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被蓝天包装好的世界，是送给你的礼物
压轴其实指的是倒数第二个登场的节目。
但随着时代的变迁，许多词语的词义也产生了变化。
无论语言学家如何纠正，‘压轴’就是最后一场节目这个概念，早已深入人心，难以再改回去了。
不过词语发明出来就是为了简述某一件事物而存在的，就像是鼎从烹煮的器物变成了象征性的礼器一样，顺应时代的变化就好。
现在已是下午，但天空灰蒙蒙的，却一直看不到太阳。
明明早上来时还感觉会是晴朗的一天。
一整天的表演都十分热闹，但却有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台上的人管自己表演，台下的人管自己聊天做事。
被专门划分出一个区域就坐的福利院孩子们，更是死气沉沉的，仿佛和大家不同属一个世界。
其实节目选择的都很好，有话剧、有摇滚、有相声、有魔术……
但却似乎无法走进孩子们的心中，没有几个节目可以让他们展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临时搭建的简陋舞台后面，一座低矮的平房被当做了更衣室和准备室，整个义演就快要结束了，负责收尾的莫雪遥，此时心情有些忐忑。
她抱着琴包倚在门框上，手指一下一下地摩挲着那有些粗糙的布料。
“小遥遥竟然紧张啦？”花银银将胳膊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戏谑地笑道，“明明都表演过那么多次了嘛！”
“咳……和学校里不太一样啊……毕竟台下的不是学生，而是成年人啊，而且还有不少专业乐队的，我们这水平会不会让人发笑啊？”
“这有什么嘛！”花银银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作为学生能有这水平已经差不多啦！再说了，我们是演奏给孩子听的，又不是给那些成年人听的，只要他们觉得好就行了呗。”
“这更难了好不。”王佳乐撇了撇嘴，小声地嘟哝道。
“咚咚。”
“进来～！”花银银站直了身子，似乎已经准备好了。
走进来的是苏雨晴，她的眼角微垂着，有些勉强地笑道：“马上就轮到你们了哦，快点出来吧。”
“ＯＫ！大家准备上台咯！”充满活力的花银银，总能在这有些紧张的时候，让大家的心情放松许多。
“还有……按照你们的想法来吧，演奏能让孩子们高兴的歌。”
“嗯！”墨竹莜用力点了点头，“果然还是这样才好呢。”
“出发吧。”雪先生笑着走在了最前面，花银银赶忙抱着自己的琵琶跟上。
这次她带的不是平常用的银灰金属色调那把，而是用了十几年的老琵琶，虽然保养得很好，但仔细看也依旧能发现许多使用的痕迹，那都是铭刻于其身上的岁月啊。
“今天的捐助大会开得非常火热，但时间也已经不早了，接下来就是我们的最后一场表演——由雨空高中的雪音乐队为大家呈上！”
台下的观众们热烈的鼓起掌来，当然，只是出于礼貌性的表示一下而已。
不过，毕竟是最后一个节目了，大家的注意力似乎要比之前稍微集中一些。
被大人们的目光注视，让墨竹莜有些不安，等坐到架子鼓后面时，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倒是刚才台下略显紧张的莫雪遥，到了台上后反倒不那么怯场了。
铅灰色的云层又往下压了压，像是随时都会落下那如墨般的雨点来一样。
“要是有太阳就好了。”莫雪遥一边调试着那台秋易借给她用的红黑色加长电子琴，一边小声地嘀咕道。
“好！就用我们的歌声让阴云散去吧！”
“咱能讲点唯物的事儿吗？”她耷拉着眼皮子斜睨了花银银一眼。
“嘿咻——”花银银没回答，只是踮起脚尖将刚才大人们用过的话筒往下调了调——不然那么高的话，她可根本够不到呢，“小遥遥，ＯＫ了吗？”
“应该没问题了……”
“其他人呢？”她又转头看向身后的王佳乐、雪先生以及墨竹莜。
王佳乐拨弄了下贝斯，深吸了口气。
“小雪手指受伤了，没问题吧？”莫雪遥担忧地问道，毕竟他是负责吹奏类乐器的，手指包着创可贴时，可能会因为不够敏感而出现一些失误。
“呵呵！开始吧。”雪先生自信的笑容总能让人对他产生一种无条件的信任。
“莜莜呢？”
“嗯！”墨竹莜鼓起勇气，用力点了下头——不过大家在前面也就只能看到她那冒了颗青春痘的光亮额头而已。
从远处吹来一阵大风，扬起了女孩子们的裙摆，吹乱了她们的头发。
台下的主持人双手放在嘴边大喊道：“快点哦——可能马上要下暴雨了！”
这可是露天的舞台，下起雨来，即使莫雪遥她们不在意，但这些乐器可经受不起这样的糟蹋。
墨竹莜略微迟疑了一下，终于高高举起了鼓棒，作为乐队中负责带节奏的她，可是绝对不能怯场的呢。
“一、二……一二三！”
清脆的鼓声响起。
琵琶、贝斯、竹笛的声音也立马跟上。
这是首从头到尾都十分活泼的歌。
这首歌的主唱虽然是花银银，但主旋律却是被安排由电子琴带动的，刚才还觉得自己已经不怯场了的莫雪遥，看到台下那些盯着自己的大人们，忽然有一种窒息感涌上心头。
就像要在大人们面前写作文一样，总会觉得完全放不开。
“遥！”花银银赶忙小声地喊道。
“唔唔……！”莫雪遥慌忙回过神来，电子琴的声音终于响起，花银银也立马将带节奏的任务交还给了她。
花银银正打算开口，莫雪遥却先唱出了歌词，好像因为刚才太过慌张，以至于忘记自己并不是这首歌的主唱了：“感觉有点饿～”
抱着琵琶的花银银愣了愣，随机应变地接上下一句词： “吃了顿早餐～”
结果就变成了一人一句，俩人都成了主唱，互相给对方和声。
“肚子已经饱了～”
“饱了～”花银银跟了小半句，又紧接着唱道，“但嘴巴还是馋！”
这首歌，是正常义演中，最为轻松的一首，其他的都和关爱、怜爱或者努力向上有关，总觉得带着一种任务的性质。
就像是新闻发言人做官方报告似的。
而他们的则不一样，虽说显得有些幼稚，但确实让那些沉闷的孩子们，将更多的目光移了过来。
“天空中的云彩～如果能吃就好啦！”
“为什么不能吃呢？”莫雪遥即兴地在旁边笑着问了一句。
有些傻乎乎的台词，惹得台下一片哄笑。
王佳乐睁大了眼睛，她看到不少的孩子们脸上，露出了真心的微笑。
而他们那微微扬起的嘴角，也随着歌曲的继续而变得越来越高。
直到他们终于咧开了嘴，露出了那一颗颗参差不齐的牙齿，这首歌也终于迎来了尾声。
“想要——一直吃！”
最后一声落下，所有的音乐也都停了。
但却有一种尚未尽兴的感觉。
孩子们的情绪刚被调动起来，此时又流露出几许失望的神情来。
“呼……”莫雪遥长出了口气，正想好好欣赏一下观众们的表情，竹笛那悠扬而空灵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咦？”
大家都一同看向了全乐队唯一的男生。。
“哈哈，云都还没散呢！”雪先生放下竹笛，笑着喊道。
“是呢，还没散哦！”花银银用力地点了点头，用她的琵琶声接上了刚才雪先生即兴吹奏起的旋律，然后蹦蹦跳跳地跑到了舞台的边缘。
这里是距离那些孩子们最近的地方了。
如同玛瑙珠落在瓷盘上的清脆声悠悠扬扬地响起，就像是夏天拧开了一瓶冰镇汽水，丝丝凉凉又酸酸甜甜的。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或许是一时想不出歌词，花银银就用哼唱为自己即兴的曲子伴奏。
雪先生笑着闭上双眸，他横吹着手中的竹笛，在没有提前练习过的情况下，竟然跟上了她那同样即兴弹奏的曲子。
两人配合得仿佛练习过无数遍了一般。
莫雪遥迟疑了半秒，也本能地摁下了琴键。
不过她无需担忧自己是否能跟上，因为花银银和雪先生都会根据她的弹奏来变换曲调，也能由自己来带动她的节拍。
声音醇厚的贝斯也跟上了，王佳乐朝身后的墨竹莜用力点了点头，登时就又响起了节奏简单的鼓声。
花银银又开始像弹吉他似的扫起了琴弦，将带节奏的任务交给了雪先生。
她一边哼唱着这首即兴但却很欢快的歌曲，一边抱着她的琵琶跳下了舞台。
引来人们的一阵惊呼。
但孩子们却都兴奋地朝她望去，有人已经站了起来。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之间见过一面的，那个坐轮椅的少年，便跳着、旋转着，跑到了他的身边，竟然将琵琶直接放在了他的怀里。
“啊……啊？”少年慌了神，但花银银却握住了他的左右手，轻笑着喊道，“很简单的哦！来！我教你！”
花银银那稍大一些的手握住了少年的小手，用这个散发着木材香味的琵琶弹起了简单的小调。
不知从何处照下一束橘红色的光，随后那光柱如同有实体般的将阴云推开，小洞变成了大洞，直到天空彻底的敞亮起来。
正在落下的斜阳，映照出这片如大海般澄澈的天空。
暖洋洋的光芒让莫雪遥也兴奋了起来，她额头上满是汗水，但弹奏得却格外起劲。
“真羡慕这些有天赋的家伙呢……”王佳乐小声地嘟哝着，但却也一点都不服输。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被花银银握住双手弹奏琵琶的少年，眼中的光越来越亮。
“看呀呐～巧克力做成的云彩，已经都，消失不见啦——诶嘿～！”花银银似乎终于想出了歌词，她的麻花辫轻轻挠着少年那笑得比春天花朵更盛放的脸颊，一边晃着脑袋一边唱着，“就现在！开始做一直想做的事情吧～！”
轻快的旋律在继续着，雪先生甚至放下了他手中的竹笛，竟然站在莫雪遥身旁，和她一块儿弹起了电子琴。
这是完全即兴的四手联弹，他那华丽的技巧，完全掩盖了众人因即兴演奏而产生的瑕疵。
而花银银也握着少年那笨拙的手更用力地拨弹，这首即兴的歌，也迎来了最热烈的部分：“看！被蓝天包装好的世界，是送给你的礼物～所以笑吧，还有更多的美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