的魔女徽章还是旧款式。
“之前莉莉雅小姐在希利瓦尔时没有和魔女殿堂的领袖见面吗？魔女殿堂早已不是往日的魔女殿堂，新的魔女很受大家欢迎。如果更换成全新的魔女徽章，别的地方不敢肯定，在布洛瑟姆肯定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说不定还会受人欢迎。”
为了避免被雷因怀疑身份，菲娅又特别补充一句。
“我能正大光明离开希利瓦尔，也是多亏有魔女协助。”
“这个……我和莉莉雅的确知道魔女殿堂改制，不过莉莉雅比起现在的魔女殿堂更喜欢以前的，所以没有去和魔女殿堂的新领导者见面。莉莉雅被卖成奴隶后是被旧魔女殿堂的魔女所救，感情在那里，哪怕旧的魔女殿堂再不堪，也是给予莉莉雅重生机会的组织。当然我也一样。”
雷因笑着耸了耸肩，脑袋上的触须也跟着朝两边摊开。
“那可以告诉我莉莉雅小姐失去的是什么吗？我也许可以治好。”
“失去什么？这是……？”
“雷因先生不知道吗？成为魔女的仪式会让魔女失去身体上的某种东西，有的人是器官，有的人是感情。失去的东西越重要，获得的力量也越强，这是交换力量的规则。”
“莉莉雅，你怎么没告诉我？”
雷因的笑容一下收紧，他将视线放在表情僵硬起来的莉莉雅身上，菲娅甚至可以觉得，雷因皱起了不存在的眉毛。
莉莉雅板着脸回答。
“她在撒谎，你是信我还是信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
“菲娅小姐怎么会凭空污人清白。莉莉雅，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一直瞒着我有什么意义？有问题不应该一起解决吗？”
“比起我你居然更信这个陌生女人？我在你眼里就有这么不可信任！？”
“我是在关心你。”
“但你一点也不相信我！”愤怒直冲大脑，莉莉雅连出气声都变得极其明显，她站起身，怒视引出矛盾的菲娅，“妖言惑众的狐狸精！”
“这我不能当作没听见。”
不等菲娅与雷因回应，距离莉莉雅最近的克蕾雅站起身一把握住莉莉雅手腕，她的神情中多了许多锐利。
“你喜欢谁我管不着，污蔑菲娅是狐狸精，必须当着我的面道歉。”
“凭什么？”
说着莉莉雅就试图把克蕾雅的手甩开，然而莉莉雅非但没能做到，还在克蕾雅越发强大的握力下，表情变得狰狞起来。
再吵下去就要演变成用魔法的战斗了。
事实上菲娅已经看见克蕾雅打算把莉莉雅按在地上的动作，她在那之前拉住了克蕾雅。
“克蕾雅，别和她计较。”
「魔女就是会有偏执的性格，而且她失去的应该是不能说出来的东西，不然以她和雷因的关系，不会当着面撒谎。」
菲娅的『讯息』在克蕾雅心中响起。
克蕾雅皱了皱眉，收起要把莉莉雅按住的势头。
「就算有难言之隐也不能辱骂你，小菲娅好说话不代表我也好说话。」
「这不是好不好说话的问题啊，如果只有她一个人，我肯定要让她道歉才肯放过她，但克蕾雅看雷因。」
如同菲娅所说，雷因一副想要制止，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为难模样，因为极度纠结，他脑袋上的触须都彼此打结。
雷因一直真诚待人，还是给他一个面子吧。
菲娅的表情如此诉说着。
犹豫片刻，克蕾雅嗤笑一声甩开莉莉雅的手，冷冷说道。
“看在雷因的面子上放你一马，好好感谢雷因。”
“给我记着！”
在克蕾雅手里吃亏，莉莉雅丢下色厉内荏的狠话，头也不回就气冲冲朝来时的路回去。
于是剩下的双方陷入尴尬，还是菲娅咳嗽了两声打破沉寂。
“雷因先生不去追莉莉雅么。”
“这个……是莉莉雅先冒犯菲娅小姐你，我和莉莉雅虽然是恋人，但还是分得清对错，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她会慢慢明白其中的道理。”说到这儿，雷因弯下腰，真诚地向菲娅与克蕾雅道歉，“对不起，我们明明好几次受到您照顾，莉莉雅却还是拿出如此态度，我替莉莉雅向两位小姐道歉。莉莉雅这次太过头了，下去以后我一定好好和她说清楚。”
“有雷因先生这句话就行。”
菲娅摆了摆手，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然而雷因却主动发问，那双和小孔没什么两样的丑陋眼睛小心确认着。
“菲娅小姐，成为魔女真的会失去重要的东西吗？我和莉莉雅一起生活了五六年，从没有发现莉莉雅缺少什么。”
声音里充满浓浓的担忧，雷因整个人都十分紧张。
菲娅摇了摇头。
“绝无谎言，只要经历过魔女仪式，就一定会失去某个东西。区别只在有人失去的是肉体上的部件，有人失去的是某种感情。比如有的人失去了视力或者作为女性的声音，有的人失去了愤怒或者憎恶的情绪，这都是我在魔女殿堂里见过的例子。雷因和莉莉雅相处五六年都没察觉到，说明莉莉雅失去的东西要么很难发现，要么莉莉雅根本就不是魔女。”
菲娅话锋一转，仔细打量着雷因的脸，仿佛要从中找到些什么。
“话说回来，莉莉雅不是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妹妹吗？我记得雷因先生说过，只要这次狩猎到足够多的魔物，回去以后就要在布洛瑟姆定居。既然考虑定居，也就意味着……不，没什么，当我没说。”
话音未落，菲娅便主动转移话题。
她原本想说既然考虑定居，就代表不打算像过去一样努力寻找自己的妹妹，可莉莉雅到底是一直都在很努力的寻找自己的妹妹，还是只在需要的时候才拿出这个理由？这个结论太草率不说，还容易引起雷因的不快，没必要去管别人的家事。
她的表情轻快起来。
“不愉快的事情就不提了，有了昨天圣者的认可，雷因在星晶兽之乡过得还愉快吧？”
“呃，啊啊，是比在其他地方好很多。”雷因挠了挠头，“至少不会被周围人用看怪物的眼神打量。老实说，突然来到一个都能接受我的环境，我一下子还有些不适应。明明以前走到哪都会被说成怪物，有的冒险者还会一言不发对我发动攻击，说我是恶魔。刚才从村子里走出来的时候每个人都和我打招呼，让我有种我好像变回人类的感觉，真怀念。”
说到最后，雷因已然不好意思地呵呵笑起来。
“没想到世界上不仅有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对方还被称为圣者。那位圣者大人实在让我钦佩，正因为有过一样的经历，我才更能理解那位圣者大人走到这一步的不容易，没想到顺带让我捡了便宜。要不是已经和莉莉雅说好要去布洛瑟姆住下，我觉得我一定会选择住在这座村子里，没有歧视比什么都强。”
“多少能想象出来。”
作为一个被诅咒成怪物，走到哪里都被当成恶魔的人，委屈感与对命运不公的憎恶，光想想就让人皱眉。绝大多数人要么接受不了现实自我了断，要么会走上不归路，一边说着是世界的错误，一边带着所有人一起死。
“哎。”
雷因颇为感慨地叹息。
“最开始发现自己变成怪物的时候，我觉得天都塌下来，只想赶紧死掉，是莉莉雅一直安慰我，好说歹说才让我活下来。”
雷因没说的是，莉莉雅为了让他振作，甚至不惜和他发生关系。
“自从用新身份接受这个世界以后，我发现世界其实还不错。虽然有时候也会怨天尤人，恨不得找出那个把我变成怪物的人让他生不如死，但时间一长，怨念也就减退很多。说来每当有人骂我是怪物，莉莉雅都会像刚才那样站出来针对咒骂我的人，有时候甚至不惜使用魔法。夏佐有一点说的没错，真不知道我哪里好，能值得莉莉雅这么喜欢我。”
“因为雷因先生人很好。”
“一个人的性格再优秀，也没办法在见面的第一眼就让人知道他是好人。第一印象只能通过外表了解，我要是莉莉雅，肯定瞧不上当初的我。”
“这里就是我们的农田了。”
雷因话音刚落，众人身后就传来星晶兽族长的交谈以及马车停止的声音。菲娅三人下意识往后看，映入视野的是星晶兽族长与跟在后方的暗精灵商人，其中暗精灵商人里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是手持简朴长杖的魔法咏唱者，从他们胸口上铭刻着缠绕藤蔓标识的徽章看，他们都是擅长自然魔法的魔法咏唱者。
大概是被星晶兽族长聘用过来，用自然魔法改善农田的魔法咏唱者，菲娅心想，『探查之风』反馈他们都是魔力仅有第一位阶，没有战斗能力的存在。
没想到有专人来办，差点做了多余的事。
“还是和之前一样，只要对这片田用『滋养甘露』就可以吧？这么大一片田，我找来的人得干至少一周，工钱得收八枚金币。”
“嗯，拜托了。”
“好嘞。”
得到星晶兽族长许诺，商人立马招呼找来的魔法咏唱者干活，星晶兽族长也呼喊着在田间劳作的人，让他们赶紧从地里出来，只不过还没等众人就位，魔法咏唱者们便注意到和菲娅交谈的雷因，他们先是猛地一怔，然后表情夸张起来，丢下长杖掉头就跑。
“怪物！怪物啊！！”
“有恶魔在村子里！这是恶魔的陷阱！”
起初只有两三个人注意到雷因，而当这三个人尖叫着惊恐逃跑时，剩下的其他魔法咏唱者也注意到，他们一部分人抱着长杖逃跑，另一部分人看着雷因朝他们伸出手，仿佛要对他们不利，他们惊恐到第一时间将长杖对准雷因，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咏唱攻击魔法。
好在星晶兽族长的断喝制止了他们。
“你们在做什么？！”
不仅如此，星晶兽族长还用手中拐杖压下魔法咏唱者的长杖，苍老的脸上充满怒意。
“那是我们的客人！”
“这……这是客人？分明是恶魔！咿呃！他、他走过来了！你们不要命我要，这钱我不赚了！以后别来找我！”
“也别找我！”
其余魔法咏唱者也一起附和，他们慌忙快步离开，似乎在担心雷因追上去，还不时紧张地回头观察，哪怕带他们来的商人大声保证，他们也一样无动于衷。
南大陆本就是混乱之地，加上支配者与绝对恶的大本营也在南大陆，因而南大陆的恶魔十分常见，人们对恶魔的恐惧早已根植于心。如今他们再度看见恶魔一般的雷因朝他们走来，自然而然便双腿打颤，无法信任，谁也不知道这个恶魔下一秒会不会突然袭击，带走自己的性命。
仅仅一会儿工夫，商人带来的魔法咏唱者便消失在道路尽头，连带着那些没有来过星晶兽之乡的杂役一起，一整个车队仅剩寥寥几个车夫，而就连车夫，看向雷因的眼睛里也充满恐惧与畏怯，脸色苍白不说，握着缰绳的手也不断哆嗦。
“伊尔曼，你怎么回事？”望着空空如也的商队，商人恼羞成怒地质问星晶兽族长，“在村子里藏了恶魔，你让我怎么把车队带回去？”
“村子里有恶魔你不是早就清楚么，那是我们的圣者。”
“我不管圣者不圣者，我只知道我以前带人来没看见恶魔。你让恶魔站在我介绍来的人面前，这事要是传出去，以后我还怎么在外面混。我是看在你我一直合作的份儿上才在这种危险时候帮你，你却反捅我一刀？”
被合作伙伴说到这个地步，就是星晶兽族长也觉得面子挂不住，他的态度稍有软化，双手杵着拐杖，眼眉低垂压低声音说道。
“我的人会帮你把商队带回去，另外路费我也给你结了，这次是一场误会，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
“以后……以后有人愿意来才怪了。伊尔曼，不是我让你下不来台，你做的太难看了。”
商人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他瞟了眼不远处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雷因，再叹了一声，招呼车夫回程。他此次来星晶兽之乡主要就是让魔法咏唱者加速作物生长，如今请来的魔法咏唱者甩手不干，他也只能在村子里兜售带来的生活必需品。
在收了星晶兽族长给的辛苦费后，车队迅速在星晶兽战士们的协助下离开，田埂上只剩下菲娅、克蕾雅、雷因以及星晶兽族长和其他皱起眉头愤怒的星晶兽村民。
艰难地吞咽了口口水，身体发软的雷因抿了抿嘴，他全身冒汗，顶着一潭死水的氛围深深低头。
“抱歉……因为我破坏了你们的合作，有什么是我可以补偿的吗？我一定竭尽全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