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Path of Peace during the Late Han Dynasty – Chapter 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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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皇帝的“新生意”,天生的“造反圣体”…

“魂兮归来,引汝安藏!~~”

“叮铃铃…叮铃!”

“噔噔咚…噔咚!”

巫祝的祭歌,在段氏的庄园中回荡。招魂的大幡,在凛冽的寒风中做响。祭祀的皮鼓打着鼓点,奇异的鬼步带响铜铃,一切犹如上古般苍凉。

当带着巫祭面具起舞的时候,张承负总有一种莫名的感受,就好像要接引九天的雷霆,荡平世界一切的不平!

他面具下的眼睛,映出堂中骄横的宦族,谄媚的士人,还有奢华的庄园楼阁,不夜的明烛灯火。而他眼中微微的红色,与黑犬的面具合在一起,脚步轻盈又诡异,就像啸天的细犬,欲择朱门而祭…

“魂兮归来,飨食少牢!~~”

直到招魂祭祀步入尾声,大贤良师张角一声响彻庭中的呐喊,两位弟子才骤然停下祭舞,一起点燃手中的黄纸。随后,一只活羊被段氏仆役们绑着,送上前来,是祭祀先祖的“少牢”祭品,对应诸侯与士大夫的规制。大贤良师亲自提刀,将羊杀死在祭坛上,滴鲜血流入火盆!

“哗!哗!…”

而后,两位弟子戴着面具上前,将红色火盆中的纸符燃起。那火符在盆中起舞燃尽,飘出青烟与焦糊。这告祭的烟升起,顶上的魂幡如若有灵,在风中猛然一收,就是最后的一声祝祷。

“魂兮归去!永享安宁~~”

招魂的祭祀至此结束,庭中疏远的人声,才再次变得清晰。张承负低下头,摘下面具,便又露出一张干净的少年的脸。只是,他此刻眼眸低垂,看着那祭坛上的山羊,脑海中蓦然闪过一个念头。

“祭祀祭品,以告天地先祖…而天之道,损有余以奉不足。若为天下黔首百姓为祭,那祭品又该是什么呢?…”

这个蓦然的念头,像是祭舞中接引的雷霆杀种,深藏在少年的心中。他看不出任何的异样,拿着古朴的面具,束手侍立在大贤良师身后。

而直到师徒三人下了祭坛,一位等待已久的段氏老丈,才穿着诸侯一样的华服,带着两个抱着大箱的壮汉上前。他拱了拱手,抬手指了指第一个大汉手中的箱子,对大贤良师张角笑道。

“张真人,承蒙招魂之恩,无以为报!今特献宝币一箱,聊表寸心,以示我段氏诚意!”

“段君厚意,贫道怎敢推辞?正好充作太平道赈济之用…”

张角笑容温和,作揖还礼。随后,他示意弟子高道奴上前,去接过段氏给的箱子,正要再说些什么客套话…那段氏老丈却笑着又道。

“哈哈!真人仁心济世,这箱中的宝币,不如打开一看?”

“哦?敢不从命!”

听到这个突兀的邀请,张角稍稍一顿,就看向小弟子张承负。

“承负,你开一下箱子…”

“诺!”

张承负默然点头,小心那大箱打开,亮出箱中的白光。而后,他动作一停,脸上就浮现出困惑。

只见那箱中的最上方,是两块罕见的白色鹿皮?这两块白鹿皮都卷成一尺长卷,饰以彩画,用金线系好,看起来异常精致。而在鹿皮下,则是成百上千的白色钱币?这钱币比五铢钱大上十倍,每一枚的表面,都雕刻着龙的形象,背面则刻着奇异的符文…

稀奇的事,这两种“宝币”的任何一种,张承负竟然都从未见过!

“师父,这是?…”

“.”

看到这箱中的“宝币”,尤其是最上面的白色鹿皮,张角怔了怔,瞳孔微微一缩。他稍一沉吟,看了那昂首得意的段氏老丈一眼,就脸上显出惊讶,用敬佩与尊崇的语气,高声问道。

“这两种宝币…莫不就是传闻中,武帝的白鹿皮币,与白金三品中的龙币?!”

“哈哈哈!真人好眼力!不错,这就是皇帝陛下,亲自赏赐给段使君的白鹿皮币与白金龙币!”

段氏老丈豪气大笑,上前拿过那箱中的一张鹿皮,取下金线展开,让所有堂中的宾客,都能清晰看到。

“武帝朝的白鹿皮币!以祥瑞白鹿的皮所制,绘刻精细的彩边,为诸侯聘享之厚礼!按武帝时的价格,一张价值40万钱!而皇帝赏赐我家使君,一次就是十张!…”

段氏老丈举着白鹿皮币,在庭中踱步炫耀了一圈,才再次回来,又取出那白金龙币。然后,他再次举起龙币,对宾客众人炫耀道。

“武帝朝的白金龙币!以‘白金’所制,雕刻龙纹符边,通行天下!按武帝时的价格,一枚价值3千大钱!而皇帝赏赐我家使君,一次就是一百贯!…”

“皇帝对我家使君的亲厚,无人能及,这些厚赏,不过是九牛身上的一根毛!众位既然来参加族老的虞祭,那就是与我段氏亲善。老夫深以为谢,愿向众位宣告…”

“从今日起,不仅郡县买官,能到我族中来。就连州郡大罪,洛阳通缉,也能在我段氏中花钱脱罪!只要不是大逆之罪,哪怕刑罚杀罪,我段氏都可以向皇帝求告免除,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当然,党人罪大恶极,其罪不可赦,不在其中!…”

“?!”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宣告,直惊的庭中众人面面相觑。但很快,就有士人反应过来,连声向段氏请贺。

“贺段氏高门!”

“段使君为皇帝信重,真乃天下重臣!”

“皇帝德行天下,宽宥黎民!”

“段使君为天下先!…”

段氏老丈昂首挺胸,如得意的虎豹,环顾庭中献媚的众人。其中不乏寒门庶族,甚至有大族的子弟。而在三十年前,当段珪没在宫中得用时,段氏又算得了什么?不过落魄的民户罢了。

皇帝的权威就是如此,一言可以兴族,而他们宦官一族,就是皇帝最忠诚的爪牙,为皇帝掌控一方!让卖官就卖官,让收钱脱罪,就收钱脱罪。赚到的钱,一半交给皇帝,一半留在族中…这不比那些坐拥万亩、却不缴赋税的世家大族,要忠心耿耿、勤恳好用的多?
“.”

看到这惊人的一幕,哪怕以张承负的心理素质,也难免为之震撼。他忍不住看向师父,低声道。

“老师…这花钱脱罪?”

“嗯,是朝中的惯例了。只不过之前,都是私下进行,从没有这样大张旗鼓。五六年前,为师第一次被通缉,就是寻的安平宦族赵氏,在洛阳脱的罪…”

说着,大贤良师张角捋着短髯,幽然轻叹。

“看来,连年灾疫,朝廷税收匮乏,卖官已经不够用了。皇帝还是要钱,便把这花钱脱罪,也推行天下,并且交给最信任的宦官氏族来做…”

“.”

张承负默然无言,只感到这汉室朝廷,越发有了王朝末年的气象。

《左传》中说,“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而朝廷的做法,却是“名”、“器”与“罪”,都可以卖!推而广之,岂不是能更进一步,直接给士族商贾富户按上罪名,然后索要赎罪的钱财?难怪邯郸铁商赵氏,急着寻找太平道作为靠山…

“哈哈哈!我段氏童叟无欺,最讲信誉!诸位有什么要洗脱的罪名,尽快把钱送来!等正月旦日过后,我等就会派出使者,把两个月的求告送到宫中。而过了正月,下一次脱罪,就得等三个月后了!…”

“记住!皇帝有旨意,百罪可赎,唯党人与大逆不赦!要是求告中与党人相关,切不可隐匿来求…否则,别说我等收了钱,却不帮尔等脱罪!都听明白了吗?…”

段氏老丈炫耀了一圈,豪气宣告了新的“生意”,这才施施然的又转了回来。然后,他指着这箱宝币,笑着对张角道。

“哈哈哈!张真人,这份宝币厚礼,是否满意?”

闻言,张角脸上露出苦笑。他摇了摇头,摆手道。

“这些御赐的厚礼,实在太过贵重…贫道方外之人,实在不敢受,也没法花啊!…”

“哈哈!真人谦虚了!也罢,也罢!那老夫就换这一箱吧!”

说着,段氏老丈把手一挥,又让仆役取回这第一箱宝币,送上第二个准备好的箱子。

“道奴…”

“诺!”

高道奴接过这箱子,掂了掂,才六十汉斤不到(30斤),也不知里面能装下多少钱?而张承负睁着眼睛,又一次把木箱打开,金色与银色的贵金属光泽,就又一次在众人眼中闪现!

“这是…金饼和银饼?!”

金银闪光耀眼,让张承负偏了偏头。而后,他侧着看去,就看到八块金色的小圆饼,还有上百块银色的小圆饼,都码的整整齐齐,摆放在箱中。这一刻,他屏住了呼吸,第一次见到了如此多的实物金银!

“哈哈哈!真人请看!金饼重一斤,值万钱,共计八枚!朱提银饼重八两,值一千六百钱,共计一百枚!如此一百零八枚,恰合吉数,价值二十四万钱,是我段氏赠予真人的程仪…真人可否满意?!”

闻言,张承负垂着眼睛,在心中默算。金八万钱,银十六万钱,合计二十四万钱!而眼下市面上的牛价,才两千五百钱一头。这一个箱子的钱,就是九十六头牛?…

呼!仅仅是一场持续一日的祭礼,段氏的赠礼,就给了96头牛!这种阔绰的出手,比起冀州的世家大族来说,简直不知道豪奢了多少!
不过,也能理解,与那些耕读传家的世家大族不同,这“豪奢”就是新兴的宦族段氏,在州郡中立足的“排面”。而段氏来钱的手段,来自朝廷的卖官与脱罪,也绝不是种地能比的…

“段氏功德,贫道谨记在心,必为段氏焚香祈福!…”

看到这么厚的赠礼,大贤良师张角神色不变,只是笑着作揖还礼。而段氏老丈得意点头,又邀请张角多留几日,为族中占卜一下命数和时运。随后,他拱了拱手,就趾高气扬的,去面对那些求告的士人商贾去了。

一日虞祭,所见众多,让人身躯疲惫,心神摇曳。张承负盘腿坐在厢房的软塌上,万千思量,就在心中闪动。这种大族门户中的丝帛睡塌,是他极为陌生的,也离他平日的简朴生活非常遥远,像是隔了一层不真实的厚壁障。

大贤良师张角则平静的坐在另一侧,饮了口来自巴蜀的药茶。此时的茶叶很是珍惜,饮用时也是与葱、姜、橘皮等香料一同煮沸,然后制做成药茶来饮。

至于高道奴,则傻乎乎的抱着那个24万钱的箱子,满脑子都在算,这些钱能买多少牛,多少斛粮,救多少灾民?

“承负,你心思乱了…来,喝碗药茶!”

“是!老师…”

苦涩的茶汤下肚,融合着滋味丰富的香料,让人头脑一清。张承负长长吐出一口热气,整个人活络起来,就听见师父温声问道。

“这一番见了宦官段氏,见了这大族最顶级的世面…你觉得如何?”

“弟子…弟子只觉得世道不平,心中藏火。弟子之前都在乡间,从未曾想过,世间贫富悬殊、豪族横恣、政令倒行…能到这种程度!”

张承负抿着嘴,眼神深邃而冰冷,低声道。

“黄天在上!这些大族广厦数里,昼夜光明,财富数以千万钱。他们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这‘世道均平’,在弟子心中,原本只是一句口号。而现在,弟子终于明白,究竟何为‘均平’,又如何去做了。”

“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嗯,好句,真是形象!”

听到这一句,张角抬头看了眼这个小弟子,点头一笑,又开口道。

“除了这‘世道均平’四字,对于这些宦族,你还有什么想法吗?士人们常言宦族之恶,是天下弊政之所在…你又如何看?”

“老师,这些宦官确实贪婪。但他们实际上,是皇帝权力的延续,是皇帝伸出去的手!他们所行所为的,也不过是皇帝的意志!无论是卖官还是收钱脱罪,他们都是在为皇帝聚拢财富,把钱从地方运到洛阳,运到西园!而究其根本,这还是皇帝与世家大族的斗争!就像皇帝的原话,百罪都可饶恕,唯有党人与大逆,不可赦免…”

说到这,张承负揉了揉眉心,又继续道。

“皇帝从世家大族身上,一直收不上税来。而州郡原本的赋税,都在被扩张兼并的世家大族侵吞。他就只能破罐子破摔,用这种手段来收钱,并且培养出一批宦官门下的官吏,去与士族狗咬狗争斗!…”

“那些买官得职的,必然要从任上,把钱捞回来。花钱脱罪的,行事会更加肆无忌惮。宦族作为皇帝的手,与士族争斗,竞夺的是盘剥百姓民户的权力!而这斗争越激烈的地方,像是这济阴郡,就必然是官府失德,倒行逆施,遍地都是流民柴薪。这样的地方,也是我太平道最容易发展之处!…”

“嗯,不错!承负,你总是能透过这层层表象,看到世道的根本!”

闻言,大贤良师张角的眼中,闪过满意与赞赏。然后,他悠悠讲述,把数十年的历史,梳成清晰的脉络,教导给两位弟子。

“其实,这济阴一带,不仅有宦官与士族的争夺,还有外戚的争斗!先有大将军梁冀求封此地。后有桓帝心腹,大宦中常侍侯览参与诛杀梁冀,在济阴封侯立族。侯览又举济阴同乡段珪入宫,大加提拔。”

“而后,督邮张俭举告侯览,杀其母。侯览大怒追捕,张俭‘望门投止’,四处寻士族庇护,而让数十家士族被朝廷诛杀!随后,侯览‘民怨沸腾’,刚继位几年的皇帝,就一边赐侯览身死族灭,一边又对张俭‘坚决不赦’,借此扩大党锢…”

“等侯览这个‘前朝的手’断了,皇帝又养出段珪这个‘本朝的手’,再继续为他敛财,为他压制兖州士族!可以说,皇帝与代表皇帝的宦族,和外戚与士族的争斗,就都在这济阴之地的脉络里!…”

“这济水涛涛向东,数十年来,看着朝廷天命流转,山河日下。当今皇帝刘宏,绝非庸主。但他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贪足以败国,欲足以亡身…就如你所说,有朝一日,皇帝一死,新帝尚且年幼,那宦官表面的势大,其实不堪一击。而等世家大族蜂拥而起,除尽皇权手足的宦族,那这大汉朝廷,就将亡于此处!”

说完,大贤良师张角摇了摇头。他用温润的眼神,看着小弟子张承负,最后说道。

“天数已定!济水涛涛,去往大野泽…承负,你不是一直想着大野泽的事吗?为师要在段氏庄园再呆几日,你可以带着道奴和姜氏三兄弟,一起骑马去大野泽实地看看!不过这一次,你可千万要收束好杀气…”

“诺!谨遵老师命令!”

闻言,张承负恭敬行礼。随后,他沉吟片刻,看着师父张角道。

“老师…我在席上识得一人,是个能参与造反举事的,眼下是东郡东阿县丞…他想入我太平道,可否让老师见他一见,让他戴上黄巾?”

“他熟悉大野泽周围的情形,这次去实地看看,也确实得有一个识得地利的向导…”

“嗯?就这一日的功夫,你又发现了个能参与举事的?竟然还是个东郡东阿的县丞?”

大贤良师面露诧异,深深看了张承负一会,才无奈叹道。

“可!带他来见一见我吧!”

(本章完)

The Path of Peace during the Late Han Dynasty

The Path of Peace during the Late Han Dynasty

汉末太平道
Author:

In the spring of the second year of Guanghe (179 AD) during the late Eastern Han period, a great plague swept through the north. In March, there was an earthquake in Jingzhao. In April, a solar eclipse occurred, and Emperor Ling of Han issued a great amnesty throughout the empire. Zhang Jiao, a daoist from Taiping, spread his teachings in Jizhou, using talismanic water to heal the people. In a village in Julu, he witnessed tax collectors pressuring a farmer, leading to the ruin of a family and the loss of their land to powerful landlords, leaving behind a lonely child, dazed and reciting obscure nursery rhymes. Zhang Jiao was moved; he touched the child's hair and sighed, saying, "The 'Taiping Jing' states that heaven and earth are indifferent, and all things bear their burdens. The loss of virtue in the world leads to calamity for all." "Your family's destruction is due to the state of the world. Yet you remain in a daze, reciting nursery rhymes, akin to a wandering spirit, as if you carry the fate of others..." "In that case, you shall be my acolyte, take my surname, and be called Zhang Chengfu!" Thus, Zhang Chengfu opened his eyes and beheld the tragic late Eastern Han period. Plagues surged, floods and droughts alternated, officials pressed down, and the powerful monopolized resources, while the common people struggled to survive like ants. This was a brilliant age, with heroes emerging and renowned generals appearing. But it was also a brutal age, where the lofty nobles tread upon the corpses of the commoners, feasting on the flesh and blood of the people! They were the enemies of the common folk and even more so the enemies of the Yellow Turbans! The streets are filled with the bones of the nobility, and one torch ignites the return of peace. Heaven has died, and we shall overthrow the decayed Han dynasty. The Yellow Sky shall rise, breaking the gates of the aristocracy and noble families. Blood shall pave the way for peace, and the ants shall shake the tree without rest. Wearing the Yellow Turban, even if we fight for a century, we shall recreate the Yellow Sky for the common fol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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