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ny Encounter – Chapter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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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娇怯的家奴
姜负单手支肘撑在小案上,托着腮,眼中两分浅浅醉意,不答反问:“近来习武时,是否觉得很难再有快速进益,而多有难以领会之处?”

少微心口一跳,险些怀疑姜负怕不是能偷听到她的心声,她方才砍柴时就一直在琢磨此事,莫非砍柴声泄露了心声?
见少微默认了,姜负才往下说:“小鬼,为师觉得你是时候该读书认字了。”

少微几乎脱口而出:“我认得些字,足够用了!”

姜负不赞成地摇头:“若想融会贯通,却是远远不够。”

少微皱了下眉:“文与武不是两回事吗?”

“从浅表上来说确是两回事。”姜负道:“你若只是寻常资质,自也不必再多此一举。然而你身手扎实,悟性又极高,于武学造诣之上已然早早登堂入室,若想再进一步,便需要从文道之上开窍添智,方能有机会修得真正炉火纯青之境。”

姜负循循善诱:“纵不谈于武学之上的助益,识字读书本就是一桩天大好事啊,你总得知晓些道理才行。”

少微原以为她是在说自己不讲道理,然而姜负下一句却是:“你只有自己知道了这些道理,才不会被那些满口道理的人哄骗欺负。”

少微一时未能听懂,姜负与她解释道:“拳脚刀剑打在身上会痛会流血,会叫你知晓自己被欺负了。但许多听来正确的道理打落在你身上,你却未必能知晓自己被欺负了,如此无知,岂不可怜?”

一个人入世与否的区别非常之大。

正如少微,聪明的方面会表现得尤其聪明,但不懂的地方却会一窍不通、无从分辨对错,后者这种情况并非是她突然变得愚笨了,而是二者之间本就存在壁垒。

读书即是打破这面壁垒最有力的捷径。

姜负这番话让少微愣住了一会儿,在她心底荡起一层旧日浮灰,灰尘飘扬,一片茫茫然。

片刻后,少微不知想到了什么,不觉间抿直了嘴角,抬眼问姜负:“那倘若我说,我不喜欢读书写字呢?”

问罢这句话的少微,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冯序那双无可奈何只好妥协的眼睛。

少微来不及去看清姜负的表情,只见姜负站起了身,要往堂外走,边对她说:“跟我来。”

路过屋檐下,姜负在柴堆里随手抽出了一根细细枯枝,拿在手中,走进院里。

地上积着一层薄薄的雪,如同银蚕丝交织铺就,满目光华剔透。

姜负用手中的树枝,一笔一划切割了这满地“蚕丝”,写就一行大字。

少微留神细看,一个字一个字地在心中念着:【少微乃天下第一……】

这七个字都是少微认得的,但其后剩下的两个字少微却与它们相顾无言,实乃陌路相逢,素昧平生。

少微横看竖看也猜不出分毫,纵然有些丢脸,却也只好问姜负:“……最后两个字写得是什么?”

姜负微笑:“智者。”

少微自是不信,更何况她认得“者”字,姜负分明在撒谎,因此她近乎笃定地道:“骗人,你必然是在辱我!”

姜负委屈:“空口无凭,你怎好这样冤枉为师?”

少微忍着怒气:“那你告诉我,它们到底是什么?”

“我说什么你只怕都不会信啊。”姜负叹口气,可怜道:“瞧吧,认得的字太少,就是会被人这样欺负玩弄的。”

一缕怒气刚从少微眼中溢出,便听姜负说:“你若敢撒泼胡闹,人家还要笑你恼羞成怒。”

“……”少微后牙都要咬碎了。

姜负将树枝随手丢下,拍了拍手,道:“旁人说什么都不可信,这字还是唯有自己认得才最可靠,你不如先将它们牢牢记下,来日总会有答案的。”

似在说字,又不只是在说字。

少微看向那二字,目光如刀,一笔一划在脑子里描摹刻印。

被姜负丢下的树枝压在那两个字上方,便犹如一根棍子串着两根胡萝卜,少微被这两根邪恶胡萝卜吊着,从此便成了在后头疯跑的驴子。

少微如饥似渴地认字,一心想早日揪出那两个字来,堪称寻仇式学习。

偏偏姜负自有自己的教学章程,只先从简单的教起,刚开始学些难写的字,她便转头去讲经史了,总能叫少微与仇敌擦肩而过。

而少微在日复一日中也慢慢得以将心静了下来。

她学起东西来很快,好奇心与好胜心一般旺盛,书里有太多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物,新的东西本就很能吸引她。

再加上她有着异常充沛的精力,姜负不止一次感叹:这头毛驴简直把石磨都拉出了火花来,她这个往磨眼里填粮食的简直忙得脚不沾地直不起腰。

这夸赞的话虽不算好听,少微却很受用。

同时,努力换来了肉眼可见的收获,收获慢慢堆出了成就感,这成就感开始正向反哺那个内里匮乏的孩子,填补着她,使她日渐充盈积极。

又一年春日到来了,看着那个脱去了厚衣换上春衫,一下就能看出长高了不少的女孩挥舞着扫把,风卷残云般将院子扫了个底朝天,姜负端着一碗清茶,靠在堂屋门前感慨:“真是使不完的牛劲啊。”

但就要有这股劲才好。

姜负见识了很多斗争,也读罢许多史书,因此她格外清楚,比命长乃是这世间顶级谋术之一,谁先将谁熬死谁就能赢个彻底——如此阳谋,听来过于朴素,胜在确实实用。

一心想活得久一点的少微此刻握着扫帚,立在院门前,迎着斑驳晨光,但见满目桃红柳绿,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回想这一年多的经历,倏忽间竟有几分误入太虚幻境的不真切之感。

日子并非悉数平静,偶尔也会有些细小的波澜麻烦。

姜负甚少出门走动,却还是引来了几道觊觎目光,哪怕她有克夫威名在外,也总有人按捺不住内心瘙痒——平静安稳的日子固然健康,刀尖舔血的艳遇却也使人着迷心慌。

否则那些书生遇狐仙而丧命的话本怎会十年如一日地受人追捧呢?
此一日,少微刚起身梳洗罢,抡起扫帚欲扫地,便听得叩门声响起。

墨狸打了一桶井水,正勤勤恳恳准备烹饭。

少微遂自觉前去开门。

门一打开,一张男人带笑的脸怼入视线,少微双手把着门边,并未立即放人进来。

那男人探着脑袋往院子里瞧,搓着手,笑着说:“……你家阿姊在家不在家?可方便与她说两句话?”

少微如今已略通三分人性,面无表情地拒绝:“她无空闲。”

见她人小小一个,说话却硬邦邦,那男人颇觉稀奇地“嘿”了一声,正要再说什么,被一只手从后方按住肩膀往旁侧一推。

于是另一个人从后方走出来,出现在了少微的视线中。

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庞背后是另一张更加平平无奇的脸。

偏偏此人格外自信,大约是身上的肥肉与锦衣给了他底气,他挑了挑眉,挥着一把长柄竹扇,垂眸睥睨着少微,拿近乎手到擒来的语气含笑询问:“那现下可有空闲了没有?”

“……现下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少微“哐”地一声将门合上,那人险些被撞到鼻子。

这二人虽遭拒而去,却贼心未死,一个趁夜翻墙而来,然而只翻了一半,待扒着墙头要跳下时,忽觉被院墙下的什么东西顶了起来,低头一看,赫然对上了一双大大的牛眼——

青牛两只前蹄扒在了墙上,脑袋往上一窜一顶,直接将人给掀了回去。

那人捂着流血不止的大腿回到家里,在床上哎哎哟哟足足躺了半月。

穿锦衣的那个不肯信邪,也趁夜摸索而来,却压根没能近得了院墙,只在百步外便开始打转。

如此转了足足小半个时辰,竟是进退不得,哪一条路都走不通了,男人惊恐地意识到——他这是撞上鬼打墙了!

偏偏夜间又起了浓雾,他开始试图呼救,却听见有一道声音先他响起:
“逆子!逆子!”

“祖宗的脸丢尽了!”

男人吓得彻底瘫坐在地,连连磕头哭着赔罪:“爹,娘,儿知错了!休要再捉弄儿了啊!”

这骂他的声音男女不明,分明是雌雄同体,定是他爹娘合体来教训他了!
若遇得狐仙倒还敢有一丝拼死的旖旎,遇得爹娘亡魂却不免叫人崩溃又惭愧。

那男人磕头到接近天亮,才被早起做活的乡里人发现。

少微看着那中邪般的胖子被人抬离,遂带着沾沾往回走。

沾沾口中不时又冒出一声“逆子”——这是它前几日刚在一个老翁那里学来的,它活学活用,尤其喜欢用在不肯开口说话的青牛身上。

少微跑回小院,向倚在堂屋门外的姜负问:“他究竟为何会原地打转?”

姜负这回没有胡诌,挑眉道:“我随手布了个障眼阵法,他被困在了里面而已。”

少微略感奇异地睁大了眼睛。

姜负含笑问:“布阵之法乃我师门绝学,想学不想学?”

这句问话的诱惑之大,让少微甚至无法故作拒绝。

少微对厉害的事物,多多少少都有些发乎本能的占有欲。

只是她忍不住问:“学这个也有助于解毒?”

姜负让她静坐,药浴,习武,读书,诸如种种,都说有利于她强身静气,有助于解毒,且又总要添一句让人讨厌的话:【这样取出来的血也就更清甜,更具药用价值。】

少微这些时日读书习字也懂了些道理,她很擅长姜负口中的“融会贯通”之道,因此如今已能隐约分辨得出,姜负软硬兼施让她去学的这些东西,对她都有切实长久的好处——

一旦有了分辨,少微便做不到理直气壮向人索取,此刻她正色问姜负:“你为何什么都愿意教给我?”

姜负流转的眼波反而微微一怔,静静看了少微片刻。

熹微晨光下,那双黑亮的眼睛格外明净纯粹又向来懵懂戒备,然而此刻随着这句问话,却如顽石被剥开一片石鳞,露出了一角灵性的光华。

这一眼就此印在了姜负心间,而她竟一时不知这是好还是坏。

她敛起那一丝怔然,恢复如常,笑答少微的问题:“你不是说日后要做个侠客吗?多学些本领傍身,往后闯出个名堂来,也顺便替为师扬一扬名,我便算是后继有人,也不至于将这师门衣钵砸在手里,到了地下亦能安息了。”

少微很不喜欢听这话,却并非生气,她有些闷闷道:“等往后你医好了身上顽疾,有的是大把时间,大可以收百八十个徒弟替你扬名。”

“但并非人人都如你这般有资质啊。”姜负似乎考虑了一下,笑眯眯提议道:“那你且好好学,往后先由你替为师打出名号来,才会有百八十个徒弟愿意登门拜师——届时你便做那一呼百应的大师姐,岂不威风?”

“威风堂堂的大师姐”作为一个活字招牌,忽而觉得肩上的责任有点重。

此时此刻,看着笑盈盈的姜负,少微暗暗决定以后都不在血里下毒了——她下毒的方式是在姜负取血的时候保持愤怒——她记得姜负说过人在愤怒时血里是带毒的。

实际上,少微已经很久没能再“下毒”了……远在此刻做出决定之前。

之后小院里的日子便更加充实了,再无人轻易前来滋扰。

只是又莫名传出了一些流言蜚语,说姜负虽为寡妇,却是哪户有钱人家藏在外头的外室,否则就凭她四肢不勤的模样,是如何养活三口人的?还有人说的有鼻子有眼,声称那户有钱人经常会送东西来。

这话不过是凭想象捏造,但后半句确是误打误撞有些可信,常有人来送东西倒是事实。

少微总是见到家中有新的东西莫名其妙出现,那些东西既不是姜负原先带来的,也不是她和墨狸从郡县上买回的——这一现象与姜负的钱袋有异曲同工之妙。

且姜负虽闭门不出,却总能对外面的消息了如指掌。

此一日,姜负拿出了一卷又不知何时出现的古籍,面对少微怀疑的目光,她便也解释了一句,说法倒还算真诚,至少并未再拿“点石成金”的说法来糊弄少微:“……我好歹是个家主,虽在外避祸求药,日子却总不能过得太寒酸,有个心腹家奴不时来送些东西,岂不正常?”

少微:“那为何从未见到过你这家奴?”

姜负一本正经:“家奴生性娇怯,轻易不给人见。”

这“家奴”娇怯与否,少微不知,但她笃定此人的轻功必然十分了得。

四月里的一个深夜,功夫日渐长进、五感也愈发清明的少微终于嗅得了一丝蛛丝马迹,她掀被而起,快步来到窗棂前,恰见到一道灰影出现在院中,手中提着只包袱。

那灰影的觉知也异常敏锐,他瞬间发现自己被发现了,四目相对,愕然一瞬,他忙将包袱撂下,转身一跃而起,无声翻出了院子。

少微已提身从窗内钻出,飞身跟上,想要一探这娇怯家奴的庐山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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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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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晴日
Author:

In the twelfth year of Tianhe, during the harsh winter on a snowy night, eleven-year-old Shaowei severed her familial ties with a swing of her sword, leaving the mountain alone. That night, Prince Liu Qi, who had inexplicably received a beating like an unlucky stray dog by the roadside, got up from the ground, wiped the blood from his nose, and stood in the heavy snow, watching the bloodied figure disappe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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