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ny Encounter – Chapter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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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多谢你……赵叔

少微忽然被问住了。

墨狸为何叫墨狸?
少微原本是有自己的答案的——

她初见墨狸时,对方便是一身墨色衣袍,除了这外在,南去的路上,墨狸一路都在抓鱼烤鱼,且说话做事俨然比她更加不通人性,实在像极了一只真正的狸猫;

再有,姜负曾在路上感慨过:【如今有青牛有黑猫还有小水鬼,我这队伍也是愈发齐全了。】

是以少微下意识地便将注意力放在了“狸”之一字上,只将那“墨”色当作毛色来看待,却从未想过:
“……你是说,他的墨是墨家的墨?”少微语气吃惊地向家奴印证。

家奴淡淡点头:“嗯。”

少微依旧吃惊:“那他是墨家子弟了?”

家奴依旧淡淡:“对。”

少微双手放在面前食案上,身体不由前倾,仰头惊讶地盯着对面认真扒饭的墨狸,目光落在他端碗握箸的双手之上。

转瞬间,少微想到许多“难怪”。

犹记得她被姜负带走后,在客栈中第一次真正清醒时,爬在地上追着姜负撕咬,而后却以大哭一场作为收尾,她哭得狼狈不堪,姜负让墨狸端水为她洗脸,她被墨狸的手剌得面目狰狞,当时还在想,此人手上的茧子怎比她还厚百倍——

墨狸手上的茧子从虎口到指腹各处都有,生得十分全面且扎实老旧,她原本还纳闷,此人究竟练得哪一门功夫?原来不单是习武所致,更因他所习乃是匠造!
再有,墨狸虽不识大字,却非常之识数,他数起果子来数得很快,都是好几个好几个的一起数,分蒸饼、切甜瓜时每一块都分外均匀,且对饭食分量的把控十分精准,让他做几个人的饭他便做出来几个人的饭,一点不多一点不少……少微原本只当这些均是他在食欲上滋生出的特有天赋,现下想来,这分明也匠工的特征之一。

且墨狸很节俭,一块儿点心碎屑、锅边沾着的菜渣,他往往都要捏起来吃干净……少微读过书,自然知晓墨家理念,“节用”二字正是墨家推崇的重要观点。

可即便有这些蛛丝马迹,少微还是觉得此狸藏得太深了!

她不禁道:“为何这么久以来,从未见墨狸显露过工造之能?”

“他的脑子你也是清楚的,若无人明示,他不会主动做任何多余之事。”赵且安道:“此次为青牛打造铁蹄,也是我带他去的铁铺。”

墨狸负责打出铁蹄,他负责打晕铁匠。

当然,走之前是留了钱的,两份钱,一份耗铁钱,一份膏药钱。

少微再次看向卧在屋外、由沾沾提供梳毛服务的青牛,心想那铁蹄精细到如此地步,墨狸这位墨家子弟必然还不是只学了皮毛的那一种,而是非常出色的墨门传人。

少微想了想,拿随口问起的语气道:“那,姜负也是墨家的人?”

家奴摇头:“她不是。”

少微也知不是,一来姜负与她说过姓名是真的,二来姜负此人掌中无茧,眉宇间不见丝毫匠气。

她明知故问,不过是想趁机多探询些有关姜负的来历,家奴嘴严,一直不肯告知姜负真实来历,只说姜负不肯说的他也没有资格多嘴。

此刻这嘴严之人也只“她不是”三字便没了下文,少微只好继续追问:“那为何墨狸会认她为主?”

“那是她赶往泰山郡途中的事。”家奴依旧平淡地道:“我见她没有侍从,便将墨狸偷了出来给她用。”

少微瞠目:“墨狸也是你偷的?”

这也能偷?这也太能偷了吧?

“嗯。”家奴点了头,与少微说明了偷盗墨狸的经过:“他的父亲是墨家后人,也是个怪人。多年前我与之偶然结识,原本无意深交,但他知晓我喜好偷盗权贵皇室宝物,便坚持要与我结拜,我觉得这太冒昧亲密,心中无法接受,再三拒绝之后,他勉为其难将我引为挚友。我的刀便是他送的,杀起人来确实很快,至今都很好用。”

“那时他还只是怪一些,可后来却越来越疯。”

“他看不惯当今这世道,不愿为任何一方权势效力,却又无力改变什么,因此隐居避世,唯一能做的便是将毕生所学传给自己的后人。他只墨狸一子,墨狸心智不全,却仍继承了墨门工造天赋。他从不许墨狸出门,只许其做三件事,学艺,习武,吃饭。”

“是四件事,还有睡觉!”墨狸嘴里嚼着最后一口饭,一手端着空碗,另只攥着双箸的手高高举起,严谨补充。

家奴被迫点头:“只需做这四件事。”

少微看向墨狸,比他更严谨:“照你这样说,岂不还有如厕?那该是五件了。”

家奴只好再点头:“……好,五件。”

少微转回脸,拿眼神催促家奴继续往下说。

“之后此人越来越疯癫,头发也早早全白了……”

赵且安回忆自己最后一次登门时,是见墨狸坐在院中台阶下,后背全是血,衣袍也被打出一道道破开的鞭痕。

墨狸挨打时从来不躲,只由着父亲打,这次显然也是一样。

赵且安觉得这位父亲做的很不像样很不做人,叹口气,问墨狸他父亲在哪里,墨狸抬起脸,说:【他跳进铸剑池,不见了。】

赵且安跑去铸剑池边,沉默许久,这下是真的被烧得很不像样,也真的不做人去做鬼了。

于是赵且安问墨狸是否愿意和他一起走。

墨狸摇头:【他不准我离开这里。】

他听话到连死人的话也要听。

赵且安便换一种问法:【那我将你偷走,如何?】

墨狸难得思考了一下:【偷走之后会有饭吃吗?】

【会。她会给你很多饭吃,不会打你。】

墨狸立即伸出攥起的双手,做出任人捆缚的模样。

赵且安就这样将他盗走,带去了姜负面前。

姜负很满意地点头:【我刚舍下两只黑狸,如今又来了一只补上,缘分啊。】

少微听罢了这段过往,遂问:“想来墨狸原本不是狸猫的这个狸吧?”

“嗯,是离去的离。他父亲当初因观念分歧从而脱离了那支族人独自隐居,所以为他取下此名。”家奴道。

墨狸端抱起摞好了的碗碟,起身出堂屋,跨过躺着挡路的青牛和小鸟,往灶屋里去了。

少微扭着头一路看着墨狸的身影消失,紧接着听到灶屋里锅碗刷洗的声音。

见她望着屋外,目露思考之色,好一会儿都不说话,家奴遂问了一声:“有何想法?”

少微扭头累了,此刻用一只手拄着一侧下巴,依旧看着堂外,她微微皱着下耷的眉,每说一个字,下巴都要将拄撑着它的手掌往下压一压,一动一动像是个小幅度不停开关着的匣子:
“我在想,难怪墨狸这样贪吃。”

“从前去集市上,他每每盯着那些五花八门的吃食,我总是不耐烦,被他磨得烦透了才会勉强给他买一两样……”

“现下想来,真该将全部的银钱都拿来给他吃掉,不该给姜负打一滴酒才对。”

赵且安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原以为你在思考要让墨狸打些什么东西出来。”

没想到她在思考这个,甚至为之懊悔。

这是很小的事,在墨狸的本领用处面前不值一提。

赵且安忽然觉得自己更懂了一点——关于那个不被允许分到一滴酒的人为何会坚定地选择这个孩子。

少微回过神,收回手,起身来:“打东西当然也要打,总要让人吃饱了才能干活吧!”

她说着,立即为此规划起来,奔出堂屋,跳过青牛,环视院中。

赵且安跟出去时,只听她已有决断,伸出一只手指向院里:“若要打东西,可以着手挖个地室,然后在院中多养些鸡鸭,它们成日走来走去咕咕叫,恰可以遮盖下面的动静。”

此处虽说偏僻少人烟,但此等事理应再三小心。

想到这,少微后知后觉看向一旁的家奴:“这也是选在此处买屋的原因之一了?”

“嗯,人多眼杂之地,许多事都不方便。”家奴道:“我明日便买些鸡鸭鹅崽回来。”

少微点头,看了一眼月亮轨迹,道:“我该回去了,那神祠里规矩多,天没亮透便要开始洒扫。”

家奴有心让她歇一歇,毕竟她来时必是一路谨慎狂奔,来了之后嘴巴又一直狂说话,是也没能闲下来过,于是道:“歇一个时辰吧。依你现下轻功身手,很容易避开那些早起洒扫的人。”

少微:“我是那个洒扫的人,轮到我来洒扫了。”

家奴一默,点头:“那你等一等。”

不多时,从灶屋折返的家奴拎着一只被黑布裹着的竹篮,少微伸手揭开一看,只见竟是一篮子鸡子,连忙将那篮子往回推:“我不要,这如何带?神祠里又不是不管饭!”

“神祠里至多提供常人饭量,你非常人,不吃蛋肉势必会变瘦弱。”家奴说着,视线落在少微肩臂处:“好像已经瘦了不少。”

少微下意识撑起肩膀的同时,忽然感到一阵焦虑,再不敢嫌麻烦,将那篮子夺过来:“那我下次来,你记得再备些,还有肉干,若能晒些肉干就更好了!”

家奴点头。

少微一手拎着篮子快走而去,将要翻墙时,将篮子双手抱在身前,却好一会儿没动弹,不知在想什么。

家奴不解之际,只见那抱篮的女孩转回身,突然冲他道:“多谢你……赵叔。”

“赵叔”这个称呼,大约便是她呆想了好一会儿的结果了。

家奴粗糙的脸上出现两团不自在的红晕,哑声道:“嗯,回去吧。”

少微也觉得很不习惯,一手抱篮,一手扒墙,提身一跃,贼一般逃也似地离开了。

“赵叔,赵叔!”沾沾终于停止了对青牛的梳理,飞起之际,扑棱着翅膀也冲着家奴一阵喊。

家奴默默转身走回堂屋,看着少微刚刚坐过的地方,忽然生出一股诡异感受。

他从不是个喜欢与人往来的人,也不擅长和人打交道,行事随心所欲。

“赵叔”这个称呼不能再寻常了,但被这孩子这样一喊,他竟感到被施了什么咒,一下变得亲近密切起来,好似果真要与她做一辈子的贴心老奴,长长久久地为她准备鸡子肉干了……这对吗?

少微如何也料想不到,自己这句表达谢意的称呼竟会害得天下第一侠客奴性大发。

她提篮走出百余步,忽听得前方一侧草丛中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这动静实则不大,很容易被误会成风声,耐不过少微耳力过人。

少微并不放在眼中,继续往前走,然而片刻,那动静忽然化作孩童呜呜哭声。

本就是传闻中的闹鬼之地,夜间孩童啼哭固然可怜却也诡异。

少微好似聋了般,依旧目不斜视前行。

就在她经过那发出动静的草丛时,忽然一道身影窜出,发出一声粗粗怪叫:“哇!”

少微终于止步,微微歪头,打量着这个衣衫残破、头发蓬乱,带着破面具,双手做爪挥动恐吓的小影子。

那影子见她如此,发出低吼声:“吾乃鬼童,留下祭品,饶你不死!”

说着,张牙舞爪向少微扑来。

少微不耐烦地抬腿,一脚将其踹回草丛里。

那小影子惨叫一声,惊惶地往后缩。

“嘁。”只勉强用了一成力气的少微:“这点本领还敢扮鬼唬人,我看起来比刚才路过的那个老翁好欺负吗。”

那带着鬼面具的孩童一边后缩,一边强撑着道:“我,我是鬼……”

少微:“你是有眼无珠的笨童。”

那孩子一愣,见那踢了自己又骂了自己的怪异少女转身就走,忽然感到一阵巨大的挫败,忍不住趴在草丛里啜泣出声,这次是真的哭了,虽声音不大,但不再掩饰的哭声里暴露了属于女孩的音色。

隔了片刻,女孩哭声一滞,若有所察地抬起头,只见那怪异的少女站在自己面前。

女孩不安地往后挪退,一手举起一把生锈带着豁口的小刀,语气凶狠:“敢动我,我与你拼命!”

“谁要动你这无用笨鬼。”少微抬手一撂,那女孩转头便躲,余光却见两颗椭圆之物滚了过来,蛋壳发出细微裂声。

饿极了的女孩来不及思考,忙抓起一只裂开了的生鸡子,一手扯下面具,仰头咕咚咚喝了起来。

待她将两颗鸡子全喝光,蛋壳也舔干净了,捧着一堆碎壳,再抬头,已不见了那古怪少女的身影,只余寂静月色。

少微一路回到神祠,换衣躺下,歇息了半个时辰。

待听隔壁有了起身的动静,她便也坐起身,见另外两名巫女还在熟睡,便将她们喊醒。

那两名巫女打着呵欠醒来,不知是否水土不服,或是一路实在太累,这两夜仿佛睡死了过去一样,若非有人呼唤,只怕不能自主醒来。

二人遂向少微道谢:“……郁司巫那样严厉,若有人去迟了,她定不会轻饶!花狸,若不是你喊,我们定要睡过去了!”

少微在心中心虚瞪大眼睛,面上淡然无波:“小事而已。”

那两名皆是二十多岁的巫女原本待少微有些意见,认为她是个托关系的混子,路上也偶尔冷嘲热讽几句。

但经此一件小事,二人莫名觉得这位小同行温善可人,并不似那等本领不行、便要瞅准一切机会坑踩他人的坏心眼,想来不过就是个天真纯澈的小妹妹而已,十五六岁的年纪,自己能有什么主张,就算是托了关系,必然也是大人的安排,这小妹妹又有什么错呢?
二人就此对少微友善许多,少微一头雾水之余,心中暗觉人性果然细微多变,二人的态度竟只因她喊了一声起床就变化如此之大。

少微将心比心,又换到自己身上想象着,觉得这变化确实也不乏道理,于是划为可用的经验,就此记下来。

三日后,少微又得到了一则人性经验——人的关系一旦拉近第一步,余下几步就走得飞快了。

此日,太常寺来了几名官吏,看罢了名册,从新进京的巫者之中点了十余人,要带去太医署。

一大章~晚安!

(本章完)

Sunny Encoun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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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晴日
Author:

In the twelfth year of Tianhe, during the harsh winter on a snowy night, eleven-year-old Shaowei severed her familial ties with a swing of her sword, leaving the mountain alone. That night, Prince Liu Qi, who had inexplicably received a beating like an unlucky stray dog by the roadside, got up from the ground, wiped the blood from his nose, and stood in the heavy snow, watching the bloodied figure disappe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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