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夏天的使者
“滋儿哇——滋儿哇——”
天气越热，蝉鸣就越是响。
如果路过树荫下，就更是感觉像是来到了属于知了们的演唱会现场。
——就像是在耳边直接响起的一样。
已经倒闭了的游戏厅中，许多人正在将那些游戏机装上三轮车或者皮卡车，拉到其他地方去。
大多都会被转卖给那种在小巷里开游戏房的小老板，只要两三台，就能吸引一大帮的孩子们了。
皮肤白皙的少女走进小巷，一双湛蓝色的眼眸像是能够发光。
身后那位打扮时髦，耳垂上还挂着耳环，表情有些吊儿郎当的少年紧随其后。
穿过这条九曲八弯的小巷，就能听到一片嘈杂的声响。
眼前是一片繁忙的市集，这里紧挨着运河，一间间简陋的房屋随意地坐落着。
食物的气味混杂在一起，浓郁的蒸汽让这里变得更加燥热。
到处都是醒目的标牌，许多穿着朴素的人们在这里来来往往。
有拎着安全帽的工人、脖子挂着白毛巾的船夫、叼着烟的货车司机、灰头土脸的农民……
在杭州里，这样的场景可不多见。
或许是因为这里地处城市边缘，靠近农村，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市集吧。
穿着干净整洁的莫雪遥与石海明，在这样的人群中反而显得有些扎眼。
「快餐三荤送三素：三元一份。」
「街边自助，五元随便吃。」
「大碗牛肉面，三元一份，面条管饱，加两元牛肉无限量供应。」
「大肉包，两块钱七个。」
即使在这个年代，这样的价格也已经十分便宜了。
甚至有个卖薄皮小笼的店，一份二十个小笼包，里面塞了满满当当的肉和笋丁，竟然只要一元钱一份。
初中的时候，这里就是这个价，都快过去五六年了，价格却依旧没什么变化。
只是分量稍微少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来来来——海鲜烧烤！七块钱一个人！店里全部海鲜随便吃！全部现烤现卖！！”
“港式卤肉饭——！一块五一碗！肉和饭随便添！吃饱为止——！”
量大且便宜。
就是这里的特点。
老板也是走个薄利多销，赚点辛苦钱，相当于是为自己打工了。
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但许多人却都是笑着——即使脸上满是汗珠和油污。
“最底层的人，反而都是最积极向上的啊……”石海明忽然有感而发，“这个世界是由他们构建的。”
莫雪遥将手臂搭在了他的肩头，蓝色的眼睛俏皮地眨了眨：“干嘛啊，你还想思考一下哲学啊？”
“哈哈，只是忽然想到了这些而已，虽然赚的不多，但都很开心啊。”
“这就是生活嘛。”
人越是有钱，就越是脱离生活本身。
石海明之前也是如此。
毕竟他可以轻轻松松的赚到很多钱，自然不会来这种充满烟火气的地方。
毕竟再怎么说，这会儿还是开着空调的大饭馆里坐着更舒服。
只要有空位的地方，都摆满了桌椅，虽然有许多工地上用的大电风扇在‘呼呼’地吹着，但还是难以驱散夏天的热意。
“要吃什么？”
“我看看吧。”石海明有点拿不定主意。
这里的小吃价格都很便宜，但种类却不少。
可以说平常能想到的小吃，这里都有，想不到的，也有不少。
鸡蛋烙饼比校门口的还便宜，一元钱就能加里脊、肉松和火腿肠，而且还是塞得满满当当的那种。
肉夹馍都是拿一整块大肉来切的，加一块，也就只要五毛钱，素菜更是成了这里最不值钱的东西，许多摊位的素菜都是免费送的。
就算是自己做饭吃，恐怕都没法比这便宜多少了。
“哟，小伙子，吃拉面不！”
“小姑娘，吃不吃薄皮烧麦！”
“喂，那个蓝眼睛的小妹！来尝尝海鲜炒饭吧！一大盆一块五！”
穿过人群拥挤的走道，扎眼的石海明和莫雪遥，总能受到老板的招呼。
石海明最后还是决定吃拉面。
“小伙子，不常来吃吧？”
“啊，呃……对。”
“要什么配菜自己说，不说的话我就每种给你放一点。”
“呃，那是啥？”
“豆肠，味道和面筋有点像。”
“我要这个，然后……牛肉。”
“好。”老板抓了一根长长的豆肠放到面碗里，又一点都不吝啬的拿铁汤勺舀了一大勺切片的牛肉丢到面条上。
这里不是按照加什么东西算钱，而是按照一碗面算钱的。
就算什么都不加，也是两块五——加的配菜，全算是赠送的。
牛肉、豆肠、香肠、牛百叶、猪大肠、猪肝、培根、牛头肉……
就像是报菜名似的，一股脑加到了这个大面碗里。
这可算是真正的海碗。
莫雪遥都可以拿这个当洗脸的脸盆用了，这话可一点也不夸张。
要不是距离家实在太远，她还真想天天来这里吃饭。
店铺那么多，感觉三个月都没法把每种小吃都吃一遍。
莫雪遥是买了一份一块五的海鲜炒饭。
这玩意儿也是用‘盆’装的，各种料像是不要钱似的往里面下。
“够不够吃？要不要再多来点？”老板爽朗地问道，顺手又往锅子里丢了几个剥好的海虾仁和蛤蜊肉。
“够了够了……再多就浪费了……”莫雪遥不住地点着头，“别加了，吃不下了啊。”
“哈哈，你这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咋能只吃那么点呢？是不是快中考了？瞧你瘦的。”
莫雪遥还觉得自己的腿有点胖呢，这位大叔却说她瘦，让她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瘦了。
“我明年高考……”
“明年高考？哦……哈哈哈，我还以为你才初中呢，长得又嫩又水灵。”大叔夸人的话也十分粗糙，不过并不让人感到讨厌。
“咳……”
“不够的话可以来添已经炒好的蛋炒饭。”老板打开面前一个铝筒的盖子，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蛋炒饭，这会儿正有一个刚才在这买了海鲜炒饭的民工大叔，端着饭碗来添饭了。
旁边还有一大桶的番茄蛋花汤，这可是实打实的，一勺子下去，就能捞起一大堆蛋花，甚至感觉比汤还多了，以至于让这汤都显得有些浓稠。
“汤碗在旁边，汤自己打哈！”
“哦哦，好的……”
莫雪遥先把海鲜炒饭放在了最近的一张空桌上，然后又过来盛了碗汤。
感觉光是这汤都起码价值五毛钱了。
石海明已经在旁边坐好了，正拆着一次性筷子，准备大快朵颐。
“哇，你这个更多啊。”
“是啊，给了好多面和料，这里的老板还是像以前一样热情。”
初中的时候，好像就不怕累一点似的，即使距离很远，也经常会在放假的时候过来吃。
莫雪遥大多是被请客的那个。
“噢哟。”一位拎着安全帽的大叔走过他们的桌旁，他手里端着的是一大碗胡辣汤，安全帽里头还装着十来个大包子，“才吃这么点啊？”
“这么点……？”莫雪遥捂住了额头，“我感觉明天早饭都不用吃了……”
“哈哈，大叔你买这么多包子吃得下吗？”
“吃的下！”大叔爽朗地大笑道，“有时上午的活累，这些包子还不够吃呢，我还能再吃俩煎饼！”
膀大腰圆的大叔摇摇晃晃地走到后面那张桌坐下了，他的同伴也陆陆续续地聚了过来。
一瓶啤酒，大家悬空着瓶嘴轮流喝，只需一口，就能吹上半天的牛。
他们吃完的时候，莫雪遥才刚吃了三分之一，这大概是她吃海鲜最过瘾的一次了。
而且这些都还挺新鲜，一点也不像是冰冻的。
杭州距离Ｎ港不远，这难道是当天就运送过来的？
“走啦，做工啦！”还没吃完的人，则被自己同伴催促了起来。
“做咩啊！”
“那就午睡去！”
“哦！”
等石海明与莫雪遥终于吃完了的时候，这里已经空下了不少，虽然仍有不少人来午餐，但已经不像之前那般拥挤了。
“啊……这汤太鲜了，好爽。”石海明轻轻拍了拍肚皮，一脸舒爽地长出一口气，“我感觉撑得快动不了了。”
“我也是——这一顿下去起码得胖个两斤……”莫雪遥捏了捏自己大腿上的肉。
一旁的石海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胖啊？胖啥啊，初中三年我就没见你胖过哪怕一点。”
“你觉得我是吃不胖的体质？”
“难道不是？”
“切，肯定不是啊。”莫雪遥用一只手勉强撑着自己的腮帮，她本来是想靠到后面去的，但微微仰了一下，就发现这是板凳，根本没有靠背。
“休息会儿吧。”
“嗯，不然真的走不动路了。”
“哟，小姑娘，Ｘ省的人吧？”这里的路人似乎都很喜欢和别人打招呼的样子，哪怕素不相识，也会聊上几句。
问这话的，是个像哆啦Ａ梦里，胖虎妈妈一样的大婶。
“啊，不是……”
“那祖上是那边的？”
“不是……我太爷爷是俄罗斯人……”
“难怪哦，你这眼睛真漂亮，我女儿也是蓝眼睛就好了。”
“啊……其实黑色也很好看的，在国外，黑色的反而少见，只是我们国家黑色的多而已。”
“小姑娘真会说话，哈哈——”大婶端着自己的面条走远了，走进了那依旧沸腾着的人群里——这里鼎沸的人声，甚至盖过了夏日使者们的聒噪。
……
