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ny Encounter – Chapter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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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太监的女儿

然而追出不过一两百步,那道灰影便踪迹全无,叫少微好生挫败。

不管在哪个方面都越挫越勇的少微,在五日后的夜里又一次将此人逮了个正着,这一回她的反应更加迅猛,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便跳窗而出。

那“娇怯家奴”身量颇高,是个实打实的大汉,身形动作却轻盈如叶,迅捷似电。飞檐走壁,穿林踏溪皆不发出半点声响,少微此次奋力追赶,勉强追至一里开外,便再次将人跟丢。

再隔七日,这你逃我追的戏码再次于深夜中上演,少微一路追出了桃溪乡,奔出一座桃林,入目是一条河流,却又不见了对方身影。

少微累极了,干脆坐在河边生闷气,她气的是自己不如人至此,接连三次竟都没能追上对方半片衣角。

做师傅的没半点正形,没事就爱撒点小谎。

做徒弟的好胜心过剩,动辄便要生点小气。

而更可气的是,待少微累得没了人样,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小院时,天已大亮,只见院中赫然多了一张小案,案上一只酒坛,两只酒碗。

所以……对方在将她引远甩开之后,竟还调头回来喝了顿清晨的小酒?
酒碗空空,人已无踪,只余姜负一人盘坐在席垫上,支肘撑着微醺的脑袋,分外无奈:“好端端的觉不去睡,你非追他作甚?”

少微已累到没有情绪,只想回屋找自己的床,她路过姜负身边,声音已然萎靡涣散,却依旧不肯罢休:“你别管……”

姜负“啧”了一声,摇摇头:“一只驴究竟要拉几家磨才肯甘心啊……”

小毛驴拉起磨来没个轻重,做师傅的却不能当真放手不管,待回头拉废了去,还得做师傅的缝缝补补。

自此后,那位“家奴”夜中送物的频率固定为了每十日一次——少微逐渐摸清了这规律,其余的日子里便安心睡觉不空等。

少微从未能看清对方的面目,二人也从未说过话,却在一次次的追赶中莫名培养出了某种默契。

见到厉害事物便想据为己有的少微在一次次飞快的追赶中也飞快地学习着,而对方有时会刻意放慢一步,将身法暴露在少微面前。

这一夜,少微又一次将人追丢,又一次在那条河边挫败地坐下。

正是六月热夏,纵是夜中也依旧热意蒸腾,少微满头大汗,往水旁又挪了挪,掬起一大捧清凉河水扑在脸上,又把袖子撸起,将手臂也冲洗了一番。

就在此时,却见有一物自上游漂浮而至,少微连忙倾身伸手,一把抓取上来。

是一截青青竹筒,里头塞了块麻布,麻布展开,借着明亮月色可见其上用炭写着一行字,字体大而丑,字意浅而白:【是我太快,你已不慢。】

“……”少微表情复杂地望着上游方向,待又歇了一会儿,便将那团布攥在手中,大步流星而去。

这两月来,少微的脚力腿力确实大有长进,此次回到小院时,天色还未到放亮时。她奔进屋里踢掉鞋子,扑到榻上倒头便睡。

因体力消耗过大,睡得太沉,睡姿都没能变过一下,待到晌午醒来时,大半张脸便都是红彤彤的竹席印。

少微顶着这半张大红脸和惺忪的眼起了床,去了外头,见堂中多了一堆新鲜东西,便知自己睡着的时候那“家奴”必然又来过了。

见面与否已不重要,横竖如今少微只是馋他的轻功,对一睹这娇怯家奴的娇怯真容倒无甚大执念。

姜负穿着一身崭新的青绿深衣曲裾走来,抬起宽大衣袖,在少微面前施施然转了一圈,心情极好地问:“这新衣好看不好看?”

说着,一手提裙,抬起了一只脚,露出拿彩线绣着祥云图的复底圆头足履,晃了晃脚尖:“彩线圆头履,听说是长安城最新的样式,你可想也要一双来穿?”

姜负絮絮叨叨间,挽着衣袖系着围衣的墨狸大步走进堂中,端着一碗煮熟的鸡子。

刚倒了一碗凉茶灌入腹中的少微这才反应过来,今日是姜负的生辰。

姜负很热衷于办生辰,去年也这样办了一回,欢欢喜喜穿新衣,煮很多颗鸡子,将它们从头滚到脚,说是能祛除接下来一年的霉运。

墨狸像模像样地烹了肉菜饭,另拌葵菜,蒸河鱼,灼虾子。

姜负让洗漱完的少微将前两日买回的那坛新酒抱了出来,清酒入碗,加入几颗拿盐水浸洗过的新鲜杨梅,又丢了那“家奴”不知从何处弄来的冰块进去。

少微和墨狸不饮酒,便每人捧着一碗冰镇杨梅蜜水,清甜生津又解暑。

三人围着矮案而坐,沾沾也得了一颗杨梅,拿一只爪子抓着送到嘴边吃得格外认真,待一颗杨梅啄得干干净净,便将那核随爪一抛,满足地原地张开翅膀晃了晃,两只爪子悠哉哉踩地,口中吹出口哨。

姜负听到这鸟儿口哨,连呼仙乐。

并随口道:“长安宫中也有外邦进献而来的鹦鹉,可那些个鹦鹉不单没沾沾一半聪明,还成日病恹恹,难养活得很!今日多喂了几粒谷子,它们敢死一只给你看。明日饮得不是山泉水,它们又死一只给你看,后日饲养的宫人若不慎换了左脚先进门,它们也敢死给你看一看……还是咱们沾沾命硬体健。”

说着,不忘转头肯定少微:“归根结底,还是我们少微精擅驯鸟之道,若是宫中那些养御鸟的宫人有幸得见少微大王,定要纳头便拜,日夜哭求,直到大王愿意传授他们这驯鸟之道才好。”

她已醉了五六分,拍起马屁来却依旧毫无阻滞之感,少微装作漫不经心地顺势问:“……你怎会得知宫中是如何养鸟的?”

少微对姜负的来历有数不清的好奇,这好奇随着日复一日的相处不减反增。

但来历这种事,要彼此互相交换才能进行顺理成章的交谈,偏偏姜负从不过问少微的来路,每每少微忍不住探问,总会遭来姜负四两拨千斤的胡诌敷衍,少微气闷,可自己热脸贴人冷屁股在先,也不好发作,往往便在生气和窝囊之间选择生一场窝囊气了事。

是以此刻纵然忍不住打听,却也装得一副不经意模样。

姜负不知是不是酒吃多了,这回倒没有敷衍,她边倒酒,边答:“我阿父是在宫中当差的,我自然对宫中事多有了解。”

她喝了口酒,又补了一句:“我阿父他生前是个太监。”

少微满脸错愕,这下也顾不上去粉饰那份不经意了:“胡说,太监如何能生女儿?我听说太监都是无后的。”

“好大的见识啊,你竟知太监无后。”姜负称叹了一句,才笑眯眯地道:“那你想来不知,太监也并非生来就是太监的,我是他变成太监之前生下的女儿。”

这便有些超出少微的认知范畴了,她一时拿不准姜负究竟是不是在胡诌,姑且当作是真话,遂又往下问:“……那你的仇人也是长安的?宫里的?”

这些时日少微深夜追逐那位“家奴”,每次往回走时总会忍不住想,连一个家奴都这样厉害,想必姜负家中很厉害,这样厉害却还要出来躲避仇敌,那岂不是说明仇人还要更厉害?

“小鬼,你打听这个作甚。”姜负醉醺醺笑微微地看着少微:“怎么,你是要为我生前御敌,还是想替我死后报仇?”

少微不及说话,姜负便轻轻摇头,笑着道:“我这个人信奉天机,天机让我三更挨刀死,我二更便将脖子洗干净。人各有命,不必替我报仇。”

少微将脸扭回去:“我才没空替你做这些,我有自己的事要忙。”

“这才对。”姜负笑着揽住少微的肩膀,将头蹭靠过去:“你就该去做自己的事。”

少微扭着肩膀挣扎了两下,却被这醉酒之人死死缠住,又与她讨要起了什么礼物:“为师生辰你怎也不曾备礼?空手可不吉利,不如这样,我问你个问题,你如实答来,便抵作生辰礼。”

少微人没动,眼珠一转,瞥向姜负——此人终于也开始好奇打听她的事了?
少微表面冷淡不置可否,内心期待跃跃欲试。紧急思索要如何把握这机会,好将以往受的窝囊气还回去。

却听姜负问:“你是哪一日出世的?可知生辰八字?回头为师也好为你办生辰。”

这个问题猝不及防撬开了少微的逆鳞,她眼前闪过了那只被她丢弃的木牌上刻着的八字,那八字所代表着的新生并不被期待,反而像是一种诅咒。

少微的身体无声微微紧绷,声音则变得平直冷淡:“我没有生辰,也不想过生辰。”

“不答也无妨。”姜负嘿地笑了一声:“那你让为师亲一下,生辰礼总要抵的——”

姜负说着,便将嘴巴凑向少微脸蛋,少微大惊躲避,姜负撅嘴追随,少微再躲,姜负再追……一个嘴撅二里地,一个脸躲三里地。

这一幕像极了姜负往日想亲家中狸奴时被拒绝的场景。

姜负闹了好一会儿,到底不敌醉意,昏昏睡了过去。

少微将她扛回里屋,扔到榻上,又出去帮着墨狸一同收拾堂中酒菜残局,之后才回到房中补上今日静坐。

沾沾在旁陪着少微——实则是睡着了,仰躺在一张蒲团上,爪子缩起,露出毛茸茸的肚子,脖间羽毛上沾着些杨梅汁水,看起来莫名有几分醉生梦死之感。

少微静坐罢小半个时辰,通身几乎被汗水浸透。

暑热难耐,午后的屋子里很难待得住,接下来几日,少微午后便多去屋后河边看书。

河边老柳树下有一块平整的巨石,少微喜欢光着脚躺在那上面乘凉,此时一只手臂枕在脑后,一只手握着竹简,嘴里喃喃啃读。

青牛也很怕热,姜负使唤少微给它剪了毛,少微手艺不精耐心不佳,剪过之处如疯狗匆匆啃过一般。

剪了毛的青牛依旧不抗热,此时少微在河边看书,它便泡在河里降暑游泳。

沾沾起先恐它溺水,总围着它叽叽喳喳催牛上岸,之后大约是看明白了这牛并不怕水,便一改仓皇姿态,威风凛凛地站在了青牛脑袋上,张开羽冠,如同一名指挥战船的大将。

河边的风比别处清凉,吹在身上便可拂去夏日浮躁,少微看罢了半卷书,很觉惬意,正打算小憩片刻时,隐隐察觉到有一道目光向自己探寻而来。

那目光并无攻击性,便也未引起少微警惕,她姿态未变,只扭过头去,隔着碧绿柳枝,看到了十步开外有一灰衫少年正在放羊吃草。

少微循着那少年的视线,目光落回到了自己手中的竹简上。

少微再抬眼看去时,那少年已然将视线回避开,去追一只乱跑的羊羔了。

这少年是少微认得的,正是去年少微刚搬到桃溪乡时,喊少微为“小童”,大声提醒她不要去山中走动的那个人。

大约是少微那次并未回应他,让他觉得少微很不好相处,于是即便之后又有数次碰面,他也未再主动开口说话,却也每次都温和点头示意,看起来颇有教养。

见他去追羊羔了,少微便将头转回,把竹简放到脖子后面枕着,闭眼小憩起来。

不知睡了有多大会儿,一阵自南边天际奔来的滚滚雷声将少微吵醒。

夏日午后的雨水来得尤其突然,青牛已在沾沾的指挥下上岸,少微跳下石头,光着脚跑去牵牛。

也有不少乡人正匆匆归家,乡野田间没那么多的讲究,许多壮实的妇人也挽袖露着手臂,赤着沾满了泥的脚,提着草鞋,扛着做活的农具有说有笑往家的方向奔走。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次日晨早便又放晴。

暑日里添过一场雨水,天地间更是成了炉上蒸笼一般,少微练棍时,只恨不能一棍撬翻这蒸笼。

待到午后,少不了还是要去河边看书。

下过雨的路泥泞潮湿,今日少微便没忘穿鞋,待大步来到那巨石旁,却见那里站着一道清瘦如竹的人影,似在等她,见她来,忙上前两步。

大家早上好。

【“家奴”给少微的竹筒鼓励,所采用的传递方式为:漂流瓶。】

(明天更新要晚一点)
(本章完)

Sunny Encoun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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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晴日
Author:

In the twelfth year of Tianhe, during the harsh winter on a snowy night, eleven-year-old Shaowei severed her familial ties with a swing of her sword, leaving the mountain alone. That night, Prince Liu Qi, who had inexplicably received a beating like an unlucky stray dog by the roadside, got up from the ground, wiped the blood from his nose, and stood in the heavy snow, watching the bloodied figure disappe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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