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Path of Peace during the Late Han Dynasty – Chapter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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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赵国邯郸,铁甲从哪里买?
“走吧!承负,道奴,随我南下。先到邺城,再从黎阳津过河。”

“诺!老师。”

这次南下,大贤良师张角很是低调,只带了张承负、高道奴两个弟子,还有三四十个门徒。众人都是步行,没有骑马,只牵了几匹马驮运行李。

南下豫州本有两条路,一条是先走西南洺水、从邯郸绕行,另一条则是去往东南漳水、一直沿漳水南下。这两条路都要抵达魏郡邺城,然后再去往冀州最重要的黄河渡口,黎阳津。

“赵国邯郸是冶铁重镇。官府在大河以北,最重要的铁器与军备生产,都在邯郸…老师,不如我们从邯郸经过,弟子也想看一看那里的冶铁业。”

“嗯,好!”

张承负对邯郸的冶铁业听闻已久,就请求师父走了西边这条。一行人头戴黄巾,从巨鹿县南下,沿洺水向西南行百里,就入了赵国境内。自此,沿途的景色,就多出了份上下的层次分别。

晚天长,秋水苍。山黛远,月波长。进入赵国,西边的太行山脉隐约可见。地形也从一望无际的沃野,显出起伏的丘陵。众人站在洺水畔,望了望西方太行群山的上游,就折转向正南。南行五十里,便到来到了赵国的治所,古都邯郸。

“师父!听闻您到了,有本地的铁商前来相迎,请我们入他的庄园…姓赵名冶。”

“哦!我记得他…几年前,我在赵国传道,用符药救治过他。他不算太平道门徒,只是信了黄天。嗯,元义武装门徒的环首刀,也是从他这里购得的。那就歇一歇吧!…”

太平道在整个冀州,确实是根基深厚,信徒众多。医药救人,兼以鬼神。在这个时代,太平道或许是人脉最多的“行业”了。众人抵达邯郸后,立刻就有本地信奉黄天的大户信徒,铁业的大商人赵冶出面接引,直入赵氏的庄园。

“承负,为师先去歇息。你陪着聊会。”

“诺!”

大贤良师张角年岁大了,旅途有些疲惫,早早就歇息了。倒是张承负兴致勃勃,与铁商赵冶攀谈起来。

“…巍巍大汉,列备五都。这说起商业繁华,冶铁兴盛,那莫过于五都啊!五都者,洛阳、邯郸、临淄、宛、成都。而我邯郸仅次于洛阳,位于第二!”

讲起“列备五都”,大商赵冶颇为自豪。旁边的张承负一身符师打扮,含笑点头,求问道。

“赵公,五都之名,我确实有所耳闻。但只是听说五都与其他大城不同,商业极为阜盛,豪商大户众多。哪怕有数十万钱,都不能称豪…倒是五都的冶铁业,尤其是邯郸铁业,我孤陋寡闻、知晓不多,能否详细讲讲?”

“哈哈!小张符师,我一介商贾,哪里敢称‘公’?你我都信奉黄天,互相亲近,叫我声赵阿公就好!”

大商赵冶捋了捋长须,脸上有些高兴。他穿着文士长衣,戴着冠帽,举止打扮都向士族靠拢。哪怕是开口讲话,也要像士人那样引经据典,尽量显出文化来。

“五都冶铁,洛阳自不必提,一直是天下之中心,从东周那会就是了。我邯郸冶铁,就是‘赵铁’,大兴于战国时的赵国,一向是产矿众多、规模庞大,供应整个大河以北!”

“而临淄冶铁,则是‘齐铁’,兴于春秋齐国。年头上要久些,但铁矿上要差些。而齐地砍伐太久,木炭难寻。到了眼下,这规模就比不过前汉了…”

“至于宛铁,前汉时才由官府大力官营。武帝尤其重视,派出信重的酷吏管辖。而我中汉也同样,以宛铁为官营重点,算是天下规模最大的产铁地。”

“最后的成都蜀铁,则起于前秦,一向以工艺精湛闻名。那里的工坊,既能冶铁、也能冶铜…嗯,也就是铸钱。却让人好生羡慕!”

听到这“五都”的名号,张承负若有所思。乱世将至,钱粮与军备,就是割据一方最重要的根本。如此看来,司隶洛阳、冀州邯郸、青州临淄、荆州南阳、益州成都,都有钱粮、兵甲之利,最能够支撑起一方大的势力。所以,这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大商赵冶看了眼倾听深思的“小张符师”,自得一笑,又继续道。

“前汉太史公,在《史记·货殖列传》里就有记过,‘邯郸郭纵以铁冶成业,与王者埒富’…早在秦前战国,我这邯郸,就有铁业的豪商郭氏,富可敌国!只不过到了前汉,武帝官山海,把冶铁、打铁、贩卖铁器的行当,全部收为官府所有!”

“那时候,前汉朝廷的官府,不仅严禁私人开矿,更禁止民间的铁器售卖。这邯郸的铁商们,也被官府盘剥的够呛,几乎一蹶不振…”

说到“武帝官山海”,大商赵冶摇了摇头,脸上显出明显的厌恶。作为铁业大商,他自然有明确的立场。

武帝时期的商贾,完全就是朝廷搜刮钱粮的对象。他们毫无政治地位可言,动辄有酷吏上门,破家灭门的比比皆是。而武帝死后,虽然稍有放宽,但西汉一朝都延续着“官营铁业”,压制民间私营。

直到光武中兴东汉,商人们的好日子才算是到了!不仅世家大族们能够伸展手脚,豪商们也重新兴盛起来。

“前汉官府把冶铁业收归国有,盐铁专营。但官坊铁器价格高、质量差,又哪里比得过我们这些民间铁商?到了我朝中汉,盐铁从朝廷的司农,下放到地方的郡县,这才算是铁业中兴!”

“眼下,我邯郸一地的产铁量,比之前汉,怕是翻了两番!无论是招募矿工开矿山、就地兴建冶炉冶铁、伐木烧炭卖炭、造工坊打制铁器、还是运铁器贩卖四方…可都是有利可图的行业!”

“在我赵国邯郸,有数十万钱的,确实不能称豪,得百万钱才行!而老夫我不才,名下也有两处矿山、两处竖炉、三四个铁匠工坊。论起家底,勉强能称一声‘豪’。这也算是德有所报,天道酬勤…”

讲到自家的产业,大商赵冶很有些得意。而张承负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他沉吟数息,又笑着问道。

“赵阿公,我听闻前汉武帝时,天下设铁官49处,合大道之数,总管天下冶铁事…这邯郸重镇,想必也设有铁官,总揽郡国冶铁?”

“不错!前汉武帝时,确实铁官众多,官营天下铁山。而当时的冀州,有五处铁官,以邯郸西边,武安和涉县两处的铁矿开采最盛。那里劳作的夫役、罪犯都数以千计,出产的铁料也是数十百万斤,在全天下都能排进前三!”

对于这些铁业的往事,大商赵冶知晓很多。毕竟,他赵氏一门,也是世代冶铁,从西汉严酷的“官山海”中勉强延续下来。这种实打实的工匠产业,若是没有传承和关系,自然是做不起来的。

“到了我中汉,光武皇帝以‘宽仁’治天下,民间冶铁放开。天下的49处铁官,也裁撤到34处。冀州只留下两处铁官,管着武安与邯郸周边,出产的铁器也没什么变化。这翻倍产铁的份额,自然是由我们民间的冶铁补充上的。”

“实际上,官府自己冶铁的成本太高,无论是赵国还是南边的魏郡,都更喜欢成本低的‘法子’。郡县府衙,往往从我们民间铁商处,征收现成的铁料。再从民户处,摊派烧制的木炭。最后,再征发各地铁匠的徭役,去为官府打造铁器兵甲。赵国百姓深以为苦啊!…”

说到这,大商赵冶叹了口气。他并不是感慨乡间平民们,所承受的实物赋税和徭役,那些和他的关系不大。他慨叹的是官府对他产业的盘剥。面对大汉的官吏,哪怕是他这种称豪的大商,也毫无抵抗的能力!
“黄天所鉴!只要官府一纸文书下来,要铁料就得给铁料,要匠人就得给匠人。有时官府来不及造,我们还得造好了,给他送过去…”

“早些年,官府还会象征性的给些差使钱。而到了这个买官卖官的皇帝,到任的官吏都钻到了钱眼里。他们从我们这里征收铁料,不仅不给钱,还要勒索贿赂,一次就得数千钱甚至万钱!若是不交,摊派的贡赋就要加倍,非逼死你不可…”

“在朝廷的盘剥下,我们这些小民百姓,可真是深以为苦啊!哎!大贤良师说的没错,这苍天确实死了!…”

说着,大商赵冶唏嘘嗟叹,显然是袒露了真心。而张承负环顾周围,看着这四进的大户院落、数十间上好屋舍、成群的伶俐仆役,一时有些无言。

这赵氏的宅院比起列候的府邸来,也就是缺了“三丈高的列候门阙”、“五间宽的列候正堂”。这种大商富豪之家,也自称“小民百姓”?
“这…赵阿公实在是谦虚了!您是邯郸豪商,如何能称小民百姓?”

“哈哈!不为官吏,不成世家…再是什么豪商,也不过与小民百姓无二!对我等小民,官府着实可畏,唯有太平道才亲近啊!…”

张承负默了默,观瞧着大商赵冶的神情,品味着对方表露出的亲近之意。他想了数息,这才体会到对方的心思。

像是赵冶这种大商,经济上确实很宽裕,哪怕被官府盘剥,也能保持着世家大族一样的生活水平。可他们却毫无政治地位,毫无保护自身财富的能力!一旦官府决定杀鸡取卵,或者乱世到来,他们这种大商人,就只能引颈就戮,就此悄无声息。

而若是要寻求一份保护…那这冀州大地上,愿意对他们伸手庇护的、能伸手庇护的,除了太平道,又有谁呢?

想透了这一层,张承负看着大商赵冶,蓦然亲近了许多。在黄天的共同信仰下,双方有着明确的利益关系。哪怕对方不是太平道门徒,也能够稍稍信任交底。他沉吟片刻,不再弯弯绕绕,而是脸上笑着,问出最为关心的话题。

“赵阿公,你之前说,邯郸的冶铁打造,既有官营,也有民营。而朝廷有时来不及造,你们还得造好了送过去…那需要你们打造的,除了日常的铁器外…总不会还有官军的兵器与铁甲吧?”

听到这轻言笑语的问话,大商赵冶笑容一滞,悚然一惊。他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看着这个极为年轻的“小张符师”,勉强笑着道。

“哈哈,小张符师说笑了!朝廷有明文的律法,严禁民间私造兵器,更不许打造铁甲!老夫名下的铁匠工坊,打造的都是能卖的民间铁器,尤其是各种‘农具’。嗯,之前卖给太平道防身的环首刀、铁杖,自然不算在严禁的兵器中…”

“至于其他制式的兵器,弓弩自然没有!矛刃、戟头、箭头和铁甲,那更是无稽之…嗯…”

大商赵冶正要开口,顿了顿,仔细看了眼张承负的神情,又看向大贤良师歇息的屋子。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沉吟片刻,来回踱了踱步子。好一会后,他才上前两步,低声道。

“小张符师,大贤良师对我有救命之恩…若是贤师需要少量的刀剑矛头,老夫倒也有些办法!这几年世道不宁,冀州各郡的世家大族,其实都在从邯郸这里,不断收购兵器,甚至还有铁甲…”

“不过官府对铁甲查的太严,老夫只是一个商人,没那通天的本事,也不敢蹚这种掉脑袋的买卖…只有那些地方的世家大族,能从两条路子,弄到官军的铁甲来!”

“哦?他们从哪里弄的铁甲?”

张承负神情一肃,紧紧看着大商赵冶的眼睛。而大商赵冶微微偏头,被这少年看的有些不自在。他迟疑了会,才低声道。

“黄天所鉴!邯郸打制出的铁甲,都收入了朝廷的武库,铁甲也只会从武库流出。邺城的武库归冀州刺史部管,没有世家大族的人脉,没有关系密切的兵曹掾,必然是走不通的…”

“倒是赵国…赵王刘豫年老,不理事。赵国相职位空缺,洛阳朝廷要价太高,一直没卖出这个官…这赵国武库里的铁甲,只要能打通看管的库掾,就必然能报成损耗,买到手!”

“?!赵国武库的库掾,竟然敢卖铁甲?”

张承负大为惊疑。看到他这副没见识的样子,大商赵冶笑了笑,摇头道。

“当然敢卖!皇帝都能在西园卖官,刺史敢公开出售属吏的职位,库吏又如何不能卖库中的甲胄?”

“这赵国府库年年都有皮甲、铁甲入库,也年年都有报折损。朝廷讨伐羌人,征要武备,那征的也是邺城的府库,很少征到赵国。别人不知道,但我们这些铁商可清楚的很!”

“平日里,哪里有那么多铁甲的损耗?只是看管武库的库吏们,多收少记,又报折损,年年隐匿下一部分铁甲…这些铁甲既然不在账上,哪怕卖出去,也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只不过,要买铁甲,那钱可得给够啊!…”

庄园中,张承负伫立堂前,默然不语。这汉末的官府腐朽至极,自上而下,果然处处漏风。而这赵国武库的买卖,到底做还是不做?师父他老人家,能不能拿出钱来呢?

(本章完)

The Path of Peace during the Late Han Dynasty

The Path of Peace during the Late Han Dynasty

汉末太平道
Author:

In the spring of the second year of Guanghe (179 AD) during the late Eastern Han period, a great plague swept through the north. In March, there was an earthquake in Jingzhao. In April, a solar eclipse occurred, and Emperor Ling of Han issued a great amnesty throughout the empire. Zhang Jiao, a daoist from Taiping, spread his teachings in Jizhou, using talismanic water to heal the people. In a village in Julu, he witnessed tax collectors pressuring a farmer, leading to the ruin of a family and the loss of their land to powerful landlords, leaving behind a lonely child, dazed and reciting obscure nursery rhymes. Zhang Jiao was moved; he touched the child's hair and sighed, saying, "The 'Taiping Jing' states that heaven and earth are indifferent, and all things bear their burdens. The loss of virtue in the world leads to calamity for all." "Your family's destruction is due to the state of the world. Yet you remain in a daze, reciting nursery rhymes, akin to a wandering spirit, as if you carry the fate of others..." "In that case, you shall be my acolyte, take my surname, and be called Zhang Chengfu!" Thus, Zhang Chengfu opened his eyes and beheld the tragic late Eastern Han period. Plagues surged, floods and droughts alternated, officials pressed down, and the powerful monopolized resources, while the common people struggled to survive like ants. This was a brilliant age, with heroes emerging and renowned generals appearing. But it was also a brutal age, where the lofty nobles tread upon the corpses of the commoners, feasting on the flesh and blood of the people! They were the enemies of the common folk and even more so the enemies of the Yellow Turbans! The streets are filled with the bones of the nobility, and one torch ignites the return of peace. Heaven has died, and we shall overthrow the decayed Han dynasty. The Yellow Sky shall rise, breaking the gates of the aristocracy and noble families. Blood shall pave the way for peace, and the ants shall shake the tree without rest. Wearing the Yellow Turban, even if we fight for a century, we shall recreate the Yellow Sky for the common fol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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