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窄窄的床
洗完澡最舒服的事情，大概就是披着还有些湿漉漉的头发，就这样走在大街上吧。
大概是刚洗过热水澡的缘故，刚才还觉得冷的风吹过脸颊时反而一点也不冷了，反而有一种清爽的感觉。
因为李婉言洗澡花了不少时间，所以当回到水果店的时候，时间已经九点半了。
父亲正在将摆在外头台阶上的水果搬进店里。
酥糖则一直在捣乱，父亲搬哪箱水果，它就趴在哪箱水果上，似乎是妄图为他增加一些‘负担’。
然而事实上，以它那体重，根本没什么影响。
又或许它只是觉得这种跟着箱子一起抬起来悬空的感觉很有趣？
“今天这么早就收摊了吗？”莫雪遥说着，随手揪住酥糖的后颈拎了起来，然后用干净的毛巾擦了擦它身上的灰尘，免得待会儿跳到床上来的时候弄得床铺都脏兮兮的。
毕竟店里不比家里，既是敞开的，又经常有客人会来，即使经常打扫卫生，也没有多少干净。
“以后就都十点半收摊了，再之后就没什么生意了，早点收摊回家，明天还得起早去批发市场进货呢。”父亲说着，将两根褐色的香蕉分别递给了莫雪遥和李婉言，“来，吃了吧，不然明天就烂了。”
香蕉看起来已经熟透了，但里面还是白白嫩嫩的，而且这种香蕉最甜最糯，莫雪遥最喜欢吃的就是这种。
“谢谢叔叔。”李婉言礼貌的说道。
“哈哈，不用见外。”父亲摆了摆手，“早上去批发市场选好水果后得叫三轮车运过来，要是自己有面包车就方便了，自己拉货自己运过来就可以了。”
“那就加油赚钱买车吧。”
“不急，先把欠你干爹的钱还上。”
“也是，欠着别人钱总感觉浑身不舒服吧。”莫雪遥赞同的点了点头。
“今晚你们俩就睡这是吧？不过这床很小啊，两个人睡得下吗？”
“好像是……睡不太下？”莫雪遥也有些疑惑。
“挤一挤就可以了。”李婉言赶忙说道，生怕莫雪遥改变了主意。
“挤一挤啊……”父亲促狭的笑了起来，“那小遥加油哈。”
“加什么油……”莫雪遥翻了个白眼，其实已经领会到了父亲的意思了。
毕竟她以前做了十六年的男生，要说对女孩子完全没有感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可现在的情况，没有作案工具，就算想做什么也没用。
所以父亲才显得十分放心，反而还开起了她的玩笑。
也亏得是女孩子，要是男孩子的话，现在的父亲肯定是不放心的。
但这么想的话，心情还挺复杂的。
明明几个月前都还是儿子，现在却要担心她和其他男生一起睡觉时发生些什么糟糕的事情了……
真是世事无常啊。
父亲摇着头叹了口气。
在收摊的阶段，也有零散的客人来买些水果。
那些放不长的水果，父亲就打折多卖了点出去。
十点半，就连夜市都开始收摊了。
水果店的卷闸门也终于被彻底拉了下来。
“我走了哈，卷闸门的钥匙在桌子上，明天如果我没来就出门了，你们记得锁门啊！”父亲一边说着，一边将卷闸门拉了下来。
本就安静的街道，随着卷闸门被关上之后，就更是听不到什么声音了。
酥糖窝在箱子里，好像已经睡着了。
莫雪遥也就没有打扰它，任由它睡在外面，然后和莫雪遥一同走进了水果店的小房间里。
当房门被关上的时候，就愈发觉得拥挤了。
书桌的椅子如果不推进去的话，都要直接和床铺挨在一块儿了。
“小遥，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啊……我睡里面吧。”莫雪遥挠了挠头，当先爬了进去，“咦，班长，你该晒晒被子了。”
“怎么了？”
“一股霉味……”
“咳嗯。”李婉言被莫雪遥说的有些脸红，“嗯……以前的家里，没有什么太好的晒东西的地方。”
“没事儿，等双休日的时候，可以直接晒在门口嘛。”莫雪遥说着，转了个身，面对着墙壁，背对着李婉言。
“干嘛侧着睡？”
“呃……因为我想，这样空间大概大一点？”
“没事的，挤一挤可以睡下的。”李婉言说着，将外套脱下，也钻进了被窝里。
“冷吗？”莫雪遥哆嗦了一下。
“还好，这间屋子不通风，冬天还是挺暖和的。”
“现在可还没到冬天呢，才十月份。”莫雪遥缩了缩脖子，“我讨厌冬天。”
“我觉得还好。”李婉言将被子裹了裹，免得有风漏进来，“小遥是哪里人？”
“老家吗？”
“嗯。”
“老家是在Q市，不过没怎么回去过，我出生就是在杭州，也是在这里长大的。”
“但小遥的瞳孔带点蓝色呢。”
“啊，那个是因为我的太爷爷是苏联人，再祖上的话，好像是……什么安人来着？反正貌似是有北欧血统来着，虽然到我这里已经很淡了，但可能还是有所遗传吧。”
“也有可能是返祖。”
“大概吧。”
“真羡慕小遥家呢。”
“呃……其实大多数家庭都是这样的吧？”
“或许吧。”李婉言笑了笑，“介意听我唠叨吗？”
“不介意啊，你随便说，我听着。”莫雪遥面对着墙壁，又往里面靠了靠，但实际上她的脸都快要贴到墙壁上去了。
“我从小都是在脏乱而狭小的地方长大的，住的地方都是破烂而混乱的地方，在上学之前，穿的衣服也都是母亲从地摊上淘来的旧衣服，或者她为我剪裁的那种。”
“其实以前的时候，我一直以为我没有父亲。”
“直到我六岁的那年，母亲告诉我，我的父亲回来了。”
“其实我还挺高兴的，因为一个家庭终于圆满了，出去和别人一起的时候，我也可以很自豪的说，我的爸爸怎么怎么样了。”
“但这种高兴没有持续多久。”
“说好戒赌了的父亲又开始酗酒，整天在家里游手好闲，钱都是母亲在家里接一些针线活赚来的，家庭一直都很拮据。”
“他甚至还动手打我的母亲。”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反而怀念起以前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了。”
“不过父亲不会打我，只是他对我的态度很差，总是说着女孩子学习又没用，在我小学毕业之后，就催促着我辍学去赚钱。”
“他希望两个女人一起养他。”
“我其实已经对他很厌烦了，但我更想证明自己，证明女孩子学习也是有用的，所以从小到大，我的学习成绩一直都不错……”
“在初中的时候，父亲变本加厉，又开始了赌博，虽然也有赢过，但终究还是输的更多，家里变成了我最不愿意回去的地方，我宁愿每天早点到学校，每天晚点回家，因为那里实在是太压抑了。”
“呵……你知道吗小遥，那个男人，他甚至还对母亲说，要让我去夜总会上班。”
“可是我难道不知道，夜总会是个什么地方吗？”
“他是想让你……让你做那种事情？”莫雪遥皱起了眉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啊，真的是亲生的吗？”
“虽然我很希望他不是，但可惜的是，他真的是我的亲生父亲，而不是什么后爹……”李婉言叹了口气，“后来他欠的钱越来越多，从今年九月份开始，就经常会有人找上门来。”
“在家里工作的母亲赚来的钱已经远远不够了。”
“她有时候会出门给人家当钟点工，而在她不在家的时候，我甚至在门口听到了父亲说……‘我女儿值多少钱’这样的话……”
“后来越来越变本加厉，我才终于不想回到那个家里了，或许是……不敢回去了吧，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找到这里来。”
“应该不会吧。”莫雪遥安慰道，“放心吧，就算找上门来也没关系，我干爹可是科长呢，他和城管大队以及警察局都有关系的，那些人敢来的话，就等着蹲监狱吧。”
“嗯……”
莫雪遥转过身来，看向了李婉言的小脸。
她的坚强只是外在的一层保护而已。
实际上，她的内心柔软而又脆弱。
毕竟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之中。
她转过身，是因为听到抽泣的声音。
正忍不住想伸出手拭去李婉言脸上的泪珠时，就被后者一把抱在了怀里。
因为李婉言比莫雪遥更高的缘故，以至于莫雪遥的脑袋都被埋进了她的胸里。
“唔！”
“小遥，别动，就这样让我抱着你吧，好吗？”李婉言轻声的哀求道。
“……”
尴尬万分的莫雪遥，却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了。
“有点……闷……”
李婉言讪讪的笑了笑，放松了一些力道，但还是抱着她。
而且因为床实在很小，所以除了这样抱着，也没有其他更好的睡法了。
如果自己管自己睡的话，别说一个翻身了，就算是稍微往外面滑一点，就都要摔到床底下去了。
要知道，李婉言自己睡都摔下去过，更别说是两个人呢？
对于莫雪遥而言，这被当作布娃娃紧紧抱着，用脸贴着那一团柔软的夜晚，注定是难眠的。
如果是男孩子就好了。
这句话是这一夜里，最常出现在她脑海里的。
而李婉言却睡得很安稳。
甚至比以往的任何一个夜晚都安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