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家族
第八十三章 家族
虽然自己的确打算说蕾姬的事情，以免蕾姬到布洛瑟姆以后闹出笑话——主要是在外假扮普通人的事情被发现会很丢人——但一上来就说这个，难度还是太高。
菲娅不禁绷紧表情，肢体僵硬地来到尤琳莎身边空着的一侧坐下。
“其实我已经见到那个暗精灵国家的人了，他们自称梅尔赫尔，全国人口加起来在百万左右。虽然不能和北大陆的国家比，但在南大陆已经算强国，按照我接触到的人的说法，他们的贵族不太好接触，主要是对世界的认知和我们有差别。”
这当然是菲娅的委婉说法，倘若换成蕾姬的原话，那就是暗精灵国家的贵族都是自以为是，坐井观天的蠢货。
身为国王，耶利多自然能听出菲娅的话外音，他皱着眉头，低吟起来。
“不好交流么，也对，毕竟是在争夺权力的过程中落败才逃到南大陆，继续把我们视为敌人才在情理之中。多菲自己觉得呢？那些暗精灵怎么样，我看你提到暗精灵的时候没有不高兴，也就是相处得还不错？”
“的确还不错……”
菲娅一时有种头皮发麻，不知如何解释的感觉。考虑到早说晚说都一样，她索性在心中鼓起勇气，端坐着解释。
“我遇见的是梅尔赫尔国里最受宠爱的公主，她的国家一直禁海，直到最近听说我建立了联盟带领大陆上的人对抗混沌，她才终于说服她的父皇开海，自己带领船队来北大陆。”
“原本她是想作为使节和援军来希利瓦尔帮忙，但一是情报传递的太慢，二是他们的船队在中途遭遇暴风雨和海盗袭击，所以耽误了很长时间。我已经通知她混沌被联盟击败，她打算继续以使节的身份访问我们。粗略估算，再过半个多月就该到希利瓦尔边境，大概。”
话音落下的瞬间，菲娅便感受到耶利多与王妃母亲们将视线放在自己身上，尤其是坐在身边的尤琳莎妈妈，更是合上了手中的宫廷恋爱小说，颇为成熟的姣好脸蛋上多了一丝眉飞色舞。
菲娅知道这种笑容的含义，这是母亲听见自己女儿在外面找了女朋友时的好奇。
不过最先发问的人并非尤琳莎，而是没忍住勾起嘴角的耶利多。
“暗精灵国的公主？正好撞上？多菲，考虑到露希蒂涅和龙皇的事情，你这个正好是正好吗？”
你女儿在你心中就是这种形象吗？
菲娅不禁想翻白眼。
“就是正好啊，船队停靠在海岛上收集淡水，然后我就恰巧在森林里撞见被海盗绑架的她。她叫蕾姬·露露比耶，差点被海岛上的恶魔当成祭品献祭给魔王当新娘。”
“这种巧合……多菲，即使是妈妈我也要怀疑你的体质了。”
“应该说是命运的安排？殿下是精灵公主，蕾姬小姐是暗精灵公主，这种勇者打败恶龙救出公主的故事听起来很像天作之合呢。不过真要说来应该是蕾姬小姐高攀殿下。”
紧跟在尤琳莎的吐槽后面，站在沙发后的耶芙娜微笑着道。今天的耶芙娜身着标准的黑白配色女仆长裙，如果取下头上的勿忘我发饰后与安娜塔西雅并排站立，会让菲娅都无法第一时间认出来。
眼见要变成家长看好戏的氛围，为了避免误解，菲娅连忙挥舞双手撇清关系。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啦。我和蕾姬不是像露希蒂涅那样的关系，我和她只是朋友，而且我从一开始就隐藏了身份，没有说我是多菲莉娅。比起这个，蕾姬之所以说服她的父亲来北大陆，还是因为塔纳托斯。”
“塔纳托斯？这和塔纳托斯有什么关系？”
众人的目光又都放在尤琳莎另一侧的塔纳托斯身上，被视线聚焦，塔纳托斯挑起眉头，表情仿佛在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拜此所赐，菲娅找到如何解释，她放松下来，一边摇头一边摆着手调侃。
“她说她从小就听多菲莉娅的故事长大，同为精灵公主，多菲莉娅可以凭借个人能力站在台前受人敬仰，她却只能像跟屁虫一样躲在自己的父亲与皇兄身后，她崇拜多菲莉娅的才华与勇气，把多菲莉娅当成她的榜样。这次她听说多菲莉娅联合北大陆各个国家对抗混沌，认为这是改变自己的机会，于是才带领舰队出发。”
“既然是从小把多菲莉娅当成榜样，就代表她崇拜的是塔纳托斯。我得先把话说在前面，我遇见她的时候她一直把‘多菲莉娅殿下’、‘多菲莉娅大人’这样的敬称挂在嘴边，已经是把塔纳托斯当成偶像的级别了。”
“……”
塔纳托斯没有说话，但菲娅分明看见，塔纳托斯扯了扯嘴角。
如果是没有安装感情模块的塔纳托斯，肯定不会有这种小动作。
变得可爱了。
菲娅一转攻势，乘胜追击。她以一副风凉话的口吻补充。
“蕾姬还说，与其让她嫁给国内那些自视甚高坐井观天的贵族，她宁可嫁给多菲莉娅殿下当小妾。那时我以朋友身份告诫，多菲莉娅已经有好几位妻室，而且为人残暴，荒淫无度，她来了也不见得能排上号，结果她还是固执己见，说自己仰慕的多菲莉娅殿下不是那样的人。这可是塔纳托斯的忠实粉丝，等过段时间她来到布洛瑟姆，塔纳托斯得好好招待。”
话说到最后，菲娅已然满脸得意。
看见塔纳托斯吃瘪比让她欺负露丝更有愉悦感。
“与其嫁给国内贵族不如嫁给多菲么……如果不考虑多菲的意见，我也觉得这个建议不错。暗精灵蛰伏数千年，这个种族都快成为传说，正好这位叫蕾姬的公主喜欢多菲，借这次机会让暗精灵重新出现在大众视野，也显得我们亚莉克希亚家大方坦荡。”
耶利多认真地抚摸下巴，但他很快就话锋一转。
“但多菲自己的意见呢？我说过我不会干涉你的婚姻。”
“不不，父亲，蕾姬喜欢的是塔纳托斯，不是我。”
“让塔纳托斯和陌生女孩结婚……”
这个难度未免太高了。
耶利多心想。
虽然现在的塔纳托斯比以前好不少，至少不会看见自己以后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直呼“耶利多”，但环绕全身的冷意还是和以前一样。他耶利多想象不出来塔纳托斯温柔招待异国公主的画面——不是不能想象，而是想象出来的画面和一潭死水没区别，稍微脑补便会尴尬到浑身起鸡皮疙瘩。
好在这里还是有正经思考问题的人。
尤琳莎双手抱胸，叹了口气。
“陛下想的太远，一个小国公主说要嫁给多菲我们就答应？岂不是让天下人看笑话。最主要还是看塔纳托斯怎么想。”
然后，人们的目光再度聚焦在塔纳托斯身上。
塔纳托斯面不改色，沉默了片刻后才像顶不住众人压力那样，冷冷开口。
“如果她真把我视作偶像，又怎么会连你的伪装都看不出来。仅仅改变发色，连外表和瞳色都没有变化，更不用说安娜塔西雅她们还在用真名。倘若这都发现不了，那她便没有像嘴上说的那样重视我，我不会见她。”
“那可是左一个多菲莉娅殿下又一个多菲莉娅殿下的异国公主哦？真的能忍心不见她吗？”
“你心虚了。”
“谁说的。”
面对菲娅不动声色的狡辩，塔纳托斯冷淡地打量着菲娅。
“对抗混沌的人是你，伪装身份对她说多菲莉娅坏话的人也是你。如果之后她到布洛瑟姆，接见她的人还是你，你的身份便会穿帮，让她以为你拒绝了她让她伤心。你不想做这种棘手的事，于是想把接见的责任推脱到我头上，那样便可以说她喜欢的多菲莉娅和她见到的多菲莉娅是两个人，轻而易举的化解麻烦。你手上的小动作还有额头上的汗已经暴露你的心虚，耶芙娜，把她的刘海掀起来，让父亲和尤琳莎母亲看看。”
塔纳托斯极其冷静地分析完以后，又对沙发后的耶芙娜下达命令。
然而耶芙娜却迟疑起来，她表情僵硬，动作不断在接受塔纳托斯的命令与掀起菲娅刘海间徘徊，如同父母吵架后被其中一方命令的小孩，不知所措到在原地打转。
“殿、殿下，这……”
“耶芙娜，别听她的。”
“你该听从我的命令。”
再度矛盾的命令更加让耶芙娜手足无措，她头一回觉得有两个殿下也不是那么幸福。
就在耶芙娜即将满头大汗时，尤琳莎一锤定音。
“好了，耶芙娜，谁的命令都别听。我大概知道多菲想表达的东西，意思是多菲对这个没有弄清楚情况的蕾姬很困扰，认为她喜欢的是大多菲，而不是自己，而大多菲又太冷淡，会破坏她心中多菲莉娅的温柔形象，所以很矛盾，是这样吧？”
不是这样。
菲娅在心中回答。一切起因只在于自己故意隐藏身份，听了蕾姬太多吹捧，结果还给蕾姬认出来，沦为大家笑柄。
至于蕾姬到底喜欢谁，反而不是菲娅在意的东西，她与蕾姬是纯粹的朋友，哪怕蕾姬当面告白，她也不会点头。
考虑到把事情和盘托出会很尴尬，菲娅索性格外认真地点头并添油加醋。
“就是这样。而且我们在分别前她也认出我的身份，化解了误会。我觉得她崇拜的不是我，而是塔纳托斯，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让塔纳托斯事先做好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父亲先提起。塔纳托斯最好还是亲自见一见她，别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
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的人不是你吗？
塔纳托斯正准备反驳，菲娅就又开口，这次她的询问对象变成尤琳莎。
“妈妈，‘大多菲’是什么意思？塔纳托斯不是第三公主吗？”
耶利多接过话题。
“这个啊……我和你母亲都觉得总叫塔纳托斯太奇怪，所以私下里还是叫多菲。可都叫多菲，提到你的时候又会分不清楚，想到克蕾雅在你名字前面加了一个‘小’，我们也就这样沿用下来。”
“这样啊。”
如果是沿用自克蕾雅，那就没办法了。
眼见菲娅没有追问，耶利多不禁松了口气。他赶紧眼神示意第六王妃与第七王妃离自己远一些，然后笑呵呵地问。
“克蕾雅和安娜塔西雅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差点忘了正事。安娜塔西雅和莉提根我一起回来了，她们在狩猎魔物的时候遇见了一点麻烦，现在应该在宵之殿洗澡。我这次回来带了一些南大陆的特产，顺带想看看露希蒂涅和拉维梅塔手头的事情忙完没有。露希蒂涅和拉维梅塔呢？我没在宵之殿看见他们。”
“露希蒂涅和拉维梅塔还在风塔都市。”突然间，耶利多的神情严肃起来，“最近风塔都市出现了一个自称女神的银发吸血鬼，她说她能改变被混沌侵蚀的大地，还说一定要见到你才能决定改不改变。露希蒂涅和拉维梅塔过去就是为了处理此事。”
自称女神的银发吸血姬，是伊丝和玛丽她们？
菲娅脑海里浮现两人的身影，伊丝先不论，玛丽就是给了菲娅能将幸运值提升到max，导致她差点用纳米鱼竿将海底大陆钓上来的可爱女孩。
不过按照伊丝的说法，她们会在大陆上游历一段时间，不需要着急。不如说突然一下恢复起始大陆的生态环境，反而会制造出乱子。
这里并非有数以亿计的神造天使维护秩序的世界，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是菲娅从克蕾雅那里听到的故事，在魔王塔尔塔诺斯原生的世界，也就是伊丝所在世界，人们生活的土地被数以亿计的神造天使守护，没有人可以引发战争。
她微笑起来。
“不用担心她们，我和她们见过面了，之后我会去处理。”
说到这里，菲娅轻松地拍了拍手，塔纳托斯身边的『纳米菲娅』随之一言不发地走到菲娅面前接受菲娅检查。菲娅在捏了捏『纳米菲娅』的脸，又在脑海中命令纳米菲娅做眨眼的动作后，菲娅就又命令她回到原位。
纳米菲娅是当初菲娅用来勾引安娜塔西雅的人偶菲娅。因为觉得直接丢掉太浪费，菲娅便把纳米海洋里的纳米机器注入到没有意识的人偶身体里，让纳米意识接管人偶身体的控制权，命令其保护塔纳托斯的安全。现在看来，纳米菲娅有在好好执行任务，身体也没有任何损伤。
有朝一日会开口说话吧，望着眼前没有表情的纳米菲娅，菲娅在心中想到，如今的纳米菲娅并不具备说话的智能。
接着她望向塔纳托斯和身后刚刚松了口气的耶芙娜。
“塔纳托斯和耶芙娜呢？要不要也去星晶兽之乡看看？”
“我就不必了，你不如让那个自称是女神的人来见见我。”
“我也觉得塔纳托斯会对她感兴趣，不过得等我从星晶兽之乡回来才行，难得的旅行，不能被正事打扰。耶芙娜呢？”
“我……”
似乎受到自卑情绪感染，耶芙娜悄然望向客厅里的其他人，尤其是尤琳莎与塔纳托斯。对此菲娅索性转过身，跪坐在沙发上，双手“啪”的一声搭在耶芙娜肩膀上。
“耶芙娜，我问的是你，不是别人。”
“可、可我还有宵之殿的工作……”
耶芙娜低垂下视线。
也就是想去，但有工作在身。
虽然可以强行命令耶芙娜，但耶芙娜刚回到女仆长的身份不久，作为脱离宫廷十七年的人，她有她必须重新捡拾回来的东西。
语气充满无奈，菲娅假装没看见第六王妃与第七王妃望向自己“霸道”举止时的异彩，她收回身体，从沙发上下来。
“好吧。那我再去问问露希蒂涅和拉维梅塔，耶芙娜也和我一起过来。”
“等等。”
就在菲娅打算离开时，尤琳莎突然叫住她。
“尤琳莎妈妈怎么了？”
回答菲娅的，是尤琳莎拉着菲娅的手，半强迫式地让菲娅坐在自己身边。
“多菲还没把蕾姬公主的事情说完。不是说她认出你的身份了吗？她的性格怎么样？克蕾雅没说什么吗？我想知道我家的哪个多菲更吸引她，这方便我之后接见她的态度。”
话说到最后，尤琳莎脸上只剩下盈盈微笑，连带着沙发对面的第六王妃与第七王妃眼睛里也迸射出好奇的星星。
这是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的表情。
情况变得不妙了。
感受着挣脱不了的手腕，菲娅心中呻吟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