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ny Encounter – Chapter 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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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每一个,他都记得
未急着表态的庄元直神情郑重,同样也在看着那个被绣衣卫逼迫当众剥衣自证的少年。

夏日里男子打赤膊者比比皆是,但那多是粗人之流所为,士大夫们看重衣冠,将之视作某种尊严,更遑论天家皇子。

且自己除衣是一回事,以此等方式被迫剥衣却又是另一回事。

庄元直内心绝不赞成绣衣卫此举,但窝藏凌家子一事实在关乎甚大,谁也担不起混淆真相的罪责,而他也有心看个清楚明白。

众目睽睽之下,那位六殿下看起来没有一丝一毫受辱的蒙羞之感,也不见半点忐忑犹豫,姿态动作不紧不慢,堪称洒脱从容。

只见那少年高立石阶上,单手解开腰间嵌着谷纹白玉玦的金玉带勾,束腰革带就此松下,他即除去宽大外袍,随手弃于地上。

外袍除去,里衣解落,便只剩下雪白中衣。

少微看着那背影,其衣洁白,在正午的日光下几分刺目,隐隐扩散出一层冷冽雪光。

而后那雪白上衣也被除去了,少年光裸的后背映入少微视线,宽肩直背窄腰,优越的骨骼之上包裹着紧致薄肌,而无论是左臂还是右臂,皆只见起伏均匀的肌理线条,竟无任何伤口痕迹。

而其肌肤白皙如冷玉,白衣除去,仍有雪光萦绕不去。

少微无声反复看了其左右臂,心间不免惊惑,而一旁始终低着头的阿娅见她竟看得目不转睛,一时既羞又恼,实在不懂怎会有人能这样毫不回避地盯着男子身体。

刘岐就这样将一丝不挂的上半身示于众人眼前。

院中已是一片哗然。

心间大震的黄节却什么都听不到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少年人完好的左臂,前夜里刚受下的刀伤,任凭什么灵丹妙药也不可能恢复得如此之快如此完好……

这其中必有什么不对……

那夜云荡山中他并不曾与此子近身交手,但祝统领万分笃定就是此子无误……难道是祝统领认错了?抑或者是统领被刻意误导,因此出现了误判?那夜出现的根本就不是刘岐本人?!
这巨大的变故让黄节脑中一时思绪纷杂,他不禁想到断去一臂的祝执自昏迷中醒来之后几乎发狂的模样……

祝统领转醒之后,令他即刻入武陵郡搜查凌从南下落,查验刘岐伤势,务必当场定其罪。

黄节固然能意识到祝执因断臂之恨而失去了部分理智,一心想要报复,但云荡山中,他们绣衣卫无功而返,且损失惨重,如不能及时拿下实证,给京中一个交代的话,这便将是一桩大过,是真正的弄巧成拙。

此行是唯一将功补过的机会,所以于公于私他必须听从。

可此时……

凌从南这个活物藏起来也就罢了,整座武陵郡王府中搜不到蛛丝马迹也就罢了,竟连刘岐身上的伤口也诡异地“消失”了!

究竟是消失,还是那夜的人根本不是刘岐?

黄节定定地看着那少年完好无损的光洁臂膀,目光如同利剑,只恨不能切出一道伤口来。

他还是不愿轻易相信是祝执误判,这后果实在太过严重……

“六殿下,请容卑职近身一观!”黄节重重抱拳,不肯死心,跨步便要上前。

“放肆!”汤嘉再无法忍受,暴喝一声,拦在刘岐身前,声音颤抖几乎带上悲愤哭意:“尔等逼人太甚,迫使堂堂皇子剥衣自证还不够,如今还要佩刀近身,莫非要当场划一道‘罪证’出来吗!”

邓护等人也持刀围护上前,个个神情激愤难当。

眼见形势翻转,郡王府中其余官吏添了底气,也开始出言斥骂横行无状的绣衣卫。

黄节神情冷硬,心间正掂量之时,只听一声冷笑响起,旋即,那冷笑声道:“天子养虎,是为捍护天威,焉知此虎今亦敢伤天子之子,莫非养虎为患也?”

黄节转头看向那直至此时才开口的庄元直。

这句“天子养虎为患”,让黄节心中一坠。

庄元直此人看他们绣衣卫不顺眼已久,其人虽被贬谪,但在京中仍有派系归属……今次之事已被此人全程目睹,若再起刀兵血光,只恐会被对方捉住更大把柄。

果然,紧接着便听对方口吐骇世危言:“还是说,尔等见南境荒无人烟,远离天子脚下,便敢空口捏造出一个罪名,以泄私愤,以遮己过——”

对上那双如炬之眸,黄节握紧了刀,一字一顿道:“庄大人不必急着危言耸听,某不过是奉令依规矩行事……”

“奉令?奉谁的令?天子可知此处之事,又可有明令?”庄元直面孔一沉,既怒而威:“此地乃郡王府邸,你口中并不存在的实证已然落空,再敢无旨妄动刀兵,乃犯上之重罪也!”

“黄节,你不过是个区区绣衣卫副统领而已——不是持天子使节,便可冤杀天家子了!”

这一番话砸在地上,黄节面上神情尚且看不出端倪,心底却已波澜重重。

他抿紧了微微发青的唇,慢慢转头看向那些持刀围护刘岐身前的郡王府护卫。

事态发展至此,那些人无不激愤,一副主辱臣死的决然之色,此等情形下,他若强行近前,双方必将刀剑相向。

而这位六殿下……

黄节的目光上移,看向阶上之人。

那少年被围护着,汤嘉正痛心疾首地为其披上外袍,他就立在那里,睥睨望来,黑白分明的眼中藏着一丝近乎挑衅的笑。

黄节从这恶劣的笑意里看到了更坏的局面。

他的指控已经落空,若此刻动起刀剑,这蹊跷诡诈的少年未必不会趁乱自伤,到那时只怕旧伤未曾找见,反添新伤……他这谋害天子之子的罪名当真要坐实了!

黄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此时他已陷入被动,且不确定的内情太多了,他甚至都无法笃定当夜受伤之人一定就是刘岐,赌上一切换来的可能是一条绝路……

而庄元直方才的话确实提醒到了他,他不过是个区区“副”统领,截止此时,他所行之事皆是奉祝执之命行事。

云荡山之过,他虽也不甘,但那皆是祝执一意孤行的主张,来日回京,他至多被降职处置。

可此时已是无理失了底气,若强行见了血光,再被这小鬼摆上一道,闹得无法收场,却是只能他自己来担责了,届时只怕连命都要搭进去!

黄节压下翻涌的心绪,抬手示意手下之人退后。

他垂首,掀起眼睛看向刘岐,揖手道:“六殿下,今日之事多有不明之处,卑职人微言轻,不足以妄下定论,便先行告辞了。”

言毕,他即转身,沉声与左右人道:“走。”

他未能看到的背后方向,高阶上的刘岐向身侧伸出了右手,边道:“我衣已除,黄副使却似乎未请僭越之罪。”

少年不急不慢的声音自背后传来,脚步声杂乱间,黄节驻足,忍下怒气不发,道:“待此事明了,圣上自有赏罚裁决,到时卑职自当——”

他话未说完,身形忽然一僵,声音在喉间破碎,呼吸也被切断。

他颤颤垂眼,只见一支弩箭穿透了颈部,钻出带血的箭头。

在他背后,松松垮垮披着外袍的刘岐手持青铜十字弩机,微眯起瞄准的一只眼睛慢慢张开,定定地看着那僵立的背影。

惊叫、恐慌、猝不及防,一时人声呼啸。

这呼啸的人声在刘岐耳边化作风声,景物时节仿佛移转,他回到了那个雪夜中,立在了那被染红的宫门前。

无数人影鲜血刀光,祝执提剑拨弄着舅父残破的尸身,那时只是祝执身边一名普通绣衣卫的黄节蹲跪下去,提起了兄长散乱的发髻,于是他看到了兄长被抬起的头颅,流血的口鼻,未肯闭上的双眼中似乎还有泪。

那夜每一个仇人的脸他都记得。

无论是现身的,还是未出面的。

不管是那堵宫门外的,还是宫门之内的。

每一个,他都记得。

黄节扑通一声砸在了地上。

濒死之际他只有悔恨,悔恨自己为了保命而妥协退去,然而却不知,无论他怎么做,身后之人都没打算让他活着离开。

随着黄节倒地,局面出现了短暂的惊乱,那些绣衣卫皆惊怒不已,谁也没想到他们已要退去,那六殿下却猝然发难,且那弩箭不是射在臂膀、双腿,而是洞穿了喉咙要了人命!
而正因是要了人命,而非只是伤人出气,此刻这些绣衣卫虽怒,更多的却是惊怕与失去了首领的茫然。

庄元直也为之一惊,震惊地看向那个握着弩机的少年。

刘岐心间风雪呼啸,面上神情淡漠,他将那把弩机随手丢在胡床上,看向那些绣衣卫:“僭越犯上者当死,下立者如有不满,只需上奏于父皇,我随时听候发落。”

汤嘉心中已是尖叫连连,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六殿下先前看起来那样正常那样配合,人家要搜就让人家进去搜,人家要剥衣他就乖乖剥去……这明显不对,果然憋着个大的,看,到底还是发疯了吧!

但自家孩子今日受屈受辱也是实情,此刻他纵在心中叫破了天,面上却也不能有丝毫怪责之言,反而要挺直腰板,厉色对外,呵斥道:“黄节已死,还不速速退离!”

那些绣衣卫何曾受过如此待遇,从来只有他们喝退旁人的份儿,来时他们还持刀一路闯至此处……

可此时已无主事者,黄副使方才且要退去,他们这些听命行事的人又何来底气叫板?
一众绣衣卫们暗暗咬着牙,脸色变幻着扶起黄节未凉的尸身,匆匆退离而去。

刘岐转身踏回屋内,只有一句:“汤长史,速去更衣吧。”

“六殿下……”汤嘉刚要追进去,但邓护已先一步关上了门,对他道:“长史先请回吧。”

汤嘉重重叹了口气,也没有再强行拍门,此刻一堆事等着他处理,就先让这孩子静一静,毕竟刚遭受了这样大的羞辱……至于屋内那多出来的侍女,之后再说吧。

房门合上之际,跪坐于矮案旁的少微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抬起头来,正迎上刘岐投来的视线。

二人一坐一立,无声对视,谁也没急着开口说话,但刘岐笑了笑。

门外尚有几分兵荒马乱。

汤嘉匆匆步下石阶,走向庄元直,深深施礼,先是道谢,再是赔不是:“……郡王他今日遭受此等刺激,此刻心绪不稳,失礼之处,还请庄大人海涵!”

他邀人前来本是商讨六殿下的教育方针,好死不死,偏叫对方瞧见了六殿下最乖戾的一面,直接杀上人了!
汤长史有心想说,我家孩子正常时也不至于如此,都是那些奸人鼠子逼的……然而自家孩子却连声招呼都没打,实在失礼,他已不好过分护短,只能尽力赔礼。

庄元直看着面前湿淋淋的汤长史,又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嘲讽道:“你汤嘉成了落汤嘉,我庄过余这一趟也来得过于多余。”

庄是他的姓,元是排行,直为名,过余是字,本是家中颇有先见之明的长辈提醒他不可太直,太直则过余。

此刻庄元直丢下这句叫汤嘉愕然的话,拂袖哼了一声,便带着仆从离去。

汤嘉一脸苦色,赶忙追上去相送。

庄元直没好气地道:“不必再多余送我,还是快些将今日事奏于圣上吧!”

“是,是……”焦头烂额的落汤嘉只好止步,再次行礼:“汤某惭愧,庄君慢走!”

在内侍的相送下,庄元直一路冷着脸出了郡王府。

同一刻,随着绣衣卫撤离,郡王府后门处,一道如灰燕般的身影自一棵大树上跃下,朝着那座府邸后方探去。

前门处,庄家主仆已上了骡车,待后方扬出一段飞尘,车内的庄元直忽然毫无预兆地大笑了起来。

仆从不解:“家主这是……”

“好哇。”庄元直捋着胡须,眼睛晶亮,面上全是意外之喜:“这一箭射得好啊。”

大家晚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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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晴日
Author:

In the twelfth year of Tianhe, during the harsh winter on a snowy night, eleven-year-old Shaowei severed her familial ties with a swing of her sword, leaving the mountain alone. That night, Prince Liu Qi, who had inexplicably received a beating like an unlucky stray dog by the roadside, got up from the ground, wiped the blood from his nose, and stood in the heavy snow, watching the bloodied figure disappe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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