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绿树成荫的六月
2001年6月4日，星期一。
星期天的时候，下了一整天的雨，直到今天凌晨才停。
早上五点，太阳还才羞涩地露出一角，带来几许证明着已是白天的微光。
地面上还湿漉漉的，门口柏油马路上，几个小坑中都积了雨水，有一只麻雀扑棱着翅膀落下，在这‘小河’边悠闲地喝起水来。
虽然已经洗漱完，也换上了校服，但莫雪遥却仍旧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懒懒地靠在椅子上，任由李婉言梳理着自己的长发。
不是今天有什么活动，只是闹钟的时间快了一个小时而已。
就连母亲都还躺在折叠床上，一副想要从梦中挣扎着醒来的模样。
父亲倒是不在家了，他总是要很早去市场里进货。
不过等进货回来后，倒是会休息一下再去家里忙装修的事情。
装修差不多已经进入尾声了，所以父亲最近空闲的时间也逐渐多了起来。
“困死了……”莫雪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砸吧着嘴嘟哝着，但起都已经起了，也不可能再躺回去。
真要想睡的话，还不如去学校里小憩一会儿。
母亲十分勉强地睁开半只眼睛，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去了。
莫雪遥和李婉言也没打扰她的清梦，小心翼翼地把水果店卷闸门拉上后，就一同走下了台阶。
空气中还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水汽，就像是被雾笼罩着一样，让人感觉有些潮湿。
道路两旁的树木都枝繁叶茂，叶片的颜色比前几天要淡了许多，或许是因为覆盖在上的灰尘被昨日那场大雨给冲刷干净了。
“婉言，待会儿开了教室门，到乐队教室来坐吧，那边还可以睡会儿——把椅子拼起来躺着睡，唔，泡沫垫上也可以睡。”
“嗯。”李婉言背对着她应了一声，在一家包子店前站定了身子。
包子店才刚开门没多久，老板和老板娘都忙得不可开交。
蒸腾的热气光是靠近就让人感觉像是桑拿房一般。
这个时间实在太早，就连许多早餐店都刚刚开门，还没来得及做好早点。
“老板，包子好了吗。”
“婉言今天吃包子吗？”
“嗯。”
“就豆沙的好了，肉和菜的还得多等会儿！”老板迈着小碎步，捧着一屉蒸笼飞快地跑来，将它叠在了其他蒸笼上面，又蹲下身检查了一下炉火，确定没问题后，才站起身抹了抹脸上的汗珠，“怎么样小姑娘，要吗？”
“我来一个。”
“一个就够了吗？”老板用有些汗水的手指搓开了塑料袋，问道。
“嗯，不怎么饿，遥遥呢。”
“我？我想吃别的，就是不知道买不买得到……”
“那就两个豆沙包，以防万一。”
“好。”
一块钱，两个比成年男人拳头还要大一圈的豆沙包。
里面满满的全是豆沙，包子反倒只有薄薄的一层。
其实莫雪遥还喜欢包子稍微厚点的那种，因为里面豆沙太多，吃着会有些腻，需要外面那层没味道的部分来解一解。
走到学校门口，花不了太多时间，门口的早餐店都还没开门，紧闭着的卷闸门让人能想到此时的老板应该正勉强睁着困倦的眼睛在赶来的路上。
不过，也并非没有早来的人。
推着三轮车卖鸡蛋饼的大叔，就总是来得很早。
一个鸡蛋饼只要五角钱，就可以买到很大很大一张。
而且十分的厚实。
即使往里面加些里脊、香肠、肉松之类的配料，全加满也不过是三块钱而已。
一般也不会都加上，因为那样吃着费劲。
莫雪遥就要了个加香肠和肉松的鸡蛋饼，外带一份用塑料袋装着的豆浆，只要一块五毛钱。
但那只是相对于后来的物价而言，对比过去的，还是让莫雪遥觉得有些贵。
“最近物价涨得好快，记得小学的时候这样一份只要四毛钱就够了。”
“那不能比啊，早些时候，豆浆都只要五分钱一袋哩，时代不一样了嘛。”老板大笑着摇了摇头，“要不再给你加点肉松？”
“行啊！”莫雪遥顿时不再说什么‘物价上涨’的话了，得了便宜也得卖下乖嘛。
学校的大门紧锁着，就连小门也挂着锁，不能一推就开。
好在锁头只是挂着，并未锁上。
莫雪遥纤细的手臂穿过小铁门的缝隙，取下了门锁，二人就轻松地开门走了进去。
保安室里空无一人，只放着几瓶还剩下点底的啤酒和一个只剩点残渣的泡沫盒。
昨天晚上保安大叔大概是从夜市的路边摊里买了一份烧烤和几瓶啤酒，在这儿喝了一夜吧。
虽说保安的值班也并不是严格到真的不能睡觉，但起码得坚持到后半夜才行。
莫雪遥小学的时候就挺羡慕这种生活的，那时候甚至想过，等自己长大了，也去当保安。
最好是给学校当保安的，轻松又惬意……
二人上楼开了教室门，把书包放下之后，就一同去了另一幢楼的乐队教室。
装鸡蛋饼的塑料袋刚打开，一股浓郁的香味顿时就在教室里弥漫开来了。
即使再不想来上学的日子，坐在这清净的学校里，享用着早餐，也依旧是一件幸福的事儿。
仿佛在这个其他学生还没有到来的时间，整个学校就是独属于莫雪遥似的。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只要不是赶时间，就会慢慢品尝食物。
只不过以前是咬下一大口，鼓着腮帮咀嚼，而现在则是每次咬一小口，慢慢品味。
有些习惯，终究是会受到环境的影响，在潜移默化中改变的。
“吃豆沙包就是干净呢……”莫雪遥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看向窗外的李婉言，忽然有感而发。
“嗯？”
“吃鸡蛋饼最麻烦的地方就在于——”莫雪遥说着，正好就看到几粒咸菜和肉松从袋子里掉下来，落在了自己的裙摆上，“会掉渣渣。”
“注意一点就好。”
“已经很注意了……”莫雪遥无奈地捡起裙摆上的食物碎屑，一并塞进了嘴里，而后又并拢着双腿，将它们往后收了收，架在了椅子的横杠上，“但这样的话又会掉地上去，算了，反正今天是银银负责这里的卫生。”
一个饱满的大鸡蛋饼，莫雪遥足足吃了快四十分钟才吃完。
不过时间却依旧早的很，才不过是六点不到而已。
天空亮堂了许多，只是不见太阳，大抵又是被云层遮挡住了。
莫雪遥将脑袋枕在李婉言的胸口，眯着眼睛看向窗外的天空。
平静的校园被一阵汽车的引擎声打破了。
让刚有点困意的莫雪遥又睁大了眼睛，趴在窗台上朝外望去。
几辆大巴车排着队开到了学校门口，随着一阵‘吱呀’的刹车声后停下。
陆陆续续的，还能看到不少高三学生背着书包，拖着行李箱，走进了学校里。
他们并不去教室，只是围聚在保安亭附近。
六点十几分的时候，高三学生就几乎全都到了。
他们各自班级的班主任正在整顿着秩序，闹哄哄的学生们，慢慢排好了队伍，一个接一个的上了大巴。
“这是干嘛？高三学生今天怎么来这么早？”莫雪遥好奇地用后脑勺顶了顶李婉言的胸口。
李婉言作为班干部，经常会去老师办公室帮忙做事，也经常会被学生会聚起来开会。
所以多少知道一些。
“是高考前的旅游。”
“咦？高考前的旅游？这么放松的吗？”
“就是换一个安静的乡下环境学习半个月，回来之后就放假了。”李婉言抱住了莫雪遥，有意无意地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她的头发，“一直到高考前几天才会回学校。”
“我们明年也这样吗？”
“嗯，这个安排也是现在的校长定下的。”
“真的有用吗？”
“不知道。”李婉言的回答是认真的，或许她确实很难理解，为什么有些人只要不被别人监督着，就根本不会自己学习。
这样的乡下集训，对于成绩特别差的肯定有不少帮助。
因为成绩越是差，上升的空间就越是多。
成绩中等的反而很难再提升，因为一般中等成绩的学生，自己也不能说是不努力，只是因为多方面的因素，导致没法考得更好而已。
至于成绩特别好的学生嘛……最多也就是能让他们安心学习，心情放松一些吧。
拖着行李箱的学生们将行李都放在了大巴车的行李架里，然后陆陆续续的上了车。
早晨的喧闹并没有持续太久，大概十多分钟后，最后一辆大巴车也离开了。
要知道这会儿，别说许多人还没到学校，恐怕很多人都还在家里赖床也不一定呢。
虽说平时高三在的时候，其实也没多大动静，但现在高三将要离开学校一段时间，就忽然让莫雪遥感觉整个学校都变得有点空荡荡的了。
想想自己班级教室上面的楼层都是空的，就让她有一种微妙的不舍。
即使这次他们离开，可能之后就不会再和其他年级的学生见面了，但她肯定不会是因为这件事而感到不舍。
或许是想到了自己到了高三之后，这是最后一次和全班同学聚在一起出行的活动，高考结束之后就要分道扬镳，代入了高三学生们的心情，才感到不舍的吧。
共情，或者说多愁善感的，总是女孩子呢——即使她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是作为男孩生活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