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看到你心情就变好了
“咕咕。”
“啾啾。”
“喳——”
石海明颓然地坐在烂尾街的最尾端。
这里依旧没有被拆除，也依旧没有人来。
对于此时的他来说，就是最好的避风港。
树上的鸟儿们热闹非凡，这里似乎成了各种动物们的聚会场所。
不止是鸟儿在空中说唱，也有流浪狗们到这里奔跑打闹。
一只不怕人的野猫就直接蜷缩着身子趴在长椅的另一头，胆大的麻雀飞了下来，落在它旁边，轻轻地用鸟喙啄了啄它的胡须，等后者伸出毛茸茸的猫爪拍过来的时候，就又‘噗咻咻’地飞走了。
还有一只比麻雀大些的灰色鸟儿，更是直接落在了石海明的头顶，似乎觉得这里风景不错。
他也没有驱赶这只胆大的鸟儿，只是靠着发出‘吱呀吱呀’腐朽声的长椅，双目失神地望着远方。
在这动物的乐园里，他就像是个用来当摆设的人类标本。
头顶的榕树被风吹得沙沙响，落下几片青绿色的叶，盖在了他头顶的那只鸟身上。
灰色的鸟晃了晃脑袋，‘哒’地一下蹿到了地上，然后就像是只公鸡似的，收拢着翅膀悠闲地走着，跑去和那几只啃过期火腿肠的老鼠抢吃的了。
“哈——呼——”石海明眯着眼睛，摸了摸左边的口袋，掏出了一包香烟，叼了一根在嘴里，却半天没有点着。
荒败的街道。
爬满青苔的水泥墙。
只是造了个框架，里面空空荡荡的楼房。
不仅动物们喜欢这里，就连植物也喜欢。
它们肆意的生长着，劣质的青石板路被一根根杂草顶起，长得郁郁葱葱。
就像是城市中的森林。
远处走来一位穿着青色牛仔裤的少女，那双蓝色的眼眸似乎点亮了这片灰白的世界。
石海明挠乱了头发，忽然振作精神，朝她用力挥了挥手：“喂——”
他的声音在这里回响，而走来的少女则加快了脚步。
近了，便能看清她上身穿的衣服。
是一件绿色的短袖衬衫，没有特别显眼的图案，但可以看到一些藤蔓与青草，领口和袖口的位置，还有一点小小的花边。
“干嘛啊，像奥特曼里面人间体结束变身跑过来的感觉一样，还‘喂——’呢。”莫雪遥翻了个白眼，带着几分戏谑的说道，或许是走了一段路的缘故，她的额头上有几颗豆大的汗珠，小脸也似乎有些微红。
“哈哈哈哈——”石海明发自内心的笑出了声，“看到你，心情就变好了啊。”
“噫，你这话说的真是肉麻得要死。”莫雪遥缩了缩脖子，一脸嫌弃地说着，拿出张餐巾纸仔细地擦了擦长椅，这才坐了下来。
那只挨得她很近的野猫只是轻轻摆了了下尾巴，就调个头继续睡去了。
“你养的？”
“不是啊。”
“我还以为你养的呢，一点也不怕人。”明明最近在家都不怎么摸酥糖的她，却忍不住轻轻摸了摸这只野猫的毛发。
大概是从来不洗澡的缘故，所以摸起来特别的扎手，感觉都可以拿来当板刷使了。
野猫对于莫雪遥的抚摸很不耐烦，斜睨了她一眼后，就跳下长椅，像是个Ｔ台走秀的模特一样，一摇一摆地走了。
身后那只蓬松的尾巴，像是鸡毛掸子似的，拖在地上扫了好一段路……
“哈，只是不怕人的猫而已。”石海明终于点燃了嘴里叼着的香烟，这一点点火光，在树荫下尤为显眼。
“你等下可得小心，别把这里烧着咯——这边到处都是可燃物。”
“我抽烟，你放心。”
“你少来。”莫雪遥下意识地把手搭在椅背上，又赶忙抬起手看了一眼，果然沾了灰尘。
她赶紧拍了拍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会来这里的人越来越少了，这椅子也脏得没法坐了。
以前还经常看到些小情侣或者过来散步的大爷大妈呢。
“说，找我什么事啊，阿涛呢？”
“没叫他来。”
“噫，就叫我过来啊？”
“啊，是啊，那小子最近天天陪女朋友，还挺忙的。”
“哦——”莫雪遥一脚踩在了木椅上，把手臂搁在了自己的膝盖上，“你干嘛，一副很惆怅很忧伤的样子，在这扮演情歌小王子呢吗？”
石海明先是仰头无声的笑，然后又使劲挠了挠头，不知从何说起了。
千言万语，最后却变成了一个字：“累……”
“怎么累了？你这工作不是还挺轻松的吗？你自己不也很喜欢吗？”莫雪遥语气轻快地调侃道，“现在来诉苦啦？”
“哎呀，没，还好，就是感觉寄人篱下，很累，懂吧，然后，呃，我现在没做那个工作了。”
“不被包了吗？”
“啥呢，我打算找个普通点的工作。”
“那来钱可少了。”莫雪遥有些无奈地捂住了额头，“你找我来不会就是诉这个苦吧？”
“没……啊，就是，唉，我从家里跑出来的。”石海明终于决定大致说说最近的事儿，“回去了之后，在家里待了一段时间，刚开始还挺好，后来说我不务正业——其实我还有存款的嘛。”
“然后你又跑出来了？”
“光这个还不会出来……主要是，感觉在家里自己永远都是个小孩，所以跑出来了。”
“噗，不是吧你，太幼稚了吧，就为了当个大人啊？”莫雪遥乐得直笑，“在家里多方便啊，还不用付房租什么的。”
“我宁愿出来付房租……唉，小遥，你家里的氛围好啊，不像我家，我在家里就是天天被数落，然后像个物件似的被摆弄，把我的人生都给安排好了。”
“……那不是挺好吗。”
“我不想就这样啊，我的人生应该是属于我自己的才对！”
“切——”莫雪遥用力一拍他的额头，“这不就是小孩子思想吗？太幼稚了吧！！”
“反正我还年轻，不管怎么样，我都得闯荡闯荡。”
“别到时候又闯荡到别人床上去了。”
“靠……小遥，咱能说点好的不？”
“我在你身上可看不到啥好的事儿。”
石海明一时哑然，他深吸了好几口烟，将它丢到地上，用脚掌狠狠地踩灭，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已经发泄完了心中的烦闷。
“唉，可能是我自己不好吧。”
“本来就是。”
“小遥，你还真是……嘴下不留情啊。”
“你啊，就是幼稚又矫情，这点事就心情烦闷了，父母不照顾你的心情是很正常的啦，我有时也这样的嘛，但大多数时候，不都还是挺好的吗。”
“嗯。”石海明挥了挥手，“得得得，不是让你来给我灌鸡汤的哈，咱们不聊这个了行不？”
“那你想聊什么？这破地方也没什么好玩的去处嘛。”
“啊？”石海明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足足愣了五秒钟。
他上下打量着莫雪遥，好像是第一天认识她。
悠然拂过的风，掀起了她耳旁的几缕发丝。
墙面上绿油油的爬山虎，让石海明一时间看走了神。
他的眼睛有些朦胧，感觉自己就像是置身于了油画的世界。
是的，此时的他，感觉这世界好像有些不太真实。
如果会画画，或许真应该把这里给画下来。
或许再过几年，他们也不会来了。
有画或者照片，好歹可以留下一份小小的回忆。
下次来的时候，再带上相机吧。
把这里都拍下来。
对，还要把历谷涛也一块儿叫来。
回忆啊，没什么用，但却让人忍不住去想。
“汪汪——汪汪汪！！”
几只流浪小狗互相玩闹着跑过，大狗在一旁不急不缓地跟着，似乎根本不想怎么动弹。
精力旺盛的小狗们从路上跳进灌木丛里，又从灌木丛中跑到废弃的建筑物里，叫声不断回荡着，一刻也没个停。
石海明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眼前站着的莫雪遥，正疑惑地望向他，大概不知他为什么忽然站着不动了。
他将一根烟架在了自己的耳朵上，低着头笑了笑：“以前还是你带我们来这的吧，你说这里最有意思了。”
“啊……有说过吗，觉得有意思，主要是因为可以躲到这里嘛，我们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还没什么人打扰……真要玩的话，确实没什么好玩的吧？”
石海明又拿出了烟盒，但最终还是塞了回去。
“好像也是，那时候就喜欢躲在这抽烟，大声唱歌，或者玩什么躲猫猫之类的游戏——我们初中了竟然还在玩这个。”
“还有跳房子什么的。”
“好几次，都是不想回家，躲到这里来的吧。”
“嗯，就像你现在这样。”
石海明拍了拍脑袋，傻笑了两声：“原来我还没变呢。”
“所以说你幼稚嘛。”莫雪遥将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拍了拍他的后背，“走，反正都出来了，干脆去游戏厅吧！”
“好去处，走！”石海明眼睛一亮，“今天我请客！”
“真的假的？”
“当然，游戏币管够好吧！”
二人渐行渐远，废弃的烂尾街被甩在了身后。
动物们依旧做着各自的事儿，生机勃勃，其乐融融。
在他们离开十几分钟后，一辆黄色的皮卡车在这里停了下来。
几个戴着安全帽的工人从车上跳下，有人往里走，也有人在外面拉起了一条黄线。
一块金属立牌摆在最前头，挡在了路中间：「工地施工，闲人免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